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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不曾少花香.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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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不曾少花香》
作者:贾童
第一章鼠尾掌·九重葛
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妍婴在父亲五十寿辰的庆祝会上认识了湛朗。
湛朗是个很耀眼的男孩,远远地站在人群中,像一道来自天堂的光照亮这个熙熙攘攘的会场。妍婴注意到他,除了他高而挺拔的个子、混血儿的端丽容貌外,就是他鲜少跟人说话的个性。湛朗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一味地凝视着外面不变的风景,即使身边有再多的喧扰,也充耳不闻。
以上,只是妍婴第一眼的印象。她的父亲钟奇,是一个儒商。年轻时只顾着创业,将近30岁才结婚,结婚以后,事业扩展到前所未有的兴盛程度,忙碌中,女儿降临人世。钟奇的高兴劲就不要提了,从他给女儿起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当时的心情,妍婴,美丽的婴儿,可见他把这个女儿当成一颗怎样的掌上明珠。
越长越大的妍婴,从一个美丽的婴儿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从别的女孩的嫉妒和男孩的殷勤中,明白自己的资本。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的容貌和身体,都是那么的美丽,没有瑕疵。雪白的皮肤,明眸皓齿,纤细有致的身段,特别是进入青春期以后,身边越积越多的追求者让她应接不暇,妍婴的脾气也就无法克制地大了起来。
尽管她的条件如此苛刻,身边的异性却从来没有缺少过。
这不是,眼前又一个新的。
“令公子也是仪表堂堂嘛。”钟奇客气地微笑着,“小婴,跟赵伯伯打个招呼。”
“你们随便,千万别客气。”钟奇招手叫来几杯香槟,互相敬酒过后,再跟下一位客套。
妍婴跟在父亲身边,小声地发牢骚:“爸爸,还有多少啊,我脚都站麻了。”
“爸爸知道,但是这一位一定要介绍的,他是爸爸的生意伙伴,而且是患难至交,好几次救过我们公司呢,没有他,基本上,也就不会有你爸爸,当然就更没有你了。”钟奇回过头来,在妍婴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最喜欢父亲这种小动作的妍婴,摸摸鼻子,装做不情愿的样子答了一声:“哦!”
钟奇所说的对象,看起来知名度一定不低于他。那男子面前也有很多寒暄的人,而且都是妍婴大概认识的,父亲生意场上的老朋友。钟奇低声对她说:“那些人都是你萧叔叔介绍给爸爸公司的合作伙伴,都是些资深的企业家。”
走近了,钟奇喊了一声:“萧权!”
他们就像两个小男孩一样互擂了一拳。
妍婴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看着他们。
钟奇激动地抓着对方的肩膀摇,“兄弟,好久不见了!”
“是啊,有十几年了,你的生意越做越大,我在太平洋那边都听说了呢。”
萧权虽然双鬓已经有了白发,看上去却还显得年轻,眼睛炯炯有神,精神矍铄,体格硬朗。看得出是一个在残酷的商场拼搏过的硬汉。
“不行,老了!”钟奇摇头笑着叹息,“一别十几年,我都快担心这辈子是不是还见得着你呢,大忙人!”
“这是什么话,后年我过五十,你的那份大贺礼可不能逃!”萧权又是猛地一击。
从来没见过彬彬有礼的父亲如此激动的妍婴,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父亲把她叫过去,对萧权说:“这是小婴,我寄照片给你的时候,她还被我抱在手上呢。”
萧权也毫不掩饰地露出赞赏的目光,“漂亮,真漂亮,我早就听人说,钟老板是以诚实的生意和漂亮的女儿闻名商业圈,前者早有见识,后者果然不假!百闻不如一见!”接着他又问:“许了人家没有?”
钟奇没好气地给他一拳,“我女儿才十六啊!”
钟奇笑着说:“我就怕你反悔!既然你先提出来了,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两个经历了半个世纪的男人,嘻嘻哈哈地拍着对方。
就这样,妍婴被萧权领到落地窗前,介绍给了湛朗。
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对父亲点了点头。妍婴在沙发上坐下来,正想帮他叫杯饮料,忽然发现他面前的香槟,一口未动的样子,于是打消了念头。
“听说你在墨尔本念书,那边的学校好玩吗?”
湛朗转过眼来,看了她一眼,口气很轻地说:“和你们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老师讲课比较轻松。”
妍婴很热切地问:“听说很多女孩给你写情书?”
他更轻描淡写:“那很正常,她们不仅给我写,也给别的男生写。大家还比谁写的对象多。”
“那,你有什么爱好?”
妍婴咋舌说:“这么厉害?”
“这些都只是擅长,不是爱好。”湛朗说,“我的爱好是骑马、养马和看斗牛。”
“骑马不会很危险吗?”妍婴眨巴着眼睛问,“还有斗牛,好像很残忍的样子。”
湛朗淡淡地说:“斗牛是一种富含文化底蕴的运动,很值得欣赏。”
“你不参加社交吗?比如说,化装舞会?节日狂欢派对?”
“我不喜欢,能推就推。”
“那你也不喜欢这种场合咯!”妍婴回头看一眼舞池中的人群,“可是坐在这里也很无聊啊,不如去跳舞吧,好不好?”
湛朗瞄了一眼那群人,很快调回视线,“我不太想跳。”
“那可以去外面的游泳池啊,那里风景还不错,人也不多。”
不容他拒绝,妍婴站起来,一把牵起他的手,“你跟我来就对了,来。”
跑到游泳池边,妍婴松开湛朗,踢掉脚上的皮鞋,坐在池边把脚伸进水中,发出一声感叹:“舒服啊!里面闷死了。”
湛朗在池边半蹲下。
“喂,你喜欢不喜欢游泳?”妍婴回过头问。
“还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教我游泳,我参加了学校的游泳俱乐部,可是一直都学不会。”废话,那些教练光顾着吃豆腐,哪里有用心教?而她光顾着看帅哥匀称的肌肉,哪里有心思学?
看他高挑挺拔的个子,不知道穿起泳衣来是什么光景。
湛朗犹豫了一下,“我后天就要回墨尔本,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们来之前刚刚搬家,新家都没有收拾。”
他的样子不像明显的拒绝,妍婴惟有自己找台阶下,“那,只好等明年了,明年你回来吗?”
“后年说不定我都学会啦。”妍婴受不了地说。
“你生气了吗?”湛朗偏过头,瞥了她一眼。
“我没那么容易生气。”只是,没见过你这样连谎都不会撒的人。女孩的脾气难道你不知道吗?凡事先答应她,到时候她自己都忘了也不一定。妍婴在心里丧气地骂道,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枉他长得一副好皮囊。
“那么,后年如果你还没学会游泳的话,我就教你。”湛朗淡淡地说。
“到时候再说吧。”妍婴赤脚站在地上,两年以后的事情,谁保证得了呢。
那一晚匆匆的第一眼,此后妍婴果然如她自己所料想的那样,完全忘记了。湛朗的确是很优秀没错,可是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身边抓得牢的快乐更重要。
两年的时间过得很快,但是两年里发生的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也很多。十八岁的生日刚刚过完不久,学校的体检就查出来妍婴有轻微心脏病,虽然没有严重到要马上治疗的地步,但却耽误了她继续升学。离开了学校,离开了一群玩伴,每天强迫性地喝各种药,做各种检查,或者强迫性地卧床休息,使她的生活完全变了一个样。
没有兴奋的舞会可参加,没有年轻帅气的男孩的邀请,没有别人满眼的夸赞。大家都很小心地照顾她的同时,也小心翼翼地与她划分着这样那样的界限。
她的脸颊因为病态而显现出的淡淡的苍白,胜过雪花的轻灵,使她更加美丽,却也更加寂寞。
父亲专门为她做了一个娱乐屋,里面有够她看一辈子的书,成堆的碟片、CD,还有一台电脑。每天泡在里面,读小说,看电影,听音乐,妍婴发现这种她曾一度向往过的不用早起去念书、考试的生活,原来也是这么枯燥乏味。
今天刚起床,负责收拾房间的小云就很高兴地跟她说:“妍婴,今天客人就到了。”
她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客人?”
小云说:“就是前两天,先生提过的那个故友的儿子,今天一大早,你还没起来,先生太太就去机场接人了,大概马上就到。”
“什么?”妍婴抓抓头,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故友的儿子,哪个故友?”
“就是那个叫萧湛朗的男孩啦。”小云收拾好床以后,拿起她的睡衣放进洗衣篮中,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啊呀,一定是先生太太回来啦!”
她跑出去开门。
“萧湛朗?”妍婴拍着额头,在记忆里搜索与之相关的人,可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很陌生的名字嘛。她把头发绑成两股,随意套上T恤和牛仔裤,趿着拖鞋就走了出去。
当她看到客厅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孩子时,一下就被他亮眼的外表唤醒了记忆,“原来是你啊。”她走到他对面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撒哈拉沙漠探险怎么样?”
湛朗难得地微笑了一下,看着她,“很不错,我还带了照片给你看。”
他打开背包,皮肤很显然晒过了,显出一种健康的蜜色。妍婴接过一打照片,一张张地翻看着。湛朗坐近些,替她解说:“这趟旅行还真险,六个人差点都回不来了。简直是劫后余生。”
妍婴笑笑,把照片还给他,“我还没有学会游泳,可惜,恐怕也没办法跟你学了。”
湛朗淡然说:“你的事情我知道,所以,这个暑假,我可以陪你干一些别的事情。”
妍婴吃惊地说:“你是说,你要在这里陪我一个夏天啊?”
湛朗看着她,忽然说:“我们说好的,不是吗?”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我和几个朋友共同做的游戏,脚本是我写的。大家都对中国古代历史和神话很感兴趣,所以就选用了那时候的背景,你看。”
他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磁盘来。
“中国古代历史和神话?”她赧然地抓抓头,“啊,我历史好菜。”
“我拿给墨尔本那边的同学玩,他们都说很有意思,看来我们这款游戏成功培育了许多中国通啊。”湛朗把碟片放进光驱,安装。
“啊啊,人物和服装都好漂亮!”她大叫起来。
“我教你怎么玩。”说着,他把手覆盖在妍婴手背上,握住鼠标。
“嗯。”
“啊,一时找不到配音人员,算起来我写脚本最轻松,所以抓我凑数。”湛朗顿了顿,别有意味地说,“这款游戏是送给你的。”
妍婴很快就迷上了这个游戏,她在书房里玩了两个小时,湛朗敲敲她的桌子,“嘿,该休息了。”
“再一会嘛,等我过了第二关再说。”她正玩得起劲。
湛朗拿过鼠标,点开“储存进度”,把游戏暂时终止。
“不遵守游戏规则的话,很快就没得玩了。”他提醒说。
妍婴哈哈一笑,“你还真刻板,好吧,那接下来干什么呢?”
湛朗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出房间,“如果你愿意,我开车带你去植物园散步,那里空气清新,景色也不错。”
“很好,你干吗问我的意见呢,你决定就行了。”
“但是如果你累了,那就不去,你回房间睡觉,我在你隔壁继续做设计。”
妍婴被他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好了,你不需要把每条安排都告诉我再征求我的意见嘛,我不累,如果你觉得去植物园对我有好处的话,就去植物园好了。”
夏天的植物园是很值得呆的地方,不管是参天的巨木,还是袅娜的小花,每一样都别有一番风情。鬼面的是蝴蝶兰,蓝紫色的叫鸢尾兰,此外海棠和木杨,湛朗都能确切地说出它们所属的科木,而妍婴一对照牌子,确实不错。“你未免也博学过头了吧,显得我很无知。”她解嘲说。
湛朗看了她一眼,“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其实每个人应该都看过这些植物,只不过看了就忘记。我暑假时参加过各种夏令营,有时会在森林里过夜,有时会自己在温室里栽种这些植物,所以比较不会忘记。”
“你每年的暑假都有参加夏令营?”
“差不多,如果没有参加,就是在外公家的农场里,和马呆在一起。”
“所以你喜欢马。”
“很有意思。”湛朗眉峰一挑,“你呢,每年暑假干什么?”
他一问,妍婴很有些不好意思,“很无聊的事情,看电影,喝汽水,或者出去约会,游泳,买衣服逛街,和女朋友攀比时髦的化妆品。”
“就这些?”
“就这些。”妍婴说,“怎么,无聊得都让你想不出夸奖和赞同的词汇来吧。”
“难怪你空虚。”他说,“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
“我喜欢玩。”她老实地说,“让自己无论怎样都能快乐些。你永远无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对不对?气象预报可以预知天气,地震仪可以预知地震,但没有仪器可以预知一个人的死期。对了,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吗?”
“愿意。”
“那么知道了什么时候死,你会安排自己在剩下的时间里干自己最想干的事吧?”
“当然。”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会把自己最想做的事情留到死之前才做,不如现在就去做。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啊。”
湛朗沉默了一下。
妍婴继续说:“比如说漂亮的衣服,你要知道,有些衣服只能这个季节穿,只能今年穿,只能这个年纪穿,对女人来说,今天的你比昨天更老,你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失去更多显示年轻和美丽的机会,那么,为什么不能趁现在,把漂亮发挥到极至呢?”
湛朗看着她,忽然淡淡地微笑起来。
“还有恋爱。恋爱不是年龄可以禁锢的事情,到了该恋爱的时候,自然就会开窍。错过了那个人,也许你一生都无法再碰到令你怦然心动的对象,你惟一可以爱,也可能被爱的机会就那样一去不复返了,你不会后悔吗?”
他们正好走到了百合花前,湛朗对着那花说:“悲观的人知道百合花是洋葱科,乐观的人会说洋葱属于百合科。在回国以前,我听叔叔说起你的身体,还以为你现在很悲观,谁知道错的是我,你这么看得开真让人惊讶。”
“抱歉让你失望了,因为我没有什么遗憾,我的每一分钟都过得非常满意,所以即使马上就死,也不会留下灵魂在世界上吓人。”
“才说你乐观你就说要死,真是不能夸奖。”湛朗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湛朗来了以后,妍婴便生活得很规律。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然后征求她的意见,一般情况下,妍婴都不会表示反对,于是,平静的生活一天又一天地过去。直到他离开。
第二章跳舞草·迷迭香
夏天过去,湛朗踏上返回澳大利亚的航班,“明年等你好了,我教你游泳。”
妍婴笑了笑,“好呀,可是我很笨哦。”
湛朗虽然住在墨尔本,可是因为有互联网,他们并没有感觉隔了很远。周末的时候,他们互相通报这一星期过得怎样,其实妍婴的生活相对单调,可是话多的却总是她。湛朗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有时候发过来的一句话,虽然不长可是足够她回味半天。
“你现在身体如何?”
“恢复得还不错,就是没办法打网球。他们老是怕我复发。”
“千万要得到医生的准许再玩。”
圣诞节的时候,湛朗又回来了一次。这次是带着他的成品游戏回来推广的,游戏软件开发公司向他索要授权销售书的同时也发了邀请函,完全由公司出钱,免费旅游。
半年的时间他又长高了一截,白色的高领毛衣,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外面套着浅褐色的呢风衣,对着妍婴欣赏的眼光,他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头,“不要看了,我刚刚从人家公司出来的,还来不及换衣服。”
“你这样很好呀,像个成功男士。”
湛朗脱下了风衣和西装外套,仅穿着白色的毛衣在调火锅的佐料。他弄了好几个碟子,每个都不一样,钟太太看了一眼妍婴的碟子,呵呵地笑起来。
“小婴的那个原来是粉红色的,比我们这个深红的、鹅黄的好看多了。”
“这么说岂不是只有你在的时候我才能吃到?”
“就算我告诉你,你也学不会的,它的做法很复杂。”
“小气鬼。”
湛朗微笑起来有种纯净的感觉,只是单纯地为了开心而笑,没有其他的功利心。他笑得虽然不多,但基本上都很有感染力。
湛朗在钟家呆了一个礼拜,那时候电影院里正在播放《泰坦尼克号》。和湛朗一起去的三个小时里,妍婴从主人公一出场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结尾,观众一一散场离开,她还在不断地流眼泪。走出电影院以后,湛朗去买了两杯咖啡,香浓的热气扑散了妍婴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她闻着开始微笑。
湛朗说:“不哭了?”
她说:“他们的爱情只能沉睡在海底世界,这么美的让人流泪的爱情,却只能以毁灭收场。
湛朗说:“所以,还是做那对老夫妇吧,相濡以沫一辈子,最后一起沉睡海底。”
妍婴看悲剧会哭出来,看喜剧会笑出来,他们周围几排的人都可以听见她的笑声,电影散场以后,他们走出电影院,妍婴一想起好笑的情节仍然会忍不住地笑,直笑得腰弯下去,眼睛眯成一条缝。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湛朗问。
“我觉得真的很好笑。”
“那就多笑笑吧。”湛朗笑着说,“可惜我已经笑不出来了,真羡慕你。”
“你才多大,干吗要把自己弄得那么深沉?”妍婴偏着头问。
“告诉你一个男人的秘密,他们从十岁开始就被教育着要收敛感情,不能哭只能笑,而且只能像我现在这样微笑,而不能太放肆地大笑。”
“这个我知道,但是现在你才十八岁啊,三十岁以后再考虑那样吧。”
“好,我会记住的。”
湛朗回去以前,把那张设计磁盘留给了妍婴,“绝版货,买不到的。”他说。
“好的,我会拿去向同学炫耀的。”
虽然这么说,可是妍婴并没有拿出来给任何人看,半年以后,这种游戏在全市的女学生和上班族之间玩疯了,每每听到人家议论着这个游戏的时候,妍婴都有发自内心的畅快和喜悦。
她现在复习着功课,准备考最好的大学。和湛朗聊天的时候,他问:“有没有想好要学什么专业?”
“想好了。”
“是什么?”
她在键盘上敲下两个字:“园艺。”
过了一会儿,湛朗打过来一串惊叹号:“你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有你这么强的榜样在,我怎么敢不努力?好了,一小时到,我要去温书了,再见。”
自从开始复习后,往往都是妍婴先结束谈话,她的安排变得紧密起来,虽然父母还是很不放心她太过于用功,但是妍婴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夏天到来的时候,她刚考完最后一门,就留下父母等录取的通知书,自己跑到墨尔本去玩了。
八月初的墨尔本正是严寒,时差两小时。澳洲第二大城,维多利亚省的首府。
湛朗来接她,黑色呢子大衣,做工考究的咖啡色长裤,手臂上搭了件女式的长外套。
机场熙来攘往,人流如织,妍婴却一眼就看见了他。他很显眼,却不刺眼,打个比方来说,同样在人们眼里都是光球,他的存在像月亮,淡而文雅的光辉,而不是太阳,那种强烈得要把人狠狠灼伤的威仪。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他同样的显眼,妍婴刚看到他,他就开始微笑,显然也发现她了。
“披上吧。”湛朗笑着展开了大衣,“国内正热吧?这里可是快下雪了。”妍婴刚下飞机,大厅里也并不是那么寒冷,她还来不及感受突然降临的严冬。
“正好啊,热得我每天都不敢离开空调房间。”
妍婴穿白色连衣裙,复古样式。上身紧,收腰处很高,裙摆却无限宽大,像荷叶散开,袖口层层叠叠,缀了半指宽的细缎带。她的头发天生带卷,而且越长发梢就越卷,色泽乌黑,披泻在纯白的复古长裙上,越发亮丽动人。
“很多老外看你。”他说。
“得了吧,我们才是老外呢。”妍婴穿上大衣,很自然地要去拎行李时,把手却被他看似漫不经心却势在必得地握在了手中。
“回去吧,累吗?”
湛朗一只手拖着行李,一只手自然地捉住妍婴的手腕,往大厅门口走去。
“一点也不累。”妍婴心底突然暖了一下,就是那种在一秒钟的空隙间,突然极热极热好像岩浆迸发,却在吵闹喧嚣的现实面前迅速冷却下来的奇特感情。她失神地想了想,却不知道是该去追究这心情的原因,还是缅怀它的短暂,只好说说与现实相关的话题,“虽然不累,但是很饿了。”
“嗯,应该的。”他拉开车门,绅士地让她坐稳,发动引擎时问,“西餐还是中餐?”
妍婴的话让湛朗的笑意加深。
“区别大了!”
湛朗的笑容很迷人,但他笑的时候总是把本来就薄的唇抿得更薄,从来不露齿。你仅仅能从他嘴角扬起的那个弧度来判断这件事对他来说究竟有多好笑,而不是普通人的“笑声之大小”,或者“露牙的多少”这种标准。
他似乎总是在克制自己开心的情绪,好像那是什么不应该的心态。
“去万寿宫吧!澳洲最好的中国餐馆,二十多年来唐人街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在国内是不是可以算老字号了?”
但凡提起老字号,妍婴的脑海中就立刻浮现出吵闹的人群,热气蒸腾的厨房,肮脏老旧的桌椅,缺边的有裂纹的碗筷等等相关事物。她虽然出身富贵之家,却不是那种趾高气扬不肯体恤普通人的大小姐,对美食的热爱不分贵贱,她也时常混迹街边小摊和国营老字号,并且坐下来就吃,不管桌子椅子有多脏,脚边堆了多少乌黑的卫生纸。
只要这家店里飘出的香气足够令她驻足,她就一定会杀入其中。不是说了吗,吃中华料理千万别了解厨房里的内幕。
香味袭来。
“喜欢吃什么?”
“你做主啦,我不喜欢拿主意的。”
湛朗笑,“你还是老样子。”
妍婴觉得有点丢脸,可是她已经被惯成了这个样子,虽然知道百依百顺很受人鄙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要是让她看菜单,她一定会蘑菇再蘑菇,这个也好那个更好,过一个小时这顿饭也不一定吃得到嘴里。
“我吃过的菜记不住名字,运气又不好,总是点到难吃的菜。”
她扯了个谎。
湛朗不说什么,菜单也不看,顺口流利地报了几个菜名,几分钟就了事。
“知道。”他淡淡一笑。
“也不太喜欢腥气的羊肉。”
“嗯。”
湛朗的表情自如,没什么意外。
妍婴突然想到父亲宴客时,总是喜欢把席间摆得满满,浪不浪费倒在其次、派头必须做足的习惯,急忙出声:“还有啊,不要点太多,虽然饿但是我吃不掉的。”
湛朗正把碗筷用茶水一一烫过,闻言目光从桌上抬起,瞥她一眼,笑了笑,“我有数。”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妍婴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禁忌,怏怏地靠回椅背。
不消一刻,穿着旗袍的姑娘推着餐车在他们座位旁站定,一样样稳稳地将大盘子托起,放在桌上。
一共四样,三碟一汤。
汤色乳白,香气扑鼻;其他三碟菜,碧绿,金黄,鲜红,搭配得格外好看。
“喝汤吧。”湛朗动手为她添汤,“先暖胃。”
妍婴呷了一口,喜笑颜开的样子,“好喝,比广州那家头啖汤还好喝!”
“那是。”他将大瓷勺轻轻地放回钵内,“万寿宫是全澳洲最地道的中餐馆,当然集中国料理精华于一家。你知道这里的厨师有多襥吗?”
“厨师,好职业啊!”妍婴羡慕地捧着热乎乎的汤碗说,“我喜欢吃东西,喜欢得要命,可是手笨,对烹饪没天分,所以巴不得嫁个厨师呢。”
“喔。大师水平不敢说,但是我手艺还不错。”湛朗持筷平伸入盘碟里,慢条斯理地为妍婴夹菜。他的手势非常好看,十指修长而且充分显示出力度,白皙的手背在灯光下更胜象牙筷子的光泽。
连一心品汤的妍婴也不由自主地失神了那么几秒。
“嗯,在我家里,你做过火锅给我吃。”
“火锅只是简单东西而已,主要不过底佐二料。”湛朗发现自己夹菜的频率已经盖过了妍婴吞吃的速度,于是放下筷子。
“不吃吗?”这个细微的动作引起妍婴的疑问,她捧着碗的双手抬了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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