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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只是一個瞬間

2023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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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度,我成了一個迷信的小女人。每個夜晚,我在燈光下研磨那些世界上最艱澀的文字。如此孜孜不倦,其實不過是為了求證一點命運──關於我和一個叫做「顏峻」的男人的。當我的智商因為我和他的愛情而變得非常可憐的時候,我只好從易經、八字、紫微斗數、星座運程里去尋找一些關於未來的暗示。
  冬天的下午,我從北京的遠郊雲崗顛簸了兩個小時來到東三環的 friday’s餐廳,在靠窗的座位上用熱牛奶暖著凍得已經有些麻木的手,然後,我給顏峻打電話,我說,我在 friday’s等你,我想見你,你過來吧!顏峻說,恐怕不行,今天我有太多文件要處理,都是明天一定要帶到美國去的。我說不要緊,你忙吧,什麼時候忙完了,什麼時候再過來,反正今天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你。
  時間快著慢著地走過去, friday’s里燈光依然明亮,人已寥寥無幾。一些情侶偎依在一起說悄悄話,看外面的夜景。我依然等待著那個名顏峻的已婚男人。
  和顏峻的相識是個偶然。
  那個早晨,我提前半小時進入寫字樓,想趁老闆來之前複印一份資料,然而公司的門還沒有開,我在寫字樓里轉來轉去,希望能找到一扇開著的門和門裡面一位好的秘書小姐。在上面一層,我終於找到了這樣一扇開著的門,但裡面並沒有一個好心的秘書小姐,而是一個高大俊朗的男人,領帶的顏色非常好看。我猜他大約是一個高級白領,沒辦法,只好求助於他了。他很痛快地帶我到複印機前,說,沒關係,你印吧。
  所有資料都複印完了,我對他說聲謝謝,出門前,他遞過一張名片,說,以後有事可以找我。我看一眼他的名片:顏峻,美國 ××公司北京分公司總裁。天吶,這個八點半就出現在公司的「高級白領」原來是這家公司的總裁!
  以後,我知道顏峻每個月有一半時間在美國,一半時間在北京,只要他在北京,每天一定是八點到公司,而且每天也一定是最後一個離開公司的人。
  不久,我的一位朋友申請了一項專利,他想推到美國去,看看有沒有美國資本家願意收購他的專利。我想起了顏峻,就約他出來吃飯。顏峻開一輛黑色的本田雅格,從我們第一次相約吃飯開始,每一次他都是先把右邊車門打開,等我坐好他替我關上車門,然後繞到左邊開門上車。
  我問顏峻:你有情人嗎?顏峻說沒有。我問:你條件這麼好,為什麼沒有?他說,我太忙了, 99%給了工作, 1%給了在美國的家,我拿什麼給情人呢?隔了一會,他又說,去年我在上海公司的時候,曾經有個女孩,對我很好,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我的情人。最後,她離開了我,因為受不了。除了我太太,我想大概任何女人都受不了我罷!
  而就在這個時間,我正坐在 friday’s里,因為想念著這個已經結婚並且讓任何女人都受不了的顏峻,我必須在這裡等待和忍耐。
  夜裡一點,顏峻來了,帶著一身寒氣,坐在我對面。他摘下手套,握住我的手,說,小丫頭,等急了吧?他的手是涼的,但傳達出的內容卻是溫熱的。我說:我想你,想極了。我們對坐著喝完一杯飲料,顏峻說,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從城裡回雲崗的山路很黑,隔很遠才有一盞路燈。顏峻專注地駕著車,我坐在顏峻旁邊,把手放在車檔上,顏峻的手覆蓋我的手,換檔的時候,他的手微微地用一點力,一種很真實的溫度從他指間輕輕傳過來。
  車開到我樓下,我把手抽出來,說,我上去了。顏峻用一隻手捉回我的手,另一隻把我攬到他懷裡,吻我,第一次,一個四十歲的已婚男人的吻。在那麼多的愛情輪迴里,我以為我早已鑄就了金屬外皮,然而我發現在顏峻面前,我的心還是鮮嫩地裸裎著。
  這是一段有回應的愛情,恍如初戀。顏峻在美國的日子,我每天都恍恍惚惚的,想念他,他的手、眼睛以及吻。我每天在易經、星座里尋找我們可能在一起的依據。算命的結果有時候好,有時候不好,好的時候,我猶疑著不敢置信;不好的時候,我沮喪地不願相信。
  半個月後的一個落雪的夜晚,我早早睡去。有電話進來,我接了,是顏峻。我驚喜地叫著:「你回來了!」顏峻說:「是,剛剛。」他又問:「想見我嗎?」我說:「想。」他說:「那你等等。」
  二個小時以後,我的電話又響了。顏峻說:「你下來吧,我在你樓下。」
  我披上衣服衝下樓去。雪下得很大,顏峻幫我開了車門。半個月沒見,卻像是「此去經年」的感覺。「我給你從美國帶了一份禮物。」顏峻說著,遞給我一個漂亮的小紙,紙袋裡是一瓶香水,很清冽的味道。「我還要回辦公室。」顏峻說。我把頭貼在顏峻的胸上,落雪的夜晚,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冒著危險在山路上開了兩個小時的車趕來見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孩,只是短短的一面,而又要馬上折返回公司,這一切,只是因為我說我想見他。
  我無法不感動。這一刻,我想:就這樣吧。因為對方是顏峻,我或許可以做一次已婚男人的情人。
  我做成顏峻的情人了嗎?沒有。當早晨的太陽升起的時候,我醒覺到一切必須在假設和揣想中結束。和顏峻在一起,猶如初戀一般的振奮並未掩去對未來的明晰的判斷。我不奢望,也不幻想。我很清楚我和顏峻是沒有未來的,「情人」永遠只能是一個瞬間,長也罷短也罷的瞬間。情人就是這樣,沒有過去,沒有以後。過去沒法追究,以後不能追求。
  「剎那光輝勝於永恆」這樣的話只是一個我們年輕時放縱自己的藉口。當反覆地放縱之後,我無法不強迫自己去正視生活,無法不強迫自己去正視生活,無法再依賴這樣的藉口去汲取短暫而飄浮的快樂。
  我決定不再放縱自己,因為愛顏峻,因為很愛。因為不想愛情像從前一樣,很快地開,很快地謝,我寧願他永遠盛放。就讓一切到此為止吧。
  做了這個決定,顏峻再打電話,我就在聲音中設了屏障。顏峻再約我,我藉故脫掉。這是對我,一個二十三歲的女孩所有耐力與韌度的挑戰。但因為痛苦得有根有據,有足夠的理由去忍耐和堅持,所以在這個冬天裡,我便選擇了這樣一種痛苦而踏實的活法,我避開了顏峻,也避開了這段註定無結果的愛情。
  很久以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再次在 friday’s遇到了顏峻。我們再次面對面而坐。我們相視而笑。在笑中,所有的一切都瞭然了。愛還是在那裡,因為不碰,因為閃避,因為點到為止,反而純凈了。
  我問:「顏峻,你好吧?」「好,還是忙。」
  我又笑笑地問:「你有情人了嗎?」
  「曾經有過一個,但現在,我發現她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已經抓不到她了。」
  「哦,能告訴我她是誰,什麼樣的?」我故意懷著好奇問。
  顏峻的手伸過來,摸了摸我的頭髮,說:「她很可愛,她是一個名叫涓涓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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