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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別.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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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别
作者:沈如期
文案
霍木兰这辈子最恨两个人。
一个是跟她恩恩爱爱近十年,最后说“我只拿你当妹妹”的云旭;一个是在她苟延残喘的半年中,对她冷嘲热讽的沈未已。
对付云旭,她手段老道得很,二话不说把他未婚妻的脸给划了,管他世人是非议论。
可对沈未已的那点恨,却只得咬着牙带进棺材里去。
沈未已曾笑她:“多行不义,不怕到头来死路一条么?”
她笑:“便是一死又何妨,我霍木兰敢爱敢恨,敢作敢当。”
◆一句简介◇
这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傲娇女邂逅情伤神医的爱情故事。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天作之和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木兰,沈未已 ┃ 配角:唐翎,云旭,萧瑟瑟,云臻,穆南山,连溢 ┃ 其它:伪女配,女主性格不善,慎入
2香雪海(一)
隆冬时节,玉龙山正是大雪封天,便在一条曲径深处,忽见一道剑光乍来,其势气吞霓虹,径直贯入一丛松柏,将被冰覆盖的松叶轰然震开,往四周飞坠而去,如似繁星万点,花雨漫天。
这时忽听一声娇叱,一道红影从那繁复交错的松叶下闪出,她人未站稳,那道青光又紧迫而来,直往她眉心没去。
红衫少女腰肢一软,闪开剑锋,手中冷月刀凭借山风反振而上,将玄剑震开数丈,飞回松柏中。
须臾后,忽听雪声簌簌,被震回的长剑再度飞来。伴随乌光泻地,径上现出一颀长身形,华发翩飞,狐裘鼓荡,右臂如风贯出,撩动剑尖琤琤往红衫少女胸腹掠去。
此一次,那少女身形稳住,不再闪动,只注视着那剑锋径直冲来。那仗剑人见少女毫不闪躲,倏然一蹙长眉,双足猛顿,华发在山风中徐徐垂下,拂过双目前。
红衫少女低头看一眼抵在自己胸前的剑尖,对那仗剑人微微一笑,道:“云旭,你若有本事,便真的杀了我。”
山径上朔风劲吹,撩开云旭手边的剑穗。他双目如火,透过纷乱发丝,看着面前那灵秀少女,剑在手中动了一动,却还是没有刺下去。
少女笑意更深,凤目中微光闪烁,好似繁星流动,“你看,你还是舍不得伤我的。”
云旭身子一震,目光因被少女看透心事而闪烁不定,变幻如云。少女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细观那双瞳眸闪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忽然间,山风一断,云旭面上一凛,将抵在少女胸前的剑尖往前一送,没入了那柔软起伏的曲线中。
少女闷哼一声,倒抽一口冷气,满眼错愕看着云旭,藏在袖中的一柄冷月弯刀猝然落地。
云旭锁紧双眉,艰难地将剑抽回,背过身对着山外大雪,冷然道:“木兰,你好自为之。”
言罢,他转身离开,大步流星往幽径下走去,背影却好似在逃亡。
长剑抽出刹那,并没有热血四溅,只有一道腥红从那半寸大的口子里汩汩流来,所伤并不算深,显是手下留情。
少女咬着红唇,捂住胸口,迈开脚步往前追去,不料刚走两步,便僵在原地,一蹙眉尖跌倒在地。
云旭听得身后闷响,忙顿住身形,回过头来,正见红衫少女紧捂胸口,脸色惨白,咬着唇隐忍着,神态似乎痛苦不堪。他慌了慌神,两步一并赶上前来,伸手往少女肩上一扶,皱眉道:“你怎么了?”
她这笑容冷如冰霜,声音也像浸着雪般,让云旭心头一凛。他先前便是害怕伤及她心脉,这才避重就轻,撩动剑尖象征性一刺,岂知如此,还是惹得她心疾发作。
云旭僵硬的身体蓦地一震,沉着脸来甩开少女手臂,后退一步道:“婉儿的脸,是你一句道歉便能解决的么?”
少女听得这一声柔情万种的“婉儿”,脸上原有的三分笑容登时消失无余,绷住脸道:“那你想如何?杀了我么?还是也在我脸上划上一刀?”
云旭脸色森寒,明如春山的双目中立现几分杀气,一动不动瞪着少女。
少女见他如此相待,更为勃然,冷声道:“怎么?当真要杀我?那你倒是动手啊!”
山壁下幽风缭绕,她这一句厉声显得格外凄厉,甚至透满绝望,回荡在大雪茫茫中,更添悲凉。然云旭却听之无觉,只用力克制着剑上杀意,咬牙道:“木兰,总有一日,你会为你的娇纵付出代价。”
少女看着他抽身而去的背影,一颗心瞬间跌进深渊,她满腹不甘,站在风雪中痛声大叫:“我霍木兰言必行,行必果!此番是你叛我在先,我回敬在后,有何代价可偿?!杜婉那贱女人不知廉耻,横刀夺爱,被毁容貌又如何?我只恨没将她一刀杀死,省得她再祸害人间!”
大雪飘扬中,云旭身形一僵,满目寒霜偏过头来,怒瞪着少女道:“霍木兰,你简直无可救药。”
少女脸上神采一滞,进而一挑红唇,凄然道:“对,我霍木兰向来死性不改,认定了,便再也放不开。”
山峦绵延,四处银装素裹,粉妆玉琢,那隽秀如竹的身影仿佛是天地中最后一道春景,却也在茫茫大雪中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大地深处。
霍木兰全身发僵,胸上伤口仿佛都已被风雪封住,没了知觉。她默默拾起掉落在地的冷月刀,低下头,怔然看着云旭留在雪中的脚印,随着它们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就仿佛她和他还是如从前一般,在这山路中携手并肩而行。
不知走了多久,脑中渐沉,目前视野越发迷茫,蜿蜒曲径好似一条银蛇,在眼前不停晃动。
霍木兰体力难支,重重垂下了眼皮,几欲昏睡过去,她往近处环视一番,正想寻个大树脚休憩,忽听得耳后风声猎猎,斜目一看,竟是三支弩箭从山壁上闪来。
她登时大骇,斜肩一躲,堪堪见一支弩箭从睫毛上掠过,荡来一阵凉风。她心头凛然,立时清醒,一横冷月刀站直身来,怒声道:“什么人?!”
言罢,只见山壁上黑影窜动,飞来数个黑衣蒙面人,人人仗剑在手,脚下生风,不过少顷,便将霍木兰围在圈中。
霍木兰极力镇定,眼珠转动,见得来人一共四个,分锁前后左右四个方位,并非无路可逃,便道:“又是哪位英雄豪杰舍得重金,来取我霍木兰性命么?”
岂料这群蒙面人并未答话,当首一人一动下巴后,便立刻亮开剑锋,围剿而来。
霍木兰料所不及,一蹙眉翻身闪躲,趁前边一蒙面人利剑刺来时翻腕出刀,以月牙儿形刀尖勾住他剑刃向外一甩,右臂一探擒住他肩头,欺身踩上他胸腹,双足一点,仰身纵上松柏枝头。
四名蒙面人毫不畏缩,纷纷提气飞上,便要振剑追来,霍木兰忙一甩刀锋,震开枝头冰叶,琤琤往下掠去。冰叶得霍木兰刀风后,登时鼓荡非凡,唰唰几声便将两个蒙面人黑衣划破,露出精壮的臂肌来。
霍木兰见此四人身手敏捷,自己身负剑伤不便纠缠,当下窜动身形,往山径下逃去。那四人得见此情形,立时飞身追上,步步生风,轻功竟如孤鸿渡水,在万山风雪中来去自如。
疾奔片刻,众人进入一道山峡,地势雄伟险峻,林木苍茫,一条江水悬在山壁下,仿佛白练腾空,飞瀑倒悬。
霍木兰未曾来过此地,一时不知该往什么方向逃去,勉力飞走半晌,竟倏见面前山路已尽,四处云雾缭绕,显是悬崖断壁之处。她大惊失色,回头看去,正逢两柄剑锋交错刺来,忙一横冷月刀,在面门前圈动格挡,仰天往后跃开。
那二人微一收住剑势后,身后二人立时跟来,四人横作一排,齐振右臂,飞步纵身而上。霍木兰双眉一蹙,展开冷月刀迎上剑阵,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山峦上,登时刀飞剑舞,乱作一团,霍木兰一袭红衫,似火似血,在道道乌光中来回穿梭,轻灵翔动,小巧迅捷,竟有番灵蛇舞动之态,令那四人伤害不得。
斗了片刻,仍不闻蒙面人回应,霍木兰不由恼火,弯刀挟着风劲,扑面打来,冷声道:“既然不愿说人话,那便做鬼去吧。”双目骤寒,使出一招“水中捉月”,先唰唰唰翻动刀刃,荡开四人剑阵,进而再趁其顿挫之势腾身翻动,一送右手,挥刀往四人腰腹连线斩去。
这套刀法,本是她母亲江慕莲亲身传授,外人不得而知,岂料四人中竟有一人事先洞悉,避身闪过,进而一撩剑尖,往霍木兰右肘下穿来,直戳她左胸。霍木兰下意识收刀横档,不想那人目中精光一现,反晃动软剑,往霍木兰手腕一划。
霍木兰手上吃痛,刀劲顿减,那人趁此一掌扑来,直拍在霍木兰檀中穴上,内力之浑厚,竟远胜其剑上功夫。霍木兰惊呼一声,仰身往后飞去,眼看便要跌下山崖,忙一咬嘴唇,忍住疼痛,借冷月刀悬空挥动之力稳住身形。那蒙面人见此情形,如鹰炯目倏然一眯,提气飞来,又是一掌扑在霍木兰胸腹,待在她耳边留在一话后,便将其打进了云雾中。
霍木兰只觉身子一腾,须臾停滞后,立时飞坠而下,如火衣袂在风中激荡不绝。
山壁上窜动的几道身形逐渐渺如蚍蜉,最后隐逝一片白雾中。霍木兰耳边凄风不断,好似狼啸,穿透了她的身体,然她倾尽全力,却也只能听见那蒙面人似笑非笑的声音,最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这是我第一个给编编发大纲,收到编编回复的文,真的是激动得不行…
虽然传统武侠很冷,但我还是决定把这个故事继续下去,一字一句写出来,一幕一幕呈现给亲们看,愿这个固执的女孩,终有一天能够打动你…
>_<
作者君唠叨完毕,下面才是正经话…
求花花,求妹纸,求写文一路不寂寞,如果亲喜欢,就请收藏吧…(*^__^*)
3香雪海(二)
霍木兰第一次见到云旭,是在十年前春天。
那天,她随父亲霍青玄走下青城山,前往云家堡给武林盟主云臻祝寿,在那桃瓣成簇的花圃后,遇见了那个锦衣少年。
他眉如春山,目似璞玉,手凭悬剑舞动剑法,身法轻灵如似白鸟摩天,虽只十三岁尔尔,却已有盟主云臻三分英气。
她站在丛丛花影后,观望许久,最后忍不住迈开步子,拂开绿柳红桃,一步一步往他走去。
悄然探近时,他依旧仗剑在手,身形窜动成风,似对她全然不觉。她好奇心起,禁不住嘴角一翘,便要拔开冷月刀往他背脊偷袭去,不想刀未出鞘,便见那如竹身形微微侧开,他先她一手反偷一招,剑尖堪堪掠在她明亮如水的丹凤眼前。
她一眨眼睛,睫毛便能碰上那寒气萦绕的剑刃。
他没有责备她任性莽撞,只是缓缓回剑入鞘,安静地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凤目扑闪,沉默片刻,才道:“我迷路了。”声音有些稚嫩,却没有一丝胆怯和怕生。
他眉目微动,最后不动声色走上前来,温和道:“我带你去前厅。”
她从善如流,乖乖跟在他身后,却不时抬起双眸,打量这个清秀的少年,从头到脚,从眉到嘴,直到将他盯得面颊微红,她还是气定神闲,不以为意。
他有些气恼的顿下脚步,偏头看了她一眼,道:“不要这样看我。”
她脸上笑容不变,站在一片芳菲春光中,避重就轻,只道:“我是木兰。”
他微微一愣,目光闪烁间,只见面前这灵秀女孩和周遭桃花相重相映,仿佛是个桃花仙子,风一动,便有一两点桃瓣翩然而来,携着幽香,没入他心头。
他有些慌促地闪开目光,握拳咳了一声,才道:“我是云旭。”
第一次重逢,是在同年深秋,大蜀山上枫叶如火,她一套红袄在身,抬手雀跃间,便能轻而易举地藏进山景深处去。
英雄擂台处座无虚席,哗声大作,锦衣少年却看得有些无聊。他辞了父亲,准备到山后赏番风景,岂料才入林中,便听得一簇草丛后有人抽泣,声音好似十分痛苦。
他眉头皱起,扒开草木上前一看,便发现了那个手捂胸口,蜷缩在地的女孩。
她额头上有大如黄豆的汗水,涔涔流下来,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满面皆是,掩去了那张脸上原有的清华。
他一时间想不起这张脸的主人,只是吓了一跳,第一次手忙脚乱的扔下佩剑,忙不迭将女孩抱紧入怀,一个劲地傻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直到女孩自己熬过阵痛,逐渐平息下来,他还是笨笨地问着这一句:“你怎么了?”
只是,声音俨然愈发惊慌。
女孩躺在他怀里,小手像猫爪一般,紧紧拽着他衣襟,过了很久才道:“谢谢你。”
他一愣,低头细目看去,蓦然心神一动,低声道:“我记得你,你是木兰。”
她睫毛微动,进而笑弯凤眸,欢悦道:“你是云旭。”
枫叶林内鸟语啾啾,淡香幽幽,两个小人儿相拥相偎在绿草红叶掩映处,竟有一种大地沉睡、天荒地老的美好与安详。
回去路上,他一直牵着她的手,眉头微蹙着,试探着问道:“你胸口还疼么?”
她摇头,挑唇一笑道:“我不怕疼。”
他有些无奈,脸上却依旧带有笑容,解释道:“笨蛋,我是问你现在还疼不疼。”
她这会儿终于乖巧了,认真道:“云旭哥哥,我已经不疼了。”
枫林尽头,山风徐徐,也将他这一句半含羞怯的话荡得轻飘飘的。她抬起头来,看了眼山外缱绻的白云,忽然觉得这一句话,便如那朵彤云一般,从眼中,一路住进了她心窝里。
那一年,霍木兰九岁。
第二年,桃花照旧在彼此相遇的那个时节盛开,芳菲灿烂,各展仙姿。
天还未亮,他便喜逐颜开赶到青城山上,相约她到府上赏花,岂料还未见她一面,便听得禹州长丰寨二当家为夺“七绝掌”秘籍,将她掳回山寨的噩耗,瞬时忧心如焚,坐立不安。
毕竟是少年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霍青玄尚未来得及思虑此事对策,年不过十四的云旭便已带上几个兄弟,披星戴月赶到禹州山头,为救出木兰,一路披荆斩棘,出生入死。
此消息一经外传,不由轰动蜀中内外,世人皆笑谈,自古英雄出少年,云旭身为盟主公子,果真是侠肝义胆,豪气冲天。
闲来,也有人戏说,郎情妾意,天地共鉴,待日后此二人成年,定会永结连理,百年好合,成江湖一段旷世佳缘。
放眼圈中,云旭的各位兄弟以作此感想,便能霍木兰自己也这么认为。
十六岁才是少女真正的春天,那一年,沃土丰腴,所有的种子都在蠢蠢欲动,草长莺飞。狩猎林里,她坐在马背上看不远处英气飒然的他,素来如霜的脸上便不时有三两微醺拂过。
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顶天立地,完美无瑕,好似一尊佛像,处处闪着光彩,璀璨得令人炫目,却又挪不开目光。
那时候,她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期待,每一天皆多姿多彩,如梦如幻。
可是,这些在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变了,统统变了,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彻底颠覆了霍木兰的人生。
渝州城富商杜永臣趁着五十大寿,将他远在苏州的女儿杜婉接回府中,不料其半途上惨遭劫匪,命悬一线。危难之际,云旭正好从洞庭湖赴宴而归,同路经过,在恰合时宜之处撩开玄剑,圆满了一场英雄救美。
不早不晚,不偏不倚,一切妥当得像蓄谋而成,那是天公月老华美的杰作。
霍木兰知道这一切时,早是水到渠成,木已成舟。她一腔愤怨如火,却无处燎原,只得硬生生咽回腹中,在无数个沉默的夜晚独自燃烧,独自熄灭。
知道他要大婚的那一天,本是个云净天空的晴日,可她心头却雷电交加,狂风骤雨。她终于忍无可忍,奔到云府门前,疯狂问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俊秀如玉的脸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此刻一切皆顺理成章,令人觉得麻木而残忍,他说:“木兰,我只拿你当妹妹。”
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清润,只是早不再有当年的宠溺气息,一声一句轻如飘絮地落下来,却锋利得像刀子一般。
“妹妹?”她反复念着这两个字,双拳在袖中颤动,目中火光在烈阳下摇动,“这么多年来,你便只是拿我当妹妹?”
他目色微一僵,随后点头,垂睫时,掩去了双眼中的情绪。
她勃然大怒,厉声道:“云旭,我会让你后悔的!”
朦胧中,有无数光耀在面前闪动,全是这些来年和他相伴的点点滴滴,霍木兰的身体好像彻底碎成了粉末,在天地中飘荡,失去了所有知觉。然而一到夜来,所有的疼痛又会聚集在心口处,不断撕扯,不断抽搐,让她于半生半死、半梦半醒之间绝望挣扎。
这样的痛苦一直持续,从不间断,一旦入夜后,便如潮水般涌来,她无处可逃,几近疯癫。直到有一天她脑中银光一闪,回想起跌下山崖时那蒙面人所说的话:“要你性命之人,是云公子。”
终于,她放弃了一切,不在挣扎,彻底臣服在了这场背叛里。
******
半个月后。
琼枝摇动,洒下一地斑驳光影,竹篱外,石井边,皆落满了星子似的光。绵延近半月的风雪终于消停,小筑附近一片安宁,日照荧荧,花影绰绰。
霍木兰似乎是被渴醒来的,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置身于一间木屋,屋内干净简洁,轩窗半开,几株梅花压弯枝头,和风送香而来,令内室清爽怡人。
她微一闭眼,复而睁开,所见之景仍未改变,这才知不是梦境。念及此,不由心头一阵骇异,暗想自己坠落悬崖,便是不进地府炼狱,也该是瘫在荒山野外,怎会好端端躺在这小木屋里?
正困惑难当,忽听不远处屋门一动,好似走来个人。她心一凛,忙要循声看去,岂料全身僵如磐石,麻木无觉,竟是半分动弹不得。
惶遽中,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双远黛长眉紧紧蹙起,目光闪烁,尽显不安。
便在这时,听得耳边一人声音,说道:“醒了么?”
这声音清润如水,好似溪流涓涓鸣动,有着让人说不出得舒悦,温和中,又带少许料峭春寒,令人有所警醒。
霍木兰费力动一动眼珠,往后瞥去,见得木桌前站着一颀长身形。白衫胜雪,墨发如波,然因角度所致,那人容貌不得窥视,但寡见其形,便足知是个不简单的人。
霍木兰敛了目光,戒备道:“你是谁?”
那人不答,桌上响起碗勺碰撞的咚咚声,少顷,才见那白衫人回过身来,日影摇动下,眸沉似潭,双眉斜飞,一双红唇淡淡抿着,不温不热道:“趁热将药喝了吧。”
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停,往霍木兰左胸处看去,正要续说,猛听霍木兰抢道:“我的心疾怎么了?”声音里竟带着惊惶不安。
男人看了看她,低声道:“没什么,喝药吧。”伸手将她扶起来,将药碗往前送了送。
霍木兰任由他扶着,双唇一动不动,她盯着床帐看了半晌,才冷冷道:“我要喝水,不要喝药。”
“我说,我要喝水,不要喝药。”不待男人说完,霍木兰冷声打断,目光像刀子一样,闪在空中,让人寒栗。
男人脸上现出几分不悦,他看了霍木兰一会儿,淡淡道:“好。”说完,果真将汤药拿了出去,进来时,给霍木兰倒了杯水。
喝了水后,霍木兰感觉好了些许,脑中不再那般昏沉,她歪头睡回床上,闭上眼睛,竟丝毫不再理会男人。
男人见霍木兰这种态度,自然是有些愠怒,他身在山中救人多年,但如此不知礼节、傲慢骄横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他有些郁闷,却也没说什么,左右只是萍水相逢,她性情如何,与他何干?
如此一想,登时神清气爽,拿上空水杯后,便轻轻离开了。
半梦半醒之中,霍木兰的心疾似乎又发作了,她痛得热汗淋淋,几欲尖喊出声,正在生不如死之际,忽然一道力量稳住她痉挛的身体,让她在这漫无边际的痛苦中逐渐平息下来。
她下意识去抓那道力量,拼命喊:“云旭,云旭!”
她想起他说:“总有一日,你会为你的娇纵付出代价。”
她想起那蒙面人说:“要你性命之人,是云公子。”
想着想着,她就在梦里笑了,笑出道道泪水,笑到胸口不再抽疼,笑到她终于有勇气承认:原来,这便是所谓的代价。
是我爱你的代价啊。
******
深山无人,日光飞转,大雪融化了两次后,又在一个夜晚安静地覆盖下来,掩去了所有风景,寂寂无声。
这半个月来,霍木兰每天躺在床上,神采呆滞,面如死灰,甚至一言不发,只怔怔看着床帐出神,谁也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男人给她送饭喂药时,偶尔会寒暄几句,但大多是询问她身体状况如何。然她始终沉默,便是连这也不回答,整个人无声无息,安静得像早已死去。
一天,正熟睡的她被冻醒,偏头一看,竟见窗户大开,严冬寒风扑面而来,吹得屋内皓雪翩飞,不由生怒,百年难得地开了口:“把窗关上。”
那时,男人正坐在案前煮酒,他听得霍木兰所言,却无甚反应,霍木兰见他不为所动,便重复道:“把窗关上。”声音俨然更为冷厉。
白衫男人伸手将一本医书拿了过来,捧在手中,垂睫细细翻阅,神态专注,仿佛置身天渊,对霍木兰所言全然未觉。
霍木兰不由恼怒,低吼道:“你想冷死我么?”
男人依旧一声不吭,只于风起之时,伸手翻过一页纸,乌亮华发飞舞,其中一缕,掠过他微抿的唇。
霍木兰被吹得浑身哆嗦,她见男人不理自己,只得忍气作罢,咬牙支起身来,似要勉力而行,熟料刚一动身,便觉双腿一阵剧痛,当下惊呼出声,倒回床面。
她自觉狼狈不堪,便要破口大骂,忽见一道劲风掠过,直贯木格,嘭一声合上了窗。
屋内大风骤止,静了一静,男人徐徐收回手来,又翻了一页纸,轻飘飘道:“果然还是怕死的。”
霍木兰心头一震,随后阖紧双眼,扭开头佯装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脾气不好,还望大家见谅,她初见男主不懂礼貌不知感恩,但到以后都会有所悔悟的…
这文算是“伪女配”,因为木兰这种性格一般不讨喜,如果想上位成功当女主,靠的或许不是逆袭,而是自我的慢慢改变…
所以,希望菇凉们能给木兰一点时间来认清自己,改变自己吧~
4香雪海(三)
再次醒来,竟已是夜幕低垂,轩窗外有雪花映在月光下飞舞,明明灭灭,闪闪烁烁,安静如天地沉睡。
屋内却有一股药味飘飘荡荡,奇臭难当。霍木兰下意识皱起鼻子,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尚未清醒,便倏觉嘴上一热,紧接便有滚烫药水汩汩灌入,充斥口鼻,一路灼到了腹中去。
她大惊失色,偏头甩开那人钳制,怒道:“你在干什么?!”
随着这一动作,汤药溅得两人满身,男人眉头皱起,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药渍,将木碗搁在桌上道:“喂药而已,姑娘何必生气?”
声音已不似昨日那般轻轻淡淡,若有若无带了分恼意。
霍木兰胸脯起伏,左右看了一番,片刻才平复下来,没好气道:“那你不会先知会我一声么?”
男人默不作声地从怀中掏出一面手绢,将手背上的药渍拭去,反问道:“那姑娘醒来,不会先知会我一声么?”
霍木兰一愣,知道自己有些没道理,便沉着脸不肯回答。
男人看向霍木兰,得见她清丽秀美的脸被药渍溅花,忽觉有些好笑,薄唇微微一挑,将手绢送到她脸边,替她擦去了口角的脏渍。
霍木兰震了震,却未阻止,只闪开目光,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男人将给她擦净脸,动作轻柔,声音却是淡淡道:“在下山中草医一名,在山脚采药时,发现姑娘身负重伤,性命垂危,便施手一救,姑娘无需多疑。”
霍木兰听罢,心态稍加平复,伸一伸腿,却发现奇痛难当,不由绷着脸道:“我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多处骨裂,不过已经被我接起来了。”男人依旧神采淡漠,仿佛事不关己,言罢,不忘随口补充,“诊金也已算好,加上一个月来的吃住费用,总共是三十六两四钱银子,姑娘有闲,托家里人送来便好。”
霍木兰听得他一来便将诊金挂在嘴边,不由腹诽,然听起“家里人”三字,又倏然双眉紧蹙,心烦意乱,想道:我害了杜婉一事,爹爹怕是已经知道了。也不知现在杜府乱成了什么样子,杜永臣找不到我,怕是要此事告到云伯伯那里去,若是这二人联手前往青城山寻我爹麻烦,那便大事不好了。
念及此处,惴惴难安,六神无主,男人见得她慌张脸色,不由皱一皱眉,试探着唤了声:“姑娘?”
霍木兰眼神闪烁,含糊“嗯”了声,两手撑着床面动了一动,果真觉得双腿被两块木板夹住。她掀开被褥来,看了眼自己腿上伤势,心一沉,问道:“我还要躺多久?”
男人道:“半个月。”
霍木兰脸色微变,不悦道:“我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眼下祸事已成,她死了还罢,若没死成,那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杜永臣对青城山下手,为难她父母兄弟。心念一动,正想朝男人询问渝州城江湖近况,岂料还未开口,便听得男人道:“姑娘的确没有多少时间了。”
霍木兰一句话僵在喉中,凛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忽垂了垂眼皮,略过木兰脸上神采,进而伸手将桌案上的木碗拿起来,似乎准备离开,状似不经意道:“姑娘的心疾昨晚又发作了一次罢。”
霍木兰闻声一震,登时害怕起来,倒吸了口气。
男人不疾不徐道:“若在下没有算错,这一年来,姑娘心疾一共发作了二十七次,较往些年增了近十倍。家师曾言,心疾频发,是心脉萎缩、通血能力渐弱之兆。故而,姑娘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霍木兰听得惶遽茫然,只觉有一口大钟在胸中震动,令她浑身颤动,毛发皆竖,整个人呆若木鸡,惶惶不能所语。
她知道自己患有心疾,命不长久,但从未想过临死那天真的会来。这十九年,除了少数几次发病外,她的生活和一般人相差无几,甚至因爹娘和云旭的疼爱,使得她总将疾病一事抛却九霄,不萦于怀,过得比平常人还要恣意几分,此刻听得白衫男人突如其来之语,不由吓得惶惶失色,不敢置信。
男人看她目光呆然,半晌不言,便又唤了一声:“姑娘?”
霍木兰用力呼吸,克制心中翻腾情绪,硬是在僵硬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来,斥道:“无稽之谈!”
男人眉头微微一动,随后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半句虚言。”
这声音虽有些淡漠,但却极其郑重,但凡人听了,都多半相信是肺腑之言。
霍木兰心头瞬间一阵窒息,整个胸腔闷得好似要喘不过气来,她暗地里攥紧床褥,克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脸色惨白得好像浆水,咬牙道:“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命,便能如此胡言乱语。”
男人似未料到霍木兰会以这种口气回他,当下不悦道:“姑娘病情,在下已直言相告,信与不信,就是姑娘自己分内之事了。”
说完,转身离开,霍木兰登时慌了,脱口喊道:“站住!”
男人步伐顿住,却不回身,只静候霍木兰说话。
男人似听惯了这种绝望之声,面上无甚表情,只道:“兴许半年,兴许半月,人命天定,谁说得准?”
霍木兰一双凤目睁得奇大,抓紧床褥,怒声道:“到底是多久?!”
她面目狰狞,这句话几乎是咬破嘴唇说出来的,透满凄厉,但男人依然不为所动,只道:“生死有命,非在下一语便能妄言。”
说及此处,稍稍一顿,才续道:“时候不早了,姑娘好生休息吧。”言罢不再停顿,推开屋门,白影遁入门外夜雪中。
一道淡淡月光,在屋门关阖间泄了进来,从霍木兰侧脸上拂过,不久后,又沉入了暗影中。
霍木兰只觉得自己全身发抖,冷到不行,她害怕极了,只好用力闭上眼睛。可是一旦堕入黑暗,那恐惧便更是清晰而猖獗,它张开锋利的爪子,嶙峋的巨齿,一路对她穷追不舍,死死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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