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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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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
作者:阴炽盛
上部
楔子
这是一片富饶的土地,他们的皇帝打跑了侵略的蛮族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永远的光明,不会再有战乱,不会再有亲人死去,他们将得到肥沃的土地,去耕耘,然后是收获,健壮的小伙子牵着姑娘的手,地里的水牛上牧童在嬉戏,黄昏下是缕缕的炊烟袅袅.
“狗剩,回家吃饭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呼喊,却将卷缩的重华惊醒.
慌忙跑到床边,暗恨自己怎么可以就那样睡了过去,撤换掉母亲头上已然温热的手巾,放入井水里拧干,再次敷上妇人的额头.
床上的妇人大约三十岁年纪,其实却不过二十岁,那满头的白发显的十分突兀,因为不管她是三十也好,二十岁也罢,哪怕是四十岁,五十岁,也不应当白到这种程度,那纯然的颜色,好似从出生就生长一样,其实事实就是如此,不是妖魔,不是神仙,有人说是因为上辈子愁的太多,所以这辈子才带这前世的愁转了世.
不过重华并不知道这些,在他看来自己的母亲只是与狗剩、黑子、大牛的母亲不一样而已,不一样也只是头发,更何况重华的母亲平常外出总是用布将头发包裹起来的,这样一来,就更看不出什么差别了,不对,也许有差别,自己的母亲要比别人的母亲好看的多,重华心中如是想道。
妇人蹙紧眉头悠悠转醒,满是仓茧的手爱怜的抚摸儿子有些蓬乱的头发。
张口却只发出嘶哑的吱呜之声,眼光黯淡下来,又忘了自己已然不能说话,看到儿子担心的小脸,随即露出安抚的笑容,我没事,不必担心,理解到母亲的意思,重华深深的出了口气。
母亲突然病倒,吓坏了年幼的他。
妇人抚摸儿子瘦弱的脸颊,毕竟还是六岁的孩子,如果自己真的去了,应该怎么办啊!
对了,男孩似乎想到什么,赶紧跑到与床相连的土灶旁,掀开锅盖,小心的取出瓷碗盛上,淅淅沥沥的清汤中,只漂浮着为数不多的几片野菜,又拿了炜热的几块地瓜,男孩这才返回床边。
妇人看着乖巧的儿子,心中一阵疼痛,如若不是当初的事,这孩子理应受到最为尊贵的待遇,享受最为奢华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饥餐不饱,着服不暖。
吃了晚饭,待母亲睡下,重华才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说是屋子,也不过就是几层茅草,一刮风就要吹去好多,一下雨,他和母亲就只能窝在一角,所以他一点都不喜欢下雨,但如果不下雨的话,地里的庄稼就会渴死,重华犹记得前年的时候因为干旱而不得不忍受的饥饿,母亲说那时候他简直就是一把骨头,是靠着草根才勉强活下来的,不喜欢与必须之间着实让小小的人儿苦恼了一把,到最后索性由着天,反正他也不能让他不下,顶多就是在下雨的隔天逮些田鸡烤来吃,聊做补偿。
把晾晒的薯干收进屋里,储存起来,今年冬天就靠这个渡过了,记得明天去地里把剩下的地瓜收拾一下,趁着天气不错,晒好储存。
这也是让他小小高兴的地方,地瓜收了不少,今年冬天应该可以安然度过,而不用担心粮食不够,会饿死在严冬里。
而且有多余的话,母亲还会把晒好的地瓜干磨成粉,作成地瓜糕给他吃,那甜甜的滋味每每想起就让他口水直流。
孩童的幻想是狭隘的,总是围绕着自身的生活,孩童的幻想也是容易满足的,因为重华的要求在稍微宽松一点的家庭来说,是如此的容易达成。
但重华的此时的幻想却永远成了幻想,不再有饥寒交迫的严冬,也不会再有风刮跑他家屋顶上的茅草,更不会有他所期盼,所等待的地瓜糕。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父亲。”他从不知道母亲会说话,可是现在他宁愿她不要说,那大口大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裳,那温热的温度却是如此的烫人。
重华想把这些红红的东西再塞回母亲的体内,因为有一种直觉告诉他失去这种东西他的母亲会死,死是什么他不清楚,可还是依旧恐惧着,这与生俱来的恐惧险些撕裂了他的心肝。
有人从外面进来,跪在他的脚下。
然后他出了屋子,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漂亮的大房子,那墙壁上包裹的闪亮物体是他一辈子,甚至连想想也没有的华贵金属,重华被抱到房子里,华美的饰物,宽厚的丝织地毯,柔软的卧座好似云彩一样轻柔,重华小心的抚上那天蓝色的锦缎,村里最美丽的姑娘出嫁的时候曾经有这么一条发带,那是她嫁妆里最宝贵的一样,传说是她的奶奶嫁来这里的时候带来的传家宝,听说这种冰蚕的缎子一根丝就可以让人建一所房子,重华也想要那么一条,母亲的头上总是连朵野花也没有,他相信只要把那种宝贵的带子绑上母亲的头发,母亲一定会高兴的,因为那个出嫁的姑娘就非常的高兴,众人也都盯着她瞧,重华知道那叫羡慕,而他希望这种羡慕发生在自己母亲身上.
突然华美的房子带着他飞了起来,重华来不及惊呼就被前面展翅飞翔的白色马匹吸去了全部的注意力,那尖尖的角上镶嵌着无数的碎钻,映着清晨的阳光,耀花了人的眼睛,那踩在白色云朵上轻快的步伐,是那样的皎洁,那样的美丽,周围垂掉的轻纱随风摇拽,轻灵的好似树间的精灵.
重华透过帘纱的缝隙看去,小小的村落就在自己的脚下,包括自己生长了六年的家园,那散落的地瓜干,再也无人会去整理了.
越来越模糊,直至变成了黑点,再也分不出那万千的黑点中到底哪一个是他的家.
无数人跪在他的脚下,分列而出的道路上扑着猩红的地毯,而这抹猩红将他带到他将称之为父亲的男人面前.
大智若愚
“殿下,太子殿下?”焦急的声音换回重华迷离的目光,赶紧收回不觉间所流露的痴迷,暗恼自己怎么又这么不小心,万一被察觉了,自己只怕又要吃一顿排头,这么多年过去,重华早已学会了如何去掩盖。
掩盖那份永远不能喧之于口的贪恋。
“太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看法?重华顿时下来一头冷汗,暗呼糟糕,刚才他只顾得看人了,至于那人说了什么根本就作了春风过耳,有去无留。
“太子,陛下是问你对此次的疫疾如何看法。”丞相公孙贺赶紧支援。
重华感激的看向姨丈。
不过、看法?
“儿臣以为应当派遣御医研制药物,抵抗疫疾。”支吾半天出来一句。
上面立即传来一声冷哼,吓的重华一个哆嗦,他是喜欢自己的父亲,也就是上面那个高高在上的那位没错了,父亲冷着脸的样子也很好看没错,但是,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怕啊!
“殿下,您看对蛮族我们是用兵三十万还是用兵八十万?”大将军阳石赶紧出声。
旁边的大司马大司寇赶紧准备,就等着太子说出是用三十万还是个用八十万,不管太子说的是哪个他们都自有一番论调。
“陛下,兵法云,战贵胜贵速而不贵久,行兵千日,每日所费不赀,况八十万大军乎?国库纵然丰裕,但长久以来战争不断,百废待兴正是用钱用粮之际,实不宜多所浪费,况我天朝兵强马壮,区区一个蛮族,三十万已是高看他们了。太子深谋远虑,见事清明,实是陛下之福,百姓之福啊”大司寇草稿打好。
“太子所言甚是,重兵伐战,方显我天朝威仪,蛮族野性之民,未有教化,只有让他们见识到真正的强大,方能杜绝他们侵占野化之心。”大司马思量完毕。
此时尽皆瞄向太子。
“为什么要打仗?”重华出口,战争总是带来太多灾难。
“够了,公孙贺你和大司马一起拟份折子上来,重华藏书阁的书你抄到哪里了?继续抄。”显然皇帝没有想听什么回答。
“是”应下,重华哀叹自己的苦命,又被罚抄书,这十几年下来,藏书阁都快被他抄没了。
“前大皇姑还到我那哭诉,说岳阳侯在外面沾花惹草,又带了个狐狸精回去,说是要让父王下旨把那狐狸精发配边疆去呢,这不儿臣奉了姑姑命令前来请圣旨,还望父王明断。”含笑的声音把刚才的抑郁一扫而空,众人知道这是在逗乐子,见皇帝紧绷的脸终于松了那么几分,不由同同出了一口长气。
“是吗?”噙着唇边一抹笑意,仲骆看向自己的三儿子,不能怪他偏爱三子,实在是重华太过驽钝,又是太子,这怎么能让他不忧心,可这么多年下来,看向那边又不知神游到何处的重华,无奈的叹口气,随即又是一股怒气升腾,怎么就半点长进也没有。
“重华,此事你如何看?”
一听皇上竟然直乎太子名讳,丞相等人都不由提上一口气,这是皇上发怒的前兆啊,惶惶看向回神的太子,就怕他又没听清。
重华不敢想像,上次不过不小心把皇姑的簪子碰掉了,就整整被荼毒了七天,这次还不在他耳边唠叨上半个月,这朝中上下哪个不知道大皇姑的醋坛子是万万打不得的。
“太子,你说这旨当不当下?”
重华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父皇前些日子让儿臣专心治理盐道,这天下的盐自然是归儿臣管的,至于吃醋的事,不在儿臣职责范围内。”
小心翼翼的偷瞄上面人的脸色。
见皇帝面色阴晴不定,公孙贺顶着高气压说道:“太子大智若愚,此等闺中儿戏,自不当拿到这大殿上来说的。”
“好一个大智若愚。”说罢仲骆哈哈大笑起来,拂袖而去,众人无不出了一把冷汗。
不舍的看着走远的背影,重华收回失望的目光,才要离开就被姨丈公孙贺一把拉住,带往一旁。
“殿下陛下生辰快到了,你可有所准备?”
大将军阳石也跟了过来,重华对阳石也是十分敬重的,阳石是舅舅在世时的好友,同时也是姨丈公孙贺的女婿,说起来也算自己的妹夫.
“丞相、将军不必担心,重华已经准备好了。”这话他们是年年问,真不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难道自己这个作儿子的还不知道给自己的父亲送什么生日礼物不成?
重华苦笑,何况在他心里,那人何止只是父亲。
一听这话,公孙贺和阳石更是担心不已,可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让重华打消这个念头,重新准备寿礼,人就已经远了。
堂堂太子在大殿上奔跑,这成何体统?明天又免不了要被御使奏上一本了,公孙贺摇头苦笑。
“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不是那个还有什么。”摇头叹气,罢罢罢,没什么脾气的太子,偏偏在这件事上这么执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重华拽住垂在自己耳侧的飘带,一路往御花园奔去,侍卫太监在身后跪了一路,“太子万安”从大殿一直响到上林苑,不过重华哪有时间理会这些,刚才被姨丈拦住,不知道还来不来及。
众人起身,那万安的身影早就转过了几座长廊,这么多年下来,众人早已见怪不怪,虽然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每回大朝之后,太子都要这么跑上一回,要真是赶的话,让人抬了轿子岂 不是更好,哪用的象现在这样每三天就被御使参一次大不敬?(注释一:大朝是指在大殿招揽群臣商议国事,无特殊情况时三天一次,与小朝对应,小朝是指除大朝外的每一天君王召集骨干之臣、近臣,进行管理国家事务的会议,一般在议事殿进行,当然皇帝有选择地点的权利。注释二:大不敬,凡是在殿前、御前一切有碍观瞻的举动都可以算作大不敬,例如掏鼻孔、抓屁股、抠脚趾,也有衣衫不整,不修边幅,不洗澡发臭等等,大不敬可大可小,大了把你拖出去砍了也平常,小了也就是扣些俸禄了事,当然皇帝要是不批的话,那什么处罚也不会有,只当御使浪费纸张就是。)
不过皇帝道是从来没批过,既然皇上都没说什么了,他一个小小奴才自然也不敢乱嚼舌根。
太子,太子是储君,也就是未来的皇帝,将来这天下都是他的,更何况丞相是太子的姨丈,大将军是太子的表妹夫,大司马是太子外公生前的旧部,大司寇与太子舅父是换盏之交,太子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皇后的父亲也就是老国丈那和先帝是过命的交情,祖上更是和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大功臣,太子的舅舅,皇后的哥哥那是勇猛善战,虽然英年早逝可那功勋,那战绩,军中的威信无人可比,现在的大将军以前就是太子舅父的心腹手下,而且听说皇上当年可是和国舅无话不谈,这青氏一门之显赫可谓是绝无仅有,就连皇上最宠爱的妃子魏娘娘也不敢太过得罪太子。
重华跨过几条横拦,周围的人无不瞠大眼睛,这、这是平常稳重得体的太子殿下吗?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重华想起可以从这里穿过去快些到达,毫不犹豫的就跳了下去,好在栏子不高,倒也没摔着,匆匆穿过玫瑰丛,总算来的及看见一个华贵的身影在众人拥簇下转过亭廊然后跨上九曲白玉桥,渐渐走远,止不住贪恋的目光,可就是把这湖边千万的柳枝柔丝打了节,也断是留不住的,掩盖下失望的眸色,这一来又有两天见不到了。
能参加小朝就好了,那自己就可以天天看见父皇了,重华如是想道。
重华趴在栏杆上怎么也止不住,腹内呕吐的欲望。
大将军阳石一进来看见的便是如此场景,这是怎么了?赶紧急步上前,看到重华手中少了一小角的白色糕点,霎时满脸写满无奈。
“明知道吃不得这东西怎么还偏要和自己过不去。”端过侍者送上来的香茗,递到重华手中,在于阳石来说重华除了是自己的后辈,也更是自己的储君,关爱却决不能犯上,能教训太子的只有皇上,连贵妃都没有资格。
“很好吃的。”重华无奈的笑笑,略有些可惜的看着手中山药磨粉做出的糕点,和母亲那时做的一样,记忆中清淡的甜味,绵延而又无尽。
“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阳石伸手夺过重华手中的糕点,丢在一旁。
重华略微无奈的看着阳石的举动,这么丢了多可惜,拿给别人也是好的。
“我明明很想吃”重华不甘心的小声说道。
“对了”阳石猛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拽起重华,拖了就走。
有时候重华真的很怀疑阳石的年龄,明明跟自己的舅舅有的拼,怎么还这么风风火火的,虽然说自己舅舅的年龄也不算大的说。
掐指算算,自己的父亲也不过才过三十,对于寿命绵长的仙族来说实在算不上年长,有时候重华会希望自己是人族,那么也许可以早些摆脱这一世无法喧之于口的感情,他不敢想像接下来的三百多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将要怎样度过,他害怕不小心被人发现后会带来的可怕后果,更害怕失去那人之后将要独自度过的漫长岁月。
一路被拖到校场,重华被兴奋的阳石带到人群的中央。
重华这才知道阳石口中所说的好东西所指为何。
云生兽?
重华脑中立即出现藏书阁里被他抄录的某本书里的一段记载。
云生兽又名风生兽,《抱朴子?仙药篇》中有相关记载,其豹身蛇尾,张翼能飞,凶猛异常,平时却只有狸猫大小,火烧不死,利器刺而不伤,典型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只有拿木锤狠砸后脑千余下才会死,可即使当时死了,只要风进入它的嘴巴,瞬间就能立即复活,只有拿石头上的菖蒲堵住他的口鼻,才能真正死去,好生麻烦。
提到云生兽,人们更在乎的可能是另外一条,只要把云生兽的脑髓配与冰菊共饮就可得寿五百年。
“太子,可别小看这丁点大的小东西,逮到它可真是折损了不少人。”阳石既是兴奋又是感叹。
这云生兽生性狡诈,又凶猛异常,再加上总是深藏不毛之地,要逮到它可说是机缘参半。
那云生兽突然有了动静,瞬间从狸猫状态突变成豹身蛇尾,骨翼张开,遮天蔽日。
阳石一惊,赶紧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重华闪到一边,拔出手中利剑挡在重华身前,“保护太子。”大喝出声,众人立即把重华团团围在中间。
重华看看脚边的捆仙锁的另一头,这捆仙锁是天地初时历练出的宝物,能伸能缩,就是神仙也休想挣脱的意思。
重华看看不断哀鸣的野兽,再看看手中的宝剑,不知道砍不砍的断?
不管了,难道还真让人砸了它的脑浆来喝不成?
重华一抿唇,抽出腰间宝剑,平常用来装饰就已经够重的了,没想到它拿起来更重,勉强举过头,一剑朝脚边的捆仙锁斩去。
“铿锵”一声,竟断如金属,重华呆呆的看着手中宝剑,果然还是轩辕剑比较厉害,竟然连捆仙锁也能斩断。
与此同时,那边也是一声砰然巨响,只见那云生兽往斜上方直飞出去,随后重重的摔在地上,就此没了动静。
众人惊讶,久久不能言语。
那云生兽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现被重华这么无心一整,爬不起来也是正常。
阳石看着被提回来的狸猫样的云生兽,结结巴巴的冲重华说道
“太子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
话还没说全,那边又有了动静,被倒提的云生兽,挣扎的挣开眼睛,突然给了提溜着自己的人一爪子,在空中一个华丽转身直朝重华扑去。
打入冷宫
重华下意识的去接,只见那猫儿样的小东西,先是在重华身上噌噌,然后吭哧就咬上了重华白皙的手指。
重华下意识的就要把它抛到地上,却是怎么也甩不掉,只能用一根手指拎着那云生兽在空中荡秋千。
默默的吞下疼痛的泪水,呜,一定咬破了。
“恭喜太子殿下收服云生神兽。”妖兽与神兽的区别原来只在于此。
不过这不是重华要关心的,他关心的是这只类似猫的云生兽什么时候才会放开自己可怜的手指,契约之血的话,一滴就够了吧。
偌大的校场上一片狼藉,一个少年站在层层向他跪拜的人的中央,苦恼非常。
待重华走远,阳石看着蓝天白云上那悠悠而行的华贵马车,喃喃问道:“那真的是云生兽没错?”
“好像应该是吧。”周围的人不确定。
云生兽凶猛异常,狡诈非凡,怎么这么简单就认了主呢?
“对了大人,那捆仙锁怎么办?”
“啊”阳石猛一拍额头,将那断了一节的绳子,提在手中,还好还能用,只是短了一节将就将就也就是了,不错好绳子,给面子,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向皇帝交代呢。
“埋了,埋的越深越好。”一死万事休,不过也就一个埋字,人这样,绳子也没例外。
重华回到东宫还没来的及下马车就被报,太仆公孙傲之被压入天牢,皇上大发雷霆要将人砍了。
赶紧又上了马车,直奔议事殿而去,无奈皇帝早就回了寝宫,只好又匆匆赶到寝宫。
正见姨丈公孙贺被拦在寝宫之外。
太仆公孙傲之是姨丈公孙贺的儿子,当年祸乱已然让他失去了一个儿子,所以公孙傲之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姨丈对自己多所照顾,自己怎又能袖手旁观?
“孤要面见父皇。”门前守卫丝毫不动。
“太子殿下,这、皇上说了谁都不见,尤其是太子殿下您,奴才看您还是先回去,等皇上气消了,再来才好。”伺候仲骆的总管太监眼见重华到了,赶紧跑过来。
叹口气,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一旦是那人下了旨,哪还有收回的余地,罢罢罢,他是自己的父亲,又是自己所倾慕的人,跪跪也不算吃亏,反正平常也没少跪过,这次也就是跪的时间长点而已。
思罢就跪到公孙贺一步之前,现下的自己也只有期望自己的父皇能怜惜一下自己的儿子了。
“太子这万万使不得。”公孙贺见重华下跪,两行老泪就下了来,为何说泪横流,重华方今才真切有些感触,眼枯,纹深,不是横流还是什么,什么时候姨丈已经这么老了?
这个世界就这样不好,寿命长,偏又成年早,就比如说自己的父皇,父皇出生的时候,当时的皇子差不多都老死了,这才有了他的皇位,天上掉下来的皇位。
重华不禁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是嫡长子,父皇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他,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对待这个生不能同时了。
父皇今年三十三,自己今年十九,就差十四岁不算大距离,阳石和自己那小表妹差的就比这多的多,而且在仙族来说,夫妻之间差个五六十岁实数平常,差个一二百岁顶多就是冠个老牛吃嫩草的名,不过重华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都是老牛吃嫩草,而不是嫩草吃老牛,或者小牛吃老草?(看到米,这就是攻滴潜质,现在还八杆子打不着泥,就已经开始思考谁吃谁了,摸摸,重重加油。)
到晚间天突然阴密起来,呼啸的风掠过华美的庭院,草翻滚如波浪,花摇拽似仙姿,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
天有不测风云,还真和现下的人有旦夕祸福对上了。
不一时,大雨哗然而落,早有见机的在自己上方撑了仪仗,更有见机的取了绫罗把自己周围漫来的雨水吸走,断不敢让他跪在湿泞的地上,断不敢让一滴雨水撒到他身上。
子夜,这雨还是下的急,虽说上有遮盖,下边的水也淹不过来,可夜深的寒气,雨重的潮气如何挡的住呢?
看着身边的人忙作一团将昏倒的公孙贺抬走,重华叹气。
挥手示意他们将头上的仪仗去掉,苦肉计就要有苦肉计的样子,这么饱暖,还叫什么苦肉计。
众人犹豫,但终还是不敢违抗储君的命令,只那太监总管多德时不时的来劝慰几番。
重华自然是不会听他劝说离开的,这时离开前功尽废倒还是小,就怕公孙傲之唯一得来的生机就这么断了。
祸乱,正是自己出生那一年,母亲带自己逃离天都躲过一劫,当时舅舅外公尽皆去世,父皇仲骆更是远征边疆,公孙贺当时还是太仆,他的大儿子公孙无极因妻子涉嫌参与祸乱,而被连诛,当时砍的砍杀的杀究竟死了多少人已无人想去细究了。
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在身上凉飕飕的寒,粘在身上的衣服更是沉重,看着汇聚成小流的雨水从身边趟过,重华只是想着里面的那人是否已经安睡了。
如此近的距离只隔了一道门,他就在里面,自己就在外面,想到这里心里不觉泛出丝丝甜蜜,就是这么跪着,能呆在这里也是好的。
“太子殿下您这是何苦呢,您的心思陛下已经知道了,您就先回去听个信也好啊。”
见重华还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多德只能跺脚叹气,进了殿门,往上面回报。
这皇帝也是,就是出去安慰几句也是好的,毕竟是自己亲骨肉较什么劲,当然这话也只是在肚中打几个滚,真说出来,他还不嫌自己命长。
“启禀陛下,太子依然不肯离开。”
“哼”仲骆重重的把奏折拍到桌上“不必理会他。”言罢走进内宫。
多德赶忙跟上去伺候。
天家无情原也是如此的。
换了谁家忍心如此苛待亲子,或许换了三皇子在外面会好些,毕竟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所生下的最贴心得宠的皇子。
雨停了,天亮了,眼前雕花漆木的描金大门还是没有打开的意思。
父皇啊父皇,您难道连小朝也不去了吗?
在雨里跪了大半夜的重华,心里有些泛酸,要是外面跪的是三皇帝,父皇一定舍不得他跪这么久,看来自己还有的跪了,叹口气,继续忍饥挨饿,还好小时候已经历练出来了奇QīsuU.сom书,现在也没那么难受。
破草棚子禁不起大雨,只不过当时自己是在母亲怀里,现在却是跪在父亲门外罢了。
看着触手可及的云朵,重华想,也许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也说不定,在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不过似乎这个时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可谓遥遥无期。
重华呆了呆才反应过来,这熏宵殿中当不止一个门才是,也就是说自己的父皇刚小朝回来,也就是说公孙傲之有可能已经被斩了,也就是说自己在这里算是白跪了?
仲骆从重华面前走过,毫无停留,回神的重华只来得及看见一副裙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重华收回忍不住追逐的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多德。
“今早上皇上下了旨意,说要丞相将功赎罪,只要逮捕了简世昌就免了太仆的死罪。”
简世昌?
重华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简世昌,他行侠仗义专杀贪官污吏,有不少朝廷大员葬命他手,说起来算是个侠士,但是朝廷大员是他这么想杀就杀的,先不说朝廷恐慌,一方政务荒废,政令行使不通,就他目无法纪,善自杀人放火,洗劫钱财,也断是国法不容的。
“殿下,陛下要您在太子宫中面壁思过,没有传召不得离开半步。”
太子被皇帝软禁东宫,消息传出去以后,自然少不了人打探,这日正巧是皇帝的寿辰,但那太子宫中却是人仰马翻。
只见一阵浓烟从太子宫中团团而出,重华看着眼前的炉灶,晕晕乎乎的怎么瞧都是两个影,头重脚轻的一阵忙活,总算没把糕点撒了。
再怎么受过苦,也被这十几年的娇生惯养磨尽了,重华苦笑,什么时候自己也这么娇贵了,不过是淋了一场不算大也不算急的雨而已,就这么病倒了,还一病这么多时日,险些连父亲的寿筵也错过了,这怎么可以.
小心的将笼中白生生的糕点取出,重华忍住重重头痛,往大殿急赶而去,糟糕,误了时辰自己少不得又是一通罚.
且说这边重华急匆匆往大殿赶,那边也是火急火燎的张望,这太子怎么还不来,待会太子要第一个献寿礼,这难道还要让皇上等不成?
公孙贺急的团团转,现在可不比平常,断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太子还没到?”仲骆不满,群臣贺齐,周围更是座的满当当的,惟独太子的位置空着,偏偏又是除了皇帝最显眼的位置,万千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呢,怎不扎眼。
这一步错,可是步步错。
“陛下时辰还未到。”御使苏戚小心言道。“想是太子殿下因事而耽搁了。”
哼,有什么比自己父亲的寿筵更大的,何况自己派给他的事也没见他哪一件上心过,不过往常的寿筵数他来的最早,难道说是为了上次的事情,不敢见自己?仲骆思虑。
“是啊,父皇,儿臣听说大皇兄最近得了件宝贝,估计正琢磨着怎么献给父皇作寿礼呢。”三皇子重勉出腔。
“哦?什么宝贝,要到现在还琢磨,莫不是不想送?”仲骆也来了兴趣,玩笑的说道。
“父皇说哪里话,作儿子的哪个不想把最好的献给父皇?儿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大皇兄要送的那东西怎现做才好。”三皇子重勉言笑浅浅,众人都说三皇子长的最像皇上,这话一点都没错,那眉目之间俨然就是仲骆当年的样子,只可惜终究还是少了那几分气度。
“勉儿,你又给父皇绕弯子。”仲骆也不与儿子多计较,只是端了酒樽轻啜,他也真的有些好奇自己的大儿子,会给自己送什么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换过寿礼,这次难不成是换了样吃食不成?
这时旁边的魏妃依了上来,巧笑倩兮为仲骆满上酒,那绝色的姿态,就是过了这么多年也无人可以抹煞这抹靓丽,无疑这个女人是很美的,倾国倾城也不过如此,可在仲骆眼里女人再美也不过是个消遣的玩物,就是自己的那些儿子也不过是这个国家的需要。
凤眸微微眯起,看着这济济一堂的臣子,嫔妃,皇子,公主,有什么是他真的需要的吗?
现在还会有人记得他的名字吗?好久都没有听人叫过他的名字了。
十四岁登基,立后,然后南征北讨,现在他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顶端,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句话,所有人对他听命而行,他不是人而是神,活生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现在,以后,乃至更久,他都将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王者,唯一的天。
“三皇子不肯说,可不代表别人不知道。”魏妃眼光流转,说不出的魅惑。
仲骆一笑将人揽入怀中,皇帝风流,众人早已习以为常。
况且对于帝王,薄情、寡情、多情还不是家常便饭,只要不是痴情什么都好说。
“那爱妃是知道什么的了?”仲骆一手探入魏妃群底。
魏妃娇笑这闪躲“皇上放开臣妾,臣妾就告诉皇上。”
本是调笑的言语,没想到皇帝真的把她放开,魏妃有些呆楞,还好一下就被故意做出的柔媚掩盖了下去。
“太子得了云生兽皇上可知道?”
云生兽?大殿立即喧哗了起来。
得到云生兽可说是得到了五百年的寿命啊!
“云生兽?你们倒也是费了不少功夫。”仲骆没想到会是云生兽,虽然他不怎么相信古书中的记载,但这云生兽凶猛难得也是珍奇的。
不过仲骆可不认为那云生兽是重华找来的东西,先不说制服不制服的了,就是那云生兽出没的地点,重华就是断不会去的。所以这后一句是对着公孙贺及阳石说的。
“太子殿下到。”
重华匆匆赶来,快步入殿,只感觉众人怎么全盯着他?虽然往年也是这样,可感觉就是不一样。
“太子来了。”
“那就是太子?”
“听说先皇后面容平常,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其实重华长的并不错,只不过皇室俊美的人太多了,尤其是美人加美人的遗传,那基因优良到老天都眼红,所以这么代代下来,除非先天不良,否则一个个都人模人样的。
重华往众多皇子里一搁,就真的是容貌平常,将就能看了。
这就是对比的艺术,适用于各个领域,甚至是这万千世界不多的共同定律之一。
重华自打一进来,目光就全在仲骆身上了,这么多年了,他甚至连一点变化也没有,依旧隐于琉珠之后,依旧山水纵横,依旧完美的让人想扑灭他周身的光辉。
重华原本以为,既然是父子,自己当更亲近他的,此时才发现,他们中间最没有变化的就是距离,一步却也是天涯一般。
看着依偎在仲骆身上的女人,重华的神色转为暗淡,美丽的女人,他不讨厌,不过美丽的女人贴在仲骆身上,就着实喜欢不起来了,尤其是这美丽的女人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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