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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槍傳奇.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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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枪传奇
第一卷 时光之卷
译者前言
当初笔者接受廖总编的邀请,接下翻译“龙枪编年史”的责任并不是为了什么商业上的考量;而是因为自己对于这方面一直很感兴趣,想要将对奇幻文学的热爱和众多的读者分享。说来不怕大家见笑,当年在李俊贤先生支持下于软体世界杂志上开设的“奇幻图书馆”专栏由于接受度不高,等于是硬生生的被笔者给作倒了。在这约一年半的时间中却也有不少的读者给予回响,这更让笔者深深的觉得对他们有所亏欠。当时,笔者就想,奇幻文学在台湾推展的主要门槛其实是在语言的隔阂上,这让读者无法进一步窥其庙堂之美,风土之奇。那么,如果有一天,当笔者对人介绍奇幻文学的时候,能够有许多的中译本作为范例,那是不是能够降低门槛,让许多人轻易的踏进这玄妙之境中?
龙枪传奇这套小说是两位作者在跳脱了纸上角色扮演游戏设计之后的作品,从其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剧情不再需要为了迎合游戏性而要有大量的人物加入,转而将剧情集中在少数的人物上,也将性格刻画得更加深入,更立体。人气最高的雷斯林和孪生哥哥之间的纠缠将在此继续下去;同时,克莱恩过去的历史也将壮阔的呈现在读者的眼前。至于情节将如何的铺陈,将会有哪些人物出现等等的问题,都还是留待读者揭开下页之后便知分晓。
在这之前,笔者还要再絮叨几句。国内的奇幻文学翻译一向是热情的人不见得拥有专业的素养,而专业的人却又缺乏热情,因此往往在翻译的过程中会有所缺憾(国外的某本经典钜作在台湾的两个版本就是个例子)。笔者自己本身亦非科班出身,难免犯下一些错误;因此,笔者这次邀请刻正攻读蒙特瑞国际学院口笔译硕士(对翻译界稍有了解的人应知此机构之权威性)的张欣茹小姐来操刀后半部的翻译,让读者们看看不同领域切入所呈现出来的效果如何,诸位不妨细细品味。
若有疏漏,请向我们倾诉,若有优点,请告诉周围的同好;希望各位都能和我初阅此作时一样获得相同的震撼。开卷愉快。
朱学恒
序 会面
“看着这些书的同时,就好像被吸进了时间的洪流中一样,”他望着这些静默不动、沉寂的书架,叹了一口气。有那么短短的片刻,他真希望自己会被吸到别的地方,可以躲开眼前的困难任务。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知识都在这些书里面,”他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然而从来没有任何事或是任何理由,让我觉得打扰这些书的作者是理所当然的。”
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彷佛全身都被鬼魅所包围,浑身上下不舒服。眼前的门底下透出白净的亮光,照进走廊。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那些书籍正安详的躺在那儿,如同安详的沉睡在墓穴中的尸体一样。接着,他打开了那扇门,进入了帕兰萨斯城的阿斯特纽斯的书房。
虽然主人在房间里,但他并没有开口,甚至连头都没抬。
贝传用小心的、经过精确计算的步伐踏在丰厚的小羊毛地毯上,来到了巨大且一尘不染的书桌前。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沉默不语,只是呆望着眼前的历史学家用坚毅而稳定的手,拿着鹅毛笔在文件上不停的写着。
“嗯,贝传?”阿斯特纽斯并没有停笔。
贝传正对着阿斯特纽斯。然而,即使是倒过来看,对方的字迹让他依旧能够清晰的辨认。
*这一天,在日落前二十八分,贝传进入我的书房。*
阿斯特纽斯继续书写。
“带她到我的房间来,”阿斯特纽斯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停笔。
贝传的嘴张到一半就停住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文字依旧不停的从鹅毛笔流泻而出。
*今天,在日落中二十八分,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前来约见雷斯林·马哲理。*
终于,阿斯特纽斯抬起头来,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色。当他搁下那只彷佛从不停止的笔之时,房间中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寂静。贝传脸色大变。眼前的这个历史学者有张不受时间影响、不受年纪影响的脸孔。但是看过他的人很少记得他的长相。他们只记得那双幽暗、专注,并不停地移动,彷佛正目睹一切的眼睛。这双眼睛也能够传达出极端的不耐烦,提醒贝传宝贵的时间依旧在流逝。正当这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分分秒秒的历史就这样流逝,没有被记录下来。
“大人,原谅我!”贝传必恭必敬地鞠躬,匆匆忙忙的倒退出了书房,静静的关上了门。一走出房间,他立刻拿手帕擦拭满是汗水的光头,急忙地向着帕兰萨斯城大图书馆的大理石走道快步走去。
阿斯特纽斯在通往他房间的走廊上停了下来,眼神停留在房间中的那个女人身上。
这位历史学者的房间位在大图书馆的西厢;如同其他的馆员一样,这个房间里面四壁的架上都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和卷轴,让中间那小小的起居空间飘着一丝丝的霉味,闻起来就像是一座已经封闭了几世纪的陵寝一样。房间中陈列的家具很少,若有也都是非常朴实的。一张坐起来不甚舒服,看上去雕工粗犷且质地坚硬的木制椅子。靠着窗边的是一个矮几,上面没有任何的装饰品,黑色光滑的表面上只反射着即将西沉太阳的光线。房间中的每样东西都是这么的井然有序。在这么偏北之处,日落之后的晚春还是很凉的。因此,晚上还是必须生火取暖。但是,甚至就连放置在最北边火炉旁的柴火,都让人难以置信地排得行列整齐。整齐的程度让人不禁联想起火葬堆。
整间房间散发出单纯、井井有条和冷漠的感觉。但是与房中那位双手交叠在膝上,静静的等待着的美丽女子相比,这冷漠与井井有条看起来不过是为了与她相应和而存在的。
阿斯特纽斯记录历史。从天地初开他就开始这项工作,看着世界从他的眼前流逝,并且将他们写在书册中。他无法预知未来,那是神的领域。但是他可以感知一切变化的征兆,同样的征兆也困扰着贝传。他站在那边,耳中传来计时器水滴滴落的声音。即使他用手接住那些水滴,时间依旧会继续的流逝。
阿斯特纽斯叹口气,转过头来面对这位他曾经闻名,却从未得见的女子。
她拥有一头黑色而亮丽的秀发,漆黑有如夜晚平静无波的深海。她将中分的头发都梳到后脑,用平凡、毫无装饰的木质梳子将它固定起来。这一丝不苟的发型对她苍白且细致的面容非但没有丝毫妨碍,反而更加强调她肌肤的白皙。她的皮肤白皙的毫无一丝血色,灰色的眼睛和她的脸庞相对,看起来似乎太大了些。连她的嘴唇看起来都没有任何颜色。
几年以前,当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仆人们会帮她将乌黑且亮丽的秀发梳理成最流行的款式,并且在上面插上金或银制的发饰,并用珠宝的光辉来点缀这深沉的黑色。她们会用捣碎的梅子作为染料来染红她的双颊,再让她穿上最华丽的粉红色或是水蓝色的礼服。她那极其闪耀的美貌曾经让人不敢正面逼视,当然,追求者也曾经不可计数。
现在,身为一名帕拉丁的牧师,她穿着白色的连身长裙,虽然看来朴实,但却是用上好的质料做的。除了环绕她细腰的金质腰带外,衣服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她唯一的饰物是属于帕拉丁的白金龙的护身符。她戴着纯白的兜帽,让她如同大理石一般质朴的外表更为平静、冷淡。
她或许真的是大理石做的,阿斯特纽斯想,只不过大理石还会被太阳所温暖,她却不会。
“您好,帕拉丁的神眷之女,”阿斯特纽斯走进来,将身后的门关上。
“您好,阿斯特纽斯,”塔林纳斯家的克丽珊娜起身招呼。
当她跨越这个小房间向他走来时,阿斯特纽斯对如此秀气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豪迈的步伐感到有些惊讶。这和她细致的外表并不相称。她握手的力道也十分坚定,与帕兰萨斯城中那些只习于无力的伸出指尖的仕女们来说并不寻常。
“我实在很感激您肯为了这次会面牺牲宝贵的时间,充当中立的第三者,”克丽珊娜冷冷的说。“我了解让您牺牲研究的时间是多么无礼的要求。”
“只要这不是浪费时间,我就不介意,”阿斯特纽斯握着她的手,仔细的打量着她。“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并不喜欢这样。”
“为什么?”克丽珊娜露出真正困惑的表情,看着眼前这张不受岁月影响的脸。然后她突然之间露出了微笑,彷佛明白了什么。这个微笑就像照在雪地上的月光一样,并没有为她的脸孔带来任何的生气。
“你不相信他会来,对吧?”克丽珊娜不经意的说着。
阿斯特纽斯发出不屑的声音,松开她的手,彷佛已对眼前这位女子彻底失去兴趣。他转过身,走到窗前俯瞰着帕兰萨斯城众多闪耀、迷人的建筑物,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有座建筑即使在日正当中的时候也不会被阳光照射到。
阿斯特纽斯的目光正是定在那栋建筑上。这座黑色的高塔插进美丽、光耀城市的正中心,黑色的主塔扭曲变形,而在夕阳下闪耀着血红色泽的副塔,最近才被魔法的力量所修复,它看起来像是一支腐烂的骷髅手,从地底的墓穴中挣扎着爬出来。
“掌握了过去和现世的强者。”克丽珊娜耸耸肩。“就如同预言所说的一样,他来了。”
阿斯特纽斯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你知道他的故事?”
克丽珊娜微微的扬起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座恐怖的高塔,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抽动,双手交叠在背后。
阿斯特纽斯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眼神透露出不安。“你似乎对自己非常有自信,牧师。你怎么能够确定?”
阿斯特纽斯的脸色变得更为铁青,也变得更为严肃。
“这些真的是帕拉丁告诉你的吗?”他突然质问。
克丽珊娜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质疑,嘴角微微的扬起。不过,在她双眉间扬起的一道细微的皱纹是她怒气的唯一破绽,同时,她的语气反而更为冷静。
“阿斯特纽斯,我很遗憾我提起这件事,请原谅我。这是我和我主之间的沟通,如此神圣的事情是不能够公开讨论的。我提起这件事只不过为了证明这名邪恶的男子一定会前来。他没有办法抗拒,帕拉丁会带他来的。”
阿斯特纽斯挑起一边的眉毛,让它几乎陷进泛灰的头发中。
克丽珊娜的双眉舒展开来,她冷静的微笑再度出现。“善有善报,”她幽幽的回答,“恶有恶报。正如同长枪战争中对抗塔克西丝和她的恶龙一样,正义必将再度获胜。藉着帕拉丁的帮助,我将击败这个邪恶,正如同公认的英雄半精灵坦尼斯击败黑暗之后一样。”
“半精灵坦尼斯靠着雷斯林·马哲理的帮助才获得胜利,”阿斯特纽斯镇定的说。“莫非你选择只相信历史的某个部份?”
克丽珊娜冷静的表情没有受到任何的干扰。她依旧挂着笑容,目光注视着街道。
“你看,阿斯特纽斯,”她柔声的说。“他来了。”
太阳终于躲到遥远的山脉之后,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成宝石般的紫色。仆人们悄悄的走进来,点燃阿斯特纽斯房中的炉火。火焰只是静静的燃着,彷佛像是在历史学者长久的训练之后,学会了保持大图书馆的宁静。克丽珊娜又坐回那张不舒服的椅子,双手再度交叠在膝上。她的外表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是内心却兴奋得小鹿乱撞,只有闪烁在她双眼中的亮光揭露了这个秘密。
她出生在帕兰萨斯城的塔林纳斯家族,这个家族几乎拥有和城市本身一样漫长的历史。克丽珊娜享尽了一切阶级和财富所能带来的豪奢享受。她既聪明,又拥有坚强的意志,长大很容易变成自主意识强烈又固执的女人。不过,她慈爱且睿智的双亲则是循循善诱的将她的坚强意志培养成对自己的自信。这辈子克丽珊娜只做过一件让父母失望的事情,但这件事将他们伤得很深。她拒绝了一桩和年轻贵族的婚事,决定从事神职工作,服侍那些久被遗忘的诸神。
当长枪战争末期的时候,她首次聆听来到帕兰萨斯城的伊力斯坦的教诲。
因为这个新的宗教将邪恶巨龙和龙骑将的败北都归之为古老诸神的恩典。
看到伊力斯坦的第一眼,她就有了很好的印象。伊力斯坦那时还正处在力量的巅峰。即使在他中年的外表下,他看起来依旧英竣强壮;就像古老的传说中,曾经和伟大的骑士修玛同赴战场的牧师。克丽珊娜在那天傍晚发现了自己对他的尊敬。最后她跪在他面前,感动地流下兴奋的眼泪,她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他所带来的讯息是诸神并没有放弃人们。是人们舍弃了神明,用骄傲的态度去要求修玛谦卑祈求才能得来的成果。第二天,克丽珊娜离开了家,离开了双亲、仆人、财富和她的未婚夫,住进了那矮小冰冷的房子里。伊力斯坦计划以这座房子为基地,在帕兰萨斯城兴盖一座雄伟的神殿。
两年之后的现在,克丽珊娜已经是帕拉丁的传道人,少数被选中,能够带领教会在这段草创时期蓬勃发展的菁英。教会能够拥有这些年轻的新血是十分幸运的。伊力斯坦过去几乎用尽了一切的生命来发展这个教会。现在,似乎他所崇敬的神明就快要将他召回到他们的身边。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许多人相信克丽珊娜会理所当然的继承他的遗志。
克丽珊娜非常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好领导教会,但是这样够吗?正如同她告诉阿斯特纽斯的一样,这个年轻的传道人一直觉得自己注定要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在战争结束之后的现在,每天领导教会的日常生活,看来似乎太过平凡无聊。她每天都祈祷帕拉丁能够给她艰难的任务。为了服侍所敬爱的神,她发誓愿意牺牲一切,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然后她得到了答案。
现在,她静静的等待着,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克制自己的期待。即使是面对这个传说中克莱恩最邪恶、力量最强大的男人,她并不害怕。如果她的教养允许的话,她甚至会对他露出轻蔑的笑容。有什么样的邪恶能够承受她信仰之剑的力量?什么样的邪恶能够穿透她闪耀的盔甲?
克丽珊娜感觉自己像是披挂着爱人献上的鲜花,赶赴决斗的骑士,她知道自己有了这样的真爱,根本不可能在即将来临的决战中落败。她定定地看着大门,等待着这场决斗的第一击。当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她原本一直冷静的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兴奋的彼此互握。
贝传走了进来。他的眼光投向阿斯特纽斯,后者像是尊石像一般坐在靠近炉火,坚硬、不舒服的椅子上。
“进来,老朋友,”阿斯特纽斯用深沉、毫无感情的语调说。
阴影被温暖的火光照亮了。火光照在那柔软的黑色天鹅绒袍上,然后映射出细碎的闪光来。此时火光正好照到天鹅绒的兜帽上镶嵌着的银色神秘符号。
阴影变成了一个身体,天鹅绒的袍子将这人的身体彻底的遮住。有那么短短的片刻,这身体和人体之间的相似只有那只抓着木杖,如同骷髅一般瘦削的手。
木杖上面有一颗水晶球,嵌在一个雕刻出来的龙爪中。
当这个身影走进房间中的时候,克丽珊娜感觉到失望的寒意笼罩着她。她要帕拉丁给她的是一些困难的任务!和他作战能够征服什么可怕的邪恶?现在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她眼前的是一个虚弱、瘦削的男子,身形有些佝偻,倚着木杖,彷佛没有它就走不动一样。她知道他的年纪,他现在大概是二十八岁。
但是他走路的步伐缓慢、小心,甚至有些迟钝的样子却像是九十岁的老人。
征服这个虚弱的家伙对我的信仰算是什么考验?克丽珊娜难过地要求帕拉丁回答。我不需要和他搏斗,他正被自己体内的邪恶所吞蚀!
雷斯林面对阿斯特纽斯,背对着克丽珊娜,褪下黑色的兜帽。
“永生不死者,我再度向您致意。”他柔声对阿斯特纽斯说。
“您好,雷斯林·马哲理,”阿斯特纽斯动也不动的说。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嘲讽,彷佛和这个年轻的法师彼此间分享着什么共同的笑话。阿斯特纽斯比个手势。“请容我介绍,这位是塔林纳斯家族的克丽珊娜。”
雷斯林转过身。
克丽珊娜吃了一惊,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没有办法呼吸。尖锐、剧烈的疼痛刺进她的指甲,一阵寒意传遍全身。她不由自主的缩回椅子中,指甲深深的陷进麻木的肌肉中。
克丽珊娜措不及防,惊讶的看着他。这很明显的并不是她所预期的。
她依旧无法动弹。他的视线攫住她,她惊慌地胡思乱想,甚至以为她被施了法术。他彷佛感觉到她的恐惧,特别走过房间,来到她面前,以既是施恩也是关怀的态度看着她。她抬起头,只能看见火光在他的眼中跳跃着。
“我认为我们不需要浪费时间客套,”克丽珊娜直接了当的说,她的表情又再度恢复了镇定。“我们让阿斯特纽斯放下了手边的研究。他会希望我们尽快达到我们的目的。”
“我也非常同意,”黑袍法师的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代表着微笑。“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回应您的邀请,您对我有什么要求?”
“怎么摧毁?”雷斯林突然反问,他的奇异双眼辐射出诡异的光芒。“他要怎么摧毁我?”他一句接着一句地问。“闪电?大洪水和大火?也许再来一个着火的大山?”
他又往她靠近了一步。克丽珊娜冷静的往后退了一步,碰上了原先的椅子。
她紧抓着坚硬的把手,绕过椅子,转过身来面对他。
“你嘲笑的是你自己的末日,”她静静的说。
雷斯林的嘴唇又往上扬了一点,但是他继续说话,彷佛从未听到她讲的话。
“才没有!”克丽珊娜大喊,随即咬住自己的嘴唇,对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煽动自己露出情绪来感到愤怒。她闭上嘴,深吸一口气。“帕拉丁的旨意是不容你质疑和嘲笑的,”她冰冷的说,但是她没办法阻止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伊力斯坦的健康如何也不干你的事。”
“也许我对他的健康有着你所不知道的关切,”雷斯林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回答。
克丽珊娜感觉血管在她的额头上不住的跳动。法师在说话的时候,绕过了椅子,更靠近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他现在和克丽珊娜靠的如此的近,以致于后者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黑袍底下所散发出来的奇异、不自然的热度。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甜腻、却不让人讨厌的气味。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他身上所携带的药材所发出的辛辣气味。这个念头让她感觉一阵晕眩恶心。她手中紧紧握住帕拉丁的护身符,感到那光滑的边缘陷进了她的肌肉中,让她再度找到勇气远离这个男人。
雷斯林笑了。
极少人曾经听过这个法师的笑声,而那些听过的人从来不会忘记,每每会在最黑暗的梦境中回想起来。那是种尖锐、单薄如同刀锋一样的笑声。那声音舍弃一切的良善,嘲笑一切的真理和正义,刺穿了克丽珊娜的灵魂。
“很好,”克丽珊娜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这让她灰色的眼眸变成冰冷的蓝色,“我已经尽力阻止你了。我也给了你警告。你的命运现在已经交在神的手中。”
突然间,也许是意识到她话中的威胁,雷斯林的笑声终止了。他金色的双眼眯了起来,仔细的打量着她。最后他笑了,那是对自己所露出的,奇异的微笑。一直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阿斯特纽斯站了起来。这名历史学家的身体挡住了火光。他的阴影落在两人的身上。雷斯林没料到这件事情,脸色微微一变。
他半转过身,用威胁的目光看着阿斯特纽斯。
“小心,老朋友,”法师警告道,“莫非你准备干扰历史洪流的方向?”
“受到诸神的宠爱?我们不全都是吗,神眷之女?”雷斯林再度面对克丽珊娜,问道。他的声音如同他黑天鹅绒袍子一样的柔软。“这不是写在米莎凯白金碟里吗?这不是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伊力斯坦的教导吗?”
“是的,”克丽珊娜慢慢的回答,怀疑的看着对手,等待他进一步的嘲弄。
阿斯特纽斯不屑的打断她。
阿斯特纽斯打开门。图书馆的寂静流进房间里,将克丽珊娜包围在令她精神一振的凉意中。她感觉到自己再度恢复了自制力,因此放松了下来。她的手松开了护身符。她优雅的、行礼如仪的向阿斯特纽斯鞠躬道别,雷斯林也是一样。接着门在历史学者的背后关了起来,两人第一次独处在同一个房间中。
她惊讶的闭上嘴,警觉的看着法师瘦削的身体似乎在她面前彻底崩溃。
雷斯林抓着胸口,不停的咳嗽,挣扎着要呼吸。他的步履不稳,如果不是因为手中的法杖,他早就倒在地上。克丽珊娜一时之间忘却了自己的嫌恶和恶心,本能地伸出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喃喃地念颂着医疗的祷文。在她掌心下的黑色袍子柔软又温暖。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雷斯林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着,体会到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与煎熬。她的心中充满了同情。
雷斯林挣脱了她,把她推到一边去。他的咳嗽慢慢的缓和下来。在恢复了正常的呼吸之后,他嘲弄的看着她。
“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你的祈祷,神眷之女,”他苦涩的说,边从袍子里面拿出一块手绢擦拭嘴唇。克丽珊娜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沾满了鲜血。“我的疾病是无药可医的。这就是我的牺牲,我为了我的法力所付出的代价。”
“我得走了,”雷斯林的喉中发出呼吸的奇异声响。“刚刚这阵发作让我非常的虚弱。我必须休息。”
“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雷斯林柔声说。“我很希望有个机会能够让你知道,你所信奉的神,他的恐惧是毫无根据的。我有个建议。在大法师之塔里和我碰面。你会看到我所有的藏书,了解我正在进行的研究。当你看完之后,你就会放下心中的大石。正如同白金碟中所说的,我们只对未知会感到恐惧。”他又朝她走了一步。
“除非是我邀请的贵宾,”雷斯林低声说。他把沾血的手绢整齐的叠起来,放回袍中的暗袋里。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克丽珊娜。
“你很勇敢。呵,无惧的神眷之女,”他说。“在我邪恶的碰触之下,你竟然没有发抖。”
“帕拉丁与我同在,”克丽珊娜厌恶的回答。
克丽珊娜突然开始对他产生兴趣。雷斯林将她拉近。然后放下她的手,并且将法杖靠着椅子放好。接着他用瘦弱的双手捧住她洁白的兜帽。在他的碰触之下,克丽珊娜开始颤抖,但是她不能动,她不能说话,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只能不明所以的、无法控制的、恐惧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雷斯林紧紧抓着她,低下头用沾血的双唇扫过她的额头。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喃喃的念着奇异的语句。然后他放开了她。
克丽珊娜步履狼跄的几乎摔倒。她觉得虚弱、晕眩。她的手摸着刚刚被他的双唇所接触,而现在正有如烧灼一般疼痛的部位。
法师把兜帽拉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静静的对着呆望着他的克丽珊娜点头为礼。然后用缓慢、虚弱的步履走向门口。他伸出瘦削的手拉下了响铃。大门立刻打开,贝传飞快走进,克丽珊娜猜他一直站在门外。她抿紧双唇。傲慢、愤怒的瞪了那人一眼,那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能脸色苍白地用袖子抹着头顶的汗珠。
雷斯林转过身。“我也不该这么爱逞口舌之快,”他说。“再会了,帕拉丁的传道人。如果你确实不害怕真相,那么后天晚上,当努林塔瑞刚出现在夜空中时,到寒舍来。”
“我会到的,”克丽珊娜坚定的回答,为了贝传脸上所露出的害怕而感到窃喜。点头向他道别,她悄悄的将手放在精工雕制的椅背上。
法师离开了房间,贝传紧跟在后,顺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克丽珊娜单独一人待在温暖、寂静的房间里,随即在椅子前跪了下来。“感谢您,帕拉丁!”她低声说。“我接受您的挑战。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不会失败的!”
第一节
德丝拉警觉状况不对,尖叫着往后躲。坐在吧台旁的客人大笑起来。提卡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的和血一样。她的胸口扑通扑通的跳,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德丝拉,”她冷冷的说,“看看你是什么德行,跟溪谷矮人差不了多少。也许你和汪汪交换一下工作会比较好,你去倒垃圾,我让他来跑堂好了!”
德丝拉原先正跪在地上捡拾那些漂浮在一滩啤酒上的餐具碎片,这时她抬起头来说,“也许我是该这么做!”女侍哭了起来,再度把手中的碎片丢回地上。
德丝拉用谴责的眼光忿忿的瞪了提卡一眼,把地上的碎片踢开,像一阵风似的冲到旅店外。
当大门被轰然一声撞开的时候,它重重的撞上门框,提卡脑海中浮现出木头上的刮伤,皱起眉头。尖酸刻薄的言辞浮上嘴边,但她知道自己会后悔自己所说的话,硬生生的将它们吞回去。
大门就这样敞开着,让夕阳的光芒照进旅店中。落日的橘红色光芒照在擦的发亮的吧台上,同时也在玻璃器皿上闪闪发光。甚至在地上的那滩啤酒里也映射出光芒来。这光芒像是爱人的手一样轻抚着提卡的火红卷发,美丽的景象让许多客人都止住笑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美景佳人。
这些提卡都没注意到。她现在正为了自己的暴躁而感到悔恨不已。她往窗户外看去,正好看见德丝拉用围裙擦拭着眼角。一个客人走进旅店,顺手将大门关上。夕阳的余晖消失了,让旅店又再度陷入带着凉意的阴暗里。
提卡揉揉眼睛。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她悔恨交加的质问自己。那毕竟不是德丝拉的错。是我自己内心的感觉在作怪!我几乎希望现在还有龙人可以砍杀。至少我知道我害怕的是什么,至少我可以用双手和它们作战!我要怎么对抗我甚至不确定的东西?
点菜、要酒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笑声又重新响起,在最后归宿旅店里回响着。
“汪汪!”她无助的看着溪谷矮人,口中大喊着他的名字。
“酒酒打翻,汪汪擦干干,”他看着她,一边高兴的把手在嘴上抹来抹去。
几个老客人笑了起来,但是有几个新来的,刚到这家旅店的客人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溪谷矮人。
“用这条抹布擦!”提卡边虚弱的对着客人露出抱歉的笑容,边用嘴角挤出回答来。她把抹布丢出去,汪汪一把接住。但他只是拿着抹布,用疑惑的表情瞪着它。
“汪汪要布布干嘛?”
“擦干打翻的酒!”提卡斥责道,边试图用长裙把他给遮起来,不要让客人看见;可惜似乎不太成功。
“喔!汪汪不要,”汪汪认真的说。“汪汪不要把好布布弄脏。”他又把那块布递给提卡,再度趴在地板上,开始舔着现在已经混进泥巴的啤酒。
提卡脸烫的快要烧起来,一把抓住汪汪的领口,把他提起来,左右摇着他。
汪汪睁大眼睛看着她,试图听懂这些复杂的命令。以溪谷矮人的标准来看,他算是个少见的天才。他才到这里三个礼拜,提卡就可以教他数到三(很少有溪谷矮人能够数超过二、更别提三了)而且也终于把他身上的臭味给弄掉了。
“汪汪不能喝?”汪汪刚开口,就看见提卡愤怒的眼神。“汪汪擦。”
溪谷矮人失望的叹着气,把抹布甩来甩去,口中喃喃念着“浪费好啤酒”,接着他又捡起几块破掉的酒杯碎片,瞪了一阵子之后,奸笑着把它们塞进衬衫的口袋里。
提卡花了几秒钟的时间试图想通他要拿这些来干什么,后来还是决定不要问比较好。提卡回到吧台后面,抓了一些杯子,努力的把它们盛满。同时还得假装没看见汪汪不小心割破了手,现在正掂着脚跟,饶富兴味的看着手上滴下的血。
“没耶。”汪汪边把沾满血的手往头上擦,边说。“可是汪汪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啵”他立刻满怀期待的跳了起来。“汪汪去找?”
“不准!”提卡皱着眉头说。“卡拉蒙在家。”
“他在家!”提卡生气的大喊,溪谷矮人吓得躲到一边去。
“要不要打赌?”汪汪非常小声的说。这几天提卡的脾气和她火红的头发一样的猛烈。
汪汪运气不错,提卡没听见。她装完了酒,把它们送到坐在门边的一群精灵的桌上。
就这么简单,她的一辈子就完了。她突然之间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痛苦,急急忙忙的把啤酒放在精灵的桌上,眼眶湿润的转身离开。泪眼模糊中她并没有注意到那些精灵对着啤酒交换着奇怪的眼神,因为她根本忘记了精灵们点的是葡萄酒。
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提卡一心只想赶去厨房,在那里没人看见,她可以放心的大哭。精灵们忙着找另一个女侍换酒;而汪汪,此时则满意的叹口气,重又趴在地上,快乐的舔着剩下的啤酒。
半精灵坦尼斯站在一个小丘上,看着眼前漫长的泥泞道路。他护送的女子和座骑在他背后一段距离的地方等着他。那个女子和他的座骑一样,都需要休息。虽然她的骄傲让她强忍住疲倦,但是坦尼斯注意到她死灰的脸色和疲倦的身躯。今天,她甚至有一次在马背上打起盹来,如果不是坦尼斯强健的臂膀扶住她,可能就一家伙掉了下去。因此,虽然她急着要赶到目的地,但是当坦尼斯提出独自探路的要求时,她并没有抗议。他扶着她下马,并且看着她在一座浓密的灌木丛中休息。
对于让她一个人独处,他感到有些不安。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背后紧追不舍的邪恶生物已经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即使他们俩人都累得全身酸痛,但不眠不休的赶路还是有了代价。坦尼斯希望能够一直保持这样,直到他将同行的伙伴交给克莱恩上唯一可以帮助她的人。
他们从日落开始就马不停蹄的赶路,试图躲开从帕兰萨斯城就紧追不舍的那个恐怖生物。至于它是什么,即使坦尼斯用尽一切在战时的经验,也无法推断出来。这让对方更为可怕。要找的时候永远看不见,它只会不经意的出现在你的眼角。他的伙伴似乎也可以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但是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她因为太过骄傲而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害怕。
当离开那片树丛的时候,坦尼斯感到一阵罪恶感。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他不应该浪费宝贵的时间。他身上的每种战士本能都在不住的抗议。但是有件事他一定得要做,而且要单独的做,不然就变成了一种亵渎。
因此,坦尼斯现在站在一座丘陵的山脚下,鼓起勇气往前走。任何旁观的人都一定会误以为他是要和一个食人魔作战。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半精灵坦尼斯正踏在回家的路上。这对他来说又期待又害怕。
太阳已经开始渐渐的西沉。在他到旅店之前天就会黑了,而且他很不喜欢天黑之后在这条路上行走。但是,一到了那边之后,这场恶梦般的旅程就会结束。他会把这个女子交给有能力保护她的人,继续赶往奎灵那斯提。但是,他一定得先面对这个。半精灵坦尼斯叹了一口气,把绿色的兜帽套上,开始往山上走。
当他爬到山顶之后,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一个盖满青苔的大石上。有那么片刻,他陷入过去的回忆中。他闭上双眼,感觉到泪珠在睫毛下隐隐的滚动着。
“笨旅行,”他可以听见矮人的声音在他的记忆中。“我做过最傻的一件事!”
佛林特!我的老友啊!
坦尼斯微笑搔着克莱恩上没有精灵长得出来的胡子,这络腮胡是他人类血统显而易见的特征。佛林特一定很清楚为什么他要留这个胡子,坦尼斯想,边唏嘘不已的看着那块大石。他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他知道我内心深处灵魂的挣扎。他知道我要学到教训才行。
炊烟的味道惊醒了坦尼斯。这和夕阳的余晖提醒了他还有一段距离要走。半精灵坦尼斯转过身,看着他渡过苦乐参半的年少时刻的山谷。他再转过身,低头看着索拉斯。
一瞬间,坦尼斯的眼中可以看到两年前完全相同的景象。然后影像模糊了,那时是秋天,现在已经是春天了。炊烟依旧没有消失,但是现在它们大多数是从建造在地面上的房子中飘出来的。四周看来欣欣向荣,但是在坦尼斯的眼中,这只不过是更加强调了这块土地上的伤痕;永远磨灭不了的伤痕。虽然这些伤痕上有着锄头耕耘的痕迹,却固执的依旧不肯消失。
坦尼斯摇摇头。每个人都认为,黑暗之后位于奈拉卡的恐怖神殿摧毁之后,战争就结束了。每个人都急着想要耕耘那些被龙焰所伤的焦黑土地,想要忘却过去的痛苦。
他的视线落在小镇中的一个巨大的焦黑圆形上。在这里,什么都长不出来。
没有锄头、没有犁可以耕种这些被龙焰烘烤、被龙骑将所残杀的无辜之人的鲜血所渗透的土壤。
坦尼斯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可以想像这块地方对于那些急着想要忘记的人来说,有多么的碍眼。他很高兴还有这块地,他希望这里会永远保存下来,永远。
他低声的吟诵着伊力斯坦在法王之塔中祭拜那些壮烈牺牲的骑士时所说的话。
坦尼斯沉痛的想,如果邪恶还没来到我们之中,也许还来得及。他脑中萦绕着这句话,转过身快步的走下山。
今天傍晚,最后归宿旅店里面满是顾客。
战争改变了一切。精灵、矮人和人类现在常常四处旅行,他们的国度对所有人开放。但是,如此脆弱的友好关系可是用险险灭亡的危机才换来的。
提卡闭上双眼,希望那些精灵会岔开话题。她现在有自己的恶梦要面对。
她不需要过去的恶梦再来骚扰她。“就让他们早点来,早点走吧,”她低声的对自己说,也对神明祈祷着。
太阳已经落下了。越来越多的客人涌进来,要酒的要酒,点菜的点菜。提卡已经跟德丝拉道过歉,两人一起掉了一阵子眼泪;现在则正里里外外的忙着。
每次大门打开,提卡都担心的探头探脑,同时她还慢慢的发现,欧提克的声音开始盖过了旅店中的喧闹。
门打开了。彷佛事先安排好的一样,时间抓的恰到好处。提卡拨开一绺黏在额头上的发丝,紧张的抬头看着。突然整座旅店陷入一片寂静。提卡全身紧绷,指甲陷进手掌中。
一个高大的男子,高大到必须弯着腰走进来,站在门口打量着四周。他有着一头黑发,表情冷漠严肃。即使隔着一层毛皮大衣,依然从他的举止看得出他拥有壮健的肌肉。他一眼扫过整个旅店,留心是否有任何危机和可疑的人物。
但那只不过是个反射性的动作,因为当他锐利的眼光看见提卡时,他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张开手臂。
提卡迟疑了一下,但是老友的身影让她感到难以抗拒的思念涌上心头。她奋力推开群众,奔进他的怀抱中。
“河风,我的好友!”她泣不成声的说。
河风抓住怀里的女子,毫不费力的像是举小孩的一样将她举了起来。群众开始欢呼,用酒杯敲击着桌面。大多数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眼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长枪英雄,彷佛是欧提克的故事带他前来的一样。他甚至连时间都配合的刚刚好!众人不禁都着迷了。
在放下提卡之后,这名高大的男子脱下了毛皮大衣,露出了平原人的酋长所穿着的外罩式上衣。上面的V型领点缀着象征平原人各个部落的毛皮花色,这也代表着他所统领的势力范围。他英俊的脸孔比提卡上次看到的时候要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也多了一些风霜和日晒的刻痕。但提卡从他的眼中看得出来,他已经找到了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宁静和祥和的生活。
提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梗住了喉咙,飞快的转过身去,可惜还不够快。
“没事没事,”提卡沙哑的说,边眨着眼睛,摇晃着满头红发。“来这里坐,我替你在壁炉边留了一个位置,你一定又饿又累了。”
她带着他穿过人群,不停的说话,不留给他任何机会开口。群众也不知情的帮助她,摸着河风的斗篷、发出赞叹声、试图和他握手(平原人觉得很野蛮的一种习俗),或者是把酒拿到他面前。
河风逆来顺受的接受了这一切,跟着提卡穿过这些兴奋的人群,手中紧紧的抓住一把精灵手工打造的宝剑。他严肃的面孔变得更为漠然,不停的打量着窗外的景色,彷佛急着想要逃离这吵杂、喧闹的环境,回到熟悉的野外去。幸好提卡有技巧的推开了更多烦人的顾客,让她的老朋友坐在靠近厨房旁的一张桌子边。
“我马上就回来,”她丢给他一个笑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奔进厨房。
这个酒保现在跛了一条腿,但是却更喜欢说相关的故事。至于他的腿是怎么瘸的,根据他的说法,这都是因为他单枪匹马的打败了入侵的龙人部队。
提卡拿了一整锅的辣马铃薯回来给河风,一边恼怒的瞪着欧提克。她知道这背后真正的故事,他的腿是在被从地板下的藏身之处拖出来的时候受伤的。
但是她从来不曾跟任何人说。在内心深处,她把这名老人当作自己的父亲看待。
他收养了她,并且把她养大。在她父亲失踪之后,是欧提克给了她工作的机会,免得她沦为窃贼。反正,只要让他知道*她*还记得真正的原因,至少可以让他的故事不会继续夸张下去。
当提卡忙完之后,群众稍稍的安静了下来,让她终于有机会和老朋友聊天。
“金月和你们两人的儿子怎么样?”她注意到河风阴沉的打量着她,故作轻松的问道。
“我真希望金月能和你一起来,”提卡叹了口气,不希望河风听见。在开口回答前,高大的平原人静静的吃了几口食物。
“诸神给予我们的祝福,让我们又要再有两个宝宝了,”他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提卡。
河风皱起眉头,比了个驱除邪恶的手势。提卡双颊飞红,连忙看着窗外。
她的耳朵里面不断的有嗡嗡声。室内的温度和噪音让她晕眩。她吞下口中苦涩的感觉,强迫自己询问金月的近况,过了一阵子之后,她甚至能听见河风的回答。
第二节
坦尼斯最怕见到的也许就是最后归宿旅店了。这是三年前的秋天,一切开始的地方。在这里,他和佛林特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坎德人泰索何夫·柏伏特,在那天晚上来到这里和老朋友重聚。从那时开始,他的世界变得天翻地覆,似乎再也没有恢复原状。
但是,越靠近旅店,坦尼斯发现自己的恐惧在慢慢的消融。这里的改变实在太大,让他觉得彷佛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勾不起任何的回忆。旅店盖在地面上,而不是像过去一样的建造在树上。它也新盖了一些厢房,有更多的空间来容纳旅客来往的人潮;它也有了一个新的屋顶,看起来现代多了。所有战争留下的伤痕都被洗净了,和过去的回忆一起流逝。
正当坦尼斯开始放松的时候,旅店的大门打开了。光亮流泻而出,铺成了一道欢迎的地毯,辣马铃薯的味道和欢笑的声音随着晚风飘向他。种种的回忆如电光石火一般的出现,坦尼斯低下头,久久不能自己。
也许对他来说算是幸运,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缅怀过去。当他和同行者靠近旅店的同时,一名马厩的小童跑出来接过缰绳。
“喂它草料和水,”坦尼斯疲倦的从马鞍上滑下,给了小童一枚硬币。他伸伸懒腰,试图舒展僵硬的肌肉。“我已经先通知你们预先准备一匹快马。我是半精灵坦尼斯。”
小童的眼睛圆睁;他之前就已经不太礼貌的瞪着对方的盔甲和衣服发呆。
现在他的好奇心更是转变为无比的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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