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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大宰輔.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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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大宰辅
正文
第一章 何处黄粱做梦成
旋即一莺燕身影掀帘而入,麻利的将手中所提的大漆食盒放在窗前的红木大桌上。
“阿兄,莫要误了这食鲜。”女孩儿关切一声,借着桌上青瓷长脚灯盏上的如豆灯火,看到景黄的光线下一唇红齿白的文弱少年委身而坐,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经笥,像个小小先生一般微闭双目摇头晃脑。
“阿兄!若再不用饭,我可要将这一味时鲜提去送与他人了。”女孩扬起圆嘟嘟的脸蛋故作皱眉佯怒,惹得一身色彩斑斓形的贴身水田衣也是上下摆动,甚是可爱。
“灵儿莫要置气,我温习片刻就来。”少年忙放下手中书卷,起身上前用鼻子深深嗅了一嗅,微微闭目品别,片刻一脸惊喜,陶醉道:“鲥鱼?!灵儿哪里学得好手艺,将这大江三鲜做的余味绕梁哦。”
“好与不好,阿兄试试便知。”女孩儿故作鬼马一笑,小步上前拉住少年衣袖,将他拉扯到窗前红木大桌前,道:“以前阿兄总说灵儿做的吃食不好,以后到了婆婆家免不了会受气挨骂。还有前日阿兄旧事重提,让灵儿在长明哥那里落了脸面;阿兄却是忘记了一点,先前那些吃食都是些青菜干笋,本就是难以下咽的粗食。圣人不也是说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么?’今日有着鲥鱼做料,灵儿的手艺一定让阿兄刮目相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圣人所云吗?”少年故作疑惑,迈开四方步子稳稳的房中度来度去,摇头晃脑清声道:“到底是是孔圣人所云,还是孟圣人所云?”
“阿兄!不理你了。”少女一脸腻红,自以为一时失语,一双水灵大眼满是羞怯。
见女孩儿生气,少年拍拍脑门,故作惊讶道:“阿兄是忘了,灵儿这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却也是出自大家之口。”
“哦?”女孩儿闻言一脸惊喜,片刻有好似害怕受骗一般,欲言又止不敢下问,一张精致小脸也憋得红透透的,甚是可爱。
“灵儿真的不想知道?”少年调侃一笑,像在骗小孩糖果的大灰狼一般露出两颗洁白的大门牙。
“说与不说是阿兄的事情,阿兄说出来才能问灵儿听还是不听。”女孩儿故作老成,只是一双很是期待的水灵眼睛出卖了她。
“阿兄怕你了。”少年看了眼桌上食盒,清香入腹引的肚里的馋虫咕咕乱叫,心中明白今日必须哄住女孩儿才可能享用这盘中美食。当即哈哈一笑道:“此句正是出自赵宋大家陆放翁的《老学庵笔记》中的一句‘晏景初尚书,请僧住院,僧辞以穷陋不可为。景初曰:‘高才固易耳。’僧曰:‘巧妇安能作无面汤饼乎?’。”
“陆放翁是圣人吗?”女孩儿一双水灵大眼一脸执着的盯着少年,恳切道。看来她还是对少年刚才口中的‘圣人’二字耿耿于怀。
少年悄悄擦了把额头汗水,故作沉思道:“陆放翁是宋时大家,文风雄浑豪放,与我等俗人相比较自然算是大大的圣人。”
“也罢。”女孩儿柔柔一叹,浅声道:“阿兄是县里新晋的童生,自然学富五车,灵儿无论如何是辩不过阿兄的。这吃食要凉了,阿兄快快用饭吧。”说完,女孩儿小步走至红木大桌前娴熟的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取出一盘红馥馥柳蒸的糟鲥鱼和一副碗筷。
如此诱人的美食摆在眼前,谁能抵住肚子里馋虫的聒噪?少年忙用筷子娴熟的夹起一片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片刻一脸陶醉,赞赏道:“这鱼肉馨香美味,入口而化,骨刺皆香;看来灵儿手艺非浅,阿兄以前是怀抱金玉而不知。能否将这制作之法知会阿兄?”其实少年只是拍一拍女孩儿马屁,女孩儿忙了一下午为的就是给他做一顿上好的吃食,自当如此夸赞。
女孩儿将这柳蒸糟鲥鱼的做法当着少年面一五一十娓娓道来,不知不觉竟是讲了近一刻钟。
“阿兄可是听明白了?”女孩儿这才回过神,看向身后少年,只见少年一脸满足的仰坐在圈椅上打着饱嗝。见女孩儿看来,少年忙直身端坐道:“吃的急了,阿兄有些失态了。额我已经饱了,时鲜难得灵儿也来尝尝。”
“嘻嘻嘻。”女孩儿见其奇怪模样,掩口而笑。
“‘鱼’也‘愚’也,吃多可是要变蠢的哦。”少年干咳一声打断女孩儿的推辞疑惑道:“只是这鲥鱼以捕自当涂至采石一带横江的为最美,每年逢端午节前后应市。而现在已经临近中秋,这鲥鱼已经过了应市时节,鲥鱼更是难得所以你也要尝一尝。”少年家道中落,这堪称珍品的鲥鱼平日里断是舍不得买的,可是孩提时他却是常食此物,自然知道的多一丝。
“这鲥鱼是一清早长明哥在江口捕到的。”女孩儿莞尔一笑道:“过了中秋,阿兄就要参加岁试了,自然也需要补一补身子。”
“无妨,区区院试,阿兄还是手到擒来的。”少年自信一笑。他口中的院试包括岁试和科试两种考试。岁试是从童生中考选出秀才;另外对原有的秀才进行甄别考试,按照成绩优劣分别给予奖惩。
童生通过岁试,就算是“进学”了,即成为国家的学生;只有通过岁试的童生才能称作秀才、相公。现在少年刚刚通过了府试,只能称作童生。
“我听巷口那黄一卦讲这岁试‘进学’也是不易的,阿兄可要用功读书才是。”女孩儿关切道。
见其一副认真模样,少年委婉一笑,伸手用食指轻刮了下女孩儿琼鼻,认真道:“为了灵儿今后能过上好日子,阿兄自然会用功读书的。不过那黄一卦样貌猥琐,经常信口开河灵儿不要听他胡言。”
少年口中的黄一卦就是一直在巷口摆摊十余年的怪老头,这老头给人算卦时常常加送一卦,人送外号黄一卦。前些日子这老头在巷口拦住少年,说他被逆天改了命格,从此非富即贵。当时大家只是当做玩笑话,不过不久少年便通过了县里的府试考上了童生,一时街坊大哗,黄一卦的名声也在不大的县城中雀起,生意自然日日兴隆。
“那是胡诌的,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少年似笑非笑的盯着女孩侃侃道:“这可真是孔圣人所云。”
“阿兄又在戏弄我。”女孩儿惺惺道,少年口中总是圣人云,圣人言,让她穷以应付,或是根本无法应付。
“时辰不早了,阿兄还是休息吧,我就回房了。”女孩儿逃也似的离开了。
“灵儿。这鱼还有半尾,记得趁热吃了。”少年提着食盒看着女孩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女孩儿性子一向倔强,这给自己补身子的鱼她是断然不会吃的。
……
“当真穿越了么?”少年盯刚才他放在桌上的泛黄经笥,浅浅一叹。
少年本名文清,两个月前作为一名登山爱好者,他在攀登一座奇峰时意外坠崖,醒来是发觉自己魂穿到了古代,灵魂和记忆更是和这位和自己一样名字的少年融合到了一起,不过还好纵使经历如此波折他总算没有崩溃,而是顽强的挺了过来。
适应了新环境后,他方才弄清楚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应该是历史上的明朝,现在大明第十二位皇帝穆宗朱载垕刚刚继位,改年号隆庆,今年正好是隆庆元年。
想到这位皇帝,文清依稀记得《明史》中记载他“端拱寡营,躬行俭约”。在他统治时期,文有徐阶、高拱、张居正、杨博,武有谭纶、王崇古、戚继光、李成梁。真可谓是人才济济,同时隆庆开放海禁,一改嘉靖朝暮气沉沉的政治局面,开创了被后世史学家口口称道的‘隆庆新政’。
“幸好现在还没到小冰河时期,也没有恼人的辽东乱局。”文清浅拭了一下沁满汗珠的额头,当得知穿越到的时代是明朝时,最初的想法便是认知中的明末饥荒,遍地饿殍的惨景;他清楚自己的斤两,若是真的穿越到了明末,就以他的本事同时要面对关内的大灾,关外的女真这两个难题,估计也是交上一份不及格的答卷,没办法明末那盘臭棋不管谁做到朝廷那个位子上,结果都是大差不差。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才是隆庆元年,文清不知道小冰河时期具体是那一年开始的,但是从记忆中自己家乡一带,几年来都是风调雨顺,也没有听说北方遭什么大灾。
就以他文家为例子,他记得文家现在有十多亩上好的水田,平日里雇人耕种,如此他兄妹二人便可安稳度日,不过仅仅靠着十多亩的水田养活二人,日子终归过得是要清淡些。可是也不至于饿到肚子。而文家在扬州府里只算得上是中等偏下的人家。
‘小桥流水,柳绿墙白’
两个多月的磨合他已经适应了明朝江南水乡的别致生活,并且一直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灵儿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不过倒是巷口那个摆着神仙挂摊的‘黄一卦’却是语出惊人,那日几乎一语道出真相,差点把他给吓死!
“黄一卦?”少年长舒了口气盯着窗前的忽明忽暗摇曳身姿的如豆灯火,心中不禁感慨道:“这世上真的有窥破天机的奇人吗?”
第二章 何处黄粱做梦成(2)
翌日,晨
文清前世因为工作需睡不成懒觉,而这一世又是个不喜欢懒床的性子;所以便早早起床,蹲在内院水缸旁用细柳条刷蘸清水,洒上牙粉,放入口中左刷刷,右刷刷。
“啊,呸!”用清水漱了漱口,文清一把将柳条丢在一边,心道:这刷牙的滋味远没有后世来的方便。
“阿兄是不是这苦参牙粉用着不习惯?”
灵儿一身粗布灶衣,脸上熏得黑白相间像个小花猫一般,拿着一根烧火棍,从一侧厨房探出头来。关切道:“不行的话我还上巷口食货铺子李大嫂那里换上青盐牙粉?”现在这院子中只有文清兄妹二人,洗衣做饭一直都是有灵儿来做。
“呵,呸!”文清吐出漱口水,摇了摇头道:“这苦参能清热燥湿,杀虫灭毒是好东西,就是味道有些怪,没关系的。”穿越至此文清一直耿耿于怀的是自己前世那支山寨国际名牌的全自动按摩牙刷。
“嗯,灵儿就依阿兄。”厨房内传出了灵儿的回应,和一阵乒乒乓乓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
“这妮子可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文清苦笑一声,倒是一脸惬意,有山有水,有田有房,更可贵的是还有一个萝莉妹妹;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奋斗了十多年未能实现的梦想转眼间竟全部实现了,虽然有些清苦但也算自自在在。
“还真是造化弄人”文清仔细打量着脑袋顶上那片蔚蓝如洗的天空自嘲一笑。
“用饭了阿兄。”灵儿从厨房小步走出手中小心翼翼端这一小笼散发着淡淡酱香的三丁包和一小碟的烫干丝,将其悉数摆放到内院中央一块浑圆的青石桌面上。然后麻利的解下腰间围裙,抬起滑嫩的右手轻拭了下额间俏皮的青丝。
文清见灵儿高挺的鼻尖上沁满了细碎的汗珠,便伸手指将其轻轻拭去,心疼道:“真是苦了灵儿了。”
“给阿兄做饭灵儿一点都不辛苦。”灵儿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石桌上的饭菜辛香扑鼻,惹得文清食欲大动,麻利的用筷子将一小撮烫干丝放入口中细细嚼动,干丝是扬州府特产的厚厚的大白豆腐干所切制而成,入口绵软,加之有酱汁相佐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这包子和烫干丝是扬州府必不可少的早餐吃食,虽是必不可少,但是文清兄妹二人日子过得拮据也是难得一尝。
“灵儿手艺愈发精湛了,这干丝做的色香味俱全,三丁包更是让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多谢阿兄夸奖。”灵儿俏皮一笑。作为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兄妹,这两个月阿兄身上小小的变化她岂会不知?不过好在阿兄较之以前更加的随和,也更加喜欢讲一些笑话逗她开心,要知道此前阿兄虽然很关心她,可是却像个小先生一般不苟言笑,所以她倒是更喜欢现在的阿兄。
“啪啪啪”一阵脆响,文清家大门铺首上的铁环被拍的响亮。
“文相公在家吗?”院外响起一声公鸭般的嚷嚷。
“文相公”门子李三刀见文清出来立马起身拱手一笑,脸上三道疤剌如同菊花绽放,看的文清菊花莫名一紧;李三刀这名字就跟他脸上这刀疤密切相关,据说是这李三刀祖籍江浙,这脸上的刀疤便是小时候故乡遭遇倭寇落下的。
“相公称呼文某着实不敢当。”文清拱手一笑,岁试还没有考,现在他的身份只是一名童生,与秀才还是有差别的。
“不知李大哥到寒舍有何公干?”
“哦,”李三刀脸上闪过一丝躲闪,道:“崔县丞想见一见相公。”
县丞可是实打实的父母官得罪不得,所以文清告知了灵儿一声,便同李三刀一起前往县衙;
文清所在的兴化县属于扬州府管辖,县衙治所就在兴化县城之内。
他自然是知道县衙所在便方步在前,反倒是李三刀有些猥琐的亦步亦趋跟在他一侧。
绕过衙前的照壁,穿过之后的‘忠廉’牌坊,牌坊以里,两侧设有医学、阴阳学,右侧设有便于县衙公文的快速递送的急递铺。
再往北,便是县鼓楼,鼓楼之后,即是仪门。
走到这里,文清便停了下来,再往里就是县衙了。因为他并不知道崔县丞在哪里办公;便回身等了等李三刀,李三刀这才反应过来,因应该是由他找文清来县衙现在文清反倒走在了前面。
“呵呵,相公真是好腿脚,三刀却怎么也追赶不上。”李三刀脸上再次菊花绽放,道:“相公跟我来,崔县丞就在大堂院内。”李三刀所言的正是崔县丞的办公场所,衙门六房。这李三刀一口一个相公惹得文清好不自在,不过也不好再次指摘,所以怎么称呼就随他去了。
“那就有劳李大哥带路了。”
文清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常给人留下谦谦君子的印象,在李三刀眼中也是大有前途的文曲星君,所以自是多了一份敬重与谦让;
不过面上平静,可文清心中却似倒了五味瓶儿一般胡思乱想,这个在兴化县中做事向来仁义号称小孟尝的县丞崔孟言会找他何事,在他的记忆中除了五年前父亲的那件朦朦胧胧的案子外,文家再也没有和衙门内的人打过交道。
也是因为那件官司文家倾尽了余才,百亩水田也尽归他人,若不是祖父时常接济,他老爹就要变卖唯一的祖产那座两进院落。一家人可真的就无所依靠了。
他老爹也是因为此间的官司整日郁郁寡欢落下大病,四年前一命归西。
“是什么案子?”文清摇了摇头,五年前他才九岁还是懵懵懂懂的孩童,只记得父亲整日里愁眉苦脸,那里有心关心什么案子?
只是父亲临终遗言告诫文清此生莫要再探究当年之事。
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渐渐汇入他脑海中,可是因为当年太小记忆都很是片面,始终无法将其梳理完整。
“罢了,是福是祸走一遭便知道了。”文清深吸口气,跟随李三刀穿过仪门一侧的“角门”进入堂内,绕过戒石亭,穿过县衙大堂一侧的穿堂,来到了大堂院内。
这堂前的戒石亭子大有一番来历,本是前宋太宗赵匡义御书石碑,上书铭文:“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大字。碑上覆以亭,额曰戒石亭。颁赐“天下郡国”,州县一律遵行。所以从赵宋起县衙前的戒石亭就沿造至今。也算是华夏官场文化的一个缩影。
院内两侧各是一盈三间厢房。
“文相公,崔县丞就在里面。”李三刀指着最左的一间道:“县丞吩咐过,文相公来时自可推门去找他。我就送相公到这里了。”说完李三刀便告辞离去。
文清颔首一笑,方步走到李三刀所指的房门前,刚刚整了整衣衫,便听得房内传来一声热切的招呼:“是孝直之子么?快快有请。”房中那人所喊的‘孝直’正是文清父亲文远泊的表字。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圆领锦衣的头戴东坡巾的短须瘦脸中年文士,一脸笑意的快步走了出来。
“童生文清见过县丞大人。”文清自是知道来人正是崔孟言,县丞虽小可是实打实的八品文官,而文清现在还不是秀才,理应行跪拜之礼;当下心中一苦准备俯身下拜却被崔孟言一把拉起,道:“此处又非正堂这礼就免了。”然后上下打量着文清,故作欣然道:“你既然是孝直之子,也算是故人之后,走,我们房中叙话。”
免了跪礼文清自然心中一松,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对于跪拜此列陋习自然是‘深恶痛绝’。同时也感叹崔孟言此人在收买人心方面着实有些手段。
厢房内,崔孟言转身坐在了公案一侧的圈椅上,一双细长眉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文清,文清亦是不骄不躁双目微沉,站在公案一侧,脸上丝毫没有寻常童生见父母官时候的惊慌怯懦。
见文清如此沉稳有节,崔孟言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轻捋寸须哈哈一笑,朗声道:“好一个宠辱不变沉稳大气。像,真像孝直。”
说完此话崔孟言浅叹一声:“当年我和你父亲本是同科,孝直一身文采更在我辈艳艳而出。可惜造化无常当年是我照顾不力让你父亲失了官司,孝直也因此抱憾而终,真是惭愧。”
文清听出此中话里有话,这崔县丞断然不会和自己缅怀先父,如今旧事重提十有八九是为了他口中的‘案子’。当即有了权衡拱手道:“崔大人,家父当年曾有遗言,说是此案由天怪不得旁人。”
“哦?”听得文清所讲,崔孟言立刻来了精神,豁然起身兴奋道:“孝直真的这么说?!”旋即发觉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道:“这么多年,老夫也是对孝直念念不忘,以至于失态了。”
“学生所述都是家父遗言岂敢悖逆。”
文清一脸恬淡应对道,心中却如同凉水泼入了沸油一般激烈的上下翻搅,县丞崔孟言的一举一动让他越发觉得老爹当年的‘案子’决然不会太过简单。
第三章
神鬼阴谋不可欺
文清在县丞崔孟言公房内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将近半晌,几名小吏来找崔孟言,文清借机才起身告辞,告离县衙。
对话半晌文清所穿的蓝衫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打湿大半,心道,二人在公房中交谈了近半个时辰,虽无要紧话头;可是崔孟言步步为营,句句是坑只言片语间总是透露出一丝丝对当年案子的不满;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他所讲的似乎是在为自己话头,好在自己谨慎秉承老爹临终的嘱托,对当年之事只是虚以应付,并无插言;这也让崔孟言有些老虎吃王八下不了嘴的感觉。
衙门
崔孟言紧眯双眼,左手轻捻着颏下寸须若有所思。身旁则直耸着一个身高只有五尺,套着锦缎长衫的汉子,汉子满脸横肉额大腮方和崔孟言倒是有几分相似也本应是个坦荡面容,只是一双乌溜小眼破坏了整个面部的和谐,使之看起来消没了坦荡,多了猥琐下作。
“大哥。”那猥琐汉子见崔孟言沉默无语实在按捺不住,唤了一声:“大哥可是问出那小白脸什么消息?”
崔孟言思维被无端打断,瞪了身侧的汉子一眼,谨慎道:“那小子句句谨慎,还没套问出什么。不过再谨慎也只是个青头,只消一些手段还是会说的。”
“也是,当年他老子也算是个人物,不也栽在咱们兄弟手中了么?”那汉子得意一笑,道:“只是他最后明白过来,不再打那官司,否则定要他倾家荡产,卖儿卖女。啧啧,大哥你没见过,文孝直那个小女儿长得一个水灵啊,”
“慎言!”崔孟言狠狠瞪了汉子一眼,心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开窍的弟弟,轻哼一声道:“这衙门内人多眼杂,你就不知收敛。”
猥琐汉子是崔孟言的弟弟崔孟浩,不过名字虽是雅致,长相却太过下作。且论计谋阴狠却远不及其兄长半分。
“是,大哥。”见崔孟言恼怒,那汉子急忙点头哈腰生怕真惹恼了自己的这位亲大哥。
在外人眼中崔孟言一直就是一个古道热肠,仗义疏财的‘宋三郎’;但其真实面目恐怕只有他这个亲兄弟最为了解:一言不合动辄杀人!三年前失踪的捕头癞子张,因为琐事恶了崔孟言,然后被其派人绑住石块沉入江底了。就连他家的丑婆姨也在几天后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了。
“现在文家的事要尽快完结,五峰先生后人交代的任务才是急命。”崔孟言一脸阴沉道:“误了那件事,你我脑袋就很难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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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的黑影猛然窜到文清一侧,扑入文清怀中。
文清先是一惊,然后却开怀一笑,这怀中的黑影正是隔壁长明家的黑狗大黑寇。黑寇在文清怀中使劲蹭了蹭伸出舌头在其手背上舔了又舔,一副是讨好文清的样子。
“清儿哥。一路魂不守舍,是丢了魂吗?”一个身形高大壮硕的身影挡在文清面前,文清定睛一看这身影正是长明。
“长明哥,今日不上码头背货了?”文清放下怀中的大狗,朗声一笑,面前的的青年正是长文清两岁的街坊长明,文清依稀记得长明的名字还是父亲所取,出自《礼记》日:“诚则明矣。”取明道向善之意。
“今日清闲无事,听灵儿讲你被那崔孟言叫去衙门,我怕你有事,辞了码头活计,正要前去一看。崔孟言名声虽是不错,可他的兄弟崔孟浩却是个腌臜种,清儿哥要提防才是。”长明浓眉紧锁国字方脸上满是关切。
“嗯。多谢长明哥关怀了。”长明所讲句句出自肺腑,让文清心里一阵暖意。长明比文清大不了两岁,可是多年来却似兄长一般一直对他们兄妹二人照顾有加,而且文清也一直当长明做亲兄长看待。
“呵呵。”长明爽朗一笑,挠了挠后脑勺,道:“那好,只要你没事,我就去码头做活了。顺带着给我娘捎一个口信,说晌午我那边还有一敞篷大船的货物要卸,回去晚点。”
“好哩,长明哥你就放心吧,我会照看好婶子的。”文清应了一声,长明父亲去世的早,家中只有一个年近六十的老母,所以他一日三餐俱是在家里用,一来可以省下不少的伙食费,最重要的是放心不下老母。
别过了长明,文清拐入了往家去的巷子,巷子虽然不窄,可住户却没有几家,即便是大白天也显得有些冷清。
一个皮肤黝黑的敦实汉子从车上纵身跳下,面无表情的盯着文清道:“你是文孝直之子?”
“是又如何?!”文清脸色一冷,眼前的汉子面色不善不像好人,当即后退一步准备开溜。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他,有时候逃跑也是一种规避风险的不错选择。
“啧啧,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在这里找到你,也省的咱家费事,那文小哥就陪我走一遭吧。”敦实汉子冷冷一笑,不等文清反应三步化作两步,扑身上前一个使出一个‘寿星抱桃’锁手缚住文清双臂。
文清心中一沉,敢情是遇到绑票的了,当即便欲挣扎呼喊,不料后颈一麻便失去了知觉。
一股咸咸的腥风直窜鼻孔。昏睡中的文清鼻孔一痒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个翻身从一块巨石上滚了下去。
“卖糕的!”一口后世的俗语从被摔得头昏脑涨的文清口中蹦出。
缓了口气,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面向海面的不大的溶洞中,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他一时间有些头晕脑胀,理了理有些混乱的思绪这才想起了先前自己人击晕绑票的经过。
想及此处心中不由的一紧,绑票这类在后世电影、电视中耳熟能详的狗血剧情今天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看那汉子成竹在胸的模样应该是早有预谋,文清心中又泛起不少疑虑,自己家境清贫,勉强度日尚可,既然如此那肯定不是为了赎金。
上午县丞崔孟言找他的情景犹如电影缓缓出现在眼前。于是很自然的文清就把两件事想到了一块。
“晌午见官,下午遇匪!五年前,老爹究竟是捅了什么马蜂窝!早不找晚不找偏偏自己穿越不到两个月官府和土匪接二连三找上门来,流年不利穿越都穿成这样!”文清心中一番悲切。
“小子,这里住的可称心如意”一声流里流气的嘶喊从洞外传来,片刻一叶小舟载着个袒露上身,胸前还纹着个飞鸟的邋遢汉子晃晃悠悠出现在洞口外的水面上。
小舟停泊在洞口一米之处,那邋遢汉子抬脚一个伏虎下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山洞内,灌了口腰间葫芦里酒水。色眯眯的一直盯着文清瞄了半晌,轻叹一声:“啧啧,细皮嫩肉,不做个兔爷还真他娘的有些可惜了!”
听那汉子所言,文清菊花一紧,心道,自己当年虽然在罗汉庙里撒过尿,菩萨座下提过歪诗。可是漫天神佛也不能如此虐待自己。
“哈利路亚!”
“啥?少年郎你胡诌邹个啥?”邋遢汉子打了个酒嗝满是醉意,偏着脑袋问道。
文清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一脸正气’的瞪着邋遢汉子,狠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绑架强掳良家户口,在这大明兴化治下难道还没有王法了不成?!”
“文家小哥倒是个妙人儿,不过在这方圆十里之内王法可管不了俺们。”邋遢汉子浪笑一声,伸出两手紧了紧胯上稀松的浅蓝色粗布腰带,怪声道:“小子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文清装作一脸惊疑,后退一步惊惶道。其实他从邋遢汉子的那只水鸟纹身上,已经将汉子的身份猜出个七七八八。之所以如此表现,就是为了让这汉子放松警惕好找机会逃脱。
“水鸟寨!”邋遢汉子瞪着两只三角小眼一脸凶神恶煞的夸张表情道:“小哥识相一些,免得到时候遭受皮肉之苦。啧啧二爷我可舍不得毁了这一身上好的皮囊。”
在邋遢汉子的威逼恫吓下,文清‘老老实实’地被蒙着双眼带出溶洞坐上小舟,小舟在水面上曲曲折折的缓缓划行,约莫半个时辰后只觉的船身一颤,随即便被邋遢汉子推搡着上了岸。
这邋遢汉子是水鸟寨的海匪,与文清之前的猜测相差无二,所以心中到也渐渐安稳下来,默默的想着对应之策。只是忽然感觉光线一暗,似乎是进到了一间大屋内,随即又听到身后那邋遢汉子正声道:
“大当家的,文家小子我带来了。”
第四章 神鬼阴谋不可欺(2)
“哈哈哈!”一声狂放不羁的大笑在耳边突然响起,虽然早有准备,可文清两耳却也被震得嗡嗡作响。
未及反应,又是一声粗喝炸响:“既然抓到了,就何必再带回来,早早结果了便也安生了!”
“小的这就听当家的安排!”文清身后的邋遢汉子的声音就像被捏住脖子的山鸡一样兴奋。旋即便是传来刀剑出鞘的刺耳厉响,眼见就要'刀剑加身'文清一颗小心脏旋即便是沉到了谷底。
“我去,又要穿越吗?”文清心头暗骂一声。
看来事情还有转机,不过却也是越搞越复杂了。
随后文清只觉得一道人影立在了自己面前,等了片刻方才听到一声浅哼。
“老二,解开文家公子的眼罩吧。”
“是,寨主!”邋遢汉子浅应一声。文清只觉得眼前一亮,定神片刻方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铜铃般的巨大‘牛眼’!当即心中一惊,蹬蹬后退数步。
深吸一口凉气,缓过神来,文清再看向那‘牛眼’这才发现这哪是牛眼?分明是一个高达九尺的壮硕老汉!只是老汉双目硕大有神,让自己一时误会当做牛眼罢了。
原来之前放话要结果了文清的汉子只是屋内的一名普通海匪,并不是真正的飞鸟帮老大,而是邋遢汉子摆出这一出来只是在戏弄他而已。
老汉露出满口黄牙冲着文清咧嘴一笑,回身坐在圈椅上,转脸看向他身后的邋遢汉子,道:“老二莫要再无礼了,文家与咱们也颇有渊源,如此这般莫让东山那边的飞鱼笑话!”
虽然老家伙说的是让外行听着有些懵懂的黑话,可是东山飞鱼帮的大名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扬州府人,文清更是心知肚明。
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据说和倭寇还有往来,东山飞鱼帮可谓是积年的巨寇!名声可是大了海去了,不过听着老汉口气,他似乎很不鸟那一伙巨寇东山帮;这样的话似乎自己的处境并不是那么的糟糕。
“你是孝直的儿子?”那老汉又卓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文清道。
“前辈所提正是家严。”文清一脸平淡,不卑不亢缓声拱手道。
现在他已经定了心神,反正已经到了匪窝生死已经不在自己的操控下,倒不如坦然一些。
在如此强大的气场下换做他人早已经屁滚尿流,文清却是能够如此坦然应对;见此那老汉紧眯着的双目中闪过一丝赞许。可哪里知道这是文清后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在作祟。
“嗯,你老爹当年含恨而逝,俺身份特殊不能前往拜祭着实有些过意不去。”老汉冲着文家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脸唏嘘。他口中所提的特殊身份应该是海匪身份,当时他真的要是去了,文清兄妹二人不被扣上勾结海匪的帽子被官府缉拿才怪。
文清抬眼看向老汉,看其表情不似做作,当即有了对策拱手道:“寨主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我和你老爹也是有一段交情的。”老汉咧嘴一笑,一脸回味道:“想当年在胡总督帐下你爹和老夫可是生死之交。”
“胡总督?”文清听罢老汉所言,不知道自己的老爹还有如此一段渊源。不过他也想不出老汉口中的‘胡总督’是何方神圣,又是那家水寨的总瓢把子?难道自己老爹也曾做过海匪吗?这下可有些不妙啊。
见文清一脸疑惑,那老汉也不点明,只是呵呵一笑道:“老夫请你到此处,是为了和你提一个醒。”
“还请寨主明示。”
“当年胡总督的仇家已经从倭国回来了。”老汉扬起额前花白斑驳的双眉,一脸阴沉道:“胡总督是不在了。当年胡总督手下兄弟都成了他们报复的对象,七日前海陵蒋家一门七十余口尽数惨遭屠戮,蒋家家主蒋洲头皮被这伙人录了下来。这蒋洲正是胡总督手下谋士之一,当年为了对付他们蒋洲可是出过大力的。”
“好猖狂的贼寇!他们不怕王法么?”文清小强精神发作忍不住大骂一声,随即方才想到自己也处在贼窝之中,心中暗悔自己不是在指着秃子骂和尚么?当即干咳几声掩饰尴尬。
“呵呵,小子直言直语真像你爹。”老汉也不恼怒只是盯着文清朗笑一声,道:
“他们来去无踪,又和官府沆瀣一气寻常百姓拿他们根本没有对策。”
“所以今日我叫老二带你来,就是想提醒小哥不要掉以轻心。”老汉沉声道:“要知道,孝直曾是胡总督手下的得力干将。此事不得不防!小哥关急时刻自可向老三求救。”
“三当家的?”
“你认识的。”老汉故作神秘一笑,似乎他也很爱好这一口。
“无量寿佛,几日不见文小哥别来无恙?”一身披道袍的猥琐中年出现在了文清一侧,朝着他挤眉弄眼。
“黄一卦?!”文清心中一紧,莫不是这黄一卦就是水鸟寨的三当家的?这样的话海匪都将点子放到他家门口了,不过此时他更担心的是黄一卦是否知道他是穿越者的身份。
黄一卦一双桃花细眼滴溜溜的自顾一转,似乎看透了文清的想法,当即猥琐一笑道:“文小哥不要误会了,俺是寨子设在兴化县的耳目,顺道保护小哥兄妹二人。”
听到除此外,这黄一卦并没有再说什么,文清心中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水鸟寨中的一伙人虽然对他没有恶意,可是并不代表就没有其它心思。两世为人文清已经不是昔日里那个想法简单懵懵懂懂的少年郎了。
“大哥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如我就顺道就送文小哥会兴化县城,省的时间久了惹得他人怀疑。”黄一卦竟是替文清说起了话。
此话一出,惹得老汉身侧的猥琐汉子有些不满,正欲发作。不成想坐在圈椅上的老汉却是哈哈一笑道:
“老三讲的没错,文小哥留在我们海匪寨子中算得了什么?还是现在就起程回兴化县吧。只是今日老汉讲的话,小哥一定要放在心上,平日里出行一定小心为妙。”
“多谢寨主箴言,学生感激不尽。”文清看得出来这位二当家的分明是不想藉此放自己回去,当即趁坡下驴冲堂内诸人一一拱手拜别,准备就此离去。
见堂内气氛逐渐缓和,文清紧绷着的小心脏才缓缓落到肚子里,转身便跟着黄一挂离开。
“且慢!”二当家的声音阴测测从身后传来。
这一声给刚刚放松精神的文清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看了眼面前近在咫尺的贼窝大门,咂了咂嘴,心头百味杂陈,暗道今天这一关恐怕是难过去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文清当即心头一横转过身冲着二当家拱了拱手。
“不知二当家喊学生有何吩咐?”
“唉。”二当家的收起阴冷的目光,并不理会文清而是冲着坐在堂中圈椅上的水鸟寨寨主俯身一拜。
“贤弟这是为何?”那水鸟寨寨主一脸惊讶,身子却是一动不动依旧坐在圈椅上。很明显他是给老二说话的机会。
“当年我等兄弟被逼落草,留残生在此逍遥快活。可是远泊大哥却被那些狗官终日勒索烦扰,郁郁而终。”
讲到此处,二当家的肩头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原本阴沉的声音也有些哽咽。阴沉着泪眼婆娑双眼扫了扫屁股后面的文清,继续道:
“今日远泊大哥嫡血在此,寨主何不将小哥留在寨中,跟着兄弟们吃酒吃肉无忧一生?”
“他娘的影帝啊!”听到此处,文清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这水鸟寨今日恐怕还出不去了。
他清楚这水鸟寨二位寨主辛辛苦苦演的这一出狗血苦情剧,就是让他留在水鸟寨。
“只是不知文小哥可曾愿意?”寨主瞪起铜铃般的‘牛眼’看向文清。
“不愿意!”文清眉头一扬,冲着水鸟寨寨主拱了拱手。
“哈哈哈哈!”没想到被文清这么硬挺挺的堵了回来,水鸟寨寨主呆愣片刻,旋即豪爽一笑道:“像,真像远泊老弟,这股子犟劲简直一模一样!”
“家父曾留下遗言,让小子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方能瞑目。”文清一脸严肃道。
“既然远泊老弟有此一愿,老二你就不要再强人所难了。”一旁默不作声的黄一卦,一手轻捻长须,一手挖着鼻孔满脸幸灾乐祸模样,看样子他倒是很希望看到水鸟寨的首脑们在文清手中吃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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