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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奴.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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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
作者:狂上加狂
第1章
河水才刚解冻,魏都城大梁早已春意融融。刚刚建好的护城河大桥上已经开始有车马走动了。
时值魏王刚刚迁都完毕,荒凉了许久的梁地骤然现出让人艳羡的热闹与繁华。各地逐利的商贩不约而同涌入了新修的城门里,占据着垫了新土的大道路旁,售卖着齐盐余粟、农耒马具,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武士的呼喝声,伴着一阵飞扬的尘土,几辆车轴上装饰有青铜鎏金的熟褐色的马车一路行驶了过来。
人群里有那好事的游侠散人眼尖地看到这些车马轮子上挂着的厚重淤泥颜色,便隐约猜出这些车马应是从魏国的故都安邑而来。
“这几日魏宫的公子们不是都已经到了大梁了?怎么又凭白来了这么多的车马,看那车辙规格,也不像是士卿啊!是哪位公子刚刚入城?”
这些闯荡于诸侯都城间的游侠都是寻觅得一栖身良主,一看这些个豪华的车马前来,顿时眼前一亮,自然要细细打听一番,好寻机会能够寄住于宫舍之下,成为吃喝无忧,出入有车马的公卿门客。
可惜那些蠢蠢欲动,想要拦截车马的游侠尚未敞开胸胆,便有人泼瓢冷水道:“哪是什么公子?只不过是魏王几位女公子罢了?”
说话的人显然熟谙魏宫的事务,嘿嘿一笑道:“没有亲生的,总是要挑选些容貌昳丽的王室姬姓女子出来,才好嫁到诸侯之间以结秦晋之好啊!"
这么一说,有些见识的便恍然了。魏王早些年的风光这些时日却是有些消散了。虽然前些年挫败了秦国,取得了让人炫目的胜利,却也与秦这匹恶狼结下了难以缓和的仇怨。
此番迁都大梁,实在是为了规避秦国的锋芒,不得已之举。
可是除了迁都之外,比修筑坚固的城墙最要紧的,就是要巩固与诸位盟国的关系。
这娇艳芳馨的女子,恰恰是拉拢国君们的必备之物。正值壮年的魏王偏偏少些娇软的女儿。幸而得了公卿献计,便从宗族里挑选了些年幼的娇娇,养在宫中教导礼仪,以备不时之需。
诸侯公卿的血统不容错乱,是以诸侯中向来没有认领义子的先例,但是女儿就不同了,不过是些马上要送出去的罢了,倒是不必烦扰搅乱了魏姬王族的血统。
新建的都城,占地远超过故都,街道也没有原来的逼仄狭窄,所以马车一路畅通地向前行驶,最后停在了魏宫的门前。
“各位丽姝,请下马车,稍事休息一下,便要随老奴去拜见魏夫人。”伴着一声稍显尖利的声音,一位负责魏宫传令的寺人立在马车前垂首道。
就在这时,进宫的五辆马车中,有四辆马车的帘子纷纷被婢女撩起,几位身形窈窕的妙龄少女在婢女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这些丽姝皆是魏室姬姓的女儿,与魏王的祖上一脉同流,个个娇养在家中数载,此番被魏王选中得以并入王室,当真是略带些忐忑,又有些难以名状的兴奋。因为她们知道,自己以后的夫婿必定诸侯公卿,富贵不可名状,这怎么能不让这些豆蔻女子们觉得一阵莫名的悸动呢!
最先走下马车的丽姝命唤姬姜,皮肤莹白如玉,倒没有辜负那一个代表美好的“姜”字,乃是这下马的四位阿娇中最美貌的一位。此时她先是抬眼打量了下四周华美的宫殿,然后将目光掉转向最后一辆马车,扬声道:“莘奴妹妹,为何还不下来?”
伴着这一声娇啼,最后一辆马车里的丽人总算是走出了马车。
与之前几位丽姝华服裹身,美玉饰面不同的是,这位娇娇身上只穿了一件略显旧色的长裙,裙边重新打折改小的痕迹犹在,宽大的衣袖上隐约有些磨损的痕迹。局促寒酸之感迎面扑来。
这位女郎的体格稍显瘦弱了些,立在华贵的马车上有种随时会被风儿吹散之感。
迎接的宫婢中,难免有心生轻贱的,心道:王选女公子,怎么混入了这么一个寒酸落魄的进来?
可待那女子抬起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亮含情的大眼微微一扫时,竟是让观者心内微微一颤,便再也移不开眼了,连呼吸也微微屏住,心道;乖乖,这般的娇媚可人,怎么生长出的?
这少女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光景,微微瘦弱的身子略显单薄,可束紧的腰带凸出了胸前的起伏,倒是有些曲线之美,若说身材还未张开没什么看头,那脸儿已是惊为天人,叫人再也移不开眼了,只见眉黛微扬,肤色莹白透亮,眉头间一颗红痣衬得那一双微微上翘的眼儿分外妖娆。
前来迎接这些丽姝女郎的,乃是魏宫里的寺人总领忌尚,他在被阉入宫前,曾经是负责周王室甄选丽人的监官,只是后来获罪被施以腐刑,幸而得魏王搭救才侥幸救回一命。要说他也是有些眼界见识的,曾经伴着魏王君驾与诸侯会盟,见过各国的佳丽,甚至见过那姿容妖娆吴国夫人夷光西施。
可是今日见了这刚刚走下马车的娇娇,才知以前的那些个佳人虽是美矣,尚是凡尘之色,却不及眼前姣姝这般脱俗的仙姿清丽。
也幸亏这小女郎看起来还未张开的光景,若是再长几年,该是怎样的倾国之姿?
毕竟是切了根基的,忌尚心神收拢得也比常人快些,虽然是与这些个姣姝第一次见面,可是看到这最后一位的光景,加之方才姬姜唤的那一声“莘奴”,也大约猜出她的来历。
当下也不多言,只引着这些个略带雀跃的丽姝走入了宫中长庭。
此时魏宫还没有修缮完毕,迎着东风吹开一股羊奶混着糯米汁香的味道。
魏王英武,新近重挫秦国强兵,天下谁人不知魏国乃是崛地而起的一代新霸?所以这魏宫的修饰也颇为奢侈,不但请来墨门的高徒亲自建工,而且囤积羊奶耗费重金从楚地购来大量饱满的糯米熬煮汁筑墙。也不知魏国相邻的那几个大闹饥荒的灾民们城邦在听闻这般的奢华后,会对魏国的富庶心生何等向往?
姬姜走在最前列,腰肢挺得笔直。她的父亲位临公卿,手握大魏粮仓,深受魏王的重用,而她能被选入宫中,也是父亲极力向魏王举荐的结果。
周王室日渐衰败,诸侯奋勇争霸,强国已将是渐露峥嵘。虽然魏王先前重创的秦国,可是那等虎狼之国岂是这一击便能毙命的?现在魏王在极力巩固与韩赵两国的关系时,更是想要与秦和缓关系,而秦王也有此意,一早透过使臣给魏王带了话。
而父亲的意思,便是要让她远嫁入秦。
家中的其他姐妹听了,都吓得央求母亲,不肯入宫。可是姬姜却是主动请命,自愿入宫成为魏王的女儿。
身在乱世,岂可苟安于园庭?若是身为大丈夫,当然可手握金戈建立奇功。可是身为女子,若想要闻达于诸侯,只能另辟蹊径。
宫闱枕榻间丝毫不逊色于沙场屠戮,而她姬姜若能成为秦国夫人,岂不是魏史浓墨重彩的一笔?
本来自信自己乃是待选女公子里容貌最出众的,可是看到这个粗布裹身却容貌不俗的小女子后,让姬姜心内的自满顿时烟消云散。
当走到中庭时,隔着院墙便听到纺车咯吱摇曳的声音。几缕棉絮在空中飞舞盘旋。
不多时,一位身后站着一排侍女的妇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那妇人一身深蓝色的长衫,长发披散在脑后松松地用系着玉环的头绳束成一绺,额头上的碧玉虽然名贵,也让那眉间的褶皱愈发明显了。
此时,那妇人正快速地摇动着纺车,从宽大衣袖里露出的手臂带着乡野做惯了粗活的肌线。
就在众位丽姝诧异寺人为何将她们领到一位宫中纺娘面前时,姬姜早就凭借父亲早先的叮嘱,猜到了这位妇人的身份,竟在忌尚未开口前边抢先跪伏在地,施礼道:“姬姜见过王君夫人!”
那位纺线的夫人慢慢地缓了手,先是看了看其余无措的众女子,又微笑地看着伏地的姬姜道:“宫中教女世妇众多,你这孩子急着认人,难道不怕认错了君夫人?”
姬姜原先开口时还有些忐忑,可是她见一旁的寺人忌尚并没有开口阻拦,便知自己并没有认错,这等给魏王夫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连忙缓了缓心神道:“我曾听父亲提及,王君夫人生性贤淑,不喜宫闱酒宴,却对大王事必躬亲,王身上的衣袍皆是出自琏夫人亲手纺线织布剪裁。所以我一看您正在纺着的线里,掺揉了大王衣冠里特有的金线,便妄自大胆揣度,若有冒犯,还请夫人责罚。”
这一番机灵的言语,果然让琏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接过一旁侍女呈来的巾帕,擦拭了双手后,来到姬姜的面前,将她亲自搀扶起来,摸了摸她的脸颊道:“好孩子,你是哪家的,还真是个懂眼色有心眼的。”
姬姜心内一喜,表情愈加甜美道:“我的父亲姬甫是替大王掌管财帛的司徒,我的祖父乃是先王的弟弟公子越。”
琏夫人点了点头:“原来是公子越的后人,也难怪这么机敏聪慧了。”
就在这时其余的女子也回过神来,效仿着姬姜给琏夫人施礼。这些女子虽然是贵族出身,却一直教养在家中而已,要知道就算是贵族的女儿,也不能如家中的兄弟一般入公学识文断字,不谙宫中礼节,自然不及姬姜的落落大方。
琏夫人倒是不甚在意,逐一见过这些个怯生生的小女娃们,不时伸手抚摸她们的小脸,亲切的如同亲生母亲一般。
这般和颜悦色直到看见了那跪在靠远位置的单薄身影时,才稍稍消退了几分。
琏夫人并没有命那莘奴上前,只是吩咐一旁的寺人与世妇带着这些丽姝们去已经备下的宫舍里休息,待得明日再由特命的教女对这些女公子们悉心教导一番。
姬姜随着世妇走出中庭时,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莘奴并没有离开,而是被单独留下来。
到底是血脉相连,许久不曾有亲人在旁的感觉让眼底微微一热。
莘奴听了这话,不禁诧异地抬起头,一双微扬的眼儿透着满满的不敢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咩数月未见,新坑开挖~~~~欢迎各位亲光临寒坑~~~今天是狂仔生日~~选择这一天开坑很有意义啊~~自己先点个炮仗~~~
第2章
琏夫人看着莘奴的表情,自然猜出她许是被自己的话惊吓到了。
不过魏国不似齐鲁那般承袭了周王室的典籍礼器,处处以周礼正统恭谨严谨。自然也不怕别人说出什么“与姨侄同侍夫君”的闲话出来。
要知道在其他诸侯国,诸如母女同侍一夫,甚至同源兄妹在宫内胡闹的事情都时有耳闻。这么比较起来,她将自己的姨侄扶成丈夫的妾侍,简直可以算得上一段佳话了。
至于这莘奴心中何想,她也并不担心,听去找寻她的侍卫们说,妹妹当年私奔嫁入的姜家,早就荒败无人了。姜家老宅早些年已经被洪水冲垮,举家外迁,而她是最近随着一位家中的老仆返乡恰好被他们寻访到的。
当时她与那位老仆失了盘缠,竟是饿了足有两日,正满山地挖掘野薯填腹。
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少女这般困窘下去的结局如何,简直不用想便可知。最后不过是沦为男人的玩物罢了。
想到这,琏夫人更是泰然,只觉得自己也不算愧对了死去的妹妹,若是能进宫服侍王君,对于这样的乡野丫头来说,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所以当那莘奴终于开口说,只是想入宫见一见素未谋面的从母,以慰母亲在天之灵,即可便要离宫,并不想服侍王君时,她微笑地打断了少女未尽的话语,温和而不容拒绝地说道:
“你还年幼,早早失了父母,这些事情,以后就由我来替你安排,此乃魏宫,比不得一般的士卿府宅,以后再人前不可称呼我为‘从母’,要称呼‘琏夫人’,你这一路想必是劳累了,还是跟随世妇下去休憩去吧。”
这番话绵里藏针,只是提醒着莘奴,眼前的夫人并不只是她的从母,更是魏宫的王君夫人,于莘奴而言,高不可攀的贵妇,王君夫人所说的是命令,容不得她这样一个乡野的丫头拒绝的。
心内似乎是有什么声音在轻轻地破裂,莘奴知道那不过是失望的声音罢了,这样的声音在最近的几年里,总是时不时地在心底回荡,按理说本该习惯了才对,可她总不受教,去奢想一些遥不可及的东西。
譬如这次,她早就该想到,这位母亲的亲姐既然在数十年里对自己的亲妹一家不闻不问,怎么可能因为骤然想起了亲情,而特意找寻自己成为孤儿的外侄女呢?
心里升起的热度慢慢消散后,反而能坦然面对此时的困境了。莘奴没有在说什么,低声说了一声“喏”,便起身随着世妇退出了中庭。
琏夫人站起身来,随口叫来自己的贴身世妇问道:“大王与群臣议事完后,在何处用的午食?”
琏夫人的眉间闪过一丝阴霾,冷哼了一声:“就算是急着生出个公子来,也不能这般行事,等她如了意,大王的身子骨不是要被掏空了吗?这些个年轻的女子,怎么不知体恤王的安泰?”
当莘奴随着领路的世妇来到自己的住所时,发现此处也是刚刚修缮完毕,屋内还隐隐散发着松漆木味。不过摆设用度却是样样精致。
这时,有寺人端来食盒,打开叠层开始铺摆食物。
最近魏国国力蒸蒸日上,魏王隐隐成为一方霸主,开始崇尚周室礼节,王宫中的厨子也是出自周王宫殿,饮食器皿也骤然讲究了许多,单是生鱼切成片所制的脍也不是惯常用的鲤鱼,而是一路快马送来大梁的新鲜海鱼。
一旁的世妇彭氏,是琏夫人特意拨过来教习莘奴的。依着以往的规矩,她静立一旁默默查看着这少女的一举一动,记下什么地方疏忽了礼节,待得明日教习课上再逐一指出,让初入宫的女子谨记此处乃是王宫,不可如在家中一般不拘小节。
可是只看了一会,彭氏的眼儿便越睁越大,心内暗暗吃了一惊。初时看这女子衣着寒酸,心内轻看了她些,只以为这丽姝小小年纪见不得这许多美食,又是在私底下没有贵人在一旁监督,当是会吃得有些忘形。
可是这莘奴跪坐于席上,却是不慌不忙,先是饮了一口酸米制成的浆来开胃,再慢慢拿起了乌木的筷箸。没有去食用熟食,径直先夹起了切得包若蝉翼的鱼脍,也没有沾取寻常人家惯用的芥,而是卷了切成细细的葱丝,再沾酱料。
这恰是符合了贵族士卿“食脍,春用葱,秋用芥”的细致讲究。
等到食用完了脍,再准备品尝炙肉时,又用浆来漱口,吐入席桌一旁的陶罐里,去了腥味后,再品尝熟食。
若是说这一样是巧合,可是这女子一顿饭吃下来,饮羹没有长吟细水,咀嚼食物时,皓齿含而不露,细葱样的腰肢更没有前俯下弯之时。一举一动皆是那么自然流畅,就连她这个负责教习的世妇也自叹弗如。
这样娴雅的做派可不是一朝一夕刻意模仿呈现出来的,乃是常年的日常起居养出的温润高雅的气质。加之人又是极美的,但是看她用餐,便看直了一旁几个年龄尚幼的侍女的眼睛,心道:就连那赵国的女公子赵姬,也没有眼前这个乡野女子来得慧雅钟灵。这是在哪一方水土生养出来的佳人?若是换成锦衣华服,说她乃是齐鲁礼仪之邦的女公子,也不过分啊!
食用完饭羹后,后室的热汤已经备下,彭氏依然紧随其后,借着替丽姝沐浴的由头查验一下这女子的身体是否藏有缺陷。诸国中大多数不太讲究女子贞操,貌美些的女子婚前失贞也是惯常的,只要未曾生养,出嫁之后恪守持家,一般夫家是不大追究的。
可是莘奴显然不惯沐浴时有人随侍,迟迟不肯脱衣。彭氏等得有些不耐,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笑着道:“丽姝年纪尚小,难免含羞,只是老奴以后便要常年服侍于丽姝您,日常更衣,实在是不用避着老奴。”说着便走上前去准备扯开这少女的束腰。
可是那手刚搭上束腰,彭氏的手腕便被狠狠地钳住了,力道之狠似乎能捏碎骨头一般。
彭氏压根没想到一个小小少女能有这般惊人手劲儿,猝不及防不由得“啊”地叫了出来。
她惊惧地抬眼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张倾国之姿的脸上神情未变,依旧恬静娴雅得很,似乎还带着几分羞怯,殷红的嘴唇轻轻开启,露出了如珍珠一般的皓齿,微微笑道:“我不惯人前更衣,还请世妇与众位婢女出去避让一下。”
说话时,那手劲儿似乎又紧了几分,彭氏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又不敢得罪这位日后必定得大王宠爱的丽姝。只能连声赔罪,带着一干婢女出了汤房。
等出了汤房,彭氏的脸上不禁带了几分恼意,心道;以为有王君夫人做靠山就能猖狂了?这里是魏宫,幽深见不得光之处避无可避,且有整治你的地方!
不过琏夫人的交代却松懈不得,以前也常有贵族女子入宫时骄横拒不检验的,她们这些下人自然有应对之策。
彭氏转身去了相邻的一处屋舍。轻轻推开墙壁上的一幅挂图,露出一处窥眼,屏息凝神附上,将隔壁的情景尽收眼底。
只见那女子露出水面的肩膀莹白,可是左肩的位置上赫然有一处圆形烙铁的痕迹,那痕迹在石场农田随处可见,乃是最最下贱的,因为获罪而贬为贱奴的烙印!
作者有话要说:
小章节奉上~~顺便说一下,生鱼片其实是我大中华自古美食,脍炙人口中的脍,便是生鱼片思密达~~~小日本闪开~~~
第3章
这一瞥可真是吓坏了彭氏,不禁后怕若是没有检验就将这女子送到了王上的床榻,岂不是要惹得人头不保吗?
当下她也不敢耽搁,再也顾不得检视莘奴是否莹白如雪,当下便向琏夫人禀报了隐情。
想了一会,她挥了挥手,温言道:“此事不可外泄,你且下去吧!”
彭氏连忙施礼道“喏!”便小步倒退着出了宫室。
琏夫人点点头,只是说:“你办事,我尽可放心。只是那烙印可有法子去除?”
琏夫人也想到了这点,又静默了一会,长叹一声:“可是天不助我?”
如此一来,莘奴倒是成了烫手的山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彭氏立刻明白了夫人之意。若说现在在魏国中最得宠的朝臣,当属庞涓。他乃是位用武的奇才,助魏王一举攻下强秦功不可没,若是能得庞将军的助力,夫人的两个儿子又何惧那一个小小的赵姬?
若是将贱奴身份的女子献给大王做如夫人,有不敬之嫌,可是若给了庞将军做个侍妾玩物,还是合乎礼节的。
她这个从母的,也是仅能为她安排到这般妥帖的归路了。
这一夜,琏夫人几乎一夜都没有合眼。她觉得自己妹妹所生的这个女儿,倒是与她一脉相承的,总是能让她猝不及防。
第二日一早,她便命人叫来了莘奴。只是那脸上从母的慈爱又衰减了几分。挥退了左右后,她冷冷地问道:“你的父亲虽然不是贵族,但也算是个饱学的名士,家私也不算浅薄,在你父母离世后,你可是靠什么来过活?”
本就恼她打乱了自己的盘算,现在见她居然还口出诳语,琏夫人终于怒色满溢道:“好一个依靠父荫,你肩膀上的烙印难道是你的父亲亲手替你印上去的吗?”
说完,她恨恨地瞪向了地上趴伏着的少女。那看似羸弱的身子如同卧石一般纹丝不动,依旧安静而驯服地跪爬在地。
“抬起你的头来!难道真是当惯了贱奴而忘了该如何待人接物了?”
莘奴这才慢慢抬起了头,那一双眼儿平静无波,只是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愈加炫红欲滴。
“琏夫人所言极是,当了贱奴便不能再如人一般抬头仰视;就好比夫人您身居高位,自不必低头细看落魄了的血缘同亲一般,只是母亲生前常常提及您,说您对待父母恭谨,对姊妹更是细致入微,她生平饮恨不能随侍父母,恭敬姐妹,便时常嘱咐着我能有机会在夫人您的面前一述她对长姐的思念与仰慕。于是莘奴自不量力,想要一尝母亲的夙愿,入了这魏宫里来。
不过母亲错了,山野草木年年都有变化枯荣更迭,人岂有不变的道理?她仰慕的长姐已经贵为魏宫王君夫人,便是移入宫中的幽兰名花,身边锦衣玉食无一不缺,怎么会稀罕她一乡野村妇卑贱的孺慕?莘奴不肯抬头,不是忘了如何待人接物,实在是谨守自己的本分,不可用低贱的眼睛玷污了夫人的清贵。”
莘奴的语调清丽,带有家乡吴地所特有的软糯绵甜,语气抑扬得如同吟唱一般,竟是将这番尖厉的言辞包裹得绵软和缓了许多。
起码琏夫人一旁的荆氏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丝毫没有听出有何不妥之处。她虽然是宫中世妇,可是毕竟不通文理。加之这莘奴说得曲折婉转,彭氏只觉得她是在称赞王君夫人的高贵一般,竟是满意地在一旁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节,就算是贵妇也不能如大丈夫一般通晓周易诗经。在丈夫的眼中看来,妇人们的愚钝是可以宽容对待的常态。
面前这个娇柔的少女句句诛心,尖刻以极,当真让琏夫人气得双手发抖,又是生出几分愧窘,幸好只有彭氏,若是旁人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当真是贬损她身为王君夫人攀上高枝,不顾血缘,势利寡情,传扬出去被那些个儒生诸子知道,岂不是要被编入魏国的典史里做了警世的故事?
此时再看眼前这不卑不亢的少女,哪里有什么贱奴的卑贱?挺直着腰板跪于席上,眉眼神色的从容镇定竟然如同王庭中相请来的客卿高人一般,高洁孤傲,贵不可言!
这女子不是凡物!不可用!不可用!琏夫人心中一阵的警醒。
就在这时,宫外传来寺人高呼:“庞将军入宫拜见王君夫人!”
因为是琏夫人一早便派寺人请入的庞涓将军。是以门口的侍卫并未阻拦,那寺人呼喝的话音未落,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宫廷门前。
这般理由其实牵强得很,那青年话说得恭谦,可是英俊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傲气。与其说是铠甲累身,倒不如说是不想向后宫中的妇人趋首罢了!
虽然是王的正妻,可是也不过是替王温暖枕榻绵延子嗣的女人罢了。各国的孤高之士不肯给王君夫人施礼俯首的大有人在,不但不被责罚,反而成为有气节的铭志。更有追求美名的诸侯亲手刺死无礼得罪贤士的妻妾,成为礼贤下士的佳话一段。
今日的他在魏国如日中天,是魏王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今日这王君夫人突然召见于他,便让他心内大为不快。自然短少了平日的耐心与恭敬。
可就在这时,庞涓一眼扫到了旁边跪坐的那位少女。不由得嘴里的话语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睛,又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在找寻着什么人。
琏夫人顾不得恼怒他的无礼,不由得问道:“庞将军,你在找寻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忙得差点没法更文~~~~~明日一定早更~~
第4章
四顾之下并无旁人,庞涓不由得松了口气,才收回了目光,神情不定地又看了眼垂下了头的莘奴。见她并没有回望自己,似乎不认得的模样,不由得皱眉略略思索后,重新恢复了镇定道:“臣新近得了一批名匠亲造的上好案几、床、扆,皆是髹漆精刷,饰以松石、螺钿所制,这等名贵之物,臣不敢私享,方才四下环顾,是看夫人的宫殿实在是太过素淡,明日臣着人送来这些髹漆家私与夫人和大王受用。”
这一番解释倒是入情入理,也让琏夫人心里略好受些。
魏王素好沽名钓誉。人前喜欢效仿周公旦礼贤下士,更不愿旁人说出他奢侈享乐的错处来,是以宫中的妻妾也是尽量力所能及,亲自纺线织布以成全魏王的贤名,日常的饮食业摆用也不敢太过规格。
现在魏宫新迁,这刚刚修葺好的宫殿里的确是有些空荡。既然是贤士的一番心意,自当可以领受。
琏夫人含笑地谢过了庞将军后,只看到站立在庭下青年那一脸惯常冷然的傲气不知为何消融了几分,时不时微微转头垂首打量着一旁的莘奴,那目光的急切似乎是被她的美色所吸引。
原本她就是打算这样自然地将莘奴引到庞涓的面前,再赐给这位魏王的宠臣,以拉拢之用。可是方才被莘奴一番奚落后,她早就更改了主意。
那女子年岁不大,但牙尖嘴利,似乎是极有主意的。若是驯良的还好,左右不过是给男人温暖床榻的,可她明显是带有对自己的怨气,怎么可以再引到重臣的身边,任她搅弄唇舌搬弄是非?
当下便对莘奴道:“你且退下去吧,竞等得空再发落。”
莘奴低着头起身退出庭外。庞涓的一双深眸便一直望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这才回头问道:“敢问王君夫人,这位女子是何人?”
这番说辞可以说是真真假假,她深知这位庞将军孤高的性情,他向来看轻女子,虽然得大王隆宠,纳了几位魏国的贵女做了妻妾,却并不娇宠珍爱她们,甚至前些日子还将两位新纳的娇媚妾室毫不吝惜地赏赐给了自己有功的部下。
虽然将自己的妻妾赏赐赠与他人是诸国公卿里惯常拉拢人心的伎俩,可是也并不是人人都能有这般的海涵度量。由此可见,这位庞将军于女子来说,是何等无情之辈。就算他被莘奴的美貌一时吸引,听闻了她这般不堪的品性和身份后,自视甚高的他也该打消了染指的念头。
可是未曾想到,庞涓听闻琏夫人这般言语竟然眉头不皱地道:“既然这般卑劣,岂容王君夫人劳神?不如将她交由臣来处置。”
公子申是魏王的大公子,也是琏夫人的亲生儿子,其实在魏王的几位公子里,他的才能并不出众,在这礼崩乐坏的年月里,就算是嫡长子若没讨得父王的欢心,日后也难以继承王侯之位,原来这庞将军本是与公子申无甚往来,现在突然开口示好,着实让琏夫人深感意外。
庞涓微微一笑,晒得有些发黑的肌肤衬得牙齿闪白:“这等顽劣的贱婢,抽打教训起来才更加让人心气舒畅不是?”
于是便点头笑道:“待得入夜便着人送到将军的府上可好?”
庞涓微笑着谢过了琏夫人,转身大步走出了中庭,高大的身材披挂着满身的铠甲,更是英武非凡,引得宫中的一群宫妇频频侧目。
待转出了宫门,庞涓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冷哼一声:“无知蠢妇!”
他想了想,脸上复又闪现一抹激动之色,牙齿微微的摩擦,铁掌覆在马背上慢慢地抓握着一把鬃毛,引得宝驹不耐地低声打着响鼻。
待他恢复了神色便挥手叫来一位相熟的寺人,在他耳旁轻声嘱咐了几句,便翻身上马,挥鞭离开了宫中。
她微微打了个冷战,心知此处已经不是久留之地。那琏夫人昨日若说还挂着几分从母的伪善,今日的声嘶力竭可以说是原形毕露,尽断了她最后这一点亲情相濡之意。事不宜迟,要早早离开这龙潭虎穴!
她随身所带的物品不多,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包裹而已,想到出宫之后没有半枚圜钱做盘缠,便顺手拿了几个精致的玉杯铜盏裹入了包袱中。她又看了看门口的情形,抬头望向靠近大梁处透气的角窗,将裙摆掖进了腰间,露出两条修长的美腿,如同轻盈的灵猫一般,几下攀上了大梁,再扭转腰肢微微一缩,竟是从那不大的角窗里穿了出去,跃上了宫殿的屋脊。
她身体瘦弱,步履轻盈,没有惊动屋檐下的一干守卫,便轻巧地跃过了几个相邻的宫舍,来到粗使杂役们居住的后园,看准了此时乃是宫中刚刚给各个宫苑送去餐饭之时,院中无人,便轻巧地跃下,从凉衣杆上拣选了两件身量较短小的男子宫服,几下换穿完毕,又将长发挽起,束在长帽中,转眼的功夫,绝世丽姝便成了一个清秀的小寺人。
这两日她早就观察到,每日午时,便是侍卫换班食饭之时。只要把握好时机,这进时严而出时松的魏宫便不是铜墙铁壁,可以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出去。
她心知,自己的时机不多,必须要尽快离开魏宫。只走到墙边幽径处,寻了两队侍卫换班的空隙,几下攀上了高高的宫墙,然后翻身轻盈地落下。
这一路来大梁的道路,她都默默记下,而她一早与忠于父亲的老仆约好在大梁城郊的地点只待情况有变,就寻机出来。所以翻下城墙后,便低头加快脚步朝着城外走去。
可是还待她走出多远,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询问:“这般步履匆匆,是往哪走?”
莘奴心内一惊,回头一望,只见早已经换上了锦衣的庞涓正微叉着腿静静地立在幽巷一侧,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心道;不好!
转身便想走,可谁知身后的男子迈着虎步便急赶了过来,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莘奴被他的铁钳握得手腕发麻,更是羞恼得很,挥起包袱袭向来者。可惜她虽然近年来勤练近身搏斗,身手轻盈,可这般防身之用的技艺哪里敌得过血海里厮杀的武夫?
几个回合后,她便被高大的男子反身拧住胳膊拉拽进了怀里。
庞涓瞟了一眼从打散的包袱里掉落的玉杯铜器,刻意贴着她娇嫩的耳廓道:“还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女贼,背负了这么多的赃物,是准备去哪销赃?”
莘奴心知挣脱不开,力持冷静道:“怎么?你如今贵为将军,却管起鸡鸣狗盗之事来?特意等在这里,是要拿我去哪一头邀功请赏?可是云梦山幽谷里有人给你发了口信,让你擒了我去讨好你的授业恩师?”
说这话时,莘奴感到有濡湿滚烫的舌尖在她的耳畔划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吧~~狂仔这手速~~~妥妥的
第5章
莘奴的身体微微一僵,紧握住自己的铁臂一时是挣脱不开的,此时若喊,难免引来宫内侍卫的注意。
想到这,她微微转头,巧妙地避开了身后男人逼过来的嘴唇道:“方才离宫太匆匆,还未来得及食饭,你若有心教训人,也要先给一顿饱足的不是?”
只要她愿意,吐出的话音永远是轻轻柔柔,让人不忍拒绝,庞涓自出谷谢师以后,许久没有听到这般甜丽的音调了,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铁臂不自觉又收紧了些,贪婪地望着怀里这丽姝清丽娇艳的面庞,直到怀里的娇人不耐受痛,发出一丝娇吟,他这才缓了手臂,却一把将她抱起,径自走向了一旁的马车里去。
这番一步望十,高瞻远瞩也不愧是那人的得意高徒了。莘奴心内冷哼了一声,只是安静得如狸猫般靠在了马车里的一角,消融在马车昏暗的气息里。
庞涓也欺身上了马车,高大的身体将原本逼仄的马车充挤得愈加喘不上气儿。他半靠在车厢上亲昵地挨着莘奴略显瘦弱的身子道:“说说吧,是怎么逃出谷的?”
莘奴抬眼看了看他,缓缓开口道:“为何要逃?那山谷本就是我莘家世代容身之地,他不过是鸠占鹊巢,顶了我父亲的名头招摇罢了,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这话里倒是有些少女该有的蛮横与无礼。庞涓听了忍不住一笑,一向骄傲自大的男子倒难得顺了女流之辈的意思,只赔笑道:“好好,是我说错了,不过你又为何来了魏宫?竟然惹得那歹毒的妇人要割了你的舌头?”
庞涓挑了挑眉,他对这莘奴的身世也不大清楚,只知道那人虽然将她贬为贱奴,却不轻易让她示人,吃穿用度堪比列国贵女,每次出谷必定带她在身旁,如影随形。
这女子平日里对那人极是恭顺,若不是二年前,在他快要谢师出谷时,她私自外逃,被抓回来受了严刑,声嘶力竭地冲着那人破口大骂。也许庞涓打死也不会想到这看似柔弱温润如水的女子,内里的性子竟然会那么刚烈。
回想起她当初与男人私奔的情形,庞涓也觉得自己的牙龈里冒着莫名的酸气,倒是有种这女子也背叛了他庞涓之感,这一刻的耻辱,竟然与恩师息息相通,共顶无边的绿云苍穹。
想到这,便眸光一沉,伸手钳住了她的下巴道:“虽然不知你与王君夫人乃是姨侄关系,但是看来她也不想认你,如今是乱世,战乱频生,你一个女流之辈怎么可能安然度日?倒不如跟了我,只要你安分一些,我自会好好待你,绝不会像他一般苛待于你。”
这样一番话,简直是恩威并举,让人莫名感激涕零。莘奴觉得自己到底是没有做贱奴的自觉,没有易手过几户人家,竟然不懂,这贱奴的待遇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她在此是否该感谢魏国的庞将军如此的宽厚谦和呢?
这时庞涓却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出谷后,一直醉心于名利权谋,可是闲暇得空时,总是忘不了莘奴绝艳的倩影,如今她竟然自投罗网,主动来到了自己的身旁,当真的喜从天降,只觉得再也难耐不住,只想着要一亲芳泽,慰藉长久思而不得之苦。
莘奴想起自己此来大梁的真正目的,不由得又忍了忍,只是扭动着自己的头,竭力躲避开后,得空斜着一双妩媚的大眼说道:“还未食你一粒粟米,便来讨要便宜,你当真是无赖竖子不成?”
庞涓本来恼她不肯启开香唇,未能品尝得尽兴,如今看她娇羞含恼的模样,就算被骂成了竖子,心内也欢喜得紧,当下又亲吻了她的香腮道:“还真是个刁钻的奴儿,不给你些好处,便不认人,一会只管喂饱了你,不过今夜莘奴你也要乖巧着,待得暮夜也要喂饱我可好?”
正自调笑着,突然马车骤然挺住了脚步,累得车厢也为之一顿。
庞涓暗自皱眉,起身撩起了车厢厚重的车帘才发现,原来是有人挡住了他的马车。
胆敢挡住庞涓马车之人,自然不是什么游侠豪士。而是一位身着麻衣长袍,头戴玉冠的一位谦和斯文的男子。而这男子的车马正横在不远处的巷口,带着官徽的马车堵在那里,又有负剑的随从,其他的车马自然绕行,让此处变得有些空荡。
若说庞涓是魏王的左膀,这白圭便是不可或缺的右臂,两人一文一武,各司其责倒也相安无事。
最重要的,这白圭实在是与他师出同门,同出自鬼谷,都是那人点头认可,赐下名姓的弟子。彼此的底细都清楚得很。
当下庞涓正了正自己略显凌乱的衣冠,抱拳道:“白相为何拦住庞某的车马,可是有何赐教?”
白圭微微一笑,温和地说道:“不敢赐教,只是有些私话要说与将军听,所以在此恭候多时。不知将军可否屏退车夫随从,让他们退避几尺,容我说上几句?”
庞涓挑了挑眉,当初那人派来魏国的弟子不止数十人,可是最后在朝堂站稳的却只有他与这白圭二人。可见这位平日里温吞斯文的白相是些真本事的。不同于其他的同门隔三差五来与自己攀附交情,这位白圭一直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与自己保持着有礼有度的距离。除了公务上的往来,私下里甚至没有一同饮酒赏乐之时。这种识趣,让庞涓很是欣赏,竟没有向对付其他同门那般,将他寻个由头排挤出魏宫前庭。
如今一向识趣的人突然拦住自己的车马,必定是有些深意。不由得心内微沉,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道:“庞某有要务在身,若不是公务,还请改日再续。”
这番便是生生地拒绝了,可是一向谦和的白相今日却是寸土不让,依然立在马车前道:“庞师弟这么繁忙,可是因为遇到了谷中的故人?正好我也是因她而来,倒可以二事并归一处,与庞师弟一起解决了。”
庞涓沉着脸说:”怎么解决?”
庞涓自当了魏国的将军以来,一路春风得意,正是年少恣意时,骤然被人顶撞,就算他贵为一国之相爷难以抚平心内的恼意。当下冷冷道:“白相从不提及你我二人的同门之谊,今日却说出‘师弟’二字,可是在要挟庞某什么?”
白圭微微苦笑道:“喊这一声,不是妄想压庞将军你一头,实在是你我同门苦修不易,我不忍看你一步行将走错,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啊!”
庞涓生平最听不得一个“输”字,不由得张扬的大笑道:“白圭,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今日竟说起糊涂话来了?虽然我敬他为恩师,但如今他是山野之人,而我为魏国将军,不可同日而语。他这般委托你贸贸然来阻拦车马,实在是太过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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