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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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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善若水》
作者:akuta
楔子
想着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无法等到无垠崖的花开,至少可以待到立春的霜退。
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以为”原来已经那么遥远。只是,这般想的时候,她依然爱着他。爱了很多年。
她为他,一切浮沉尽抛弃,累了一世的骂名。只为他的江湖、他的天下。
然而,她却卑微地连怨他、恨他都不得。
她只是不得,不得已,爱了他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
孤烟落日
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这日正是个难得的好天,暖日当空,微风瑟瑟。
扬州城郊九尾村。
青衣男子负手而立。在他的面前,是一座旧坟。坟头有些杂乱,荒草丛生。怕是多年无人问津了。
男子叹了一口气,卷起衣袖,俯下身,开始拔除那些乱草野花。
身后三丈外,一名女子微蹙着眉头,怔怔地看着他。她生得娇小玲珑,却是一张极为平凡脸孔,平滑的眉,苍白的脸孔。不施粉黛,她身着鹅黄色的布衣,没有什么饰品。装扮得十分朴素。也显得了沧桑。见男子弯腰,她欲前往帮忙,正向前跨了一步,男子喝住了她。
“你就站在那,不要往前。”
男子转过身,正视这女子,显得有些个不耐烦,又有些微怔。
那是个极为瘦削的男子,然而也是生得较为好看的。他有着象牙色的肌肤,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极为锐利,却不显得明净。他的眉很细也极淡,唇薄而没有颜色。他的髻纶得很是整齐,没有一丝的凌乱。乌黑柔顺的发顺着暖风微微飘动。神采清矍,英姿飒爽,气宇不凡。
晃了会神,男子又转过身,弯下腰,清理坟头。透过男子的背影,女子只看见一座极为简陋的石碑立在一棵枯木旁。那是一座无主的坟。碑上连立碑人的名字也没有。
午时三刻,男子理清了孤坟,站起身,缓缓地拍去手心里的污泥。他向后退了一步,笔直的站立,定定地注视着这座无名碑,然后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躬着身躯,也暗自下了些决定,直至很久。当他再挺直身板时,他转身,坚定地离去。女子便加快步伐,努力地跟上他的脚步。
男子走出二十来步,骤然止步。他略带厌恶的转过身,看见被落下一大段,边喘着气边跌跌撞撞往他这边赶的女子。男子负手而立。等着女子。他不再是显得不耐烦,反而更显平静,平静地想着什么,平静地等着。
男子一双眉重重地压在双眼上,他的武功底子自是比她强得太多了。
“潭姑娘,”男子静静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男子紧蹙着眉头,显然有些烦躁,“江湖险恶,姑娘还是早些时日回苏奉斋的好。”
那名潭姓女子低着头,看不出她的心思。“我不要!”只听她坚定地开口说着。
男子摇摇头,他二话不说,往前赶路。
女子小跑往前跟。
男子又停住,这一回,他似是有些个恼。阳光透着两旁的松树穿越过来,打在男子的身上,划出一道短而窄的黑影,男子便立在那黑影之上。那一抹阳光温暖照人,撩人舒畅,却无论如何也趋不走男子心中的郁结。
“潭姑娘,前头十里处便是水路,乘船,十五日,便可抵家。”男子强调。
“我说了我不走。”女子有些不愉快,“我知道下个月初八你和“名剑”郑尚宽有一场比武决斗,我决计不会拖累你,你大可以为我是为了我家苏奉斋的武林奇闻录。”女子浅浅一笑,“一路上,你可不必理会我,你赶你的路,我便在后跟着,要是不小心跟丢了,被老虎吃了或是怎么的,也全怪我命不好,你不用在意。只是我若是命好还能活着,下月初八,定会出现在试剑山庄,只是,”女子灿烂一笑,“只是,那时如若我断了胳膊,缺了腿的,秦公子自是不用介意的。”
男子不再理她,依旧赶路,只是步子放慢了些。女子跟在后头,狡黠地笑着。
男子姓秦,名千日。是近二年来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剑客。成名之时正是二年前,孤身一人于蓬莱铲平了巨虎寨,杀了“五虎”,五位当家寨主。巨虎寨在江湖成名已久。历来遭世人唾弃。打家劫舍,强抢民女,真的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只是巨虎寨所处地势险峻,而五位当家的武功也算是好手,很少有什么江湖侠士会去除暴安良,而更没有人能够活着回来的。秦千日道是一个例外。也不知他使用了什么法子,仅在三天之内,灭巨虎寨。只是手段略显残忍,巨虎寨无一幸免,死状可怖。也正因为如此,秦千日名声大噪,此人有着江湖正气却手段毒辣,亦正亦邪,因此并未受到江湖侠士太多的关注。然而,三个月前,他与“绝命剑”肖则渐于天柱山一役,大败对方,他的武功招数招招凶狠,怎么也看不出他师承来历。但见其出手之快,后来江湖人称其“惊风公子”。当时在场做见证的包括发行《武林奇闻录》的苏奉斋斋主、有江湖百晓生之称的潭冠终,以及他的妹妹潭宁致。而那日,秦千日赢得的并不只是他的声望,还包括了潭宁致一个平凡女子的爱慕之心。而后,这名看似普通却十分固执的女子便一路跟着秦千日跋山涉水。
三月的天,一路走来,琼花开遍,阵阵芳香扑鼻而来。那洁白如玉的琼花从城郊一路延伸至扬州城内。微风迎面,杨柳垂丝,好一幅美丽的景致,真是不辱“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情致。
不多时,秦千日二人便来到了扬州城。扬州城内,阵阵喧哗,好是热闹的样子,江南的女子纯美可人,温婉清新,男子儒雅清隽,温文守礼。人来人往,间或夹杂着叫卖声,欢笑声。一整天的滴水未沾,潭宁致早已是饥肠辘辘。走过了二十四桥,便是扬州著名的大街,街边琳琅满目的小店摊贩,还有,让人无法转移视线的客栈、茶馆,酒肆,面摊,甚至是巷子深处的包子小贩,糕点小贩。潭宁致,她是真的饿了。而且,已经再也忍不下去了。
眼见秦千日独自沉思,潭宁致仍然启口说道:“你等我一会,很快的。”说着一个箭步小跑出去。这一声之下,却被秦千日挡在了前头,硬生生地拦了回来。
潭宁致极是委屈的样子,却在秦千日的话语下双目闪亮。
“再过一会儿,穿过了前面的巷子,带你去吃好的。”
秦千日这么说的时候并没有看向她,但这句话,此刻却比任何一句话都要中听。一路上,餐风露宿,秦千日显少搭理潭宁致,此刻的这句话确是秦千日说得最温柔的话了。潭宁致顿时欢雀起来。
那是一家胭脂铺,只是潭宁致不知道,这家胭脂铺还是扬州城内最有名,品种最齐全,也是价格最贵的胭脂铺。
铺子的主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他热情地招呼着,拿出了几款新货摆在台面上。
潭宁致看着秦千日挑选胭脂娴熟的样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秦千日反复挑选,他捡了一盒血红色的胭脂,擦了一些在手背上,转而又闻了一闻,终是满意的会心一笑。那样的微笑,更是让潭宁致的心里一凉。
“公子,这个颜色,似乎不太适合你身边的这位姑娘。”老板为难地开口。他望了望自己的台面,选了一盒桃色的胭脂置于手心。
“这盒吧,这盒好,适合这位姑娘。”老板推荐到,“这个淡色的比较称姑娘的肤色,”老板自说自话的拉过潭宁致的手,抹了点胭脂在她手上。“你看你看,真得很适合啊。”
“不了。就要原来的那个。”
“那,好吧。一共十七两。”老板满是可惜了,原来这么个端重的年轻人,品味尽是如此之差。真的是可惜可惜。上好的胭脂,到了不适合的人的面孔,犹如香灰撒面,满是凄凉。
付了银两,老板还在谄媚地问着,“要不要连这盒一同买了去,我们这的胭脂可是江南的最有名的哦。”
“我知道你们这的胭脂好,只是我的钱只够付一盒的胭脂而已。”说着,秦千日揣胭脂入怀,随后安然自足地走出了胭脂铺,嘴角挂笑。没有留意店主那略带鄙夷的异样的目光。
潭宁致大步向前,与他并肩齐走,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秦千日怀里的胭脂。直至那胭脂入怀,她才叹了口气,无奈与自己的幻想。
“我们接着去哪?”
“店家今天不做生意吗?”潭宁致望着渐渐西斜的太阳,狐疑地问着。
“现在还没到时候而已。”秦千日这么微笑的说着,潭宁致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见秦千日大步向前,叩响了门。
待了许久,算是有人来应门了,吱呀一声,门开了个小缝,随后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再拉开了门,仔细端详起门外的人。应门的是个年轻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獐目鼠眼,脸上长了些雀斑,一脸的惺忪,他粗略地打量了一番,随即瞪了他们一眼。
“呦!”那年轻人一咋呼,片刻完全清醒了过来,“这不是秦公子吗,什么风把你吹到了这里。”年轻人赔笑道,“你看我这糊涂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便给您赔不是了,您啊,可别跟小人一般见识了。”他说着直向秦千日弯腰作揖。
秦千日摆摆手,倒是不介意。他道:“让我们进去便是了。”
“那是,那是。”男子赶紧让开步,又匆匆跑进了堂,那是一间二层楼的店堂。桌椅排列整齐,只见年轻人不知从哪找了一块白布,径自地擦起桌椅来。边招呼着秦千日坐下。
“公子,您先坐,我这就去请月娘过来。”他说着一溜烟地从北面的小门跑开了去。
潭宁致细细环顾起来,这像是客栈,却也不像客栈,东面的楼道通往二楼,那有个回形的长道,明亮通透。楼上是一排厢房,门口挂着珠帘,门窗紧闭。
年轻人离去的北面小门后,连接着一座花园,花园后是一层楼,楼的右边有一条长廊,长廊的深处通往一座精致的小阁楼。
约莫一刻的时间,只见一少妇状的女子跨过了门槛,走进了大堂。
那是一个纤细美丽的女子,挽了个盘绕的云髻,穿了一身单薄的却是上好布料的蓝衫,上了些清雅的淡妆。充满着流盼的风情,又有些风尘的韵味,但也还是一个略微有些清高的女子。那女子嘴角含笑,眉梢舒展。
“月娘,这两年可好?”秦千日自月娘一出现便已离开了座位。他问这话的时候,面色凝重,语气沉静,似是有着万般的感慨,又似有着略微的苦涩。他却不再向前,只是身体绷直,双拳紧握两侧。他沉着头,称人不留意的时候,呼了口气。然后淡笑抬眉。
月娘甚是平静,她低首整了整罗衫:“咱们这行的日子啊,你该是明白的。”她说着说着倒是不争气的留下两行清泪。拿出丝织的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珠。她仔细的瞧着秦千日,却是越瞧越是伤心起来。索性转了头,端详起一旁的潭宁致。
秦千日颌首微笑“她叫潭宁致。”
“潭姑娘,这是月娘,自鸣坊的老板娘。”秦千日还没等她们熟络,便又开口,“月娘,我饿了。”他说我饿了的时候,让潭宁致好生愕怪。那语气,像极了一只撒娇的猫,却怎么都不像是眼前的秦千日。
潭宁致有些酸意,这月娘虽是年纪长了几分,始终是很好看的,她满是风韵,却又多了分媚气。她究竟和秦千日是什么关系?而这自鸣坊又是怎样的店?
“自鸣坊是扬州最出名的青楼。”像是看出了潭宁致的疑问,秦千日自顾地喃喃答道。他很温柔的继续说,“真的是很出名啊。甚至是月娘,在十多年前的扬州,还是人人争相捧看的花魁来着。”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神特别的潋滟清澈,儒雅,闲静。
这却恼了潭宁致。
“下贱!”揣测着秦千日与月娘的关系,潭宁致更加愤怒起来。
“是吗?”秦千日思索着什么淡开地笑着说,“可是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这温柔乡的,皇帝老儿也好,天下第一剑也罢,甚至是你哥也一样。没有人可以例外。”他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又嘲讽的重复,“真的是没什么人可以例外的。”
“哼哼,像你这样的闺阁小姐,又懂多少世间的人情冷暖,又怎么能体会得到这类风花雪月的事情呢。”这样的悲哀,这样的伤痛,你又懂得了什么?
潭宁致挥手,巴掌落下,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原是秦千日早有防备,身子倾斜,躲开了去。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我,尤其是女人。”他清敖地抬着头。
“这些日子,算我看错了你,”潭宁致拎起了包袱,厌恶的瞥了眼秦千日,走出了自鸣坊。头也不回。
月娘端出了酒菜,却独见秦千日一人,心生疑惑。
“她走了。”秦千日到了一杯酒,浅酌起来,“月娘酿的梅子酒还是那么好喝啊。”
“不是朋友吗?怎么不留人一起吃了饭再走?”月娘问。
呵。
“我不过是告诉她这里是家妓院罢了。”秦千日夹了块糖醋鲤鱼塞进嘴里,细细咀嚼,慢慢品尝,才下咽。“这菜真好吃啊!”
月娘不语,只是看着他。
曾几何时,原来发生了那么多的变化。
秦千日放下筷子,静静地盯着碗里的饭“月娘你说,这世上的女子有没有会喜欢这风花雪月之所的?”秦千日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你在嫌弃你自己吗?”月娘扶了扶秦千日额前的短发,“你就是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还是你,还是那个会吵着让月娘抱,在月娘怀里哭的孩子。”
“月娘,你不问我三年前为什么会回来吗?”
“如果你愿意说,你便会说的,月娘不想勉强你。”月娘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孩子,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多吃点菜吧”月娘劝到,“又出去了几年,怪叫人担心的。这里是你的家,在外面累的时候,就回来歇一歇。月娘会一直守在这里的。”
“嗯。”良久,秦千日才开口,“月娘,你说,如果三年前,不是我赶走了李嬷嬷,抢了她的地契,让你接收当这自鸣坊的老板娘,你还会留在这里吗?”秦千日想到那个时候其实月娘已经筹备了一笔银子,要替自己赎身的。只是那之后,月娘还是留在了自鸣坊。
“说到底,月娘还是因为我啊。”秦千日叹气,“如果有一天,月娘想离开,便关了这家店吧。”
月娘诧异着,忽而正色道:“这儿也是我的家,傻孩子,别顾着月娘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吃完了这顿,太阳已然落下了,自鸣坊的姑娘也三三两两地装扮好了,该是生意时间了。秦千日起身步入后院,走过月娘的身边,他自语:“月娘,我是个任性的人,我以为我想做的事,我便是一定要去做的。”
这日,秦千日便住在了那座精致的阁楼里。
已是华灯初照,大堂内的喧嚣不绝入耳,嬉笑声,打情骂俏的声音,还有那些粗俗鄙陋的话语,间或夹杂着叫骂声。而这些,却是青楼一日间最平常不过的了。
这间房间,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少不更事的时候,这里曾经是秦千日的卧室。那时,月娘还是这里最红的姑娘。入室而坐,面前一张上好的金丝楠桌子,透着金丝的花纹,十分靓丽。桌上摆着一架古琴,古琴是由上好的香楠制成的,琴身微微泛着紫气,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二年前,秦千日回到自鸣坊,那个时候,他身上仅有的只是这架琴。尔后这架琴便一直安放与此。
打开窗户,独见月朗星稀,清风吹面。
燃起一炉素香,秦千日镇坐琴前,轻轻调弦,而后悠悠琴声似流水丁冬,缓缓地响彻起来。那琴声时而婉转,时而高昂,信手之间,尽是一幅幅的山河美景勾勒于前,而这美景中却有鹧鸪低飞,杜鹃啼血,猿猴哀叫。
扶尽一曲,秦千日平息了这横陈七弦,走到了窗前,低吟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咚咚咚
三声叩门,月娘端着糕点走了进来。
秦千日努努嘴“月娘,不用理会我,你去前面招呼客人吧。怠慢了客人可不好。”
“不打紧的。”月娘放下糕点,从柜里拿了件披风披在了秦千日身上,“夜里凉,早些歇着。”
“月娘,我不是小时候那个病恹恹的小孩子,我会武功,会用真气护体。”秦千日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一阵温暖。
月娘撇撇嘴,疼惜地从背后抱紧了秦千日。
这孩子长高了,也结实了,却还是那样的瘦,这些年的分别,也不知这孩子吃了多少的苦,越叫人难受起来。
“这次在这里呆多久?”
“不久,我在等一个人,要一件东西,等到了,我便离开了。”秦千日回答。
月娘点点头,这孩子终是要离开,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的便足以了。
“很重要的人吗?要不要我差人帮你打听打听?”月娘关心地问道。
秦千日离开月娘的怀抱,转过身抱住了月娘,“月娘不要担心。这两日他便会到达扬州。”
“好。”托起秦千日的脸孔,瞧见的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却经历了江湖的洗练,略显沧桑。“好好照顾你自己。”月娘这么说的时候,从衣袖里摸出了几张银票,几锭碎银。
“好好装扮装扮,别苦了自己。”明明二十出头的孩子却打扮得跟个小老头似的,“还有,银子不够写信回来,我差人给你送。”
秦千日点头,接过了银票碎银,笑如春风,他掏出下午买的那盒胭脂放在了月娘的手心。
“下午买的,知道月娘喜欢这家铺子的胭脂。”
“艾”月娘长叹,“你这孩子呦!”收起胭脂,她在秦千日面颊上轻啄一记,“早点休息,我去招呼客人了。”
“嗯。”秦千日乖乖恬恬的微笑。
他没有告诉月娘什么。
如今,自己的亲人,便只有月娘一人了,自是不愿让她担心。
下个月他和郑尚宽的那场殊死决斗,他,未必可以活着回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秦千日此刻正是在这二十四桥上。
二十四桥是一座汉白玉拱桥,水中倒影,犹如玉盘。把这瘦西湖,两畔的屋舍都承托得淋漓尽致,典雅素朴。
秦千日已然等了一日。
第二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清明前夕,绵密细雨。骤而打在了人的身上。
路上的行人纷纷加紧了步伐。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好一个吟诗的人。
远处一碧衣男子嘻笑而来。他口里吟着诗,似是慢条斯理的,脚下的步子,却是紧了又紧。那是一个样貌清隽的年轻男子,大致二十五六上下。他望着二十四桥上一板一眼站着的青衣男子,闪过一丝笑意。
让他在桥上等,即使下着雨,都不去避,该说他傻呢,还是说他不懂变通?
男子一跃而过,带起一阵清风,倏然而至。
他上前打上招呼。
而这招呼,正是那拳脚上的招呼。
一掌“劈山掌”直取青衣男子面门,青衣男子足尖轻点,向后一步,躲开了这一掌,碧衣男子转而攻其下盘,一招猴子捞月,手掌成爪,一抓而过,青衣男子身形顿隐,不见踪迹,待碧衣男子惊愕之际,竟是出现在他的背后,直取背心。
碧衣男子大惊,想是这青衣男子动作之快,实属自己望尘莫及的。
突地一个讨饶,眉儿眼儿似个弯月,嘴角更是咧到了耳根。
“惊风公子不愧是惊风公子啊!”碧衣男子抱拳作揖,“啊!”他忽而戏谑道,“该是惊风姑娘才是的。”
青衣男子面不改色,站在碧衣男子跟前,“凌起风,我的剑呢?”
那被唤作千夜丫头的青衣男子正是惊风公子秦千日。他双眉微拢,重重地吐了句,“我的剑呢?”
“啊!”凌起风托着手肘,自言自语,“嗯,犹记得三年前见到你的时候,你还穿着丝绸的衣服,头上那带的,不是金的也是银的,不对,好像是玉的,又或者是铜的钗子,嗯,对,还有一副珍珠耳环,还有什么呢?”忽见凌起风上下打量,无视秦千日此刻太阳穴微凸的青筋。
秦千日一把抓住凌起风的衣领,怒目而视,“说,我的剑在哪里!”
凌起风站起身,又这儿拍拍,那儿摸摸得,复开口,“早说了,女孩子家的,温柔点。”这会儿的秦千日没好气没好笑的,对于相交多年的老友,他是早知他的秉性的。这会儿,催他也没用。
眼见凌起风满意地看看自己的衣服,这才晃过神,想起那剑在哪的问题。
“无瑟剑啊,我放在了一个一个月之内绝对安全的地方。”右手入怀,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递给了秦千日。
原以为是剑的埋藏地,待打开这张纸才发觉,竟是张当票。凌起风竟是把他的无瑟剑以五十贯钱当在了镇江的“宝丰典当行”。
他还扬扬手,一幅我很聪明,不用太羡慕我的欠扁的样子。
这一回,秦千日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这世人都想结识这武林卜算子,想要捞上点好处。可是只有他知道,擦肩而过,怎么都比相识一场强。况且,这武林卜算子,不过只是个好运的瞎猫子罢了。能气着人倒是真的有点能耐得了。
这秦千日便这么同情起自己来,怎么就结识了这样的朋友,当真是无奈啊,无奈。
自鸣坊
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
说这三年前的事情,或许应该从早些时日说起。从上善若水楼开始,更或者还要更早些。
在秦千日的记忆中,可以追溯到10多年前,那时的她不过是个垂髫女娃。
依旧是九尾村的村口,秦千日还依稀记得些什么。那也正是三月末春分前后的样子,这年的桃花开的正红,隐约可见田里,还有些庄家汉子在田里辛勤劳作着,挥洒着豆大的汗珠。
这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暖日当空,微风飒飒。
一老一少伫立在村口,眺望远处。近些看许,其实那年长的并不能算是老者。只是头顶上的青丝渐渐被银丝所替代,而那张成熟的脸上覆盖了些皱纹,微驼了背,衣衫褴褛。唯一能看出年龄的,或许便是他那还有些神韵的双目。只是那双眼,本该是更炯炯有神的才对,不知何故退了颜色,柔和得有些懦弱。
长者俯下身,满是溺爱地抚着女娃的脸蛋。
身旁的女娃穿的也是极为简陋,灰色的粗布麻衣,满是破口补丁,索性生得标志灵黠,漆黑如夜的眸子,眨巴眨巴,总像是不停得发着光亮。让人好生怜爱。女娃稚气地看了眼长者,蹲下身玩弄地上才长出的青芽嫩草。
远处一中年女子花枝招展,摆弄风姿,一摇一晃地向他们走来。那女子装扮得煞是妖娆,却过于媚俗,脸上尽显着富态,这扮相到是和这一老一少形成鲜明的对比来。
眼见那中年女子走近,长者哎了一声,温柔的看着女娃,倏尔,那目光变得没有焦点,他像是看得很远很远,眼神渐渐犀利起来。他低吟道:“丫头啊,从今以后,你要记住,尊严和傲骨会累人一辈子,能放下的,便放下。毕竟,这些都是当不了饭吃的。”
女娃似懂非懂地听着,随后轻轻地“嗯”了一声,点头如捣蒜。
尊严和傲骨会累人一辈子,毕竟,这些都是当不了饭吃的。等到能体会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只是,当她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很多事情又都不一样了,而领略的心情也已经不同了。
转而,女娃疑惑地看着长者,“爹爹,我们要离开村子吗?”
“噢。”女娃随口便应了声,也就不再说什么话。
那日,午时过后,女娃便跟着那妇人离开了九尾村。
这样的选择是福是祸,这样的结果又有谁去承载?然而这些问题,长者已经无暇去考虑了。看着女娃的离去,他不住地摇着头,未来的事情,就待未来的发展吧。
不一会儿,那李嬷嬷便领着女娃步入了后院的小阁楼,把她交给了一个名叫月娘的女子。女娃第一次见到月娘的时候,瞪大了眼睛,怎么有长得那么漂亮的女子,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是后来,她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原来这月娘是这最美最红的姑娘,要找词来形容她,那真是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月娘看着女娃独自沉思,等女娃长大了,或许也会成为最红的姑娘,只是这样的生活或许埋没了她也说不定,也或许,这样木偶摆饰的生活,浮华背后的压抑,压根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一晃便是五年。
五年里,女娃入眼的太多了。这期间,月娘从最红的姑娘,沦为上不了台面的姑娘。曾经的桀骜,清高,由一时的新鲜,变成了不懂规矩。因为一再的拒绝,一再的固执,月娘逐渐被冷落,被外头的男人,被里头的姐妹,却怎么都没包括那女娃。那女娃和月娘一般,丝毫不在乎。她们依旧过她们的生活。没有客人,月娘更有闲情教导女娃,她教她弹琴,教她唱歌,唱很江南的歌,呜哝暖语,咿咿呀呀。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很晚,花季也延迟了。入春的时候仍是很寒冷,扬州城里扬起一阵萧条的酶味。冬天未挥散的酶味。
这一日,扬州城外十里坡,扬起阵阵尘土。一白一黑两匹骏马在管道上奔驰。
身后的白衣男子也即刻停了下来,却是赶在了黑衣男子的前头。他回头便问:“怎么了,停了下来?”
“快进城了,只是觉得这一路上,实在是太平静了点。”黑衣男子沉色道。
“锦衣,你有点太杞人忧天了。”白衣男子转过身继续说道:“平静点不好吗?总不能一直都是腥风血雨的啊!”
“嗯。”黑衣男子紧了紧佩剑。加紧马腹,继续前行。
于是,通往扬州城的管道上,再一次扬起了片片尘埃。
有句话这么说,不管怎样的朝代,不管怎样的局面,风月场所依旧是那风月场所。
的确,即使外头战火连天,这青楼里,仍然是那样的歌舞升平,嬉笑成片。
她们也有她们讨生活的法子,只是,这样的法子,太让人唾弃了罢了。
其实有什么呢?她们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
酉时刚过,自鸣坊里已是人声鼎沸。
所以,即使再多了两位客人,两位俊朗不凡的年轻男子的到来,对于李嬷嬷来说,这些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公子哥儿不过都是入了钱包的银子。管他什么样什么身份的人。
来人正是那城郊的黑衣男子与白衣男子。
他们上了楼上的雅座。白衣男子泡了壶茶,便静静的坐了下来。黑衣男子紧绷着脸,四处环顾,也一声不响的坐着。
丝竹声透着吵杂声绵绵不绝。楼下有女子弹着琴,合着琴音唱着歌,她在唱:“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时未通遇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有艳淑女在此方。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
唱歌的女子是这半年来自鸣坊的红牌姑娘玉茭姑娘。她坐在一楼台上的正中央。四周琴师环绕。琵琶、古琴、玉笛之声交错而起。
白衣男子拨了拨杯盖,缓缓入口,闭着眼睛细细体味。像是在享受着什么。到是黑衣男子正襟危坐,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锦衣,你听这歌声,真是不错的吧!怪不得客栈里的人都说没听过玉茭姑娘唱歌,不算到过扬州。”白衣男子舒服地品着茶,“只是这龙井倒不怎么地是了。”
“哼。”那被唤作锦衣的黑衣男子不屑地望向白衣男子,连连白眼。“被你爹知道你跑这种地方,非打断你的狗腿,连家三公子啊,看看是不是还会有女孩子这般钦慕你。”
那连公子闭着眼睛,左手敲打着桌子,满是惬意地跟着歌声打着拍子。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之。更何况,我们只是来听歌,又不是来偷欢,”
“哼。”锦衣又冷哼了声,便不再说话,听着听着,紧绷的神经也逐渐轻松了下来。
雅座进了位女娃。那女娃手里领着壶热水,给他们加水来了。
近日自鸣坊的生意十分红火,跑堂的人手不够,李嬷嬷便把大大小小还不能上台面的女孩子拉来帮忙,这个斟茶,那个递水的,美其名曰:熟悉一下环境。将来能够早些适应。
女娃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进来。她本在月娘房里练曲,硬生生地被李嬷嬷拖了出去,塞给她一个水壶,嘱咐她烧开水去,烧完热水,便到楼上的雅座上转悠转悠,看看客官有没有需要的,李嬷嬷还反复吩咐着,让她机灵点,别得罪了客人。
女娃见到这两名男子的时候,心头一震。在自鸣坊五年,自认为见过的人够多了,看着这二人的长相,俊朗潇洒该是本本分分的人。但见那白衣男子肤色白净,轮廓分明,眼眉唇角生得很是好看。那男子穿着白色的锦缎,披着件白色短袄,安雅地坐着,嘴角挂笑。好一个幽然如菡萏清雅如寿眉的男人。
转身细看黑衣男子,却正与他四目相对。那男子也正在打量着她。男子就这么看着她,却有种威逼的气势,不似白衣男子给人的感觉,悠然,祥和。黑衣男子给人一种魄力,一种强势,女娃冷不惊的后退了几步。
黑衣男子不理会,转头注视楼下的觥筹交错。
白衣男子抬起眼对这脸蛋粉嫩,白里透红,眼神通透明净的女娃朗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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