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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公主.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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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格,你来晚了。”
移开视线,别有意味的望向大厅的入口。
“海茵希里索罗侯爵少爷到!”
随着司仪官的唱名迈步走进大厅的年轻人,几乎是在一瞬间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石青色长发的年轻人英俊的相貌与优雅的举止,也是因为索罗这个在帝都中并不多见的姓氏。
“索罗家,西南雄踞一方的大家族么?”年轻的皇帝浮起了然的笑意,“今晚恐怕没空,修格,记得另外安排个时间。”
“是的,下官遵命。”侧身,恭送皇帝离开。
阿奎利亚斯家的小姐冷眼看着:“怎么回事?”
“西南边陲连着古格公国,是西防军的主要防区,不过是为将来的事做准备而已。”
黑衣侍者端来浓郁芬芳的红酒,埃利斯公爵少爷端起精致玲珑的高脚水晶杯,向大厅中央聚集了不少目光的优雅青年致意。
仿佛是感受到了这里的目光,海茵希里索罗穿过一对对红男绿女来到两人的跟前:“修格大人,幸会?”
“彼此彼此。”心照不宣的举杯,觥筹交错。
索罗家的继承人看上去与传统意义贵族子弟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英俊的五官,儒雅的气质与华丽的口才深得女性的喜爱,唯独眼角眉梢一晃而过的深炯与坚毅隐约暗示了他同时也是个优秀军人的事实。但这些又很容易被忽略,毕竟这种间或流露的气质如非拥有同样血肉相搏的经历的人是难以发觉的。
修格埃利斯本人是出了名的孤芳自赏,能让他另眼相待的人,也必然有着难以估量的地方。
柯依达冷冷的打量这位不速之客,不动声色。
仿佛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海茵希里很自然将目光移到这位少见的女性军官身上,并蓝色的漂亮眸子里一瞬间有可以说是惊艳的表情一晃而过,迅速化作了优雅的笑意:
“可以介绍一下您身边这位美丽的上校小姐么?”
“柯依达阿奎利亚斯,北疆军军长柯扬阿奎利亚斯伯爵的妹妹,目前是我的下属。”
“很高兴见到您,索罗少爷。”柯依达很配合淡淡的笑开去,礼数周到。
“柯扬阁下的妹妹么,看来是我失礼了,伯爵千金?”优雅得体的笑容,“记得往年这个时候我似乎没有见过您?”
“那段时间我正在军校,毕业以后在北疆待过一年前不久刚刚回到帝都的,因为兄长不在所以今天才作为家族的代表出席的。”
“我以为贵族小姐都只热衷于绣花和服饰之类的东西,在军中也很少见到女性军官,伯爵小姐居然有着如此与众不同的经历,真是难得。”
“索罗少爷在军中待过么?”
“海茵希里阁下在西防军中有军职,是现役的少将。”
修格淡淡的挑眉,正值一曲终了悠扬的华尔兹复又响起,斑斓的灯光折射出舞池里丽影双双。
内禁部队的统领费兰皮瑟斯男爵的身影在对面倏忽闪过,修格埃利斯微微一凛,到了一声“失陪”抽身而出。
海茵希里索罗向身边清冷气质的女子伸出手,清澈的冰蓝色眸子含着深浓的笑意:
“如此美丽的小姐如果只是站着做壁花的话,就未免太可惜了,您说呢,伯爵千金?”
海茵希里·索罗侯爵少爷其实是个很不错舞伴,步法娴熟,转身的每一瞬间姿态优雅高贵。但在悠扬的华尔兹中徜徉舞池的时候,柯依达依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不适应的感觉,可能是换了舞伴的关系吧。
想多了。
“您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年轻的侯爵少爷眉眼里含着笑意看她,“我的要约让您觉得无趣么?”
“呵,多心了,侯爵少爷。”收敛一下漫无边际的思绪,清清冷冷的笑容,虽然不喜欢这种场面上的应酬,但却也可以淡定从容游刃有余的应对,“您的舞跳得很好。”
“感谢您的赞美。”海茵希里失笑,俯下身凑近她的耳际,“但是伯爵小姐,你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温度。”
柯依达微微愕然,淡淡的笑:“所以才很不讨人喜欢。”
“不,您的气质是很多贵族小姐都不具有的。”这一次是真心的赞美,“回西南之前可以有幸邀请您共进晚餐么?”
“很抱歉,最近因为要熟悉参谋处的运作所以比较忙。”
海茵希里·索罗,可以肯定他不仅仅是西防军拥有实际兵权的高级军官,更是在贵族圈中左右逢源的玲珑人物,这一次的帝都之行决不会是仅仅出席“蔷薇花会”而已,从皇帝和修格·埃利斯的态度便可以推断出这是个将会在西南战事发挥重大作用的关键人物。而此时他有意无意所表露出对她本人的好感和所谓的邀约,习惯用理性思维分析一切陌生事物的柯依达更愿意将它看作是社交圈里通用的恭维和贵族青年博得女性好感的手段。在这些没有超过所忍受的限度之前,她依然是可以保持应有的礼貌和对方所谓礼仪性的并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
然而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海茵希里无奈的望着她的眼神仿佛是捕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将她拉进怀里,一个迅速的转身之后,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仿佛受了诅咒似的自由落体,“轰”的一声砸在他们方才落脚的地方,乳白色的水晶玻璃碎了一地,飞溅上贵妇华丽的长裙,灯烛的残焰在无数男男女女惊恐的尖叫声中吞噬深红色的地毯。
一片混乱。
柯依达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晃而过的惊愕表情,居然连头顶上吊灯的松动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警惕性实在是退步了。
但尽管如此她依然嗅出了混乱的空气里凌厉的杀机,在一道雪亮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一抹天水蓝的身影疾驰而去的时候,苍色的瞳眸瞬间收缩。
“陛下!”
隔着老远的距离还没有来得及动作的时候,已经传来皇妃的悲鸣,随之蜂拥而进的卫队将皇帝团团护卫在中央。内禁统领费兰·皮瑟斯男爵从斜刺里杀出,一刀截断那到正从混乱的人群迅速闪去的黑影,血光冲天而起,将琉璃色雕花的窗户染上一层妖娆的外衣。
一地狼藉。
这便是王国历228年“红蔷薇事件”的序幕,皇帝波伦萨·亚格兰在出席“蔷薇花会”的时候遭到不明人士的刺杀,为这原本喜庆的夜晚天上一层难以洗去的浓重血腥味,而这仅仅是又一轮血腥杀戮的开始。
皇帝永远是最好刺杀的对象。
即便是后世所称颂的疾风皇帝也无法改变这样的事实。
刺客掷出的匕首没入皇帝的左肩,隐约可以见得鲜红色的液体渐次渗出黑色飞金的法衣从皇帝按住伤口的修长手指尖缓缓地溢出来。
没有去理会皇妃由于担心要求马上传宣医官的恳求,皇帝苍冰色的瞳眸冷冷注视着阶下已经渐趋稳定的局势和仍然处于惶恐之中的贵族们,仅有修长英气的眉峰微微蹙起,仿佛是在掩饰因为伤口的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表情。
“朕并无大碍,诸卿不必惊慌。”
短短一句话出口,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贵族们收敛着各种各样的表情,望着他们年轻的主君,忐忑的揣测着接下来事情发展的走势。
“陛下,老臣惶恐,在老臣的府邸竟然让陛下受到如此的惊吓和伤害,老臣实在罪无可恕!”
“蔷薇花会”的东道主,多维加·塞切斯特大公忽的跪倒在地,惶恐的谢罪,已经花白的头发让人不禁对这位年迈的重臣报以无限的同情,皇帝在自己的地盘上遇刺,即便确实是个意外,作为东道主的评议会议长大人也是难辞其咎的,摊上如此于弑君有关的罪名,也难怪大公阁下会如此惶恐了。
“监察长阁下,难道您的意思是家父蓄意要谋害陛下吗?”
黛瑟芬琳·塞切斯特皇妃一凛,冷下脸来。
“皇妃陛下请不要误会,下官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事情有所蹊跷而已。”
皇妃美丽的栗色眼睛冷冷的盯着监察长官无害的笑容,冷冷的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好了。”皇帝皱眉,制止了这场没有营养的争执,“费兰卿,刺客已经伏诛了是吗?”
“是的,陛下。”
“那么,埃森卿,这本是你监察厅的事情,尽快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吧。”
“下官领旨,陛下。”
“大公殿下也起来吧,朕是不会怪罪凶手手中的凶器的。”
“谢陛下明察,陛下,老臣绝对就今天的事情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必了,朕已经说过那是监察厅的事情,大公殿下还是不要过问了。”
年迈的执政官起身的时候,清楚看见年轻的监察长官眼中一晃而过冰凉的光芒,旋即又迅速眯成弯弯的线。
“陛下,您的伤势不容延缓,妾身请陛下马上传唤医官。”
点了点头,默许了皇妃的恳请:“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遗憾,朕需要处理伤口,皇妃陪朕回宫吧,另外宣医官过来,诸卿请随意。”
皇帝的车驾是在费兰·皮瑟斯男爵内禁部队的层层护卫下离开的,大公府上也是曲终人散,一年一度的盛大贵族集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似乎预示了旧贵族阶层此后几年中的迅速衰败。
“看来您的觐见要延期了,海茵希里阁下。”走出大公官邸,修格·埃利斯望着皇帝远去的车驾云淡风轻的道。
“没关系,我的行程并不紧。”海茵希里·索罗回头望着身后高大恢宏的华丽建筑,嘴角隐约泛起莫测的弧度,“真实遗憾啊,发生了这样的事,伯爵小姐以为呢?”
被问到的对象专注的欣赏遥远的天边黛色的流云,没有回头,淡淡的道了句:“今天多谢了,索罗阁下。”
侯爵少爷的嘴角扯出深浓的笑意:“您欠我一个人情,伯爵小姐。”
挥挥手,踏上随从驾驶的马车告辞离去,风掀起墨绿色蕾丝的车帘,隐约可以捕捉到一抹飘逸的石青色。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柯依达·阿奎利亚斯冷冷的望着已经在夜幕里在夜幕里只剩下一个黑点的马车,有点无力的皱了一下眉。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吧。”
修格冷冷的笑,事不关己的样子。
一贯以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毒舌风格。
“我看他更像个可以和蓝德尔学长相媲美的花花公子。”闭上眼睛,晚来风急,把满头青丝微微的扬起。
“海茵希里·索罗,对我们来说是个重要的人物,不可以得罪,但也不要靠的太近。”
“这算是忠告么?”
点头:“虽然是有点多余的忠告。”
柯依达失笑,牵过自己的马:“我受教了。”
“还有,最近的帝都不太平,没事的话待在伯爵府里不要乱跑。”
扯缰上马,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参谋官扬起眉毛,鼻梁上精致的眼睛泛起斑驳的光芒,“我会小心的,修格大人。”
带马转身,长街延展。
脚下的的的马蹄声破开夜空的寂静,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积淀了一夜的喧嚣炽烈又会再一次充斥这个古老的帝都,所爆发出来的是激情,是热血,还是粉饰太平下面的暗流汹涌,抑或明火执仗的杀戮与血腥?
柯依达迎着风扬起头,苍色的瞳眸里面一片冰天雪地。
菲利特·加德是在帝都军下午的例会散后从同僚的议论中听到皇帝遇刺的消息的。
彼时夕阳正好,血红色的余晖仿佛倾倒了的蜜罐里流淌的液体大片大片泻在黄昏时候的路面上鲜艳欲滴。
年轻的第一师团统领带着马走出帝都军总部,想起适才耳边纷乱的窃窃私语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
“菲利特学长实在担心刚才谈论的事么?”
一同并马走出来的年轻后辈打量他并不可以算是乐观的表情,微微一笑。
“竟然会让陛下受伤,费兰也太疏忽了。”菲利特微微摇头,“希望陛下的伤势不要太重才好。”
菲利特有片刻的愕然,周围的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异样波动。
菲利特抬起头望着天边一抹血色的残霞,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阳穴。
然而下一刻他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英气的褐色瞳眸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这是平日里平易近人的菲利特中将在战场上才会有露出的神情。
卡诺同样明显感觉到了异样,这是杀机。
整齐划一的马蹄和步伐,军刀划破了空气的声音,敲打整个帝都的地面隐隐的传过来。
黄昏时分的帝都已经渐次沉淀下白天的喧嚣炽烈,唯独能够如此大张旗鼓地大破这篇金黄色的静谧的,只有一个人。
监察厅,埃森·凯瑟。
“是宪兵部队!”菲利特仿佛在一瞬间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短暂的骇然过后突然间催动缰绳任着坐下战马撒开四蹄寻觅声音的源头。
珂琳路是帝都最繁华的路段之一,数百年来诸多大贵族在此修筑豪华的官邸,华丽恢宏的哥特式建筑和那些象征家族荣耀的族徽是这一地段最为显著的标志。然而历经两百多年政治风云的荡涤,这些豪宅的主人在一批一批的更换着,甚至很多建筑本身的寿命与两百多年的历史相比也微不足道,在无数次宫廷政变中被付之一炬,然后新晋的大贵族则在焦土之上重新建立自己的荣耀。
当全副武装的宪兵部队如狼似虎冲进这些所谓的豪门大宅,火光熊熊的映红了半边天的时候,监察长埃森·凯瑟侯爵忽然有这样一种感慨:
所谓历史,不过是重复着这些华丽建筑焚毁,重建,再焚毁,在重建的过程,而他恰恰是那个毁灭者。
监察厅首席长官,王国目前最年轻的枢机卿,埃森·凯瑟侯爵有银色漂亮的短发,散落下来微微遮住了眼睑,每每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的时候眼睛便眯成线,整个表情灿烂如同格拉斯山角紫色的薰衣草田。
“莫科罗司令官,对于那些犯上作乱的乱党余孽,请不必留情。”
用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之类话的口吻云淡风轻吐出清晰的言辞,谈笑间便宣判了几十条乃至几百条人命的死刑。
“是,大人!”
莫科罗·希尔中将沉声接,宪兵部队司令官转身挥手,火光映红了阴郁的面庞。
“慢着!”
马蹄声由远而近,快马平剑的青年褐色的头发在渐次暗淡的天幕里隐隐跳动。
“菲利特中将?”
监察长官弯起漂亮修长的眼线,嘴角嚼着玩味的笑意。
“监察长大人!”菲利特·加德冲过宪兵的封锁线,勒住缰绳来到对方的面前,冷冷扫视埃森·凯瑟侯爵无害的笑容,拼命抑制住心底的不快,“如此兴师动众的动用宪兵,大人是要做什么?”
“菲利特阁下应该听说了,我奉旨调查昨天的行刺案件,逮捕欲对陛下图谋不轨的可疑人士进行审讯是我的职责所在。”
“调查?”
菲利特抬起头,宪兵部队的封锁线延展至长街的尽头,各家豪门大宅的上空腾起滚滚的浓烟和艳丽的火焰,将天空染作浓黑与绯红的浓郁色彩相互交织的瑰丽油画,不断有声嘶力竭的惨叫由远而近层层叠叠呼啸的冲击自己的耳膜,鲜血从恢宏的大门里一路渗出,在地上描摹出妖冶的图案。
卡诺·西泽尔随后而来,冰蓝色的瞳眸掩映着天空红莲一样的火光。
年轻的中将褐色眸子里有隐约的愤怒,攥紧的缰绳在手指上勒出一道道红色的血痕。
“大人,您这是在查案么,这是屠杀!”
卡诺·西泽尔很少见到菲利特发怒的样子,然而事实证明这位人前人后都是极好说话的军校前辈已经濒临在愤怒的边缘了。
“菲利特阁下,请您慎言!”监察长终于抬起他的眼睑,妖异的绿眼睛在已渐深浓的夜色里闪烁冰冷无机质的光芒,话锋落到要害处又眯成了弯弯的线,“陛下已经全权交我负责此案,我不过是在职责范围内行事!”
你在毁掉陛下的声誉!
菲利特几乎是要这样吼出来,卡诺·西泽尔伸手扯住他的缰绳,冰蓝色的沉静的眸光制止了他马上要爆发出来的怒气。
“那么监察长大人,如果陛下下旨,您应该是会收手了?”
“陛下受的伤似乎不轻,这几天不理任何政事,不过阁下如果能讨来陛下的旨意,那么我也无话可说。”埃森·凯瑟一脸盎然的笑意,专注的欣赏天空艳丽的颜色。
“好!”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字,菲利特·加德勒马转身,撕开宪兵重重的封锁向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菲利特·学长!”
卡诺·西泽尔有片刻的惊讶,却没有跟上。
灼热的鲜血冷却在冰蓝色的瞳眸里,初出茅庐的年轻军官没有说话。
埃森·凯瑟侯爵冷冷的打量他,笑容叵测:“卡诺·西泽尔上校?”
“像下官这样的无名小卒监察长大人也会认得,真是荣幸!”虽然是淡淡一哂,心下却已了然,监察厅拥有最精英的情报部门,区区一个帝都军的上校又算什么?
“卡诺上校不跟着菲利特阁下一起么,还是说你在担心另外的人?”捕捉到他脸上并不明显的淡淡讶异,监察长官灿烂的笑起来,“放心吧,你的那位好搭档,阿奎利亚斯伯爵小姐,我就算是要动她,也要掂量掂量皇帝陛下和阿奎利亚斯伯爵数十万北疆大军的分量。”
菲利特·加德一脸怒容的闯进皇帝的寝宫的时候,医官正在给皇帝更换伤口的膏药和绷带。
很轻易的捕捉到臣下兼密友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意,皇帝秀雅的唇角流露出些许无奈的弧度,在医官完成包扎之后示意旁人退下。
皇帝半披着浅色的丝绸衬衫在床上坐起来,敞开领口露出一段象牙色的肌肤,隐约可以看见深处缠绕的白色绷带,仿佛可以想见其间狰狞的伤口,几缕海蓝色的碎发散落下来,在黄晕的灯光下泛着忧郁的色泽。
一路上的怒气已经渐次退去,虽然已经听闻皇帝负伤的消息但菲利特还是皱了一下眉:“这么严重?”
“所以我才打算休息几天,没想某人偏偏不想让我安生。”皇帝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衫,将及腰的蓝色长发甩过脑后,苍冰色的眸间流转过一两丝狡黠的弧度。
年轻的中将一时语塞:“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是谁惹到我们的菲利特大人了?”
“昨天的事情,你是让监察厅在处理么?”
“有问题么?”
“埃森·凯瑟侯爵那个人,任何事情到了他那里都会变成一场屠杀!”菲利特别开脸,毫不掩饰眸子里厌恶的神色。
“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皇帝微笑,“但是菲利特,若王国的官员都像你一样正直,那么主君就没有事情可做了。”
抬手按住友人的肩头,皇帝苍冰色的眸子里闪烁一晃而过的寒光。
“主君需要刚正不阿忠贞不屈的勇士,也需要拥有锐利的牙齿可以随时撕裂猎物的凶猛猎犬。”
“陛下不怕被猎犬反噬么?”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无法驾驭,那么朕要如何驾驭整个天下?”
皇帝的嘴角扯出灿烂的笑意,苍冰色的双眸里闪烁的却是凌厉的光芒,瞬息之间击中对方的要害。
这一刻他是亚格兰的皇帝,而不是他菲利特相识多年的友人。
事实上对于政治的反映和皇帝权谋上的计较,菲利特向来是不够灵敏的,他本身是一名出色的军人,却并不适合投身于政治,一方面是因为本人道德观念上面多多少少存在着“洁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本身的资质决定。然而作为皇帝,波伦萨·亚格兰若像他忠厚正直的友人一样的话,那么对王国和他本人来说也许都会是一场灾难。
皇帝的心机与手段,也许别人并不清楚,但像菲利特、柯扬这样一路跟随他走来的亲信军官是有着足够的了解和信心的。
但即便如此,菲利特在涉及像这样冷酷杀戮和阴谋的事情上,多多少少有着难以言喻的抵触的情绪。
“那么,宪兵部队封锁珂琳路,查抄数十家贵族要员,陛下是默许的了?”
“朕遇刺的事情总要有个了解,执政官阁下脱罪但并不代表旁人可以撇清关系,如果不能借此机会清洗一部分军政要员,压制旧贵族的势力,朕岂不是白挨了这一刀?”
皇帝转身,留给对方一个优雅的侧面,嘴角不经意间的凉薄笑意让菲利特有点骇然。
“陛下要清内政了么,如此大刀阔斧,不怕引来多维加大公的注意么?”
“在此之前,不论又多危险,朕都要扫清一切障碍,否则的话,二十多前‘临川会战’的惨剧必将重演!”
“陛下!”菲利特·加德骇然抬头,流露出被震慑住的表情。
王国历208年的“临川会战”,是亚格兰由盛而衰的转折点,数十万帝都军遭到了全军覆没的败绩,而皇帝本人的父亲威森·亚格兰皇储殿下,也在此役中丧生。
皇帝的手按在书桌上的密函上,灼炎在苍冰色的瞳仁里隐约闪现,军刀一样穿透了纸背。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近以来凯瑟家族与塞切斯特家族的利益争斗和埃森·凯瑟侯爵的杀戮之上的时候,幽居深宫的皇帝实在是太容易被忽略了。
菲利特·加德终于缓过劲来,突然很无力的发现事实上他对于自己的主君兼密友的城府于心机从来就没有一个很准确的认知,一个让他不得不觉得很挫败的事实。
仿佛是感觉到他目光中的黯然,年轻的皇帝走过来,伸手按住他的肩头,敛去了方才凌厉的神情:“菲利特,你是个很好的军人,但你不适合政治,所以就如我们当初约定的那样,我不让你介入这些政治上面的运筹于算计,你只需要带领自己的雄兵在战场上为我开疆辟土,而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还有柯扬,蓝德尔他们,断绝一切后顾之忧!”
这是身为皇帝的友人的承诺,即便彼此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菲利特·加德却依然可以在皇帝苍冰色的眸子依稀找到自己的影子。
“陛下,临川会战不会重演的。”
抬起头,一字一句笃定的道。
“陛下,是下官。”
门外女子清镌柔和的声音打破了有点沉默的气氛,皇帝微微扬眉:“进来吧,芙妮娅。”
侍从女官长芙妮娅·阿格丝,是皇帝的亲王时代便寸步不离的贴身女官,在皇妃入宫之前她几乎一手操持后宫的所有事务,即便在皇妃入宫之后,皇帝对她的信任和她本人在宫中的地位也丝毫没有减退。
“陛下,费兰·皮瑟斯阁下传来消息,监察长阁下已经抄没了宫务卿加百列男爵、文教处维克多子爵、外禁部队副统领迪克尔伯爵等二十七家的贵族官邸,已经伏法的叛乱分子达一百四十四人。”
“唔?”皇帝似乎并不意外,倒是一扫菲利特微微蹙紧的眉头无奈的苦笑一声。
“还有一件事情,加百列男爵府遭到查抄时,男爵夫人怀抱婴儿乘乱逃出阿奎利亚斯伯爵府求援,伯爵小姐闭门未纳。”
皇帝的好看的眉毛微微扬起。
“伯爵小姐说,她无意阻止监察长大人执行公务,但也请监察长大人不要脏了阿奎利亚斯家的门庭。”
皇帝微微一愣,继而微笑:“菲利特,看起来柯依达比你要有决断的多了。”
“受红蔷薇事件的牵连,宫务处、吏务处、礼典处、禁军等数十名官员遭到监察厅的彻底清洗,几十家贵族遭到血洗,后世将这次行动称之为“血月”。
“血月”行动,被认为是埃森凯瑟侯爵对多维加塞切斯特大公权势的公然挑衅,他凭借这次机会清洗了宫廷、禁军甚至行政部内部属于塞切斯特大公的大部分势力,被视作是凯瑟家与塞切斯特家族矛盾激化的标志,而行动本身也为以乖戾阴森闻名的凯瑟侯爵身负的诸多杀戮添上了血腥色彩浓厚的一笔。
阿奎利亚斯家族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超然的中立态度,不仅仅是因为当代家主远在北疆而超脱于事件之外,亦是因为当时仍然是伯爵小姐的公主殿下保持了清醒的头脑,以其独有的冷酷果决拒绝掉加百列男爵夫人的求援。在一些人道主义者的眼中,这被看作是自私冷酷的表现,然而在公主殿下所流淌的血液和所接受的教育中并不存在愚昧的仁慈,年轻的公主殿下试图通过杀戮中血腥的迷雾分析将来政局的走向,以朦胧但是逐渐清晰的思路剖析这场杀戮的幕后推动者真正的用意,以此选择自己以及家族将来所要走上的道路。”
——《苍鹰之翼黑公主传》
伯爵府的深宅大院,精致典雅的楼阁,血红色的月亮斜斜挂在檐角,流淌着绯红的鲜艳色彩。
柯依达·阿奎利亚斯听着隔着老远传来的哭喊和厮杀,执了高脚杯在手,缓缓地倾下,琥珀色艳丽的液体顺着透明的杯壁缓缓地淌下,撒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上渐次的渗透开去。
“说实话我真是没有见过菲利特学长这么生气地样子。”卡诺·西泽尔抬起头,有些许的怃然,“陛下会插手么?”
“埃森·凯瑟侯爵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以为陛下真的不知道么?”柯依达冷冷的,昨天晚上的混乱场面在脑海里面迅速的回放,“当晚大公府的警卫何等森严刺客也能乘乱得手,费兰·皮瑟斯男爵出身亲王府首席侍卫官,几年来不离陛下半步,怎么会好巧不巧除了这样的纰漏?”
“你的意思是,陛下在借机清洗帝都中大贵族的势力?”
女子合了双眸的神情淡漠平静,天边通红的火焰染上她的鬓角,仿佛一坐圣洁玲珑的神袛雕像。
即便身在寝宫依然可以依稀望见天边被火焰染透了的绯色群岚,而月亮也似乎流淌着血的颜色。
皇帝披衣立在窗前,凝望着深浓的夜色,没有回头。
“陛下?”
“十九年前,先帝格里高利二世的爪牙冲进金瑾花宫手刃朕的母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火和血色的月亮。”
芙妮娅·阿格丝神色萧条
她出身下级贵族,从少女时代便跟随着当时还是亲王的皇帝,是皇帝身边为数不多并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女性之一,当然这不仅仅因为她是皇帝年少时代的见证者,更是因为她死后被追封为大公妃,而她的儿子则继承了皇帝身后留下的无限江山。
“陛下已经手刃了仇人并足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大公妃殿下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是么?”
“过两天修格少将会安排索罗家的继承人觐见,到时候请阿奎利亚斯伯爵小姐过来一趟。”
“是的,陛下。”
这是海茵希里·索罗侯爵少爷这一天晚上站在自家在帝都别墅的阳台上望着天边的彤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当时吓得身边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当场白了脸色。
然而侯爵少爷本人并不以为意,几天后他在修格·埃利斯的安排下觐见波伦萨皇帝,这一段隐秘的晤见并没有记录在皇帝的起居录中,人们无法探知当时的具体情况,而两人之外唯一的见证者便是当时依然是伯爵小姐的黑公主。
“伯爵小姐不是外人,请不必担心。”
察觉到风度翩翩的索罗少爷流露出来略带讶异的表情,皇帝微笑,云淡风轻的请他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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