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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恨.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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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她要的不过是归于平淡的幸福,而他要的却是江山社稷,百年乾坤。
她与他究竟是孽是缘?是悲还是喜呢?
第1章
风雪萧萧
昨夜的雪花在北风的掺合下,没头没脑的下了一整夜,冻得人每吐一口气都化作了白茫烟雾。
江南的江司令府里,更是银装素裹。澄莹雪光温柔的穿过了玻璃窗子,逶迤着书房。
“司令,非得如此决定吗?如此好的一门亲事,怎么也应该轮到我们净蔷的!”江司令最得宠的二姨太长秀正不依不饶的在耳边撒娇。
江海权眉头微皱的看了二姨太一眼,怪不得古书上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原来还是颇有几番道理的。平素二姨太喜欢撒娇,粘人,再加上床第间工夫甚为了得,所以一直还算得宠。今日细细一瞧,不由的厌烦了起来。
现今的局势又岂是他能说了算的!
他别过了头,道:“你先下去吧!”声音低沉而威严。
二姨太辜辜的看了他几眼,知道他有些不快,便怏怏而退了。
江海权又吩咐到:“去将大小姐叫来!”
门口的侍从忙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穿过了几重院落,才来到了江净薇的房前。这是个颇为偏僻的角落,因大夫人在世时不得司令欢心,加上只生了一个大小姐,人单势薄,自她去世后就再也没人为大小姐争取,所以处境也是少爷小姐里头最差的。
但小院里种了不少盆栽树木,倒也挺清幽雅致的。几枝梅花轻轻的从屋角探了出来,溢出淡淡的清香。
还未跨上台阶,只听门呼啦一声被拉开了,丫头喜鹊走了出来,一见许全,机机灵灵的问了声好,道:“今儿个怎么许全哥有空到大小姐院子里来啊?”
许全被她问的脸红了起来,自成为司令侍从后,倒是从未来过的。他清了清喉咙,方道:“司令叫小姐去书房一趟呢!”
喜鹊听了反而楞了起来:“司令叫小姐过去?”她摸着头重复了一遍。她自从跟了小姐后,也已有了数十载的光景了,清楚的知道小姐见司令的次数可是连这几个手指头也数的过来的。每年除了除夕,司令生日,中秋等几个大节外,小姐要见到司令的面是比普通的侍从还要难呢??这会儿离司令生日已过了好几个月了,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啊,怎么会叫小姐过去呢?
许全怎知她的百般心思,只答道:“是的!”
喜鹊这才缓神了过来:“哦,我这就去通知小姐!”转身进了屋子。
几分钟的光景,江净薇便走了出来,向许全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许全领头走在前面,偶尔一回首,只见近午的阳光打在她头上,像碎金子般折出缕缕光芒,走在院内,衬着那满地的白雪,袅袅生烟似的。
一会儿工夫已到了司令的书房门前,许全行了个军礼,方禀告:“司令,大小姐来了。”
“进来!”
许全帮江净薇推开了门,作了个请她进去的手势。
江净薇也不迟疑,走了进去。只见父亲正威严的坐在紫檀木大办公桌前,紧紧的盯着她。她轻轻的叫了一声:“爸爸!”自小就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从来就不受父亲宠爱。所以父女两人之间一直也是淡淡的。小时候因惧怕身穿戎装,腰配手枪的父亲,不敢在他面前像其他弟妹一样撒娇亲近。大了,因一惯的养成疏远,更是无话可说了。
江海权静静的看着她,带着审视的目光。这个女儿在他脑海中一直以来是没什么印象的,自小跟他不亲。他子女众多,也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去一一了解。而且,对他来说,儿子是要栽培的,女儿早晚也要嫁人,所以更是用不着费心了。也只在逢年过节的例行的家庭聚会上看到,也从不留意的。现在细细打量,才发觉原来是个极标致的人儿,特别是一双眼睛更是清清灵灵的。
江净薇默然不语,只静静站着。父亲是何用意,她也不明白。
半晌,江海权才开口道:“净薇,你今年多大了?”
江净薇心中不知为何,竟涌起丝丝的酸楚,但还是语气平静的回道:“今年二十!”
江海权“哦”了一声,过了一会才道:“你已经二十了。也该是找婆家的时候了!”
江净薇这才微微抬起臻首,略带吃惊的看着父亲,却不答话,等着江海权接下来的话。
“北方八省的赫连督军来我们府上替他大公子提亲了!指明要我们家的一个女儿做媳妇!”
江净薇轻轻蹙起了眉头,北方八省的赫连督军,是目前军阀中名头最盛的一位。他所辖的北方八省,兵力强,武器装备一流,也是目前军阀中实力最强的一位。
“因赫连大少的母亲是赫连督军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我们也不能怠慢了。我所有的子女中,也只有你这个女儿是嫡出的。也方能配得上赫连大少的身份。嫁到赫连家,也不至于让她们有闲话可说。”
净薇不语,只盯着皮鞋的蝴蝶饰物。屋子里因为暖气的原因,十分舒适。但她的指头,脚尖却是冷冷的。屋内的热气虽不停的冲在脸上,但心口胸房却还是冰冷异常。
“我也已经回复了过去。这几天,赫连督军就要派专列送聘礼过来了。日子也定了,就赶在年前。具体的事情,你姨娘们会帮你打点的!”江海权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传了过来,声线不高,却夹杂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净薇低低的应承了一声。江海权见她头垂的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以为她女儿家害羞,也不以为意。
净薇等了半天,也不见父亲再说话,只好抬起了头,看了他一下。只见他双眉紧皱,似乎有极多不开心的事情在干扰他。
这些年,军阀们互相征伐,征战连年。父亲一年中也只有少数几个月在家,难得有此机会可以站得如此之近。仔细瞧着,竟发现父亲已白了一半的头发,夹杂在黑发中,显得突兀异常。净薇瞧着,鼻子也微微泛酸了起来。
过了好久,江海权这才回过神来,向净薇摆了摆手,道:“你先回去吧!”
净薇这才告退而出!
才回到房内,喜鹊已唠叨了起来:“小姐,不是到司令那里去了一下吗?怎么就失魂落魄了?是不是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她们又欺负你了啊?”
净薇轻扯了一下嘴角,整个府内怕也只有喜鹊会紧张自己了。她看了喜鹊一会,笑了笑:“没有。倒是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喜鹊瞪了她一下,也不理她,径自去了洗漱间,拧了一条热毛巾过来,替她细细的搽起脸来:“小姐啊,我跟着你到现在也没听过什么好消息。你就先告诉坏消息吧!”
净薇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淡淡的道:“坏消息是我要嫁人了!”喜鹊楞了起来,半晌没说话,嘴巴微微张着。净薇极少见她如此模样,禁不住想要笑出来了。
喜鹊也总算结束了抱怨,定神一看,小姐又在看书了,她实在忍不住,用手一把盖住了净薇正在看的内容:“小姐,那好消息是什么?”
净薇抬起头,淡然而笑:“不就是可以离开这个家了吗?”喜鹊的嘴巴张的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过了好久好久,喜鹊才道:“小姐,说了半天,你到底要嫁给谁啊!”
净薇幽幽的望着窗外,院内的傲梅正盛开着,北风丝丝缕缕的从窗缝里钻进来,清冷刺骨,但着清冷刺骨中却有馥郁的梅花香气。
“赫连靖风!”
喜鹊脑中嗡嗡作响,嘴巴更是可以塞两个鸡蛋了。她万万没想到小姐所嫁之人竟然是赫连靖风,因这位北地八省的赫连大少,实在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自小就被现在的赫连督军作为接班人培养,自从十九岁从军磨练以来,便是他领着北地八省的军队,为北地立下了赫赫战功。
第2章
残灯夕照
“小姐?”喜鹊不语,只是看着她,似安慰,似同情,似支持。赫连大少啊!!小姐竟然要嫁给赫连大少!
净薇看着她,挽嘴一笑:“总归是要嫁人的,不是吗?在其他人心目中,他可是个极上品的夫婿!”倒反过来安慰起喜鹊来了。赫连靖风,对于他的名字,就算是江南的妇孺也是如雷惯耳的。对于他的传闻是极多的,净薇努力回想以往所看到的,听的的话,大致的评价总结都可归纳成一句话:“年少英雄!”
窗外北风正起,呼啦呼啦的抽拉着窗子。屋子里倒是有暖和的,但净薇的声音幽幽的传到喜鹊耳中,竟有中莫名的寒意。她知道小姐一向淡然,从不未自己争取什么东西。但是如此认命的话,她还是第一次听她口中说出来。她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道:“小姐,那这几日你是否还要去学堂啊?” 净薇怔了怔,才转过头:“要去的。”反正学期就要结束了,也就几天的光景了,若年前真的去了北地,怕是这生也难再重逢了。她倒也不是极新式的女子,但学堂中气氛比家里不知好多少倍,虽然她也不大参与同学之间的活动,但那份自由自在和闲适的感觉是家里所不能给予的。
她方才步出了课堂的门,只听见云初香在后面的叫嚷声:“净薇,等等我!” 云初香三步两步的就追上了她,两人慢慢在走廊上走着。
“什么事?”净薇反倒不习惯起来。她向来羡慕初香直来直往的性子。
净薇迎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如她所料的看到了初香吃惊的表情:“真的要嫁给赫连靖风吗?”她点了点头。初香的父兄一向与江南军的一些军官走的颇近,又时不时的捐一些大洋给军队做费用,所以知道这件事情也不奇怪。
“那你不是要去北地了吗?”初香急了起来,脸不知因为寒冷还是激动,竟通红通红的,很是好看。
净薇点了点头:“自然是要去北地的。”
“不是前年才和北地打过仗吗?怎么他们会跟司令提亲呢?”
净薇叹了口气,轻轻的,却似极明了的道:“南方十省不是和西部七省早些日子有姻亲关系吗?若我们江南和北地不结盟的话,怕是生存不易啊?”云初香盯着她,有些明白了起来:“所以你父亲就把你当筹码,去和北地结盟吗?”
她盯着了无残叶的枯枝,在冷风的吹打下,身不由已的四下乱舞。
正说话间,只见萧扬正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脸的着急:“刚刚老师拖了些时间才下课,我还怕你们先行回了。”转头对着净薇道:“我也正好有事情找你,我们去学堂斜对面的茶楼上吃茶去。这里挺冷的!”
三人上了茶楼,刚坐下,小二就将他们所要的瓜子,花生,果脯,糕点,茶等奉了上来。将茶盖微微一掀,腾腾的热气便蹿了上来,熏的人也有些暖和了起来。萧扬等小二一走,倒是打开了话匣子:“净薇,我听父亲说,司令将你许配给了北地的赫连大少?我将信将疑,想问你一下,是否是真的?”其实,自父亲那里听后,他是颇为吃惊的,也知道绝对是真的。但是就是不肯相信,或者就是不愿相信。就好比一个赌徒,就算输到了最后,一分钱也没有,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输。
净薇还没开口,初香已抢着回答了:“我已经问过净薇了,是真的!” 萧扬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眼神直盯着净薇,仿佛带着一种绝望,语气倒还从容,喃喃道:“原来真的是真的!”初香也不理他,自顾自的道:“是从军中传出的,你父亲又怎会不知真假呢!” 萧扬默然了一会,方才抬起头看着净薇:“你也同意了!”那望过来的眼神竟深不可测。
三人静默不语,只听得旁边吃茶的人不停谈笑的声音。好半晌之后,萧扬起身道:“我去买点糖炒栗子,你们两个最爱吃的。净薇去北地后,我们三人再聚在一起,怕是困难了。”语罢,便下楼而去了。
初香本是个高兴人,从小到大,皆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什么真正难过的事情。这时,看着最好的朋友,过几日就要出嫁了,且是嫁到遥远的北地,竟不由的伤心了起来。净薇心中也不舍,便拉着她的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况且我也会回江南来看你们的,或者你们也可以到北地来看我的。也就坐坐火车啊!”初香这才好些,道:“我只是舍不得你嘛!”说着,说着,小女儿的娇态也露出来了。
净薇微微一笑,将眸光一转,竟与一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那人的目光如巨,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嘴角微含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她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忙收回目光。虽是匆匆一瞥,但那男子的样貌却给记入了脑海,容颜俊挺颇具英气。不知为何,她竟不敢再将眸光移过去。
萧扬很快便回来了,也带回了一大袋的糖炒栗子,热烘烘的,香嚅嚅的,正是净薇一向喜爱的。萧扬是个极绅士的人,见两人如此喜欢,便动手帮她们将一个个的壳去掉,放在瓷碟中,供两人食用。三人平素相处惯了,也不觉尴尬,便有人剥,有人吃了起来。净薇却一直觉得有异,仿佛一举一动皆遭人偷窥似的,极为不自在。她耐着坐了片刻,道:“我们回去吧。我父亲这几天不大许我出门了,我得早些回去。”
三人随即收拾了书本,下了楼去。净薇总觉不对,便往刚才与那人处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依旧目光犀利盯着她。她不由脸一红,忙将眸光收回,随着初香下楼而去了。
才回到家,喜鹊已在大门口迎着她了:“大小姐,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司令在大厅等了你很久了!”净薇改了方向,朝大厅走去。喜鹊一边跟在后面,一边说:“北地的专列到了,送了几车厢的聘礼过来。还来了几个军官和太太们!”
才进入大厅,只见四面的眼光已都聚集了过来。江海权呵呵的笑道:“这位就是小女-----净薇!” 大厅里果然坐着几个北地的军官,一身戎装,从他们所挂的勋章上看,级别怕是不低的。旁边各自陪做着几个太太们,皮裘旗袍的,贵气逼人。她倒被他们的眼光瞧得有些窘迫了起来,但因长期出入大场面养成的气度,倒也落落大方的含笑着像他们问了好。
江海权笑道:“你姨娘们正在和太太们商量具体的好日子呢?你坐一下!” 净薇应了一声,便在五姨娘的下首坐了下来。略定了神,这才发现,今日姨娘们都各自拿出了家当,满身的珠宝玉器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反观自己蓝衣黑裙的,一副女学生的打扮,站在中间,倒显得几分寒酸。她遂抬起了头,瞧着为首的一位太太,只见她也正瞧着自己,眼光里透着几丝赞许。到底是快出阁的女孩子,见她含笑的看着自己,净薇不禁脸上热了起来。之后,双方七嘴八舌讨论的东西,她也根本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日子倒是选好了,再过二十多天便要出嫁了。净薇望着自己的房间,纵然不富丽,但毕竟陪伴着自己过了这么多年,如今真的快要离开了,心中却也是极为难受的。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今日在茶楼遇到的那个人,那双目光犀利的眸子。她竟有些发楞了起来。
第3章
春色落落
那目光犀利中却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仿佛当她是货物般。净薇从未遇到过如此之人,敢用这种眼光看她。偏偏这人却有一种藐视天下的气势,叫人无法忽视。
她正在恍惚间,喜鹊推了门进来了:“小姐,司令让你去一趟西厅。”西厅是平时江家人有事情聚集的地方,而大厅是父亲一般用来招待客人的。可见父亲定是为了婚礼的事情找她。她微勾唇角,清淡漂浮的一笑,她又会有什么意见呢?就算有,又有谁人能理会呢?喜鹊老是觉得她不争取,但她就算争,就能挣到什么呢?
在喜鹊的帮助下,刚换上了凤冠霞帔,敲门声便在包厢响了起来。马将军带了一位夫人进来,净薇定定一看,方才认出是当日在江府中的一位为首的太太。她那日羞怯,也没注意她的具体身份。现在站在她面前,只好含笑点头,也不好说话。那夫人却极为八面玲珑,笑着道:“我夫君姓姚,是这次专门负责大少婚礼的。您若是觉着有什么不满意的,告诉我便成了。” 净薇轻轻道:“姚夫人,你好!”姚夫人笑着,那弯眼睛如星光流动:“少夫人,真是客气了。您准备一下,我们这就要下车了。” 喜鹊将随身的一个小箱子交给了门口的侍卫:“姚夫人,小姐已打点好了。你看什么时候下车便成了,只要不误着吉时就好。”姚夫人又笑了起来:“姑娘说的是,那我们这就下去。车子已在外面等着了。”说着便挽着净薇的手出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说:“外面来了不少学生和报社的记者,极是热闹的。” 净薇才从车门处露出了身子,只见面前闪光不断,原来记者们已经开始拍照了。而四周的人群也嘈杂了起来。好在赫连家派了不少侍卫,开出了条道路,在姚夫人的搀扶下,净薇倒也有惊无险的上了车。
安阳也是历朝的大城,净薇略略定神后,粗粗一瞧,街道宽敞,商铺住宅倒也泾渭分明。因属北地,于江南又有所不同,建筑风格颇为粗矿,但也别具一风味。前后都跟着几部车子,士兵站在车上,前护后拥的,一直开到了一座大宅前。水磨砖砌的高墙,从打开了大门里望去,虽是冬天却依旧树木森森的, 望不到底。门口站满了士兵。车子才停下来,只见通往大门的园子里远远涌出来一大帮子的人,簇拥着为首的一个,那人穿着喜庆的长衫马褂。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赫赫有名的赫连大少了!姚夫人笑着道:“大少也迫不及待了。少夫人如此样貌,大少定是喜爱万分的。他日夫妻恩爱,白头到老!”见净薇不语,知她害羞,又道:“我帮你把喜帕带上,等会儿大少要来开门了。车子是茶色玻璃的,你若是想瞧大少的模样,可以掀开一角看的。外面是瞧不见的。” 净薇听她调笑,脸已经红得不行了,哪真敢这么做。只听得,车外声音乱哄哄一片,却有一个嗓门特大的人说道:“大少,时辰到了,可以帮新娘子开车门了,以前是要踢轿门的,现在就踢一下车门充数吧。” 净薇在喜帕里什么也瞧不见,只感觉到有人“啪”一声拉开了车门,将车门轻轻踹了一下,接着,那人便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出了车子。耳边传来无数的起哄声,嬉闹声,她已经无法去感觉了。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他灼热的温度,透过层层衣物,还是无遗漏的传了过来。还有他的气息,那种淡淡的男性麝香混合着清清的烟草,萦绕在她的四周。
出了车门后,他便将她放开了。姚夫人也已下了车,道:“大少,你在前面走,我扶着新娘子。你只要将手中的红绸的另一端交给新娘便成了。” 净薇在姚夫人的搀扶下,在赫连的牵引下,一步一步跨进了赫连督军的府邸。又依着古礼拜了天地,高堂,夫妻交拜后,便有人将净薇搀扶回了喜房内。
才刚在榻上坐下,姚夫人又进了来,陪罪似的道:“少夫人,刚刚那个是旧式的婚礼。因为督军现在的地位,有一些外国报纸也要求来报道这次婚礼。所以不得已,督军又安排了一个活动,让这些外国的记者拍几张照片。您得换一身衣服。” 净薇有些愕然,但随即也平复了,到了赫连家又岂能由自己作主呢!她低低的“噢”了一声。姚夫人已招呼喜鹊了:“喜鹊姑娘,你是少夫人的陪嫁,你与我一起来帮少夫人换吧。陪嫁的衣服放好了吗?”喜鹊心疼小姐,但也没法子,只道:“那大少呢?”姚夫人陪笑道:“大少在外面招呼着呢。今天人可多了。”七手八脚的跟喜鹊翻出了几件衣服,最后挑中了一件粉红色的旗袍,替净薇换上。又配带了成套的首饰,满意的夸道:“少夫人的腰可真细,我都忍不住想摸一把。这珠宝也是跟对了主人了,瞧夫人带着就像画里出来的人物一样!” 净薇被她说得不好意思了起来。
拍照的地方在督军府的西式大厅里,厅里铺着深红色的地毯,踏上去柔软无声。只见地毯的尽头,有一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一身戎装。他面对着的那面墙上悬挂着一个由鲜花装饰成的巨大的花团。花团上面垂下几条丝带,嫣红姹紫的,极为好看。她一出现,旁边的侍从便有人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四周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江家的女儿虽不至于美若天仙,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净薇这点自信是有的。她浅笑的随着姚夫人一步一步的迈向他。
第4章
春意阑珊
净薇配合的微笑着,如此的摆弄了近半个时辰,她余光扫到了他的眼神,虽然表面还是笑着,她却已经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不耐。身边站着的侍从皆是极机灵的人物,平时里随大少出入,又岂会不知,只见靠他们两人最近一个侍从,向各路的记者道:“大家也辛苦了,督军请各位去大厅吃茶,听戏去!”大家拍得也很多了,所以也就收拾了相机等物品,随着门口的听差出了去。
一下子,偌大的西厅只剩了下寥寥数人,姚夫人笑着道:“大少,这次送新娘回房的任务就交给您了。”说着,也出去了,到了门口,却停了脚步,转头向净薇笑了笑。净薇被她笑得有些赦然了。她平素心绪起伏不大,但今日却是极不同的,加上身边的这位名为丈夫的男子浑身散发着的强势气息,令她心中忐忑不已。她将前因后果略略穿插了一下,已明白当日在茶楼,他是故意去看她的。或许就像商人挑东西一样,若是她这个江家大女儿他不满意的话,还是有很多备选的。她来之前本是知道自己的处境的,但现在见了面,更是清楚明了了。
赫连靖风目光犀利盯在她脸上,对她的表现是有几分诧异。他知道她已认出了他,从她看他的眸光中他就知道。但她却当作从未看过他。当日他随送聘礼的专列去江南,除了不可告人的军事机密外,不可否认的确想在大婚前见一下自己未来的女人。且父亲也是同意的,若自己不满意江司令的大女儿的话,可以从江司令其他的女儿中任挑一位。其实他对此是无可置之的,自小他就知道自己的夫人是没办法自己挑选的,也一直明白他的婚姻必是个交易。不过,那日他在茶楼看见她,虽已经看过照片了,但眼前还是一亮,她不是那种极妩媚的女人,也不是那种极温柔的女人,但却有种让人看过后难以忘记的气质,就像寒梅一样,看着娇艳,实则清冷。对她的外在条件,他还算满意,再加上她是江司令唯一嫡出的,娶回来的话,日后或许会少一些麻烦。
现在她就站在他身边,他一低眼,就可以看见她微露出来的半截脖子,呈白瓷般的光泽。他竟有些微热了起来,但还是从容的道:“我送你回房!”她初次听到他声音,低沉的响在耳边,她像是受到惊吓一样,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就一眼,让他近距离的看见了她那双漆黑如子夜寒星般的澄亮眸子,犹如黑宝石般清灵深黝。他自小是受西式教育的,当下也不避忌,便牵了她的柔荑,走出门去。只觉她的手柔若无骨,又冰冰凉凉的,像极了上好的玉石,需牢牢握着,仿佛一不小心便会从手上滑落下去。从西厅到他所居住的小洋楼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但不知为何,他竟走得极慢,侍从们落后半米左右,慢慢的跟着他们。
净薇也慢慢的跟着他,只见他从这个院子里穿过,又绕过了一个走廊,又穿过了几重院子,走到了一座小洋楼前。她依稀记得姚夫人是从这里将她带出去的。因为去西厅时时间匆忙,她没有好好打量,现在细细一瞧,楼前是一个西洋式的花圃,虽然因为是冬天显得清冷,但却是种了好些品种。想必到了春夏,繁花似景,极为好看的。花圃旁边却种了好一些的松柏,青翠碧绿。进了屋内,楼上楼下贴满了喜字,显得喜气洋洋。一楼进了门便是大厅,铺着厚厚的毯子,摆了西式的沙发,旁边还有好几间房间。她也来不及看,他便带她上了楼,楼上也有好几间屋子,他们的房间便在最东边。侍从们都是极识相的人物,倒也没有跟上来。房间里的桌子上摆了好些吃的,桂圆,花生,莲子等一类的,还有许多精致的糕点以及一壶酒。
夜色越来越暗了,房内只剩了她和喜鹊两人,却益发显得静寂了。其实以往在江府,也一直只有她和喜鹊两人的。但今日分外不同,且不说满屋子的喜字,单是想到今晚会发生的事情,她心里也会恐慌不已。也不知道她自己究竟惶恐了多久,园内便传来了一阵皮靴的声音,由远往近的。不久,就在门外响了起来,只听一侍从说:“少夫人,大少喝醉了。” 净薇应了一声,两个侍从便将他扶了进来,安置在床上。两人又告退了出去,临出门前,连向喜鹊打了几个眼色。喜鹊愚钝也知道不可在逗留了,便说:“小姐,我先出去了。你有事情叫我!”
她本是极累,但晨光微亮就醒了,也不知不习惯还是因屋外的风。屋内因通着暖气管子,十分舒适。透过悬着的薄纱,房内的摆设显得有些朦胧了起来。她轻轻转过了头,瞧见他还亦自睡得十分香甜,眉宇舒展而坦然。她竟脸色微红了起来,虽说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但还是极不自在的。她索性起身,去换洗室洗簌了。直到她出来,赫连靖风还未醒转。她是洗了澡出来的,头发还披着,湿碌碌的,发梢还低着水。平时在家里是用吹风机的,这里肯定也是有的,但一下子也无从找起。便在沙发上坐着,用干毛巾细细搽了起来。天色也大亮了,那光线正透过帘子班驳的照进来。他还是未醒,她也不知道督军府里的规矩,按江南的习俗,第二天新媳妇是向公婆奉茶的。才思虑间,却听皮鞋声传由远而近的过来,有一个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大少,少夫人,早点已经准备好了。” 净薇应了一声。转过头去,便见他已经醒了,也正盯着眼睛看着她,那里头深不见底似的。她脸又不争气的红了,看着脚尖,道:“要起了!”只听细细碎碎的摩擦声响起。他也没有说话,径直到了换洗间。这里本就是他的卧室,放东西的位置他也是一清二楚的,不一会便出来了。手上却提了个吹风机,也不言语,递给了她。
厅里黑压压的来了许多人,正中央坐雄霸一方的赫连啸,眉目间霸气十足,最令净薇印象深刻的便是他的头发,根根竖起。跟着赫连靖风跪了下来,听差的已经将茶递了过来,只见他双手接着,叫了声:“爸爸,喝茶。”便将茶碗奉上了给赫连啸。赫连啸满脸笑容的接过,喝了一口,站在旁边的侍从忙接了过去,又传给了后面的一个听差。净薇也依样画葫芦照做了,敛下了眼帘:“爸爸,喝茶!”声音却是低低的。赫连啸也接过喝了一口,点了点头,脸上因笑的关系,堆满了皱纹:“来,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见面礼。你收下!”一边说一边递了个东西过来,净薇倒还没瞧清楚,却听见了旁人的吸气声。原来是块玉链子,中间挂着一个雕工细腻的玉如意,不大,却玲珑剔透的。原来这块便是赫连家的传家之宝,但净薇自是不知的。只含笑着接过,又道了谢。
因赫连靖风的母亲去世的早,所以按着顺序,便要向赫连啸的二姨太敬茶的。净薇是跟着赫连靖风的。却见他从听差那里拿了茶碗,却不下跪,叫了声:“二姨娘!” 净薇不解,却也只得跟着。二姨太却没有接,转头看着赫连啸,脸上也无笑意。净薇也觉得气氛颇尴尬。却听赫连啸说:“还不喝茶,媳妇端的手也酸了。”语气也听不出是责怪或是恼怒的,甚是平常。二姨太这才接过,又从后面的丫头那里取了一红包,递给了净薇。净薇又赶忙谢过!又顺着次序一一轮了下去。赫连啸倒是有好些个姨太的,四姨太,六姨太,七姨太,八姨太。那摸样都是百里挑一的,尤其是那八姨太,那岁数怕是只比她大一,两岁而已。
最后,总算敬完了。她跟着赫连靖风做在了西面的上首,便有弟妹们过来叫人了。第一个过来的却是个女孩子,十七八岁光景,唇红齿白的,穿着蓝色织锦旗袍,极为标致。只听她清清脆脆的叫了声:“大嫂。” 净薇知道赫连靖风还有一嫡亲的妹子,名叫赫连靖琪,看来此人便是,她笑着应了声,喜鹊便在后面将红封袋递了过来。她接过,又笑着塞到她手里。后面又轮着好多人,不过她印像颇深的却是二姨太的两个儿子,年岁跟赫连靖风也差不多,一个略矮胖,另一个却挺高的,而且摸样也是极好的。但从两人看她的眼光,便知跟赫连靖风平素是不亲的。乱哄哄的便一个上午过去了,用过午膳后,又略吃了点茶,赫连督军便又被人拖着去打牌听戏去了。他一走,厅里的人也很快散光了。
不知别人的新婚是如何的,她倒是适应了。府邸的规矩也渐明白了些,早上除了督军,赫连靖风及二姨太,四姨太的几个儿子(在军中任事的)会因为有事情出去外,姨太太,小姐们都是极晚起床的。赫连靖风又谴了一个丫头香兰和一个老妈子王妈给她,都是在府里待了多年的,对许多事情都是略之一二的。所以净薇不懂之处,便加以询问,倒也挺方便的。若说一两个月下来,她有何收获的话?怕便是与小姑子-----赫连靖琪的关系。她也因在屋里寂寞,有一日忽然想起赫连靖风的妹子,便差了香兰去请了过来。她初来时,却是有些不自在的,见她也是拘束的。后来才知道,赫连大夫人去世时,赫连靖风在留洋,而她只有七,八岁光景,督军也不管她的,后院姨太太又多,所以性子也内向了起来。她的身世本也与赫连靖琪的类似,所以便怜惜起来了。又她生的眉目如画的,极乖巧懂事,一来二往,便当自己亲妹子一样疼了起来。这些天便天天过来了。
这一日,靖琪才过来,姑嫂两人在起居室里喝着咖啡,二姨太差了贴身丫头春梅过来请她去打麻将。无论如何她是长辈,净薇也不好推迟,便去换了身衣服,拉着靖琪随春梅过去了。
打牌却是在四姨太那里,燃了檀香木的熏香,味道淡淡的,闻着却极为舒畅。二姨太,四姨太还有个六姨太已经围着牌等着了。房内的温度与外面是落差是很大的,净薇一进了屋,喜鹊帮着便将其身上的水貂皮脱了下来,拿在手里。二姨太眼尖,一看便知是顶极的货色,说:“这毛色不错,怕是极贵的。”六姨太也顺口接了:“在哪里买的?” 净薇淡淡的笑了一下,道:“哪是什么好货色,姨娘们随便拿一件也比我的好。”对这些东西,她向来是不过问的,喜鹊给她拿什么,她便穿什么。不过她心里却明了了,等下回去要吩咐喜鹊,以后与姨太太们一起,还是少穿如此的好。
走到门口,果然见到很多侍从在门口站着,见了她们过来,忙齐声叫道:“少夫人,七小姐。” 净薇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进了门去,只见侍卫总长孔家钟,正站在赫连靖风坐着的沙发前面,似乎有事情在报告。孔家钟见她进来,便敛了声,也叫了声:“少夫人,七小姐。”也就告退出去了。
他心情似乎不错,嘴角微含着笑,道:“靖琪也来了啊?” 靖琪跑了过去,叫了声“大哥!”。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个盒子,递给了她:“拆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靖琪双眼发光,喜呵呵的将包装拆开,露出了样子,原来是一支舶来的的唇膏。她极为开心,道:“谢谢大哥!”他笑着,转头却朝净薇道:“你也来拆啊?” 净薇走近了些,茶几上堆了许多盒子,一下子也不知道拆哪一个。抬头看了看他,疑惑道:“哪一个?”他的笑意仿佛更浓了,答道:“都是,你慢慢拆!”她心中一动,竟有些心不在蔫的恍惚。
第5章
杏花吹尽
他对她应算是好的。时不时的会送她一些东西,有贵重的也有有趣的。靖琪一直觉得是沾了她的光。她那日俯在她耳边悄悄的说:“大哥以前不会经常给我带礼物的,除了过年过节外。”不知是她的热气拂在了她耳边的原因,还是天气转暖的原因,她觉得整个人懒洋洋的,舒服到了极点。她偶尔带着他送的首饰,或者搽了他送的舶来的的唇膏去和姨娘们打麻将牌的时候,姨娘们笑听着这些来历的时候,她还是免不了从她们眼中看到羡慕的光茫。
那日,她带着喜鹊去四姨娘那里,门口的听差不在,远远就听见二姨太尖细的嗓音:“你瞧瞧看,最近大少是不是转性了啊?听侍从说,每天准时从军中直接回家。他不是最喜欢舞会,听戏什么的吗?去年听说还不是在外面包了个女人?这会儿怎么这么规矩了啊?”六姨娘也凑合着:“就是说吗?我看我们的少夫人是有些本事的,才半年不到的时间,便把大少收的服服帖帖的!底下的丫头,老妈子都在说大少啊,成天送这个送那个的!”引得二姨太连连称是。四姨太倒还是个厚道人,笑着骂她们:“你们两个东西,难不成巴望他们不好啊?瞧你们是看着羡慕吧!”六姨娘淬了她一口,道:“我是羡慕的,难道你不羡慕啊?自从八姨太来了之后,督军几个月也不上我这里一趟。而且我倒不是希奇那些东西,有些我还不要呢?但是难为了大少的那份心思。”二姨娘又道:“我就坐着看,我就不相信按他老头子那样子,大少能有多专一。男人不都图个新鲜。想当初,你我刚进门的时候,督军不也是宠得跟什么似的!”这句话虽说是幸灾乐祸的,但听在净薇耳里,却是有几分道理的。不知为何,她胸口竟隐隐闷了起来。她陪着打了半天的牌,手气也不顺,一连输了几百个大洋。她从来是不在乎的,但一直回到房里,那口气还是顺不过来。他回来时,她正在床上半眯着。像是没察觉似的,他自管钻进了被子,胡闹了起来。第二天,不知怎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她本是个明白人,自小也看尽了姨娘们争风吃醋的模样和手段。所以她是从不卷入当中的,只当自己是个看客,淡然的瞧戏。所以自进督军府邸以来,便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淡漠。经这件事情后,她想想竟有些后怕了起来。他倒是早早回来了,兴致勃勃的跟她说:“最近天气颇好的,明日我们带着靖琪去野餐去。”这些日子天气已经转暖和了,倒真是个野餐的好日子。她到安阳来了之后,除了偶尔去逛街外,也没有好好出去过,听他提议,也甚为高兴的。
才恍惚间,只听她“哎呀”的叫了一声,他忙不迭的跑了过去。原来是鸡蛋炒焦了。他倒笑了,有些忍俊不禁。却见她微恼似的看了他一眼,他忙讨饶:“第一次煮,也算顶好了。”她还是不理他。其实肯定是难吃的紧的,他却说:“好吃!好吃!”竟将那焦黑不堪的炒鸡蛋吃了个精光。她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倒不好意思了起来。转头看了侍从门一眼,见他们虽是极力忍着,但那笑意却已经弥漫到了眼底。靖琪见她大哥一向是畏惧的,虽不敢笑出声来,但那眼角嘴角却已弯得不成样子了。
越是大户越是嘴杂,赫连靖风吃光她炒的黑鸡蛋的隔几天已传遍了整个督军府邸了。姨太太们足足笑了好些天。丫头,婆子,听差们见到她时,益发恭敬了。这日,她不甚无聊的与靖琪在大园子的莲池边纳凉,大门口的听差小碎步的过来:“少夫人,有人求见你!”净薇却一怔,有人要见她?她在北地无一熟人啊!听差的继续道:“他说是从江南来的。” 净薇本是半躺着的,一听,已坐了起来,道:“快请他去厅里。”转头捏了捏小姑子粉嫩的脸,浅笑着说:“我不陪你了。你自己找乐子吧!”
一进厅,她到是被吓了一跳,竟是萧扬。自去年出阁后,已有七,八个月没见了。本来他就是她少数的好友之一,现竟在北地见着,那感触真是用笔也描不出来的。碰巧赫连靖风这日军中无事,想着好些日子没送净薇首饰了,便去了首饰行挑了些,一早赶回来了。听差的远远的站在廊下,见他过来,刚张嘴欲唤声:“大少。”却见他摆了个安静的手势,忙将话吞了进去。他倒也未留意听差的异样,兴致冲冲的走到了门边,正要跨进门去。却听见净薇的娇笑声:“瞧你说的,到时回去小心被初香吃了!”那轻柔的声调,那撒娇的语气,他却从未听到过。心中不禁一痴!他还以为是净薇在和妹子聊天,也不为意,便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厅里坐着个男的,着了中山装,玉树临风的样子。瞧着总觉得面熟。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身体竟有些僵硬了。净薇本是笑着的,见他进来,似乎不甚愉悦,情形又有些尴尬,忙道:“大少,这是萧扬。”她因熟悉,所以也就简单介绍了。殊不知听在赫连靖风耳里,竟有说不出的亲昵。他淡然的微微颔首,道:“你好,萧先生。” 萧扬也从容不迫的称呼了一声:“赫连大少。”
赫连靖风也是场面人物,便道:“你们先聊!我还有事情。”说罢,便上了楼去。那捏在手里的丝绒盒子却仿佛火炭般的烫手,恨不得当场砸掉,方能解恨。他进了书房,听差的已将茶碗端了过来,他本是不想问的,却还是脱口而出了:“那人是什么人?”听差的回道:“听大门口的说是江南来的。”江南来的,他瞬间便想起来了,那日在茶馆,他是见过他的。他向来自信过人的,素来不将别人放在心上的。那日瞧见他殷勤的跑上跑下,又含情默默的看着净薇,他当时还觉得好笑。现在想来竟不由的怒火中烧。他拳头一握,只觉右手传来一“喀嚓”声,低头一看,却是把丝绒盒子捏开了缝。他“啪”的随手竟它扔在了地上,书房里也是铺着毯子的,那粉红的碎钻戒指便从盒子里滚了出来,落地无声。孔家钟站在他旁边,见状,忙去拾了起来。却听赫连靖风的声音从头上传了过来,也听不出半丝的恼怒:“去扔了!” 孔家钟自然是不敢真的去扔掉,忙将盒子塞给了门外的侍卫。
他向来是不把女人当回事的。自成年以来,对于女人这方面的事情也是驾轻路熟的。她却与以往他碰到的女子有些不同,老是淡然的笑着,虽然笑意盈盈的,却似隔着极远的距离。也不爱他送的那些珠宝首饰之类的。他这半年来也送了她不少,却也没见她带过几回。平素是干干净净,也不爱搽脂摸粉。就连闺房之乐方面,也是生涩的可以,全是他主动的。若是换了别人,定是会使出百般妖娆手段,想尽办法将他绑住了。她却像是无所谓似的,他好几次试过晚上不回来,她也从不过问。
他本以为她天生也就这么一个人,或是那热情还未被发掘。刚看到她娇笑着的模样,方知道她也是有千般表情,万般媚态的,只是从未展露在他面前而已。他想着想着,不竟恼了起来。便转头向孔家钟吩咐道:“备车,去百乐门。”那百乐门是他以前常去的地方,平素与北地军中的一些青年将领消遣的场所。自成亲后,却是显少去的。就算是免不了的应酬也是去去就回的。那孔家钟是个人精,一早就察觉到不对了,见他表面虽平静无波,却知道他正在气头上,忙差了人赶快去备车。
净薇见他与萧扬打招呼时神色虽然如常,却依旧感到有些不对。送走了萧扬,便想与他说上几句。只见他从楼上下来,也不理她,径直出去了。她嘴角微微一动,想要叫他,却还是忍住了。
这日之后,净薇明显感到他的冷淡了,经常是过了半夜再回来的,或者是根本就不回来了。她平素是不注意他衣服的小细节的,但还是好几次看到衣领上明显的口红印,闻到不同品种的香水味。她本是老早就有准备的,但真的到来了,还是隐隐作痛的。
屋内倒是来了不少人,也已经开桌了,连平时难得看见的七姨太也来了。净薇听王妈说过,七姨太一向身体不好,这会儿仔细一看,脸色确实颇为苍白。她含笑着向众姨娘问了好,轮到七姨太的时候,便多问了一句:“七姨娘,身子可好些了?”那七姨娘也微微朝她笑了笑,答道:“还不是老样子。要少夫人费心了。”那笑容怯怯的,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听差的送了茶过来,净薇便坐在旁边,看了一会牌。在众姨太中,二姨太因进门最早,又因生了两个儿子,俨然是众姨太的领袖。平时免不了要找净薇的茬。这会儿见她失宠了,便开始落井下石了起来:“七妹子啊,不是我这个姐姐说你。趁年轻,多在督军身上用点工夫,不要像我们人老珠黄了,那独守空闺的日子多难熬啊。你还年轻,若是督军老是不进你门,还不跟守活寡似的。”七姨太脸色微红,眼睛却看着净薇,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还是四姨太解了围:“二姐,你这话,要是传到督军耳里可不好。”二姨太还是笑着,却转过头,看着净薇:“少夫人,你说是吧?” 净薇也含着笑回道:“二姨娘说的是。七姨娘应该向二姨娘多多讨教的。想当初督军是顶顶宠爱二姨娘的。”她素来是能躲就躲的,但此时却再也避不开了,只能笑着回了。却见那二姨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一会没再说话。
第6章
花香满袖
府邸每月一次全家餐是督军定下的。无论子女再忙,除了行军打仗或是有实在不得已的情况外,务必要出席的。所以姨太太们一早就收了手,早早回房间去装扮了。喜鹊估摸着也是希望她能好好装扮的,所以拿了好几件颜色亮眼的旗袍出来。她是年少,毕竟是不懂的。这种日子,是姨娘们争研斗靓的日子,自己不过是个陪衬,实在不必如此的招摇的。况且,净薇一向喜欢素净的颜色,所以也就笑着拒绝了。她索性自个儿挑了一个藕色的,一穿上,腰身却显宽松了,这才惊觉这些天竟瘦了。因晚上长辈们都要出席,太随便了也不好,便想涂了点唇膏应景。
她还是抹了点唇膏这才下楼而去。喜鹊眼尖,还在楼梯上,便已看见端做在厅里的赫连靖风,忙叫了声:“大少。”她还是低着头,看着楼梯的台阶,一级一级,好象不这么小心看着,她便要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似的。
直到下了楼梯,净薇才抬头,浅浅的,笑看着他:“回来了。”他也无表情应了一声,只是看了她一眼,短短的一眼。她见茶几上也无茶碗,便又笑着问了一句:“要茶水吗?”说出了口,才发现两人已是如此的客套了。赫连靖风坐在沙发上,就这么看着她,那几上本是放了个西式的水晶花瓶,丫头们在园子里剪了些花插着。他竟觉得有些朦胧了起来,就像屋外那渐黑的天色。
赫连靖风道:“不用了,我们该去厅里了。”说着,便出了去,也不等她。净薇落后他两三步,就这么走着。孔家钟等侍从一见了她,却依旧十分恭谨客气的叫了声“少夫人。”,竟与往常无异。一直到了大厅处,他才停了脚,待她走近,这才拉起她的手,一起进了去。她竟有些恍神了,他的手毛毛糙糙的,有着握枪磨出来的茧子,却那么有力,有力中又透着暖意。
厅里已经到了许多人了,见他们两人到来,却一下静了下来。虽是只有两,三秒光景,却静的足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她只是笑着,如平常一样。督军共有六男三女,平素用餐时分两桌,她是跟是赫连靖风与督军,姨娘们坐在一桌的。二姨太,四姨太,六姨太和七姨太也都到了,也就等督军和八姨太了。
二姨太不停的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神色间也颇古怪:“大少,听说你最近公务繁忙啊?但再怎么忙也得陪少夫人啊!” 赫连靖风却低头看了净薇一眼,庸懒的,笑着问她道:“怎么?你怪我不陪你吗?连二姨娘也来帮你了!” 这句话却是四量拨千斤的,净薇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正巧八姨太扶着督军进了厅,大家都赶忙站了起来。她也正好避开了这个问题。督军年岁不算大,但经年累月的打仗,早已透支了,所以身体一直不好。
菜一道一道的上来,自是精致万分的。北地的菜肴口味偏重,她平日的厨子是另外配备的,所以这时上桌的菜,她是不对胃口的。他坐在她身边,因为靠得近,免不了会碰到她的手。他身上的淡淡的烟草味道又不时的传到她鼻子里。她本身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随手便夹了一个菜,却听得旁边的四姨太道:“少夫人,你不是不吃辣的吗?”她盯睛一瞧,她竟然夹了个最辣的。净薇只得放在一旁的瓷碟子里。他却接了过去,便一口吃了下去。净薇只觉得脸热了起来,他却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只顾着吃饭。
吃茶的时候,一般是督军训话的时候。不过近来他身体不好,也就早早散了。她本以为他还是要出去的,所以进了厅,只道:“我先回房了!”他也不作声。她也不理会,径直上楼了。只听孔家钟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少,要备车吗?”脚步还是顿了顿,但她直了腰一步步的跨了上去。
赫连靖风站在厅里,看着她一步一步的上楼。她穿了件旗袍,腰身不堪一握,他心中微微一动,也没有回话。孔家钟一看就知道不用再问了,便出了厅去。
外面的侍卫张立见他出来,低声问道:“今天还出外吗?”同僚多年,孔家钟也不瞒他:“看样子,今晚不用。”又压低声音道:“我们以后得悠着点。我跟在大少身边也好些年了,也没见他为哪个女的这么上过心的。瞧他这些日子荒唐的紧,却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少夫人的事情。看样子是极在意少夫人的。”张立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却又将头凑了过来:“这个我晓得。那日大少喝高了,我扶他去休息时,好象听他在唤净薇两字。这不就是少夫人的名字吗?” 孔家钟点了点头。
督军的病越来越重了,赫连靖风也是越来越忙了。却又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每日就算再忙,他都会回来。她是从不问军中的事情的,一来避忌,再怎么说她也是江南军阀门里出来的。二来,她也不懂。这日她在书房的榻上看书,他不知为何也进了来,一双浓眉紧紧皱着,神色颇为疲惫。
赫连靖风是累的,自父亲病后,军中大小事物便落在了他肩上。平素父亲还为帮他扛掉一些老幕僚的非议和猜忌的,这些日子益发造反了起来。偏偏赫连靖雷,赫连靖哲两兄弟又与军中一些和他们走得近老臣子连手,想尽办法要他难堪。他回来本是想略略休息一下的,却见她侧卧在榻上,那乌黑的青丝散散落落的垂在如雪的脖子上,越发衬得那肤色欺雪赛霜了。窗子开着,窗帘半拉开着,偶有风拂过,便与她的发丝纠缠了起来。屋外树荫如水,虽蝉声四起,但心底的烦躁竟慢慢空去。
他也卧了上去,只道睡一小会,才一躺下,便嗅到了她身上极淡的香味,似麝非麝,仿佛小时候母亲那熏香炉里飘散出来的幽幽花香,具体是哪一种,他却总是辨不出的,母亲便每次笑着刮着他的小鼻子。只觉得莫名的安心,就朦朦胧胧了起来。等他醒转,只见窗外已经大黑了,身上盖了条薄被子。房内,也是暗暗的,只留了一盏小黄灯,黄而有晕,瞧着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他原以为她已经走了,细细闻着,香味依旧。转了头,却见她卷缩在榻里面,黑发缠绕着,像只一猫似的。旁边歪歪斜斜的掉着一本书,像楚河汉界,隔着他和她。他想用脚一把它踹下去的,她却轻轻的动了一下,他忙收住了力道,屏着气,只慢慢的将它蹭啊蹭啊,一直蹭到榻底。
她没有被惊动,只是卷缩着。窗外的银杏,张无数碧绿的小扇子,在夜风里摇动,似千只万只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也像是在招手。他慢慢的挪了过去,将被子卷住了她。她亦自在梦中,吐气如兰,小嘴微微张着,那唇色却如带水的樱花,娇艳欲滴。他竟呆了起来,慢慢的俯了下去,仿佛世间最大的诱惑莫过于此。
第7章
澄碧生秋
“小姐!天色这么黑,看来要下雨了。你不要再看书了,小心伤了眼睛。”喜鹊送上了几碟饼干一大杯牛乳及一个极精致的茶杯,在她耳边嘀咕。时正午后,天色却暗了下来。花厅里本是三面隔着玻璃门的,透着望出去,竟灰蒙蒙一片。那树上的枝叶,被风几乎刮得要翻转来。北地与江南不同,是极少下雨的。
净薇饮了一口牛乳,道:“这个样了,估计雨的来势不小。”一言未了,一道电光,在树枝上一闪,接上哗啦啦一个霹雳,震得人心惊胆碎。霹雳响后,接上半空中的大雨,就象万条细绳一般,往地下直泻。
外面的雨还是大如斗,像是满盆满盆倒下来一样。这时,王妈急急冲冲的跑了进来,脸上说不出的惶恐和焦急:“少夫人,督军不行了!房里正打发人叫小辈给过去呢!”
灵堂设在督军府的大厅,院内架起了灵棚,黑黄两色的缎带披挂在层层门庭上,一进督军府第就使人感到悲怆而庄严的气氛。门口卫队,一色的臂带黑纱。内眷亲朋,一律素服重孝。赫连督军生荣死哀,吊唁的人将府外面的马路挤了个水泄不通。一直沉寂肃穆的府邸顿时变得喧嚣忙碌了起来,婆子,丫头,听差皆随时听命。赫连家是旧式家庭,净薇又是长房媳妇,自是有很多规矩的。当然最忙的还要属赫连靖风了,自派人公布发丧通电后,府里头的迎来送往,张张罗罗,下面的人都要来请示他。因北地主帅去世,军中又要商议如何加派边防兵力。
等到丧仪一过,赫连靖风这才略空了下来。这日,却还是忙到了很晚才回来,才几日的光景,他却似清瘦了一圈,眼中竟是血丝,神色憔悴,脸上却又是潮红,连脚步也略有不稳。她心里不甚放心,便道:“怎么了,要打发人叫个医生来看看吗?”他却摇了摇头,倒头便在床上躺了下来。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伸手往他额上一摸,只觉烫手,定着了凉了。净薇忙打发了喜鹊,道:“叫孔侍卫长去请医生过来?”医生倒是很快来了,看过后,配了一些退烧的西药,也便回去了。
他却不肯安分,不停的出汗,又像个小孩似的老是把被子踢掉。她一晚上不停的帮他搽汗,他迷迷糊糊,却抓着她的手不放。到了三,四点光景,她也有些熬不住了,便恍惚了起来。朦胧中,却听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净薇。”那声音仿佛爱怜无限似的。她微微睁开眼看了看他,见他脸色红潮已退,呼吸绵长,依旧睡着。估计她是听错了。风从打开着的窗子里轻轻吹来,便带起了铜床上的柔纱帘子,微微地卷动着。时正夏秋交接,温度不热不冷的,极是舒爽。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已不发烫了,那心里莫名悬着的一个东西总算放了下来,伸手将他被子掖了掖好。本想再照看他一会的,但终究抵不过那睡意来袭,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天色已亮了,半边天已绚出了彩霞万丈,如五色缎子般流离泼金。窗外本是树木四合,荫翳如水的,但那光线却还是从枝叶扶疏里漏下了几缕,仿佛调皮的小孩子,探头探脑的探进了房内。
她因刚睡醒,还依旧迷糊着,只伸了伸懒腰。却听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沙哑的,低沉的:“还早,再多睡一会。”她这才清醒了过来,他正俯在床上凝视着她,离得那么的近,他身上那清爽的牙膏味道一无巨隙的传了过来,一直用着,现在才知道竟满好闻的。她讶然地道:“你要出外啊?”他笑了,连几日来一直皱着的眉头似乎也舒展开来了:“军里有事情。”她也就不好再问了,只应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好了军服,神清气爽的,竟看不出一丝昨日病着的样子。她只觉他好象不对劲,但具体那里不同却是讲不出来,却总隐隐觉得。
赫连靖风本是准备要走了,却见她醒转了过来,那伸腰的动作,像极了一只懒洋洋的小猫,他看着竟又些不舍得离去了。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摸着她瀑布似的乌丝,低低道:“等会再补个觉。”也不等她回答,转过了头,瞧着房内法式的落地玻璃窗,太阳已伸得颇高了,又道:“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几天。等你休息够了,我派趟专列,送你回江南看看。”
她来北地也快八个多月了,若说不想江南,定是假的。但却也未曾想过要回去,毕竟家里的人,除父亲外,也差不多是形同陌路的。倒是挺想见见初香他们的。但不管如何,现在听到从他嘴里说出来,要送她去江南。那感觉就如同花蕊里的蜜,渗到了嘴边,一片的清甜。两人也不再说话,房内一片静寂。他的手却十指成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她梳着,那动作温柔到了极点,她只觉着十分的舒服,只片刻工夫,眼皮便又重了起来。
孔家钟在下面却是等急了,军中今天是定好了时间的要开会的,且大少刚刚掌了权,迟到太久也是不好的。他自从赫连靖风成亲后,一般是不大上楼的,总归有所顾忌。这时却也顾不得。在门口静站了一小会,也没听见声响,方才敲了敲门道:“大少,该出发了。”只听赫连靖风极轻的回道:“知道了,你先下去。”他伸手帮净薇盖了盖被子,本想俯下去亲吻一下的,却见她因听到声响,而猛然睁开的眼睛,那眼如秋波盈盈,一片澄净。最终还是忍住了。
上了车子,这才问道:“情况如何了?”孔家钟回到:“他们正筹划要推选新的督军。这几日正忙着四处联系呢。” 赫连靖风只冷哼了一声:“凭他们两个,还未到气候。”顿了顿方又道:“倒是赵宇天和谢鹰奎那里如何了啊?若是他们同意连手,到是费些脑筋的。”原来老赫连督军过世时,虽将北地的帅印正式交给了赫连靖风,但赫连靖雷和赫连靖哲两兄弟却颇为不服。便连手想争夺北地八省总司令的宝座。他们也的知道,单凭他们两个人,显然是无法与赫连靖风势力和名望相匹敌的,于是便想出了曲折迂回的办法,策划着笼络军中大小将领,提议推选。而赵宇天和谢鹰奎是目前北地军中势力颇大的,跟着老督军出身的,平素也不大服赫连靖风。若是此两帮人马连手,实力倒是不弱的。
赫连靖风看了他一眼,仿佛知他心思般:“不当讲就不要讲了。”孔家钟楞了塄,已到了嘴边的话,想要吞下,只在有些吃力。他平素决不会这么多嘴,但今日关系要赫连靖风的安危,还是忍不住道:“大少。” 赫连靖风这才笑了笑,道:“说吧!”
孔家钟说:“大少,这件事情万万办不得。若是安排了少夫人回了江南,他们就会知道你已经知悉了他们的计划。那不就等于前功尽弃啊。”赫连靖却风默然不语,看着外头一闪而过的风景,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坚定不容置疑的道:“照我说的去做。”
第8章
红藕香残
风起,侧耳一听,那树叶吹得沙沙作像响,仿佛落雨的声音一般。细一想来,已是秋日了。那帘子层层叠叠,轻薄如烟,偶有风过,便袅袅冉冉。
只是不想起身,慵懒的躺着。眼角一瞄,便看见了他随手挂着的那身戎装,那金色的流苏一丝一缕灿烂若霞,如同他十分的权势。她益发显得心烦了起来,终究还是躺不住了,这才起来洗漱。赫连靖风一早就去军中了,这些日子,他是益发忙碌了。以往虽经常回来的晚些,但也不至于在休寝时孔家钟也会来打扰。
喜鹊已在外面等了很久了,见她房内没动静,也就没有进去。这时听到她走动的声音,方推了门进来:“小姐,早餐中式还是西式啊?”平时家里的厨师都是备好几种选择的,她是喜吃中式的,但他却因留洋的关系,偏好西式。净薇道:“随便吧。”近来胃口也不是很好,只是胡乱将就。喜鹊应了一声,打发了香兰去准备。她一边帮她挑衣服一边道:“小姐,八姨太打发了丫头过来请你过去一趟。”
净薇倒是呆了呆,又重复了一下:“八姨娘找我?”自问和八姨太是没有什么交情的。老督军在的时候,八姨太颇为受宠,很多人喜欢去巴结。但她一来身份不同,二来也不愿意搅入姨娘们的纷争中,倒是从来也没有去过她房间的。平素也只有在每月的聚会时,或者在园子偶尔碰到,也只是相互问好而已。后来因督军病重,她作为媳妇免不了每次请安,所以在病榻前倒是碰到过几次。
才刚进了八姨太的小院子,她的丫头梅香已迎了出来,恭敬的叫了声:“少夫人。”又道:“我们八奶奶等了您很久了。” 走在净薇前面,一直将她引到了八姨太的卧室门口:“八奶奶,少夫人来。”便推了门,请净薇进了里面。
只见八姨太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八姨太本个极美的女子,这时却是憔悴到了极点。她忙问了道:“八姨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我打发人去请个大夫吧!”八姨太只是看着她,那眼光紧紧的锁着她,即惶恐又仿佛充满了企求,却不言语。净薇倒是不放心了起来,又唤了一声:“八姨娘。”只见她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水光闪烁,她伸出了纤手一把抓了净薇:“少奶奶,救我。”话一出口,眼泪便一颗颗的落了下来。
净薇忙一边安慰,一边问道:“八姨娘,出什么事情了?你说来听听,我若是能帮忙定是会帮忙的。”八姨太仿佛就在等她这句话,却还是犹豫,只是看了看她身边的喜鹊。净薇见状,忙吩咐喜鹊:“到外面去守着,不要让人进来。”喜鹊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八姨太又过了好久,方才一咬牙道:“少夫人,你若是不救我,我定是死路一条了。” 净薇微微一凛,听她的语气怕真是件大事情。八姨太低下了头,声音极轻:“我有孕了。” 净薇倒是一楞,这不是件好事情吗?要知道几个姨太太中,只有她和七姨太没有所出,晚景倒是最凄凉的,虽说大帅活着的时候送的首饰之类的不少,但这些也终究是身外之物。但她转念一想却是大惊,若是好事情八姨太又怎么说这种话。虽说督军只有病逝两个来月,但督军已病重许久了,过世前那段时间更是屡次昏迷的。
八姨太也没有看她的表情,听她没有说话也知道她已知大概,低低道:“少夫人,我也不瞒你。不是督军的骨肉。” 净薇生于大户,长于大户,这种事情也是有所闻的,但真的摆在她眼前,她却是极尴尬的。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八姨太见她不吭声,以为她不答应,眼泪又落了下来:“少夫人,我知道是我的不是。但是你若不帮我,我也只有死路一条啊。若是传出去,也是坏了老督军的名声啊。” 净薇叹了口气,半晌才道:“你要我如何帮你啊?”
八姨太又道:“少夫人,我在这里没有一个心腹。而且二姨太和六姨太等人又时不时的盯着我,你知道我进了门后,督军很是宠我,她们对我恨之入骨啊。”对于二姨太和六姨太的为人,净薇倒是一清二楚的。
连怎么回到房间的都不太记得了,只觉莫名的心乱,讲不清道不明的乱。他那日说要送她去江南探望家人。昨日又跟她说,叫她多准备点首饰衣服带回去。她当时听了,看了他几眼。他却解释道:“你现在已经是北地的督军夫人了,若是太寒酸了,你父亲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这样好了,你都带着,到时候不想戴就放着,若是想戴,就随意挑。”现在想来,他是在为她安排。她的心不知为何,竟不住泛起了酸楚,连鼻子,眼睛也开始酸了起来。
等略略转了神,这才将喜鹊叫进房内,大致将事情说了一下,打发她去买药。家里固定的医生是不能拿的,只得去离府邸偏远点的药铺。幸好喜鹊很快便回转了,又亲自去煎好了药。为了避开耳目,净薇让喜鹊将煎好的药先送到了房内,在房内又倒入了补品盅里,这才让喜鹊送了去给八姨太。
赫连靖风忙上了楼,只见铜床上的纱帘已放下了,她正在床上歇着了,却还未睡着,就这么向内卷缩着,脸色倒也无异样。他这才略略放心,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的手也抚到了她额头,那温温热热的触觉很是舒服。净薇转过了身,见他一身戎装,满脸倦色,想是一直忙到了现在。浅浅的笑了,道:“没有不舒服。” 赫连靖风却是不信,道:“还瞒我。底下有人说喜鹊今日在煎药。” 净薇心里微微惊了一下,不敢看他关切的眼神,便转过了眼去,面如常色的道:“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只是用于调理的。” 赫连靖风看她的样子,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柔声道:“自个儿注意身子。”那语调仿佛颇为熟悉,似乎爱怜无限。她心里砰砰乱跳,甚是烦乱。
赫连靖风却是留上了心,第二日一早,打发了孔家钟查一下昨日净薇看了哪个医生,配什么药。他本是想了解一下她是否真的身体不好。他知道她的性子,不想说的断是从她口中问不出的。孔家钟很快便查好了,却回道:“没有医生这几日给少夫人看过病。”这么一来,他反倒生了疑惑,便打发孔家钟派人去查个清楚。
房内已经大黑了,却只亮了办公桌上的一盏水晶罩灯,因为罩子罩着,所以照明面积不大,整个房内还是暗暗的,却无一丝动静。孔家钟站在门外,益发觉得不安了起来。自从他报告了查到消息后,已经有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了。忽听里面淅沥哗啦一阵响声,他忙推了门进去,只见桌上的公文,笔墨,镇石,电话,茶碗等全摔在了地上。只听赫连靖风大喝一声:“给我出去。”他自跟了赫连靖风以来,知他向来控制得宜,还未见他发过如此脾气,不禁也有些惶惶了起来。
孔家钟在门外等了许久,屋子里寂静无声,再无动静。他轻轻推开门,因屋内一片漆黑,他又走进了几步,衬着窗外透进了的点点光线,这才见他还是一动不动的半躺在椅子上。
第9章
梧桐细雨
她略略的伸动了一下,这才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蓦地抬头,竟看见赫连靖风赫然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带着一种她从未看到过的眼光,仿佛千万种情绪在其中,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早晨的关系,感觉冷冷的,冷中又像是带了一丝恨意。神色憔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样子昨夜为了公事怕是一夜没睡。她心里的某一处像是泛起了一种疼,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不由的烦乱了起来,也没有细去想他眼光中的含着的东西。
净薇下了床,慢慢的走近了他,柔声道:“回来了,怎么不休息一下?” 赫连靖风只是审视着她,多么好的演技啊,竟看不出一丝破绽。他冷冷的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床边。净薇微微一楞,他从未如此表情对过她。就算早前那个把月彻夜未归的时候,也没用这种表情对过她。见他已经躺下了,却是连军装上的皮带也不拿掉。她悄悄走近了些,拉了被子将他盖住。双眸紧闭,嘴唇挽得紧紧的,仿佛遇到了极难的事情。她随即想到了那日八姨太所说之事,估摸着他定是在烦心。
赫连靖风昨晚在房内坐了一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他进门时本是极恨的,想到她竟不肯为他生孩子,真是恨不得将她活生生给揉碎了。但一见她蜷曲在他的床上,黑如丝缎的秀发披散在她脸旁,将她原本细致白晢的脸庞衬托得更加弱不禁风,不由的又将十分的怒火化作了三分的爱怜。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好几次想冲过去把她给摇醒了,问个明白。问个明白,他如此费尽心机的讨好她,如此挖空了心思的待她,她为何要如此还他。
但他竟不敢!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懦弱,那么的没用,他连证实的勇气也没有。他竟然怕,他竟然不敢,他怕她对他说是真的,怕她对他说她的心留在江南,只是听从她父亲的命令嫁给了他。他与她的婚姻,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因南方和西部结盟在前,她父亲因本身实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需要他们北地的兵力和武器支持,他父亲也提出了了条件----要她嫁过来作为这次合作的基础,他父亲同意了,双方也就作了交换。
不,她是他的,这辈子也只能是他的。他是赫连靖风,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没有要不到的。她不想生他的孩子,他偏要让她生。
靖琪自大学里上课后,平时也是没有时间过来的。这日,学堂正好放假,她便约了她去买东西。她平时是不大出门的,见靖琪一副高兴的样子,也不好拒绝。再加上最近赫连靖风不知为何,对她总冷冷淡淡的,再不是以前轻柔蜜意的样子。她心里每每想起,总觉隐隐发闷,连平素爱看的书也半点瞧不进去了。便想着,出去逛逛也好。本来像她的身份,是根本不用亲自出门的,只须吩咐一声,店里,洋行便会将东西送过来让她挑的。赫连靖风以前心血来潮时,便会差侍从去吩咐的,然后店里的掌柜,洋行的经理马上便将最好,最新的东西拿了过来,让她挑选。他就这么在一旁坐着看她挑选,嘴角微微扬着。四周春光暮色,无限温软。
靖琪正在试穿一件西式的裙子,从换衣间一出来,便在镜前问道:“大嫂,好看吗?”自然是好看的,靖琪本身长得娇美动人,穿了这么一身法式的长裙,更是袅袅亭亭了。她正在胡思乱想,也没听清靖琪的问话,只到她问了第三次,这才终于回神过来,忙道:“当然好看的。”
靖琪啧道:“大嫂,你今儿个怎么老是晃神啊?难得陪我出来一趟,却好象极累的样子。我不依,再这样子,我可要生气了哦。”她本是撒娇的。那知净薇却一下子脸红了起来。不明白赫连靖风最近是怎么了,跟以往完全不一样了,老是急风暴雨似的,仿佛要榨光她所有的气力,没日没夜的。
她忙扯开了话题,道:“哦,是大嫂不对。这样吧,就当大嫂给你赔罪。你好好挑选,都记我的帐上。” 赫连府邸每月是有月俸的,她从未动用过,就算全部拿它用来博小姑子一笑,也是值得的。靖琪听了这才开心了起来,道:“就知道大嫂最疼我了。”忙又去换了起来。
洋行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店员迎了上去:“林小姐,好久没来了,今儿怎么有空啊?”只听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响起:“最近到了什么好货啊?”店员又道:“瞧您来得正是时候,刚从法兰西那边来了一些香水和衣服,昨天刚到的。”那林小姐又道:“怎么,今日不见陈经理啊?”
那陈经理原本是在贵宾包厢陪净薇她们这里的,见那林小姐问道了他,便跟净薇陪了个不是,道:“少夫人,我失陪一下。”神色间颇为奇怪。净薇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你忙。” 靖琪又挑了一会,这才叫人包好了送回府邸。才出了包厢的门,只见刚刚进来的林小姐也正在柜台上挑,见她们出来,便略略抬起了头,打量了她们一眼。趁她抬头,净薇倒也把她的容貌瞧了个一清二楚,杏眼桃腮,身段妖娆,活脱脱一个大美人。那林小姐却是顶奇怪的,仿佛认出了她来,那眼神却好象是带着一些不友善,甚至是几丝恨意。靖琪却是赶忙将她拉出了门口,道:“大嫂,我们去别的地方再逛逛去。我还要买其他的呢”
门前停了两辆车子,却是督军府邸的车子。其中一辆的牌照赫然是赫连靖风的专座之一。赫连靖风的侍从之一张立则站在一旁抽烟,来回走动。见了净薇她们出来,怔了一怔才叫道:“少夫人,七小姐。” 净薇倒是挺惊讶的,她今日与靖琪出来,因靖琪要一路逛一路买,所以早打发了司机回去了。此时见到张立,还以为他是来接她们的。但看到他瞬间颇为尴尬的样子,又想到那陈经理的神色和刚刚进去的林小姐那眼神,马上明白了过来。心猛得像是被揪紧了一样,又闷又疼。
赫连靖风回了房,见她正在看书,也没有和她打招呼,径自将衣服一件件脱了下来,便去了换洗间。净薇走了过去,将他的军服挂了起来,只觉有股浓郁的,熟悉的香味。她马上就想了起来,这味道正是今日法德洋行的陈经理推荐给她的一瓶法式的香水,说是整个北地就这么一瓶,还殷情的将瓶子拧开,让她闻这个味道。靖琪是极力推荐她买的。但她不喜欢这个味道,太过于浓郁了。
赫连靖风穿了件睡衣出来,头发已经吹得了半干,益发显得黑乌了。他淡淡的扫了一下她挂好的军服,道:“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净薇脸色微微发白,却不接口。他却是像铁了心似的,又道:“今日不是在洋行门口碰到张立了吗?不想问什么吗?” 净薇还是没有接口,只盯着书,眼前却是什么也没有瞧见。赫连靖风倒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中烧,这女人绝对是不在乎他,竟然连这样子了也没问他一句话。他双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在她口上吼道:“为什么不问我林小姐是谁?”
净薇还是没有回话,只抬起了头,看了他半晌,最后嘴角竟扯出了一抹笑容。那抹淡然的笑容却让他看得益发火了起来,她不在乎,她什么也不在乎,不在乎他对她怎么样,就算是外面有女人,她还是不在乎,还是能像往常一样笑得出来。
他放开了她,一步一步的退后,猛得拿起了桌上一个摆设的水晶大花瓶,“啪”的一声便砸到了地上,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响亮。孔家钟等侍从已在下面听到了声响,忙跑了上来,隔着门叫道:“大少,出了什么事情?” 赫连靖风只道:“没什么,备车,我要出去。”孔家钟应了一声,忙叫人去安排。赫连靖风只管穿戴了起来,走了出去,刚出了门,又大声吩咐道:“明日,给我将少夫人送回江南去。”
净薇就这么坐着,四周墨色深深,喜鹊拿了条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却觉不到半点暖意。时正秋天,风高气爽的,她却寒冷刺骨。喜鹊好象不停的在她旁边说话,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她算什么,她是什么,对他什么也不是。她只是他姹紫千红中的一朵,或许还是最不起眼的那朵。她只不过是父亲手上的工具,用来结盟的。若不是如此,他绝不会娶她的,娶她也只不过是让双方合作有了更好的借口而已。
第10章
帘卷西风
孔家钟在楼下不停的来回跺步,几个听差正在帮忙拿东西。大厅里气氛沉闷,偶尔箱子檫过地板的声音都显得异常的刺耳。孔家钟看了看厅内的英国大钟,叹了了口气,这才上了楼,站在门口道:“少夫人,车子已经备好了!”屋内没有回音,也没有任何动静。他正要再次出声,便见门呼啦一声被拉开了,净薇就这么走了出来,着了一件紫色的旗袍,态度依旧从容,朝他颔首道:“可以出发了。”
北地本身是雨水稀少的,但自从昨晚开始一直下到了早上,现在更是有越来越大之势。净薇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是雨势的关系,车子开得极慢,因路上积水不少,所以轮胎驶过时便刷刷的溅起污浊。她就这么看着车外的商铺,住宅,行人,树木不停的从眼前掠过,不断的往后,不断的退出她的视线中。孔家钟等侍卫的车子就这么慢慢跟在后面。
到了车站,自是早有准备了,戒备森严的。车子一停了下来,孔家钟已急急忙忙的帮她过来撑伞了。一会儿的工夫,侍从们已经将东西全部搬好了。净薇本是已经心凉了,但是,此时真的要离去了,真的就要挥别了他,真的就要挥别了这一段忽喜忽忧的日子,从此天涯相隔,或许是永不再见了。她心里还是生出了异样的感觉,真想再见他一面,只一面就好,哪怕是远远的一面也足以。但又怎么可能呢?他现在或许正在林小姐那里软玉温香呢?她慢慢的转过头,看了一眼,四周惟有雨线不停的抽打着地面,一片的水气茫茫。
喜鹊接过了孔家钟手里的雨伞,一手扶着她道:“小姐,我们上车吧。” 净薇像是没有了知觉一样,慢慢的随她一步一步登上了火车。孔家钟也一直将她送到了包厢门口,道:“少夫人,您保重。” 净薇淡淡的笑了一下,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孔家钟却极为恭敬道:“少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便告辞了下去。
孔家钟依旧站在站台上,雨水已经顺着湿透了的衣衫渗到皮肤上,虽是秋天,但还是觉得冷意难当。他慢慢的走到一个位置相对隐蔽的的士兵面前,道:“大少,该回了!”那人还是望着远去火车的方向出神,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孔家钟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天地间只有雨水茫茫,哪还有火车的半点影子。雨还是哗哗的下着,不停的打在他脸上,他身上,他的衣服早已经如在场的任何一个士兵一样湿透了,却还是不肯离去,只呆呆的望着。
孔家钟又等了良久,方道:“大少,我们该回了。若是再不回,怕有人要起疑心了。”那人这才转过身来,虽然被雨水打的极为狼狈,虽然穿了一身极普通的士兵服饰,但那眉头额间散发出来的气势,除了赫连靖风又能是谁呢??
赫连靖风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就是舍不得她有任何的危险,哪怕是一点点的危险也不行。孔家钟不知道,哪怕就算没有危险,他也实在不舍得让她跟他冒险。他嘴角扯出了苦涩的笑容,他挖空了心思的待她,不知到何年何月她才会明白过来。刚刚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上了火车,他真恨不得冲上去紧紧的将她拥住。她穿了那么一件紫色的旗袍,就像夏日墙上的一朵美丽的凌霄花,在雨中飘荡,惹人爱怜。隔了那么远,隔着那那么多的人,还依稀仿佛能闻到她身上那香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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