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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女匪.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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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女匪》作者:鲜橙
这就是一个关于江北女匪的爱恨情仇的故事。
跳坑的,可以催文,但是不能发牢骚!
楔子
大夏永平二年,江北。
一场大雪从十月十七开始飘起,直落了两个日夜还不肯停歇,将整个泰兴城都覆盖在一片白茫茫之下,仿佛已把人世间肮脏污龊都涤荡了个干净。
天上的云层压得极低,透不出丝毫的星光来,夜色本应该是浓黑的,偏又被地上皑皑的白雪映成了灰茫茫的白。街道上一片寂静,只能闻得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给这寒夜平添了一分清冷。
就在这样的雪夜里,城南一座宅院深处却突然失了火。那火从屋中烧起,妖娆的火苗从窗棂中钻了出来,顺势绕上了屋檐,再被风一带,火势顿时大了起来,烧得木质的房梁劈啪作响。
即便是在深夜,这样的大火也早该惊醒了人,可奇怪的是四下里却一直没有响起人们呼喊救火的声音。
黑衣少年一步步地从后院往前院慢慢走着,不时地挥起手中的长刀,将拦在面前的侍卫一一砍倒。背后冲天的火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带血的面容映得越发狰狞。
少年身前用布带绑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襁褓,身后却还背负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那女子年纪极轻,头无力地耷在少年的肩上,眉目轮廓颇为深刻,面色却如纸一般苍白,嘴角上还带着黑色的血迹,映着火光,触目惊心。
女子只有气无力地低声喃喃道:“放下我,从后街走。走!带着辰年走!”
少年却是不理会她的话语,只抿了抿唇角,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那把带血的长刀。
“不!”少年的声音暗沉嘶哑,却有着不容撼动的坚定,“我一定要带你走,他既是从大门里将你抬进来的,我就能带你从大门光明正大地出去。”
声音戛然而止,终没能说出那个“悔”来。
温热犹在,那细微的气息却是全然没了。少年身子一僵,只觉得心也似随着那气息消散了一般,整个胸膛中都空荡荡的了。
还痛吗?分明是还痛着的,却不知这痛能落在何处,心都没了,还怎么心痛?
面前像是有着杀不完的人,总也看不到那城守府的大门,可他此刻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只存着一个念头,他要带她走,要带她从大门光明正大的出去!哪怕那是地狱之门,他也要杀光了这些拦路的恶鬼,将她带了出去!
第一章 山谷初逢
江北的春天总比江南来得迟许多,直到了三月初,太行山中大小的溪水才渐渐丰沛起来。一抹嫩绿先从山涧的石缝间透出,悄悄地,不动声色地往两侧的山坡蔓延上去,不过几日时光,竟晕染了整个山谷。放目看去,满眼深深浅浅的绿。
叶小七倚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百无聊赖地用刀尖轻轻地挑着地上刚冒芽的嫩草,小声问身旁的辰年:“小四爷,探到的消息准吗?确定他们会走这条道?”
辰年嘴里叼着一个草尖,没有应声,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谷口,慢慢地点了点头。
叶小七是个定不住的性子,好容易憋了一会,又忍不住小声叨咕:“辰年,不是我说,你真不该来揽这票买卖。我可是听说有官兵暗中护着呢,估摸着是来头不小。这肥不肥的还不知道,倒是够硬的,偏又赶上穆爷不在,就咱们这些人,可别再崩掉了牙。”
辰年心里本就有些犯虚,听他这样说更是烦躁,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你那张嘴能不能歇一会儿?”
叶小七这才呐呐地停了嘴,转眼却看到藏在不远处的何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身子,伸长着脖子往下扒望。叶小七心里那点不痛快便找到了出处,抬了手臂用刀指点着何二,压低着嗓门骂道:“看你娘的看啊?一会叫人瞧出了破绽,老子弄死你。”
何二一向懦弱,被叶小七骂一通,吓得赶紧缩回了身子,消失在山石之后。
叶小七这里却还不肯罢休,嘴里正骂骂咧咧的,旁边的辰年却是突然低声喝道:“别出声,来了!”
叶小七忙闭了嘴,转头看向山谷那头。就见有两个轻骑从谷口驰入,拍马在谷内转了一圈,然后留了一骑在那边出口处,另外一骑又沿着原路跑了回去。
过了一会,虽还不见人影,却已是能隐隐听到咕噜噜的车轮声,夹杂着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那声音在山谷之中回荡,渐渐变大,越发的清晰起来。又过得片刻,便能看到一队人马护着几辆马车,不急不忙地进得谷来。
最当头的是个骑着胭脂马的青年男子,由几名身姿矫健的骑士簇拥着,沿着溪边蜿蜒的山道缓缰而行。几辆马车都被夹在了队伍中间,最后才是那些装满了货物的大车。
叶小七眼睛毒,仔细地看了片刻,悄悄地凑到辰年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你看那些骑马的,穿着虽然各不相同,可马鞍、马镫这些东西却都是一样的,分明是军中制式的。这么看来,还真是官兵护送,咱们下不下手?”
他正在辰年耳边低声嘀咕着,谷底的那个青年却是突然勒停了马,抬头往辰年的藏身处看了过来。
辰年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扯着叶小七伏低了身子,同时心中暗暗诧异,这人怎会如此警觉?隔着这么远,难不成他还能听见自己这里的声响不成?她略一思量,偷偷地向身后比了一个暗号,示意大伙都先按兵不动。
叶小七张了嘴还要说话,却遭了辰年一记横眼,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辰年从鼻腔里低低地冷哼了一声,借着山石隐藏着自己身形,悄无声息地往五六丈外的另一隐蔽处摸了过去。那一处的草木长得更茂盛一些,将辰年原就有些瘦弱的身子遮了一个严实。她扒开面前刚泛出绿的杂草,再次定睛往谷中瞧了去,见那青年虽然仍抬着头四处打量着,视线却没有再落在她的藏身处。
辰年不由松了口气。
谷底的山道上,有侍卫策马贴近了青年身侧,恭敬地问道:“世子爷,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青年闻言只淡淡地笑了笑,视线仍放在山谷两侧的崖坡上,却是答非所问地说道:“太行山中风光果然与江南全然不同,山不柔水不媚,却独有自己的一份肆意洒脱。”
正说着,有人从后面拍马赶上前来,传话道:“世子爷,表小姐问怎地突然停下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青年回身看去,果见队伍中间的那辆马车上探出一个小丫鬟来,犹自往这边扒望着。他笑了笑,策马调转了头,往那马车处过去了。
小丫鬟正撩着车帘子翘头往前面看着,见青年竟然策马回转,口中低低地“哎呀”了一声,一下子缩回了车内,忙不迭地叫道:“小姐!小姐!世子爷往这边来了!”
说话间,青年已是到了车前,假作没有察觉车厢内的动静,只笑着问道:“又坐不住了?”
话音刚落,车厢侧壁处的帘子被人从内撩了起来,露出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来,满脸讨好地看着青年,央求道:“好表哥,你再让我出去透透气吧,坐了这多半日的车,闷都要闷死了。”
青年不为所动,微笑着摇了摇头,拒绝道:“此处地形险要,又是山匪出没之地,要早些过去才好安心。待出了这个山谷,你再出来吧。”
少女闻言立时垮下脸来,不满地嘟囔道:“表哥尽诳我,自从入了这飞龙陉,一个山谷接着一个山谷,不是入山谷就是出山谷!人都说百里飞龙陉风光旖旎,可怜我白白走了一遭,竟然是坐了一道的车!”
少女边说边窥着青年的脸色,见青年面上一直挂着微笑,像是很专注地听着自己的话,便又换了语气,撒娇道:“表哥,你就叫我出去骑会儿马吧。免得到了冀州被娴儿嘲笑,她去泰兴的时候还专门向我提过飞龙陉的景色呢,说那次可是骑马过得飞龙陉。”
青年嘴角带着浅笑,心平气和地说道:“那次有薛将军带了一千兵士相随,情形自是与我们不同。”
少女听了再无话说,赌气一般地摔下了车帘子。青年瞧她如此,颇为无奈的笑了笑,策马往队伍前端行去。陡坡上,辰年早已是等得有些不耐,偏叶小七又追过来问她怎么办。辰年看了看那些马上的护卫,又看了看后面那几辆满载的大车,略一犹豫之后,心中的贪念终还是压下了那一丝胆怯。
第二章 出师不利
“准备动手吧。”辰年轻声说道,顺手扯下了一片细长的草叶,轻轻地抿在了唇间。一串婉转的鸟鸣声从她的唇间溢出,就像是山间的鸟雀突然被山谷中的人马惊动,清脆响亮的叫声倏地从山间响起,打着弯地窜向云霄。
很快,别处的鸟雀也跟着叫了起来,一串串的鸟鸣声此起彼伏,相互呼应般在山谷中回荡。
山道上行走的人们大都被这突然响起的鸟鸣声搞得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地。紧跟在青年身侧的那个护卫却是面色一变,“世子爷,情形不对。”
青年的手扶上了身侧的剑柄,面容却是十分镇定,只冷静吩咐道:“带着人将表小姐的车护好。”
那护卫正应声欲走,却忽听得前面传来轰隆隆的一声巨响,就见山道前方十几丈处,一棵巨木携着山石碎块从陡坡上滚下,眨眼之间就将山道堵了个严实。
山道上的人马尚未在这场突然袭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辰年已从藏身处猛地站起身来,手中紧紧地握着钢刀,大声叫道:“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叶小七用手捂住了脸,十分无奈地纠正辰年道:“错了,老大,说反了,你又说反了!”
山道上的青年抬脸静静地看了辰年片刻,忽地哑然失笑。
他这样一笑,辰年却是突然发觉此人面容长得极为俊美,一时不由瞧得有些愣怔,直到叶小七在身旁悄悄地杵了杵她,这才猛然回过神来,顿觉得脸上一片火烫,忙挥了挥手中的刀以壮声势,高声叫道:“笑什么笑?老实地留下马匹财物,咱们就高抬了手饶了你们性命。否者,别怪小爷我心狠手辣!”
她虽穿着男装,可那把清脆的嗓音却把她的性别暴露无遗。青年微微眯了眯眼,已是能确定眼前这少年乃是女子所扮,又见她这样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非但没有被她的言词所恐吓住,反而觉得这山匪十分地有意思,不由得轻轻地弯了弯唇角。
那边,叶小七生怕辰年这第一次买卖再闹出什么笑话出来,忙在一旁跟着补充道:“底下的兄弟们,咱们是太行山清风寨的人马,咱们大寨主是个吃斋念佛的好脾气,只要大伙乖乖听话,就不会伤你们的性命,大家莫要惊慌。”
同时,青年身边的护卫也悄声对青年禀报道:“在这太行山中,清风寨的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可看着这带头的却明显是个雏儿,会不会是别处假借清风寨的名头?”
青年没有说话。
那护卫又低声说道:“世子爷,要防备他们从坡上滚下巨石伤人。”
青年这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抬脸直视着辰年,朗声问道:“留下财物可以,但是阁下不能伤害我方的人,尤其是不能惊扰我车中的女眷。”
这话一出,辰年与叶小七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外,都想着这块骨头难啃呢,却没想到这男子竟是一块软骨头,三两句话就被吓住了,白白长了这样一副好皮相。
辰年给了叶小七一个眼色,叶小七当下便应声道:“好说,好说,你们先把刀剑都丢在地上。”
青年便真地吩咐手下的人都把刀剑丢在了马下。
辰年心中一松,转头低声交待叶小七道:“你带着人守在上面,我带些人下去!”
说完不等叶小七反对,自己先提着刀带着几十个人手往山下跃了过去。她径直来到那青年马前,握着钢刀冷声喝道:“下马来!”
那青年含笑地看她片刻,从马上伏下身来,似笑非笑地问道:“姑娘,你只劫财吗?还劫不劫色?”
辰年一下子被问愣了,呆呆地看那人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人调戏了。她在山匪窝里长到了十六岁,就从没人敢对她说过一句轻浮的话,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今天遭人调戏。
辰年无语,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莫名复杂,也说不出到底是喜是怒,是悲是愤。
她愣愣地看着那青年,那人也回望着她。
两人就这样大眼对小眼地瞪了半天之后,辰年恼羞成怒率先发难,手腕一转刀锋就向着青年身上抹了过去。与此同时,青年的手也迅疾地伸出,先用指尖“铛”地一声弹开了刀片,然后平掌直拍向辰年肩头的云门、中府两穴。
辰年虽常与人喂招练手,实战经验却是极少,此刻一击不中反遭急袭,心中难免有些慌张。她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他这一掌,尚不及回击,他下一招又紧接而至,凌厉的掌风迫得辰年向后压下腰去,他却是半途忽地变掌为抓,一探身抓住了辰年的腰带。
辰年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被青年从地上提了起来,下一刻便又被他掼了出去。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山坡上的叶小七等人都看傻了,眼睁睁地看着辰年在空中腾云驾雾地“飞”了一段距离之后,径直砸向了对方一个护卫的马上。
辰年正面朝下地拍了下来,被护卫身前的马鞍硌得几欲吐血,连手中的刀都扔了。
那个护卫一把摁住了辰年,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把匕首出来,一下子压在了辰年的后颈处。
这可真是教例一般的擒贼先擒王啊!
局势骤然逆转,叶小七又急又慌欲哭无泪,只恨早上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他故意不去看被人制在马前的辰年,虚张声势地喊道:“你们不想活了?连清风寨的人也敢动!快快放了她,不然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底下一行人都对叶小七这种毫无说服力的威胁置若罔闻,不慌不忙地拾起了早前扔在地上的兵器。那青年更是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袖口,脚跟轻轻一磕马腹来到辰年面前,俊脸上仍带着三分笑意,十分体贴地向辰年建议道:“姑娘,叫你们的人都从山坡上下来吧。山高坡陡的,别再摔伤了人。”
第三章 反落敌手
辰年抬着脸看他,气得差点吐血,指着他放声骂道:“小子,你先别狂!小心一会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完了,又扯着脖子对叶小七喊道:“小七!不用管我,带着兄弟们下场子!”
叶小七却是不肯依,表情纠结地叫道:“老大!”
辰年急红了眼,怒道:“下场子!拉地硬些!”
青年等人不知道辰年这说的是山匪惯用的黑话,听了还当是她叫手下不用顾忌,直接动手。一众人忙都将兵器挡在身前做出了防卫的姿势,就见站在坡上的那个匪首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又恨恨地跺了跺脚,终于气急败坏地叫道:“下场子!”
青年默默无语地看了半晌,低头看辰年,很是好学地问她:“下场子是什么意思?”
辰年还在马背上趴着,后颈上还被人压着把锋利匕首,她揣度了一下眼下的形势,老实答道:“撤退。”
青年缓缓点了点头,又问:“那拉地硬些呢?”
“跑得快点。”
青年忍不住翘了嘴角,“那你怎么办?”
辰年看着他,认真地威胁道:“你最好放了我,不然你们一定走不出这飞龙陉。”
青年给了辰年一个温和浅淡的笑容,转头叫人速去清理山道上的滚石落木,过不一会儿,护卫们便清了一条道路出来。青年这才又转头吩咐护卫:“先把人捆起来,就拴在马后跟着吧。”
那护卫也是个能人,一手摁了辰年,一手取了绳索,麻溜地将辰年捆了一个结实,然后随手往后一丢,辰年就稳稳当当地双脚落了地。
青年还回头好心地关照辰年:“若是觉得跟不上,就说一声,叫郑纶走得慢点。”
辰年将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恨恨地瞪着他,答道:“多谢关照,我记下了。”
“客气了。”青年不在意地笑了笑,回身策马往前而去。他一走,后面的护卫也紧随而行,辰年被绳子拉得一个踉跄,只能跟着一同往前跑去。
这一回,队伍的行进速度远比之前提高了不少,不用说也清楚,为的就是防备山匪的报复,想着尽快走出飞龙陉。只是如此一来,辰年就吃了大苦头。她双臂与身体绑在一起,跑起来十分不好维持平衡,若是换做普通人早就被拖倒了,也亏得她有一身俊俏功夫,临阵对敌虽然还十分稚嫩,可用在跑步上倒是不错。
辰年跟在马屁股后面连跑带跳,次次都是有惊无险,除了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灰尘,吃了满嘴的黄土,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一路上,那青年只是策马疾行,连头都不曾回过一次,当真是个狠硬心肠,全没得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就这样一口气跑出二十来里路,山道两侧的山势越来越平缓,眼看着就要出了飞龙陉了,青年才缓缓勒停了马。
他一停,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
辰年也跟着停住了脚,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张着嘴死命地捣气,胸口喘得跟烧火的风箱一般。再看脸上连土带汗的,也是泥一道水一道,糊得跟刚泥过的墙皮,连一口白牙都成了土黄色的,只眼珠子那还能看到点白色。
青年转回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辰年身上的时候,眉头就隐隐地皱了皱。可那表情转瞬即逝,还不等别人瞧得清楚,他的眉间又已是恢复了一片平和,嘴角往上弯了弯,竟拨转了马头往辰年处来了。
“站起来。”青年不紧不慢地说道。
辰年两条腿都像是灌了铅,早就不听使唤了,闻言只是仰着头瞪他。
青年面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手上却是毫不含糊,扬手就是一鞭,“啪”地一声抽到了辰年的脚边上。辰年立时从地上蹿了起来,若不是她小时候被制得狠了,不许她说脏话骂人,此刻怕是已经问候了青年的长辈。
“起来走走。”青年笑了笑,又吩咐一直攥着绳子那头的侍卫,“郑纶,牵着她慢慢遛遛。”
青年微微地眯了眯眼,问:“你什么?”
辰年自小在清风寨里横行霸道,哪里曾怕过什么人,今天落在此人手上已是够隐忍的,谁知还遭他如此戏弄,她脑子一热,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又上来了,当下就接道:“你大爷的!”
青年眉间一冷,扬手又是一鞭,这一回却是往辰年的头顶落下。
辰年心中大骇,苦于手臂被绑不能阻挡,只能猛地往后仰身过去,试图避开这一鞭子。鞭子挟着劲风在她面前擦过,她只觉得鼻头一痛,再对着眼睛一看,鼻尖上已是见了红。她不过才十六七的年纪,正是女孩子爱美的时候,见这人一鞭子抽破了自己的脸,顿时就傻了,眼圈一红,眼泪竟然都下来了。
青年没料着辰年竟然会哭,一时有些意外,哭笑不得说道:“你哭什么?我又没真的要打杀你。”
辰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哭了,心中既是恼羞又是委屈,想赶紧把脸上的泪抹干净了,可偏偏两只手都被捆得结实,根本就腾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由着眼泪唰唰地往下流,一会儿的功夫就在脸蛋子上冲出了两道泥沟,倒是露出灰土底下红红白白的皮肤来。
那青年还低着头看她,辰年越发觉得自己丢人,她不肯示弱,抬着下巴恨恨地瞪着他,叫嚣道:“小爷我必报此仇,有种就报出你的名号来。”
青年听了却是不由笑了,说道:“你连自己的名号都不敢报,却要来问我的名号?”
辰年磨了磨后槽牙,冷声说道:“谢辰年,清风寨谢辰年!”
“谢辰年?”青年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从马上伏低下身子与辰年平视,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封君扬,你可要记住了,我叫封君扬,以后若要报仇可千万别寻错了人。”
第四章 突逢变故
说完了,他又对着辰年笑笑,也不再为难辰年,只吩咐郑纶将辰年带在马上,一队人重又出发。
辰年虽仍被捆着,可到底不用追在马屁股后面跟着跑了,又见鼻尖上的血自己就止住了,也不怎么疼,便知道伤的只是点外皮,不用担心以后没了鼻子。这样一想,她心中的慌恐就少了许多,也有心思合计起逃跑这件事情来了。
只要叶小七把信送回去了,寨子里就一定会派人来救她的,可谁会出马呢?是二当家还是三当家?还是说他们一块儿来?只可惜义父这会儿不在寨子里,若是他在,哪里还用得上别人动手!不过,也亏得他不在,他若是知道自己带着人下来做买卖,非得关她一年半载的不成。
辰年趴在马背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一会儿懊丧一会儿庆幸。
这队车马又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已是走出了飞龙陉,官道立显宽阔平整起来,众人俱都是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出了这太行山,山匪就不足畏惧了。
封君扬察觉到众人的心思,却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勾了勾唇角,转头吩咐身边的侍卫道:“到后面和表小姐说一声,她若是还想骑马,现在便可以出来了。”
侍卫领命而去,一会儿功夫,一位穿着淡绿衣衫的少女便从后面策马追了上来,正是封君扬的表妹芸生。芸生先上前笑嘻嘻与封君扬打了个招呼,又故意勒缓了缰绳落后一步,眼珠滴溜溜地一个劲地往辰年那边转。
封君扬察觉到她的小心思,颇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芸生见状胆子越发大了,一拉缰绳靠近了郑纶马旁,歪着头好奇地去打量辰年的模样。正看着,辰年却是猛地抬起头来,冲她恼怒地呲了呲牙。
芸生被辰年骇了一跳,紧接着又哈哈笑了起来,指了辰年对封君扬大声叫道:“表哥,表哥,这个人脸蛋长得团团圆圆的,像个大阿福似的,很是讨喜啊,她真的是个山匪吗?”
她不过是句无心之语,不曾想却正正踩在了辰年的痛脚上。辰年其实人长得不胖,可偏生脸上有肉,往好听里说是苹果脸蛋,说白了就是张团子脸,红红白白的倒是极得长辈们的喜欢,可就是没什么异性缘。
眼下时兴的是柔弱性美人,小巧的瓜子脸才是王道。寨子里二当家的女儿小柳,长得明明不如她白净,五官也不如她好看,可就因为有一副弱柳扶风的身姿和一个尖尖的小下巴,还没到十四就有媒婆上门提亲,而她谢辰年都满了十六了,媒婆都从来没登过她家的门。就连寨子里的少年人,远远地见到了小柳,话还没说呢脸就先红了,而换成了她,他们第一个反应几乎都是转身就走。
辰年越想越是糟心,心中直叫晦气。要说她今日可真是倒霉到家了,出师失利不算,还遇到这样一对兄妹,哥哥先用言语调戏于她,妹妹又来踩她的痛脚,都是可恨到家了。
封君扬在前面听了芸生的言语,拨转马头走到辰年身旁,忽地一探手抬起了她的脸来。辰年一愣,就见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梭巡了一圈,又掏了一方帕子出来细细地抹净了上面的灰尘泥土,这才轻轻地扬了扬眉毛,把她的脸转向旁边的芸生,笑道:“这么一看果真是有些像。”
芸生拍手而笑,说道:“表哥,就把她给了我吧,做我的大阿福。”
封君扬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那边辰年已是怒不可遏,张嘴就向他手上咬了过去。亏得他手撤得快,这才没被她咬狠,只落了个浅浅的牙印。封君扬怔了怔,气得笑了,问辰年道:“你属狗的么?”
辰年双目圆睁,咬着牙怒气冲冲地瞪着他,越发显得两个脸颊肉肉的,都叫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掐一把。封君扬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了片刻,这才浅浅一笑,移开了目光。
一旁的芸生瞧辰年脸红脖子粗的,还当是趴在马背上难受的,忍不住好心说道:“表哥,你看她脸憋得这样红,一定很是难受,就别叫她趴在马上了,不如叫她坐起身来吧。”
封君扬扫了辰年一眼,对着郑纶点了点头,说道:“就听表小姐的吩咐吧。”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们,率先策马往前而去。
郑纶二话不说一把就将辰年提起身来放到自己身前侧坐。可辰年手臂被捆得结实,根本无法保持自身的平衡,哪里在马上坐得住,身子晃了几晃非但没能坐稳,反而往后仰倒了过去。郑纶忙伸手拽了她一把,谁知手上力气又稍大了些,竟一下子又把她拽到了自己怀里。他不觉十分尴尬,紧忙着又将辰年往外推。
他这般又拉又推的一番折腾,好容易才将辰年扶稳了,辰年却已是忍不住怒了,气得问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不就是碰了你一下吗?你又不是大姑娘,你搡什么搡?”
辰年这样侧坐在郑纶身前,两人身体难免擦蹭,郑纶本就有些不自在,闻言更是觉得尴尬。可他自持身份,不屑和一个小姑娘做口舌之争,于是便也只是冷下脸来,抿着唇不言不语。
芸生瞧他们两个这般模样,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掩嘴而笑,故意打趣郑纶道:“郑纶,你白白是个男子,竟然还不如一个姑娘家率性洒脱。”
前面的封君扬头也不曾回一下,却是忽地说道:“郑纶,叫她自骑一匹马。”
郑纶如逢大赦,忙叫旁边的护卫腾出一匹马来,将辰年移了过去。辰年身上的绳索虽未被解开,可好歹是自己独自跨骑一匹马,又有郑纶在旁边给扯着缰绳控马,情形倒是被之前好了许多。
这一路上频添变故,队伍的行程被耽误了不少,眼瞅满天的云彩都拥着日头往西边堆了去,就有个熟悉路况的护卫上前请示封君扬道:“世子爷,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驿站了,怎么办?”
封君扬闻言微微便皱了皱眉头,身旁的芸生倒是有些兴奋,问道:“那今晚上是不是就要露宿在野外?”
第五章 如此求人
封君扬没答话,反而是往辰年处看了一眼。偏巧辰年也正好看他,两人的视线正好碰了个正着。辰年并未躲闪,没好气地说道:“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寨子里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救我。”
封君扬没想到辰年就这样把他心中所虑直说了出来,不觉有些意外。辰年瞧他这般摸样,心中忽地一动,便说道:“你不如就此放了我吧,咱们谁也别记谁的仇,权当交了个朋友。以后只要是你过飞龙陉,就是搬座金山扛着,我清风寨也定然不动你分毫,怎么样?”
封君扬看着辰年笑了笑,淡淡说道:“不好。”
辰年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也跟着笑了,又问道:“怎么?你非得要把我绑到冀州府的大堂上去治罪?”
封君扬还没有答话,芸生倒是先急着央求他道:“表哥,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定然是被生活所迫才会落草为寇,也怪可怜的,咱们好好教训一番就是了,何必非要送她去府衙。”
辰年听得十分意外,暗道这个千金小姐倒是少有的心善。
正说话间,前面却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辰年等人不由都抬眼看了过去,就见大道那头有人纵马由远而近,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眼前。马上之人身穿玄色衣袍,身姿笔挺,腰侧佩刀,因头上戴着斗笠,也看不清相貌,只在斗笠下露出些许发丝来,竟是黑白掺杂,银光闪闪。
众人的目光皆被他所吸引,芸生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能揭了那人的斗笠,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唯独辰年看过一眼之后就飞快地低下了头,连胸都佝偻起来,只想着能把脑袋埋到怀里去。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辰年的义父穆展越。
封君扬眼角余光扫到辰年这般情形,心中忽地一动,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向腰间。谁知穆展越却是在几丈外就勒停了马,抬头往众人这边看过来,只说道:“放了她。”
封君扬笑了笑,道:“阁下这不像是在求人时该有的语气。”
穆展越不急不怒,漠然道:“我没求人。”
封君扬眉梢微扬,又问道:“那阁下这是在命令我了?”
穆展越冷声答道:“是。”
话音未落,穆展越忽地从马上腾空而起,往这边飞掠过来。他身形极快,瞬间就到了刚才说话的那护卫马前,众人只见得寒光一闪,眼前似是一花,还不及反应,护卫身前的马头却是轰然落地,那坐骑硕大的身躯犹自又站立了片刻,这才随着被斩落的头颅向前栽去,而那护卫的刀还未能出鞘,慌乱之中只能顺势往一旁滚了开去。
众人一时都瞧得傻了,片刻愣怔之后才纷纷拔刀,唯有封君扬仍纹丝不动,只沉默地看向这一情景。
穆展越早已又落回到自己马上,衣衫上不见丝毫血迹,仿佛一直高坐在马上未曾动过。他缓缓地抬起手臂,将手中长刀指向封君扬,淡淡吩咐:“放人,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众护卫闻言齐齐变色,不等吩咐便自动策马变阵,分出一部分人马将封君扬与芸生两人护在马后,另有五六人成扇形散开,各执兵刃缓缓向着穆展越逼压过去。
气氛正在紧张凝重之时,一直躲在后面的辰年突然坐直了身子,也顾不上郑纶压在她肩上的刀刃,只伸着脖子急惶惶地嚷嚷道:“别动手,都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封君扬微微一愣,偏偏辰年又在他身后压低着声音十分焦急地说道:“哎呀!你们可千万别惹急了他,我拜托你了,求你了。”
封君扬被她这颠三倒四的话搞得哭笑不得,穆展越听了却是冷声喝道:“辰年,你过来!”
辰年被捆得结实,身下坐骑的缰绳还攥在郑纶手中,面前又挡了许多封君扬的护卫,如何能过的去!她却不敢和穆展越直说,反而遮掩道:“义父,等会儿,我有几句话和这人说。”说完了便看向封君扬,十分不客气地叫道:“你过来。”
封君扬稍觉意外,不由抬了抬眉毛,却是策马向辰年处靠近了几步,在她身旁停住了马,轻笑着问道:“你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辰年却向前倾了倾身子,发现距离还是有些远,便又说道:“你再过来些!”
封君扬便又靠近了些,直到两匹马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辰年这才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义父轻易不会杀人,但是一旦开了杀戒,刀下就不会留活口,你千万莫要激怒了他。”
封君扬微微侧脸,斜睨辰年,轻笑着问道:“你这是在帮我?”
不知怎么地,他的目光落在辰年的脸上,就让她觉得面皮子一阵发热,她忙掩饰地低低冷哼一声,下巴冲着芸生处抬了抬,“我是不忍心看她小小年纪就香消玉殒,再者说我劫你们不过是为了求财,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要造这么大的杀孽。”
封君扬却是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你就这么确信我不是你义父的对手?”
辰年见他这般不知好歹,索性也不再劝,勉力保持着平衡坐直身子,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若不信,大可一试。”
封君扬却是看着她灿然一笑,伸出手去捏住她臂侧的绳索,指尖稍一用力,那绳索“啪”地一下应声而断。“走吧,”他笑道,“你说得没错,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要拼得你死我活。”
辰年略有些惊讶,她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口舌,没想到竟这般容易就说服了他。她一面揉着自己僵直的手腕,一面偷瞄封君扬的面色,就见他笑容温和,确是一派风轻云淡之态。她便也跟着笑了笑,语带讥讽地赞道:“能屈能伸方为丈夫,阁下果然不愧为大丈夫。”
封君扬只笑了笑,没有接话。
第六章 义父展越
辰年冷哼一声,从一旁郑纶手中夺过缰绳来,挺直着脊背趾高气扬地向穆展越那边过去了。待人一到了穆展越身侧,顿时没了气势,一低头一哈腰,十分讨好地叫了一声“义父。”
穆展越却连理都不理她,将长刀插入刀鞘,一抖缰绳策马向前驰去。见此情景,芸生那里再也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辰年十分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却不敢在穆展越眼皮子底下招惹麻烦,只冲着芸生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便急忙拍马追着穆展越而去。
待他们两人都走远了,郑纶才忍不住问道:“世子爷,为什么就这样放了他们?”
封君扬的视线转而落到地上的那匹早已死去的战马上面,马颈是被一刀切断的,切口十分平整,如同刀切豆腐一般,不显丝毫滞重。此人这一刀虽是有意立威,可其出刀之快,力道之猛,却已是到了骇人的地步。谢辰年说得不错,他们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人是他的敌手。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做无谓的争斗?
封君扬抖了抖缰绳,淡淡吩咐道:“走吧,今夜无论如何也要赶到驿站。”
在他的身后,夕阳已经快要没入黑黝黝的群山之中,伴随着几道灼目光芒,望不到边际的火红色从天地交接之处向上铺陈开来,由红渐渐变渡了紫,又不知从何处开始加重成了青,最后终汇入了满天的苍色之中。
芸生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悲凉之感倏地跃上了她的心头。与此同时,辰年却没心思多愁善感,她一直策马不远不近地追在穆展越身后,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才能既可以不说瞎话,又能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去。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往西行了没有多远,还不等进入飞龙陉,就迎面碰到了清风寨的大当家张奎宿等人。张奎宿得到叶小七的回报,得知辰年竟被人劫走,一时不由大惊,一面命人火速飞鸽传信给穆展越,一面亲自带了几十个寨中的高手前来营救辰年。
叶小七就紧随在张奎宿马侧,见穆展越带了辰年回来,心中顿时大松了口气,正想着凑上前去和辰年说上两句话,却瞧见她一个劲地对着自己挤眉弄眼,显然是在做眼色。叶小七一愣,下意识地就勒住了马。
张奎宿忙迎上前去,仔细地打量着辰年,既焦急又关切地问道:“可有伤到?”
辰年小心地偷瞄着穆展越,斗笠上垂下的黑纱虽遮住了他的面色,却遮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子凌厉冷意,她干咽了一口吐沫,怯怯答道:“没有,一切都好。”
张奎宿面色明显一松,还不及说话,跟在他身后的三当家刘忠义却拍马上前来,抢话道:“没事就好,今儿这事可是吓坏了咱们几个了。要我说你这丫头,行事也太鲁莽了些,早就说不叫你出来揽这票买卖,你偏要逞强,抢了令牌就跑,也不等大当家妥当安排安排。也亏得是没有出事,若是万一有个好歹,你叫咱们怎么和穆兄弟交待?”
辰年越听就越觉得他这话不顺耳朵,她是怕义父不假,也是有心尊敬张奎宿,可这却不代表她就是个好欺负的。她一反刚才避猫鼠般的模样,大大方方地笑了笑,不疾不徐说道:“三当家这话说得可是有些重了,且不说辰年敢不敢在大当家的面前放肆,就说以您三当家的功夫,若是真不想叫辰年做这趟买卖,辰年能在您眼皮子底下抢了令牌去了?您未免也太瞧得起辰年了!”
她口舌本就利索,这一段话说得都快,噼里啪啦崩豆一般蹦了下来,顿时把刘忠义呛了个大红脸。
穆展越一直沉默着。
张奎宿已是瞧出他心中不悦,见刘忠义还想着与辰年辩驳,忙出声喝止他道: “老三,闭嘴!”
见此,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二当家文凤鸣忙出来打圆场,面容诚恳地向穆展越道歉道:“展越,你莫和老三计较,他向来是这个脾气,嘴坏心不坏的。不论如何,这事都是咱们几个思虑不周,不该叫辰年独自出来挑这个大梁。大当家知道她被人抓了,也是心急如焚,立刻带着咱们出来营救,说若是辰年这次万一有失,他实不知该如何向你交待。”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辰年,以长辈的口吻训斥道:“辰年,此事你也有错,虽说三当家着急之下言语不当,不过你这次贪功轻敌,以至落于敌手,却全是你的不是了!”
文凤鸣口中虽然是将刘忠义与辰年各打了五十大板,可言词之中分明是偏着刘忠义的。辰年暗自冷笑,强压下了心头的那团火气,笑嘻嘻地说道:“还是二当家公正严明,说得辰年心服口服。三当家就是这样,心底明明好得很,偏要做出个恶人像来吓唬人。辰年第一次出买卖其实心虚得很,本想着求他老人家过来帮忙的,可只一看到他那样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哪里还敢张嘴求他。今日若是有三当家在一旁给辰年掠阵,辰年何止如此嘛!”
张奎宿听出他们几人言辞之中各显锋芒,也猜到今日这事其中必有蹊跷之处,可眼下却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便也不理会他们几个,只抱拳向着穆展越一揖,诚心实意地向他说道:“穆兄弟,这次却是老哥行事不妥,老哥在这里向你赔礼了。”
穆展越一别马头避过了他这一礼,只从马侧摘了一个带着血迹的包袱下来递给张奎宿,淡淡道:“张大当家,这是冀州薛直的人头,穆某曾答应过替你杀十人,这是第十个,张大当家的人情,至此穆某已是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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