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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田園生存手冊.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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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田园生存手册
作者:粟米
第1章 热馒头片
初秋的清早不见凉意,却还带着难以被浇灭的燥热。一条小路从西边小莽山脚下牵出,蜿蜒伸展,没入长渚村深处。三三两两的树木散落路旁,小路尽头的村子里高矮不一的房屋错落有致,两株说不上年头的古树盘亘村口,落下大片荫翳。
树底下一条丈宽的清河淌过,再往边上去就是大片的水稻田,此时已经快到晌午的饭点,田地里影绰绰地冒着庄稼汉的身影,一茬一茬地收割着田里早熟的稻子,镰刀锋利飞快,尽是一排排整齐的稻茬桩子。
与田里的热火朝天不同,村子里就显得安静了些,只是走近屋子就能听到里头锅碗瓢盆忙碌的动静,烟囱上升腾起的烟携着食物的香气飘出。
一声声婴儿啼哭从村子最偏西边角落的那户传出,伴着那啼哭声的似乎还有低低诱哄,只是效用不大。
薛宝珠看着妹妹嚎得快青紫的小脸儿,手里那碗米汤底儿只见汤几乎都不见米粒儿,难怪小娃儿不乐意吃,别说娃儿了,她自个也饿着,用上了裤腰带勒紧的法子也不好使。这会儿周边都是生火做饭的,食物香味儿愣是勾的都腮帮子发酸猛咽口水。
家里能吃的都紧着一岁半的薛宝琴了,她和薛宝霖已经饿了快有两天了。
“姐,有吃的了!”薛宝霖撒着脚丫从外头直直往里冲,手里还捧着一旧竹篮子怕撒了似的护在胸口,一张没二两肉的小脸儿此刻神采飞扬。
薛宝珠是后穿来的,半路姐姐,原主在操办完她爹的丧事后浑浑噩噩磕在了灶台,把自个的魂儿从现代给磕来了。来了有两日,接收了原主的生平信息,再看家里一穷二白的情形也就明白过来情况了。
原主爹排行老二,不上不下完全是被忽略的那个,温吞老实的闷性子,又重那点亲情,原主娘在的时候还好点,没至于拖累。薛宝珠的记忆里两口子也是时常吵架的,多数是为了贴补三叔家的,当然吵架也是原主娘单方面,她爹那个闷性子吵都吵不起来,尽挨骂也不晓得改改,导致她娘最后心灰意冷,直接拿了家里的东西去典当,拆东墙补西墙,家就这么给败没的。
正赶着秋收,充当壮劳力的薛老爹在这当口没了,原主才十二岁,再怎么懂事乖巧,也就操持个家里,最多编个竹篾篮子,纳些鞋底一类的物件添补家用,薛老爹突然死了叫她犯了懵,浑浑噩噩不知怎么过的日子。与薛老爹有那么点交情的跟她说,让她请个人收稻子,估摸是原主没听见还是咋的,总之稻子都烂在了田里,白白毁了收成。
想起这点,薛宝珠就肉疼的不行。村子里的稻子那都是要拿去卖的,两亩地的稻子,今年又是个好年,肯定能卖个好价钱的就这么给白白糟蹋了。不过现在心疼也无济于事,薛宝珠向来不是个爱纠结的人,只是清点过家当只余下十文钱后还是风卷落叶的凄凉。
她这一晃神,余光里瞥见薛宝霖正要拿着篮子里的东西去洗,忙是把人唤住,“宝霖,那蘑菇不能吃,快扔了,有毒的。”
薛宝霖小脸上的兴奋一凝,紧了抓着篮子的手,像是不愿相信他好不容易上山找的吃的竟然不能吃,可看着薛宝珠那严肃神情,又不甘心地松开了,一下受不住哇的也哭了出来。小孩儿穿着打满布丁的衣服,同样是面黄肌瘦,不是撒泼那种的哭法更叫人心疼。
薛宝珠顿时无措,“宝霖乖啊,那蘑菇吃了会闹肚子疼,要人命哩,要不能长着山上没人采。”这小村子并不富裕,靠山吃山,山里有什么好的一早被搜刮光了,哪轮的上他们。她还记得穿过来没啥别的感受,光饿来着,也不知道原主多久没吃东西了,反正她着急忙活地就拿了灶头的半个馒头啃,结果差点把牙崩掉,那都不知搁多久了硬得很,就这样旁边还有小不点吸溜着口水看。
那馒头后来叫她切成薄薄几片儿,贴在锅里热着,不等焦了就捞起来,就着大碗的白水,姐弟俩分了两片,余下的都喂了一岁余的薛宝琴口里。
家里很穷,穷得连半个馒头都要三人分着吃,那哪能填饱肚子,全撑着一肚子白水,还得憋着不上厕所,那滋味别提多难受。昨儿夜里盖着的薄被子有些潮,还带着股味儿,熏得她睡不着,薛宝珠还没怨上老天把她从享福的新世纪拉来这儿,结果就让两个趴在她肚子上睡着的小家伙戳了心底柔软,没什么比带着弟弟妹妹活下去更紧要的了。
正午时候有从田里往家回的中年汉子卷着泥裤腿,一边抹着汗地往那门里瞥过一眼,同旁边一样从田里上来的矮汉子道,“唉,这薛老二死得忒冤,留下小的这叫怎么活哩?”
“可不是说哩,薛老二半棍子闷不出个屁,只晓得埋头作的叫人管欺负,你看老小家的可不就是看中这点叫人替了他去镇上干活。结果好嘛,老二搬东西摔了,肯定那时候就摔着脑袋了,结果人懵懵地被送回来,连工钱都抵了赔钱,还叫老小家的埋怨,夜里突然就死了,叫个什么事儿嘛!”赵长平搓了搓手里的泥星子,摇头晃脑地那都是替惋惜的意思,平常一个村里的,薛老二虽然闷了点,但也实在,如今弄成这样确实可怜了。
“别提了,老小家硬说是薛老二自个不当心的,一出事儿就撇了个干净,那薛老二是死在自个屋里的,还不能赖东家。是村长瞧着宝珠家可怜,发了善心凑了点银钱下的葬,你晓得不,那老小家拿出多少?”
“多少?”董大昌紧跟着问了句。
“十文钱哩,十文钱能干个啥,咋就好意思拿出来哩!”赵长平说起来就气,他是外来女婿,二十年来足够叫他看清楚那家本质,当真没的说。一提钱就跟要他命似的,说起来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都要拉拔吃的,他自个身子不得劲吃药又费,总之紧抠得跟铁公鸡似的。这也就罢了,还老是想着占别个便宜,当别个都是薛老二这种冤大头么!
外头的议论声碎碎传进了门里,好不容易安抚下弟妹的薛宝珠也是跟着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三间破旧的土坯房,茅草顶,沿着门前围了一圈竹篱笆,竹枝间种了些木槿,圈出个不大的院子,更遑论屋里头那极简的布置,就因为屋里头背阴凉的很,自个才把娃儿抱出来哄,刚好听了外头那茬。
把薛宝琴交给宝霖,薛宝珠脑瓜子里转着村子里的情形,硬着头皮往隔壁走去。
旁边几户人家门口都拄着把竹扫帚,薛宝珠穿着薛老爹的粗布长袍改的衣裳,外面套了白布罩,可还是有些长了,拖手拖脚。此时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边上都是缺口的白瓷碗,等到了那木门前面上闪过一抹踌躇,最后又不放心地回头望了家门口一眼,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叩响了门。
“哟!你爹才走了几日,就想着翻旧账了!”林氏立即厉色回呛,“我家大宝就是你爹走的那天受的惊吓到现在还病着,不过是前年的陈粮,能抵的几个钱还不够给大宝抓药的!”
“晦气!”她嘴巴开阖不断,露着鄙夷之余将扫帚拎出朝着薛宝珠那头狠狠挥了几扫灰。
林氏见是自己儿子出来,紧忙将其拦在了身后,可面上得意之色跃然而出,“乖儿子,进屋里去,别叫染了瘟气。”说时不住拿眼神扫着薛宝珠那边。
薛宝珠扬着头直视着面前两人,秀气的眉头轻轻皱着,她将身上沾到的叶子都抖落了下去,一切都做得不动声色。太阳正挂高空,不稍说多少话就叫人嗓子火烧火燎一样的,而薛宝珠沉默得叫人觉得透着寒意。
第2章 焦香土豆饼
“你才是丧门星!”一道小小黑影蹿了出来,径直往林大娘身旁过去。而那被扑了往后踉跄的却是林宝根。
林宝根小小年纪,却早已经横行乡里,又在身形上站了优势,立即稳住了脚,奋力将来人重重推了一把。两人互不相让,当即扭打在了一处。
林氏心疼自己儿子,立即瞪眼,怪叫着去拉人,“嗬!小兔崽子敢打我儿子!个没教养的东西,老娘今儿非得替你死鬼爹好好管教你!”
薛宝珠见同林宝根厮打的是宝霖,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被林氏推搡出来的薛宝霖,后者还恨着要往上扑,薛宝珠一看林氏那粗圆的腰身立刻把人搙住,直接对上吃亏咧。
“哇!娘,我疼哩!”林宝根捂着脸大喊大嚷。
薛宝珠哪理会他的,紧皱着眉头查问薛宝霖:“有没有事,伤着哪里没有?”
旁边林氏看到林宝根被抓破的脸,忙是捧着那胖脸心疼不行,转过头再看了罪魁祸首,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一个丧门星,一个讨债鬼,敢抓花我宝的脸,我要你们好看!”
“娘!打他们!打他们!”林宝根捂着半边脸,跳着脚在那吆喝。林大娘更是手中发了狠。她做了一辈子的农活,手上的力道也未必小过男人,念着反正那薛老头子都埋进了土,下手更是没半点顾忌了。
薛宝珠护着薛宝霖躲避,最后忍无可忍反手一把抓住了要再招呼身上的手,“够了!”
林氏没想到向来任搓圆扁的薛宝珠会突然还手,那一贯怯弱的眼神中忽然射出锐气让她愣了一下,叫薛宝珠又躲了过去。嗬!林氏醒过了神,到底不服气竟然叫这小丫头吓唬住了,想她自打出生到这还未被人吓住过。
这一下心头的怒火更旺,扬起另外一只手要去好好修理薛宝珠。
可谁知道薛宝珠手里头不晓得什么时候抓了一把灰,朝着林氏的脸盘子就扔了过去,嘴里头吃了一嘴的灰不说,就是两只眼睛里头也糊了不少。
“哎哟喂!”林氏也顾不上其它,捂着眼睛喊起疼来,毕竟可是脏东西糊了眼,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这村子里只有林氏泼辣刻薄欺负人的,还从未有过林氏吃了瘪的时候。
“臭丫头!你敢拿沙子扔我!”林氏闭着眼面目狰狞,弯了身子去摸刚才扔地上的棍子,还想继续打。可猛的瞧见薛宝珠脸上那神色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先前是瞧不上这丫头,可这会不禁有些后怕,别真叫这丫头动了真格同自己拼命了!
倒是一通闹,将四周邻里引了过来。这时辰,本来就是吃完饭休息片刻的晌儿,林氏嗓门大,一早就冒了不少出来看的,等打起来早就围满了人,还有不少劝架的。
林氏叫人议论倒也有几分心虚,讪讪收回了手,冷眼扫了一下众人,笑道:“哼,要是能有个能管教管教这两个丧门星的,哪用得着我出手?”
“你们倒是把薛老小找来啊!正好叫他替这两丧门星掏钱给我儿子瞧脸。啧啧啧,你们倒是看看,哪里下手这么毒的!”林大娘拉着林宝根过去叫人评理,林宝根早就习得了跟他娘一样耍赖秉性,闭着眼喊疼干嚎起来。
薛宝珠这时候才觉得后脖子疼,由着莫大娘仔细撩了头发瞧看,旁边那些可怜他们的议论传入耳里,动了动心思,“林大娘,不借米就不借么,干嘛打人哩。”薛宝珠低低小小的委屈声音响起,叫人顿时讶然事情起因。
薛宝珠紧紧搂着怀里的薛宝霖,故意把他被林宝根抓红的手腕露在了外头,对着林氏劈头盖脸的骂不吭一声,只低低回了一句,“有娘不也教成那样子了么。”也是仗着旁边看的人多,薛宝珠才故意那么说的,虽说是宝霖先上去动的手,可要不是平常被欺负狠了,不至于抓那么狠,何况宝霖身上不定还有被掐红的地方。
那声音虽低,可恰好叫林氏听得清楚,一下又蹿了火儿,“你个贱嘴巴子的说什么呢!”
姐弟俩瘦弱的身影早叫人觉得不忍了,当中就有人插了嘴儿,“宝根娘,行了,小孩子间闹个两句回头又玩一块哩,大人掺和不是叫俩小的以后都没的玩么,隔壁邻居的莫要计较了,喏,宝根脸上的红都快褪哩,不大事儿。”
说话的人是狗蛋娘,狗蛋跟宝霖玩得好,看他俩打起来也要往上去,让她给关里头了,省得更乱。那林宝根在村里就是个耍横的,狗蛋也吃过亏,不过仗着他爹做了个拉车的买卖,家里算过得去,竟拿些小玩意故意馋别个孩子,他娘又当是祖宗的,生生给养坏掉了。不过这话不能说,他们家种的东西还得搭宝根爹的车出去卖。
有人开口,应和得也多,到底是瞧两个小的可怜的,林氏心里再不痛快也晓得乡里乡亲的不好撕破脸儿,让人看着为难俩小孩也不好听,只得憋着怨气罢了手,顺着狗蛋娘给的台阶下了。
不过林氏耳尖,临了听着人堆里有嚼舌根的听着又不痛快了,把宝根推了门里后转过了身子,一叉腰冷笑了声,“哟,这儿还有人发善心呐,好呀好呀,捡了这仨没爹没娘的,将来养老送终不愁咯。”撂下了这话才“嘭”的一声狠狠关了门。
林氏这话虽然不中听,可到底是大实话,谁家都不富裕,平日里能帮衬就帮衬了,但也怕没个头,毕竟小的那个才一岁半,要拉拔大哪容易。前些天还有人来问,想拉线把宝琴卖给城里生不出娃的,说可惜是个女娃来的,人叫薛宝霖给轰走了。
穷人家养不活卖儿女也是有,薛老二家这样的,还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好。有看过热闹走了的,也有好心宽慰了薛宝珠几句的,最后也只有莫大娘挽着她手径自带了她和薛宝霖回去。
薛宝珠不过外伤,用活水冲了冲伤口也就无碍了,倒是离去时,莫大娘手里拿着一小袋米,“这儿还有点旧米,拿去给你妹妹熬点米糊,还有这梨子煮一煮,熬梨糖水喝,你妹妹这一宿一宿哭的,别把嗓子哭坏了。”
“成了,阿彦上京赶考,这儿就我老婆子一人,吃不了那么多,就别跟莫大娘客气了。”老妇不容她拒绝地又往回一推,软了口气,颇是怜悯地瞧着她,“你娘糊涂没了,如今你爹也走了,剩下你带着两个孩子,也真是难为了。”
薛宝珠嘴唇蠕动,她也知晓靠东家西家讨米不是个长久事儿,可以说已经被原主用净了,她今儿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才去试上一试。正想着,就听得自家院子传来砰的一声,随后响起的痛哭声让她的心一揪,当下顾不得其他,匆匆跟莫大娘道了声谢,就连忙带着薛宝霖往回跑。
小屋里,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占着一点的空间,显得屋子更加空荡。床上趴着个小婴儿放声哭着,额头有些红肿,碗里的水撒了大半在床上,濡湿了被子。
薛宝珠带着薛宝霖随后走到了床边将小婴儿抱了起来,后者闻到熟悉的气息渐渐止了哭声,转而含着大拇指眨巴眼盯着薛宝珠,脸上还挂着泪珠,小模样瞧着十分可怜。
“宝霖乖,看着会儿妹妹,姐姐给你们弄点吃的。”
把小婴儿放到没湿的那半张床,拿厚棉袄替了湿掉的被子给她裹着,薛宝珠看了眼又玩到一块儿去的俩个小的,眼中一暖,拿了被子出去抖了晒。
刚晒好就听见有人唤她名儿,一看是大同叔,把一筐东西搬进来,“宝珠啊,这土豆是我跟你爹在田埂边上一人一半种的,长得好哩,我把你家一块收了给拿过来,放哪里?”
薛宝珠看着一个一个有宝琴小拳头大小的土豆简直两眼放光,要知道家里什么都缺,尤其缺吃的情况下,薛宝珠当即扬起大笑脸,“大同叔,给搁那口缸旁边哩,叔辛苦了吃口茶歇歇哩。”
刘大同瞧着这乖巧的闺女,比前些日子见可好多了,遂爽朗笑笑,摆手说不吃了,家里还赶着干活回去了。
薛宝珠把人送到门口,又是说谢,是不是薛老爹种下的她不知道,但刘大同此举可谓是及时雨了。
小厨房是偏房分割出来的一块麻雀大点的地儿,用具不多,却也刚好够应付,薛宝珠径直拿了小碾子,抓了一把米捣鼓起来,米磨成粉的功夫,土豆也差不多煮熟,去皮加温水捣成泥,最后倒了刚磨好的米粉进去,上锅蒸着。
土豆好处多多,又是这么绿色无公害的,绝对能让小家伙吃到饱。薛宝珠喜滋滋地琢磨着这么些土豆要咋弄,一边手脚利落地把梨子切成块,水里煮着,搁进去一些她捡回来洗干净的桂花,添点甜味儿,要是换成冰糖更好,不过眼下那些都成了奢侈。
想到还有个,薛宝珠又忍痛抓了把米,煮了个稀到不能再稀的稀饭,挑个头最大的土豆刨成丝儿,摊了个又大又圆的土豆饼,饼子晾过之后下的锅不沾还带着焦香,蓬松可口,这一餐就这么凑活成了。
第3章 菊花茶
薛宝珠前后端了两趟,搬到了桌上,让宝霖先吃了,自己端着土豆米糊喂宝琴,后者大概是饿狠了,砸吧着味儿吃得欢实,一大碗的很快见了底,怕一下撑着,薛宝珠忍着小家伙软萌的眼神没给再续上。
桌上那个吸溜着稀饭,剩了一半儿的土豆饼,吃完了就乖乖来替薛宝珠,惹得后者鼻尖微微发酸,才五岁的孩子却这么懂事。
“宝霖怎么不多吃点,还是觉得姐姐做的不好吃?”做饭的条件太考验人,有些让她对自己的厨艺失去了信心。
薛宝霖摇头,忙说道,“好吃的,比爹做的好吃!”话音落,想到爹再也不在了,眼里又噙了泪珠。
“爹不在了,还有姐姐,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别哭。”怀里抱着个柔软的小身子,又揽过了宝霖,薛宝珠郑重许下承诺道。
薛宝霖拿袖子抹了抹眼睛,稚嫩的小脸上绷着正经神色,“不,彦大哥说过我是男子汉,以后要保护姐姐和妹妹!”
薛宝珠被他这小大人模样逗乐,“好,宝霖以后要好好念书,当大官,让咱们都过上好日子!”
“嗯嗯!”薛宝霖也不管听懂没听懂,挺着小胸脯很是骄傲地应下了。随后像是觉得身上责任重大似的,从柜子里翻出彦大哥临走时留下的书册,捧着钻研去了。
薛宝珠想了半天,还是打算从她爹那‘丰厚的遗产’处理起,土豆不好久放,发了芽就没用了,想到上辈子在学校门口吃到的酸辣爽麻的土豆粉和狼牙土豆,薛宝珠馋的差点留口水,心里有了主意。
草草用了稀饭,薛宝珠等两个小的睡起了午觉,自己搬了小凳子去厨房与土豆们奋战,削到一半,就听着门外传来叩门的动静。
“有人么,这里可是薛二家?”
来人穿着青色褙子,作仆妇模样,抹了抹泛着油光的发鬓,在薛宝珠应门打开的时候就把视线落在她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个来回,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可是面容却是在是苍白,像是这些日子熬的,也是,这才十一岁,突遭丧父之痛也实在令人心痛。
“哟,这就是宝珠姑娘罢,赶了这会儿路的,先让我进去吃口茶。”
薛宝珠瞧着她身上比林氏还要好的衣料,没做阻拦,毕竟她们家已经是这副模样,别人还能图什么?
妇人接了薛宝珠递过去的茶水,说是茶,其实就是菊花晾干后泡的,一朵朵瞧着新鲜的花儿漂浮在上头,圆滚滚的甚是喜人。
“其实,今儿个我来是担着紧要差事来的,想跟姑娘讨回当年换的庚帖。”仆妇再开口就浇下盆冷水,把以为能抱上大粗腿的薛宝珠浇了个透凉。
对上薛宝珠投过来直勾勾的视线,仆妇略尴尬地移了视线,咳嗽了一声,面上换作难色,“姑娘刚经受丧父之痛,我这会儿来也确实不合适,可也是没有法子。你这要守孝三年,少爷等得起,我家老夫人可等不了那么久,老夫人这些年身子是越来越差,日日盼着能看着司家独苗接了香火才肯安心去的,老爷夫人不想让老人家失望,又不想违背朋友之间的诺言,也真真是愁煞了人。”
说着从身上摸出只锦袋,搁到桌上,打开了口子,露出里头白花花的几块碎银子,数着约莫有十两。
薛宝珠目光滴溜溜地打量着那只锦袋,司家是镇上的大户人家,开的绸庄,司家老太太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绣活,同司老太爷挣下偌大家业,富贵不可比拟。
仆妇所说的幼年记忆,连薛宝珠自己都模糊了,仅剩的也是几年前,舅舅叫做生意的合伙人坑了,那人不仅骗光了舅舅家的家财,还谋了他一家的性命,虽然最后被捕,可人死不能复生,就这么落败了。原本靠着舅舅家接济勉强糊口的薛宝珠一家,过得更是苦难,司家拖到现在来退亲,估计是看家里的当家人没了,小了阻力才上门。
半晌没等到薛宝珠回应,仆妇只当她是看直了眼,暗暗嘲笑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么点就迷了心失了分寸,肯定会乖乖把庚帖送上。
“唉,我也是同情姑娘的,这儿还有十两,是老奴的私钱。”仆妇将银钱硬塞到薛宝珠手里,怕她出去乱说,又吓唬道,“二十两够多的了,你还得拉扯两个小的,光顾着自个儿的情啊哪成呐!我私下里给姑娘交个底,这司家是肯定要退亲的,老夫人拖不得,已经在物色好人家了,姑娘如今这条件的,还不如安安分分找个门当户对的,越是肖想那攀不上的,苦得可是你自己呐!”
薛宝珠攥着二十两银子,听着她话里的意思也晓得自己不能过了,让对方吐出十两已是不容易。何况她自己心中一清二楚,凭着薛家如今的情况,在乡里挑户人家都不容易,更何况是镇上大户。这番继续纠缠下去,恐怕也没好结果。薛宝珠面上还得扮着悲色,似是委屈难堪。
仆妇看她一步一步似是十分心痛地往里走,心情转好,眼巴巴等着她拿庚帖出来,只是没想到,薛宝珠还没拿着庚帖出来,一柄扫帚先迎面扫了过来。
“哎哎哎这是作甚!”仆妇先前没防备,被扫了个正着,头上的发髻乱了几分,之后拿手挡着一边往后退,瞧清楚了是个小孩举着,当下就怒了,“唉我说哪家的小泼猴这般没管教,哎哎哎我这新衣裳,赶紧住手!”
仆妇蒙楞过后立即制住了扫帚一头,薛宝珠正好出来,哪会让她对宝霖动手,忙护着拿了庚帖在胸前,“嬷嬷见谅,孩子小不懂事!”
仆妇一瞧见庚帖亮了眼,暂搁下教训的事儿,伸手去拿,刚一拿到就被薛宝珠牢牢护在身后的薛宝霖又挥了一扫帚,自己脱了手,愣是让他把个扫帚挥得威风八面,又有个薛宝珠拉偏架的,仆妇有气儿撒不得,攥着庚帖,不再站着吃闷亏,匆匆逃了。
“姐,咱把这钱退了,不带他们那么侮辱人的!”刚睡醒的薛宝霖脸上还有几道睡印子,红着眼眶,恨声道。
薛宝珠摸了摸他的脑袋,知道他是看不得自己受委屈,心里熨帖之余对他的说法哭笑不得,退了那二十两银子,司家就能不退婚了?
“宝霖,越是大户人家规矩越多,司寇是司家独苗,开枝散叶传承香火,定少不了三妻四妾,咱们家的身份,就算娶了日后也只是做妾,你让姐姐与那么多人去争风吃醋,宅门内斗,还不如舒舒坦坦拿了这二十两好好过日子。”
薛宝霖听得懵懂,却是知道点儿妻和妾,大伯有了点钱就讨了小妾,大伯娘成天和那小妾吵,在他的印象里那个柔弱的小妾被彪悍的大伯娘欺压的死死的,套在姐姐身上,自然是接受不了。
只是想到方才她被那仆妇欺负的模样,瘪了瘪嘴,只恨自己年纪尚小不能护着。
“宝霖已经帮姐姐出了口气了,好了,别生气了。”薛宝珠哄着小孩儿道,抓了他两只握着扫帚柄都红通通的小爪子,揉了揉,“咱们宝霖人小力气可不小,看来姐姐得多做点好吃的,以后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保护我和妹妹!”
薛宝霖叫薛宝珠温柔握着,红了红耳根,喏喏应了声嗯。
把扫帚归了原位,薛宝珠回身去关门的功夫,就瞧见一穿着花袄子的圆脸盘妇人鬼祟站在门口张望,一下认出了是村里的王婆,这人印象中可是个专找事儿的长舌妇,哪儿有事往哪儿凑。想到刚才司家婆子来的事儿,薛宝珠皱了皱眉利落关上门隔绝她打探视线。
第4章 花生酥糖
那仆妇是司夫人的随嫁丫鬟,后来嫁了司老爷身边的亲信,在司家除了当主子的,哪个不敬重她三分,这一趟出来受的闲气那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一路想一路愤愤不平,嘴里更是啐死了薛老二家的。
“二十两银子给一娃儿,哼,估摸一辈儿都见不着那么多的,哎哟,不行,不能想,我这胸口堵得慌。”崔林家的揉着胸口郁气,快步往村子外走,这破落地方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只是还没走出多远,就觉得不对劲,一抬眼猛地瞧见一穿着花袄子的妇人,扑的粉白抹得红艳艳,一冲她笑那粉儿就扑簌簌落了下来,怪吓人的哩,“哎哟,吓死个人咧。”说着就要绕过。
王婆本来就是从薛老二家那边抄了小路过来的,就是想瞧瞧这穿得油光水滑的妇人找薛老二家什么事儿,结果听到什么二十两,娃儿的,一下就来了精神,双眼冒着八卦精光,“你是哪家的哩,啥二十两啊,宝珠年纪小,你可别欺负人哩!”
崔林家的一看那婆子就知道是个不好与的,想到司夫人交代不想事儿传出去,忙是摆了摆手,含糊说着“大嫂子你听错了”就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王婆没逮到人,又在薛二家外头吃了个闭门羹,这套不出消息心里跟小猫爪子挠一样的难受,正难受着就看见赵家媳妇从村子口走来,三步还回头去看,王婆瞧着有戏,忙是拉住了人问,“长平媳妇,那是哪家来的,当差穿那么好的,你认得不哩?”
“好像是司府崔林家的,她来这儿干什么?”赵氏顺嘴说了,尤是纳闷。
“上的宝珠家哩,唉唉唉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那宝珠可不跟司家那少爷订过亲么,宝珠娘在的时候我好像听过一耳朵,当时还以为她说大话哩。”王婆拍了下脑门,“唉你说,该不是真结了亲家的,那什么二十两把一个娃,不像是要接过去,唉唉唉,不会是来退亲的罢!”
赵氏还没说上第二句,就听王婆叽里呱啦了一通,正厌烦着要走结果听着最后一句也张大了嘴,看王婆那一副挤眉弄眼得了惊天秘密似的模样,忍不住皱了眉头,“许是你听岔了哩,清清白白一女娃娃,这话可不能乱传的。”
“啥乱传哩,你这话说得我咋那么不爱听,肯定是司家来人退亲,拿银子打发,分明是在欺负她家没大人!”可心里却是动了动,二十两喂,那可是一笔不少的银钱,她家汉子辛辛苦苦干一年才有三四两,哎哟,一小娃娃白的二十两,她晓得那崔林家的为啥捂胸口咧,肉疼的么。
长平媳妇看她眼珠子乱转就知道她不想好的,这人什么风气大家都知道,也都避着点儿,当下挎着篮子说还要忙活家事儿走开了。
王婆瞧着妇人高挑背影白了一眼,她还不稀的跟她唠嗑,王婆拍了拍刚才爬篱笆蹭上的灰,面上带着喜色地往薛老小家去,薛老小的媳妇才是个说话人哩。
薛老小的几间房子在村子东面,占着好风水,门前就有一条自山上淌下来的小涧。年前又新砌了间屋子出来,围着屋子的篱笆更是重新圈了好大一块地。为了多占的地,邻里间也不是没有口舌冲突,可没哪个是比薛李氏更有能耐的了,硬是没将这篱笆往后缩半分的。
她心中虽是这样想着,可到底还是腆着老脸喊了起来:“薛万媳妇!薛万媳妇!”
王婆在外头喊了几声,那头屋中才探出了颗滚圆的脑袋,两个髽髻晃晃的,“喊啥呢,我娘在忙哩,没空和你唠闲话!”
话还没完,躲在屋子里的薛李氏就叫唤了一声:“来弟,去开门!”
王婆面上喜滋滋的扭着腰进去,临进门时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早叫这又想又甜的味儿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要说村里头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紧,唯独这薛老小家油米不缺。她这隔三差五的过来,也是打了能时不时蹭些边角吃食的心思。
那薛李氏正站在灶台前翻动锅铲子,家里头几个孩子都拥在前头,点了脚尖往灶台上瞧。薛李氏被闹得心烦,只往王婆子那瞧了一眼,就立即回身去拿了浅碟盛要起锅的东西。
眼瞧着起锅,那几个小的更是忍不住了,各个扒拉着薛李氏的袖子,想要先尝上一块。那薛李氏将手里头的锅铲重重一丢,虎着脸大声斥道:“都抢什么!教你们的那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有吃的就凑上来,也不嫌叫人瞧了笑话!”
这话说得王婆有些讪讪,不过她哪里会为了这就跟这薛李氏闹僵,想着心中那事反而暗暗得意,等她说了不由薛李氏不给自己赔笑脸。
“我道是些什么东西,还不是你给这些皮猴做了吃的。”王婆笑道,只见那是薛李氏最擅做的花生酥糖,色泽黄亮,甜香诱人,裹着厚重的糖浆,瞧着都让人嗓子发痒。“我来是要同你说桩紧要的事哩。”
薛李氏早将王婆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自己平日也没少让她占好处,心中也有些瞧不上她。什么紧要的事,呵,怕不过是闻见了她这花生酥糖的香味儿故意寻的由头来馋嘴的。
想到这,心里越发不屑,故意将整碟子才起锅的酥糖递给了大闺女招弟,“去,端去那屋去吃,每人两块,不许多吃了。”然她这话没说完,三丫头就偷了一块塞进了嘴里头,薛李氏自然又是一阵打骂。
这番下来,王婆被晾在了一旁良久,“不是我说,几块酥糖还值得你这般打孩子呢。”
薛李氏一愣,随即作罢将几个小的赶了出去,自己转过朝着王婆冷冷讪笑,“哟,王婆今儿口气可是海了去了。咱们村可不是人人都能吃上这些的呢,怎么今儿就成了不稀罕的了?”
王婆忙去拉拢她,笑滋滋道:“镇上司家同你家成了亲家,这往后吃香的喝辣的哪还少的了!”
“什么亲家?”薛李氏皱着眉头问。
“你不知道?薛老二可是本事哩,当年早早就跟镇上大户司员外家攀了亲家!”王婆又将先前见到村口那衣裳体面的婆子的事给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
王婆心中一乐,想她也是动了心思了。二十两银子呢,可不是个小数目,这薛李氏也不是小气人,自她身上捞不着好处,王婆也不会隔山差五殷勤着过来。
果然,那薛李氏忙拉了王婆坐了下来,转过身去又将才炒扣在簸箕下的一盘干煸花生拿了出来递去了王婆面前,笑颜道:“原是想留着给孩子他爹的,你也好几日没来我这陪我说话了,快趁着热乎多吃些!”
“可不就是这话!”薛李氏面上带着担忧,顺道去拍了拍王婆的手,“要说的咱们村也算太平,可我瞧着这两日可有不少眼生的在村里头转悠,也不知是不是旁的地方来的不正经人。”
王婆上道得很,“可不就是这话!”她日日闲来无事就在村子中打转,哪里来的什么外乡人。
薛李氏便顺道站了起来,“我可得去嘱咐她两句。”那二十两银子就像是在挠着她的心,恨不得立即就去亲眼见了才稳妥,可这临出门前又颇是怀疑的问了一句:“真有二十两?”
“千真万确二十两!”王婆也不想她这般心急要去,忙将人拉着了,“你总不会这样要去吧?”她见薛李氏回过神来立即踮着脚凑了上去,咬着耳朵嘀咕了一番。
渐渐的,薛李氏眼中发亮。“王嫂子,还是你想得周到!”
第5章 荚蒾果
被人惦记的薛宝珠也为如何安置银两发愁,二十两,就算她是穿来的,也知道这大概能抵上她这样家庭几年的劳作了,这么一笔巨款砸下,薛宝珠飘飘忽忽高兴了整晚没睡着后,发现枕头底下并不安全,睁眼等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抖着手找地方藏,一定得藏好了。
家里有腌菜用的瓮子瓦罐,还空置了几个,薛宝珠挑了个头小的,把二十两银子仔细包好搁进去,抱着瓦罐找地方,最后还是在薛宝霖的指引下把罐子藏在了灶台边上一个隐蔽角落。回头再看自己刚才抱着罐子找地方的样儿,完全可以先找地方么,真是被钱给砸傻了,可嘴角是止不住笑意。
“姐,我去磨土豆粉了。”薛宝霖刚才就抱着碾子,看自个姐傻乐的模样也跟着咧嘴笑,不过还是想起了手里的正事儿,扬了扬捣锤接着捣鼓。
薛宝珠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灶台角落扯回来,瞥见小小厨房的案板上堆着的二十来个土豆,个个都洗得干净,薛宝霖已经削了皮的有好几个,薛宝珠在他去抡菜刀前抢先了一步,把土豆切成块儿丢进他的臼子里。
“别自个动刀子,我也只是试试,咱们先弄一点儿,这几个弄完了就成。”薛宝珠心里想着土豆粉,但实在是条件有限,能不能做成自己也有点没底。
薛宝霖在尝过她的土豆饼后倒是对她的厨艺很有信心,趁着宝琴还在睡,帮她一块儿忙活。两个人弄速度快了不少,只是捣碎磨粉是个费事的活儿,家里虽然有石墨,但姐弟俩哪个都推不动,只好用这原始法子一点一点捣鼓。
等弄差不多了,薛宝珠就抱着宝琴夜里尿湿的裤子还有脏衣服拿去井边搓洗,搓完了先搁一边打水往家去,来来回回跑了五六趟才把家里水缸填了个一半,算着能撑几天才停下拿上盆儿回家。紧挨着厨房的小柴房里堆着的干柴火还剩下不少,薛宝珠算着够用上小半年的,有点庆幸薛老爹的勤快,不然天冷要断了热水简直要命。
天儿好,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薛宝珠把洗好的东西一溜儿全挂在了院儿里拉开的麻绳上,棉被褥子也抱出来驱驱霉气,她个儿不高,垫着脚,一会儿的功夫就闷出了汗。
薛宝霖坐在高板凳上腿悬着垫不到地上,一晃一晃的,一边往外边瞅,看他姐都忙了一早上没停过遂喊道。“姐,歇会儿哩。”
薛宝珠把空盆儿放回去,看着收拾过后合心意点儿的屋子笑嘻嘻回道,“宝霖,顾着点妹妹,我出去一趟。”一边说一边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盆儿倒映出一张下巴尖尖的鹅蛋脸,编了粗粗辫子,几乎枯黄得跟干稻草一个色儿。
看着盆儿里里原主的模样,薛宝珠不由感叹其实薛家小的长得都不差,看薛宝霖就知道了。原主长得最是像她娘,宝霖像舅舅,小时候都给打扮得跟童子童女似的好看,名儿也是舅舅给起的,就是后来舅舅家做生意败了,没了接济,日子就难起来,久而久之都掩盖在操劳外表下,顶多就一双眼儿瞧着清莹莹的。
还有个烦人的问题,原主的皮肤跟她一样,一到秋天就起干,长久了不注意还会丝丝疼,她怕出了红丝儿更不好弄,在看到家里居然有白及的时候就跟淘着宝一样,磨粉专门用个小罐子装了抹脸,姥姥以前就用。白及灰黄的,有点像姜,黏腻,能生肌润肤,好用得很咧。
薛宝霖忙费力从凳子上下来,看她往脸上抹粉儿,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盯着看,“去干啥哩?”
薛宝珠摸了摸他小脑袋瓜,“去山上转转,你都能捡回蘑菇来,我也去探探。”一边从摆了工具的旧木桌上拿了一支她自个做的简易弹弓,“瞧见没,给你打个野兔子回来!”
“爹说过,山里面不安全,姐你别去了,咱们磨土豆粉么,你不是说磨好了做的好吃还能拿去卖哩。”薛宝霖小小的眉头皱着,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松。
“我不往里去,就随便转转,没有就回来了,放心啊。宝琴醒了就先喂点水,锅里焖着米汤,喂完她的你自个也吃,不用等我。”薛宝珠是打定了主意要去,实际是心里记着一样东西,有了它,她的土豆粉才能成功呢。
薛宝霖拦不住,只能瘪着嘴看着姐姐走,一直跟到了门口,就叨念着让她早点回来。
薛宝珠背上背篓,应了一声就出门了。
她家的屋子就挨着小莽山的山脚,山上绵绵密密的灌木和各种杂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有些过染上了红色。
这会儿是农忙的时候,山上就显得清静,薛宝珠路上捡了根木棍往山上走,还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漫山的橡子树上果实累累,那果子味儿涩,拿给猪猪都不吃,这才能这么繁茂的生长着。
薛宝珠看着那一摞摞的枝头喜笑颜开,小时候她住姥姥家,农村里多的是这种东西,打小就是上蹿下跳村里一霸,摘野果捞鱼虾整个童年都畅快无比的。现在回想起来都觉着那时候最开心,她见过姥姥用这东西喂猪,说是拿水泡个几天,再剥了壳儿煮开果仁儿就没那个苦味儿,磨成粉掺猪食里,猪爱吃还长膘,弄精细点还能做橡子豆腐,她尝过,滑滑嫩嫩可好吃了。
草丛中滚落的橡子果有很多,她就这么弯腰蹲着捡,树多都不需要撼,那地上的就够她捡的了,捡着走着越就感觉背后沉甸甸的,到时候和土豆粉和面,可不就成了。想到这,薛宝珠捡起来更卖力,直到背篓再装不下为止。
薛宝珠捡得差不多就往山上面走,一路灌木丛越来越高,脚下踩出的路也越来越窄,她一边搜寻着脚下,也不忘上面的,手里拿着弹弓,用橡子果儿充当子弹,就想碰个倒霉的兔子啥的。
就这么眼瞅着,薛宝珠看着灌木丛悉索动了下,忙是拉开弹弓,橡子果准确落在那动的地方,她兴奋往前去,谁知道脚一错,连人带背篓滚了下去,啊的一声尖叫惊起林中鸟儿扑簌簌飞,等回过神已经离方才站的地方滚了有一段距离,脸上刺疼,更别论手肘身子都在隐隐作痛。
“倒霉。”薛宝珠咬着牙坐起,好在不是不能忍,手里的弹弓不知飞哪儿了,倒是那背篓叫她有先见之明地拿了草编盖儿,装满后又拿细麻绳给捆上,防的就是山上不好走万一摔了白捡,谁知道还真派上用场,检查过完好松了口气。
一抬头,突然瞥见面前几株树挂着红通通的果儿,在一片郁郁葱葱特别打眼,薛宝珠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垫脚捞着矮枝摘了一颗,在身上擦了擦,咬上一口,果浆噗的在口里爆开,酸酸甜甜的滋味触动味蕾,竟比记忆里吃过的还要甜上许多。
薛宝珠忍不住眯了眯眼,又摘了几颗解馋。
这东西叫荚蒾,没想到长这么偏的,让她歪打正着撞着了,看着那枝头垂得厚重,薛宝珠连忙把橡子果儿倒出小半筐,上树摘去了,等装满了背篓,想着宝霖宝琴肯定爱吃,又狠了狠心倒了点橡子果用来装盛。毕竟橡子果好捡,前面那么多,这地方要不是掉下来还碰不上,前后都没有路,新鲜的果子要吃不完还能做成果酱也好保存。
等薛宝珠一身挂彩往家赶已经是下午近傍晚的光景,宝霖肯定急坏了,遂脚下的步子也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的家,手里还逮着只雀儿,还是她沿路往回走的时候跟弹弓一块儿捡的,雀儿小,估摸是给砸昏过去的,也不知什么运道,就被她拎回家好开顿荤的咧!
第6章 炒花生米
薛李氏在这等了好一阵早就不耐烦了,一直冷着脸坐在那,这被薛宝珠喊了一声才回神,立即面上挂笑的站起往她那走了两步。“你一女娃娃咋个还上山去了,也不怕叫山上的野兽给叼走,这会儿可是它们囤吃的时候。”一壁这样说着,薛李氏一壁热络上前要替薛宝珠拿下了背篓。
薛宝珠反应过来一错了身往厨房里去,趁着背对的功夫把上面用布兜装的荚蒾果一放,用淘米篮盖住,动作快得一气呵成。虽说是不值钱的东西,可薛宝珠对这位婶婶那可是印象深刻,什么东西盖是入了眼的,那肯定不给留。
薛李氏跟了两步,探头看了一眼,在看到那东西时撇了撇嘴。嘁,还以为害她白等了这么长的功夫这丫头是去弄了什么好东西,却原来不过是些橡子果。
薛李氏看不上眼这些,随即拉了薛宝珠往一旁去,宽慰着道:“你爹这么一去,家里头没有说不伤心难过的,难为你小小年纪还要守着弟弟妹妹的。”
薛李氏见她还待继续,忙从自己袖中拿出了一物,不过是比掌心稍微大些的用碎布包裹着的东西,另外还有小半袋米。“这是今儿咱们家炒的花生,统共也没多少,你小叔和我都想着你,家里头几个猴孙也没加多吃,余下的都给带来了。唉,这年月日子都难,宝珠也别怨叔叔婶婶。”
薛李氏献宝一样拿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些干瘪的花生,她先前做花生酥糖早就将好的都给挑了出来。这些干瘪的原是丢在一旁的,可想着过来哄这几个小的,自己又倒油翻炒了一下。“瞧瞧,都是顶香的哩。”
说完就等着薛宝珠感恩涕零的接受,顺道好把接下的话说出口。
薛宝珠也知道这花生品相不好,哪里就是她这小婶婶口中说的稀罕东西了,真是要怜解他们早该送几把米来也是好的了。这薛李氏分明是来算计好处的,可即便有所图谋也掩不去她小气本性,这么一小把花生米还巴望着哄着自己头脑发昏了?
心里想着一茬,手上却是动作快地接过了,能让小婶婶主动送东西上门实在太难得,一底儿的米也是米,她才不会傻得不要。
“按我说,往后你也别往山上去了,你自个还小,宝霖又才是几岁,叫他一人留家里看宝琴万一出点啥事呢!”薛李氏原本想用心小恩小惠就叫她认识自己的好,可看下来她不得不再想旁的辙了。“这阵子村里老是有陌生人走动,真要有些歪心思指不定将两个都套了麻袋走了,到时候可怎么是好。”
薛宝珠的眉头随着她的话紧紧皱着,显然也是叫这话给吓到了,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后怕,抬起头问面前这个年轻妇人道:“小婶婶有旁的主意?”
薛李氏心中一乐,看薛宝珠被吓到心底不禁有些得意,果然么,一个黄毛丫头又如何是自个的对手。“叫我说,你这姑娘家往后也别抛头露面的了,只管在家中好好照顾弟妹,等过个三四年婶婶再给你寻一户好人家,自然什么都是顺顺当当出不了岔子的。”
“怎么样?”薛李氏问。“咱们总归是一家人,就算是平日里少走动些,可等到有事的的时候,咱们才是血脉相连断不了的呢。”
见薛宝珠不应声,薛李氏更是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婶子这般安排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若是旁人家的事,婶子也不会去插嘴一句。到底还是同一个姓的,纵是你爹走了,你那小叔也不可能真不管你们几个,前两日也是伤心过了头才没来望你们的,难道真要问了这些个小事张怪你小叔不成?不管是将来还是现在,但凡什么事儿能替你出面的薛家人也就你小叔呢。”
“宝珠啊,你老实跟婶子说,是不是你那亲事不成了?”薛李氏心中急得要命,恨不能这小丫头能立即将这钱乖乖掏出来给自己,这会再没功夫跟她兜兜绕绕,索性摊开了来说。
薛宝珠瞧着时辰不早,便开始烧灶头了,径自转身蹲在灶台前用火石点火,“司家家大业大,说话都砸分量。他们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就算是叔叔婶婶来了,也没有用。”
“哎呀,我的傻丫头!”薛李氏瞧不上她满心不在乎的样子,随即追着道:“镇上大户人家少奶奶,这往后可是富贵日子!你怎么就随便答应了人家退亲了?早叫你叔来给你拿主意,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们?就算是这门亲事成不了,总还要替你将来打算着的哩!”
她这吐沫星子横飞的说了一大通话,却还没见薛宝珠有个痛快话,心里头更是起了邪火,一把将薛宝珠手中拿着的接火的柴火夺下扔在了旁边,“你这丫头,怎么不识人好呢?”
薛李氏带着怒容道。平日这丫头最是软和好欺负的性子,见到了她总也是贴上来亲近的,怎么今日却是这样冷淡了?她再一想,不由冷笑,倒是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她平白得了二十两银子!倒是以前小瞧了她,竟也是个有心思的!薛李氏这下想了王婆的好来,若不是这个婆子私下里告诉了自己这些事,恐怕她半个字都不会从这小妮子口中听见!哼,还想自己藏了这银子去!
薛宝珠忙腾腾拍了拍手中尘土,站起了身来,她年纪小自然没有薛李氏身量高,可却也不显得畏缩,反而是坦然了道:“小婶婶的好,宝珠可没能见识到呢。”
薛李氏随即脸色变化,讪笑了之后又道:“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哪里有对你不好的?怎么这好心好意的关心你,就成了恶人了?”
“什么意思?”薛宝珠笑,小小身子中好像透着巨大的锐气,叫人不敢轻视。“婶婶既然不清楚,为何不去外头叫人来评评理!要是大家伙在一处评说评说,说不定婶婶自己也就能理清楚其中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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