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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洗劍.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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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洗剑》
作者:逆风而行
楔子
哀牢山地处云南境内,连亘千里,千年古木,万载沉瘴,就连当地的土著也不敢深入其中,谁知道里头有多少毒蛇异兽?多少死亡陷阱?
在群山的最深处,应该是渺无人烟的地方,却有七男四女十一个年轻人站在一个被藤萝遮住的洞口前。
忽然,藤萝一分,一道人影从洞里急如星火地窜出来。十一个人一齐迎上前去,纷纷地问:“阵里怎么样?有什么机关?”
从洞里出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穿着件灰灰淡淡的衣衫,此刻上头东一片、西一片沾满了血迹、泥水和其它各种各样的污渍,众人围着她追问,她却一言不发,突然抽出离她最近的粉衣女子腰间的短匕。
那女子大吃一惊,立即飞身疾退,叱道:“你干什么?”
灰衣女子反手向自己的右前臂划下,黑色的血水立刻染湿了衣衫,粉衣女子这才明白她只是借剑而非偷袭,问:“你的缅剑、匕首,还有三十六柄柳叶飞刀呢?”
“断了、丢了、全射完了。”
粉衣女子愣了愣,长长地吐一口气,“看来这一次的‘百关大阵’又比去年厉害多了。”
一个穿着金黄色衣衫的女子道:“芦影,要不要我给你解毒?”
灰衣女子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不必!我宁可让这支手废了,也不愿死得不明不白。”
若是别人好心好意要帮忙反而得到这样的污蔑,一定勃然大怒,那女子却不动气,仍是一副冷傲的表情。七男四女十一个人虽然都围在灰衣女子身边,但彼此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谁也不愿让别人靠自己太近。
灰衣女子待黑血流尽,用单手就利索地包扎好伤口,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兰灵呢?”
大家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表示这个问题问得多余。
十一个人同时做一个动作,场面有点儿滑稽,芦影冷笑一声:“对一个明天就要过关的人来说,她还真不是普通的轻松悠闲。”
那个被抢走匕首的粉衣女子在一旁不凉不酸地道:“咱们过了十次关,哪次不是险死还生?死在阵里出不来的更多,唯有她每次过关都能全身而退,艺高人胆大嘛。”
芦影的嘴角勾起一个恶意的微笑,“但太自大的人是很容易摔跟斗的。”
深山有佳人
离那个山洞不远的山岭中,有一个小小的山谷,翠树红花,小河流水,景色十分优美。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件轻轻淡淡的长裙,默默地坐在茸丽青嫩的草地上,脸庞略显清瘦,有些纤不禁风的韵味,却更显得眉如黛画、眸如墨玉、嘴唇似鲜嫩的花瓣,气质如百合花一样纯净,但她的眼神却是慧黠多端、骚动不宁、灵活如电,以致于她全身都充满了一种飞扬灵动之意,即使是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给人的感觉也象是随时都可以飞出去。
她的眼帘半垂,瞧着自己的鼻尖,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等待。她在想些什么?是在感叹青春的寂寞,还是年华的易逝?
突然,一朵半开的木莲花出现在她眼前,一个少年从她身后转出来,满脸笑容地打招呼:“兰师妹,你在想什么?”
他是不久前等在那个洞的十一个人之一,长得还算英俊,气度也颇潇洒,应该是个很能讨人喜欢的少年,但他的眼睛里却偏偏有种灰色的、闪烁不定的光芒,仿佛是毒蛇的目光,让人一见就觉得全身不舒服。
少女瞟他一眼,冷冷道:“你找我有事?”
少年眨眨眼,“没事,只是一天没见到你,相思难耐而已。”
少女“噗哧”一笑,“少拍马屁!我看你是夜猫进宅,无事不来。”她的相貌本属于清纯之美,但一笑起来,却有种不可用言语比拟的诱惑与妩媚。
少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兰灵,你总是伤我的心,我对你可是由衷地敬慕啊。”
兰灵淡淡道:“这种话我已经听了不下五百次,你们这些人也该换些新说词了。”
她的话淡淡道来,仿佛这是件天经地义,再平常不过的事。少年笑嘻嘻地道:“我知道他们对你都不错。你明天就要过关了,怎么还在这里悠哉悠哉地数草叶?”
兰灵斜睨他一眼,“蛇师兄,说话别拐弯抹角的。你是来探我口风的吧?想知道我倚仗的是什么,竟不把过关的事放在心上,是不是?”
少年讪讪一笑,长揖到地,“师兄我资质愚钝,还请师妹指条明路。”
兰灵飞过去一道眼波,嫣然笑道:“你知道来求教我,还不算笨到家。师父现在只剩了十三个徒弟,咱们也都艺有所成,我想师父这次做关设阵应当斟酌咱们的修为,不会再有毒辣到能致咱们于死地的布置了,因为他已经损失不起。去年他设的‘百关大阵’就有许多手下留情之处。”
“但今天芦影过关就险些不能活着出来了。”
少年愣了半晌,喃喃道:“原来如此!我也常常在过关的时候给阵里添料,现在想起来,我受伤或失陷差不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前后,因为分神想它的事,所以才不能专心一意地对付接二连三而来的考验。”
兰灵眼波流转,腻声道:“蛇师兄,我为你指点迷津,你打算怎么谢我呢?”
少年嘻皮笑脸,“大恩难以言谢,以身相许如何?”
兰灵的脸色猛地一沉,原本如醇酒般的妖娆风姿立刻变得冷如冰霜,“蛇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清楚?”
少年不敢再嘻笑,“好吧,你想要什么?”
“听说你最近做出一个木牛,足以媲美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
蛇蟠的神色有些不安,“小小玩意儿,怎敢和武侯相提并论?”
兰灵“嗤”地一笑,“你一向爱吹牛,这回却说得这么谦虚,一定很宝贝那头牛吧?我也不要你的,只是拿来看看玩儿玩儿而已。”
蛇蟠苦着脸道:“上回你问虎威要他做的活动人偶,也是说借去玩儿玩儿,结果还回去时却是一堆破零件,他想再拼起来都拼不成了。”
“咳咳,你也知道我对于机关消息这一套不怎么行,难免失手。”
“你还拿菊冰好不容易才培育成功的毒菇玩儿,拿它们喂兔子,害我们差点儿把毒兔肉吃下肚。”
兰灵很无辜地道:“我哪儿知道那些毒菇的毒性发作那么慢?我连喂了两天,兔子们都安然无事,以为菊冰拿假菇骗我。再说,如果不是师父只吃一口就发现兔肉有毒,第二个吃进去的就是我了。”
“反正只要是别人的东西,到了你的手里就会闯祸。从小到大,这样的惨痛教训已经数不胜数了,我费尽心血才研究出来的成果可不能给你糟蹋。”
兰灵冷笑一声,“蛇蟠,既然得了好处,就得付出代价,这是咱们无心谷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你开始时可没说过这些话要付这么贵的代价!”
“谁让你一开始不先问清楚?”
“要是我偏不给呢?”
这绝不是虚言恫吓,也许兰灵的武功不是最高、易容术不是最精、安设的机关不是最灵、制造的毒药不是最难解,但只要是她想干的事,一定会想出些出人意料、甚至是匪夷所思的法子达到目的。这样的例子也是从小到大,数不胜数。同门中恨她、想杀她或对她有不轨企图的人不少,但十多年来她都活得好好的,反倒是害她的那些人,不是进了坟墓,就是连进坟墓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立衣冠冢了。
蛇蟠苦着脸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明晚我把木牛送到你房里。”
兰灵满意地微笑,“这还差不多,你还有什么要我指点的吗?”
蛇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要的价钱太贵,我付不起,告辞了。”他急匆匆地走了,生怕兰灵又改变主意,提出更难的要求来。
一个声音在兰灵的耳边笑道:“能把蛇蟠吓得落荒而逃可不容易,他这人最死皮赖脸了。”
兰灵似乎吓了一跳,回身顿足道:“你这人真是!走到人家背后也不说一声,把人家吓死了!”她手抚胸口,脸上一片娇嗔,眼睛里却没什么惊吓的神色,“你偷听多久了?”
她身后的青年相貌豪逸,注视着她的目光却温柔如水,就象一株大树看着依存在它脚下的小草,“我刚刚到没多久。”
兰灵笑靥如花,抓住他的手问:“你这么早来找我,是不是又发现了好玩儿的地方要带我去,还是又想出了什么绝妙的武功招式要教我?”
青年摇头笑道:“瞧瞧你一副孩子心性,真不知是怎么当上名花之首的。”
兰灵背起手,仰着脸儿道:“因为我最聪明、最有本事。”
青年忍不住大笑,“小小年纪就这么吹牛,也不怕脸红。”
兰灵笑道:“我当然不怕脸红,因为我的脸本来就是红的。”
她的脸的确红,白里透红,可爱得如同苹果。青年眼睛里忽然闪出既明亮又温柔的光芒,仿佛春夜里的星光。兰灵却扭过头去看草地旁盛开的鲜花,“今年的花期好象比往年长了。”
青年叹息着,“多少年过去,我们都长成大人了。”
“但我却宁愿做个孩子,因为一个人长大了,烦恼总比快乐多。”
猛然,一个年纪更轻的弱冠少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把抓住兰灵的手腕,“跟我走!”
兰灵还来不及向青年告别就被拉走,一直拉到一个凉亭里,她才用力挣脱那人的手,“狼野!你这是干什么?”
少年的相貌冷峭而英俊,犹如岩石雕刻出来的一般,冷然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兰灵怒道:“我不清楚!”
狼野也怒道:“别装糊涂!你和狮豪在这里干什么?”
兰灵气得脸色发白,大声说:“我和狮豪在这里说说话又怎么了?只准你和芍药、芦影她们勾勾搭搭,就不许我和别的师兄说话吗?”
狼野更怒,“谁说我和芍药她们勾勾搭搭?”
“你敢说没和她们说过话吗?”
“那也只是说说话而已。”
“难道我和狮豪除了说话外还干了别的吗?”
狼野语塞,无话可说。
兰灵的眼泪流了下来,气恨恨地道:“我知道芦影对你又温柔又体贴,你去找她好了,省得咱们一见面就吵架。你不痛快,我也难过。”
她一流泪,狼野满腔的盛气立刻泄了大半,闷声道:“芦影对我好是她的事,我可没什么,你别多心。”
兰灵道:“咱们俩是一对冤家,在一起只会让两个人都不好受。你想想,这几年咱们有哪次见面不吵架的?还不如分开了好。”
狼野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你休想!如果让我知道你又和别人好上,我一定杀了你!”
兰灵的手腕被捏疼了,眼睛却象晨星一般亮起来。
狼野凝视她这双眼睛,久久无语,半晌才长叹一声,“俗语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只不过,究竟我是你的对头?还是你是我的冤孽?”
兰灵嫣然一笑,“只要你别那么爱吃醋,咱们就不会每次见面都吵架了。我明天就要过关了,你也不关心关心我吗?”
狼野苦涩地一笑“我找你就为这事,刚才我去看师父和鹤逸下棋,师父无意中说漏了嘴,说这次过关后就让咱们都离谷自行发展,因此这次过关不同以往,你多加小心。”
兰灵吃了一惊,道:“离谷自行发展?不是象以往那样完成任务再回来?”
“对,永远离开,不再回来。”
兰灵愣了半晌,然后拍手大笑,“好极了!我在这深山老林里住了十六年,早就住腻了!”
狼野痴迷地望着她娇艳的笑脸,叹息着:“你这一出去,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了。”
兰灵嗔视他,“难道我很喜欢害人吗?”
狼野凝睇她薄怒轻嗔的脸,心驰神动,想拥抱她、亲吻她,但又怕她翻脸无情,到时候连现在这种暧昧的朋友关系都不能保持。他知道她和狮豪、雕迅、豹森他们之间若即若离、关系微妙,在众多的追求者当中,她对他算是特别的了。他是个感情激烈,很少顾及旁人感受的人,但唯独在兰灵面前,他总是不得不强自压抑下满腔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热情。
他再也不敢看兰灵,不敢再待在她身边,生怕自己下一刻会情不自禁地做出让兰灵生气的事,匆匆地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明天过关我在阵外等你。”然后象后头有什么东西追着一样落荒而去。
兰灵目送他的背影,脸上忽然现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不知是得意?还是忧郁?
耳旁响起掌声,兰灵头也未回,“鹤逸?”
一个年轻人转到她面前来,长得风神俊朗,潇洒飘逸,穿着雪白的长袍,襟上绣了一只玄鹤,“精彩!精彩!把狮豪狼野他们耍得团团转,不愧为名花之首。”
“你和师父下完棋了?谁胜谁负?”
“那还用问?输的当然是我。”
兰灵沉吟片刻,问:“鹤逸,芦影出阵时的情形怎么样?”
“兵刃暗器全失,还中了剧毒。”
“她竟然狼狈若此?那她所设的陷阱一定十分阴毒,所以耗损了她大量的力气和精神,导致她心力不足,无法顺利应付以后的险关。哼!我是继她之后过关的人,她苦心布置自然是专门为了对付我!我知道她一向看我不顺眼,没想到她恨我恨到如此地步,宁可冒生命危险也要在百关大阵里再给我加一道鬼门关!”
鹤逸忧心地望着她,“要不要向师父请求改换顺序?你之后过关的是虎威,他与你的关系一向不好,正好让他替你去送死。”
兰灵放声大笑,笑得既狂妄又放肆,“就凭芦影也想害到我?我倒要见识见识她冒那么大风险究竟设置了多么厉害的东西!”
“兰灵,不要太自大!”
兰灵的语气里充满轻蔑,“放心,我和她明争暗斗十几年了,她哪回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她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我觉得一个人如果一生一世连个敌人也没有就太无趣了,她能玩儿出什么高明的花样来?”
“兰灵,梅冷易容称绝,菊冰毒术第一,芦影精于机关,若单以武功而论,最强的是丁香,这些你虽然样样精通,但也不比她们强多少,我们这些男弟子中比你强的也有的是,只不过大家都喜欢你,所以让着你罢了,你不要把别人都看得太轻。”
兰灵微笑道:“好,我一定小心,行了吧?”
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没把他的告诫听进去,鹤逸叹了口气,兰灵什么都好,就是太骄傲,她的自信风采虽然招人喜欢,但也为她树了不少敌人,尤其是同性的敌人。
“百关大阵”顾名思义,里头少不了机关消息、迷宫、毒物和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玩意儿。天一亮鹤逸就到了“百关大阵”的入口,没多久其余十一个弟子也都到齐了,唯独不见主角兰灵。
众弟子等了半个多时辰还没见人,正在疑惑时,猛听阵内一声巨响,山摇地动,众人脸色大变,鹤逸、狼野当先掀开洞口的藤蔓抢着冲进阵去。
洞道不长,鹤逸等人几个大步就出了洞,眼前是一道幽深难测的深堑,隐约可见半崖嵯峨的尖锐岩石,再下则云雾蒸腾,不可见底。
洞口旁有一条窄窄的小路,仅供一人踏足,不过这条小道在半里处就被炸毁,崖壁深深地凹进一个洞。
鹤逸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厉,“这个阵不是师父设的!师父设关是要考验咱们的成就,而不是要把过关的弟子都杀了!今天如果不是兰灵过关而换了咱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必死无疑!”他冰冷的目光紧盯着站在人群最后面的芦影,“这个阵是你摆的!你是昨天入阵的人,只有你才有机会在关内加进这个阵!”
终于除去了多年的眼中钉、肉中刺,芦影的心情畅快之极,虽然看见狮豪、狼野和鹤逸的脸色都因愤怒而扭曲,但她的心情太好,顾不得这么多了。
狼野听得忍无可忍,正要拔剑而起却被一声轻喝所阻,“住手!”
他虽不甘心但又不得不听,悻悻地放开剑柄,叫了声“师父!”
兰灵被芦影设的阵法杀死,每个人的心情都波动得厉害,竟谁也没发现师父是什么时候到他们身后的。
无先生气质潇洒、极有风度,虽然已是中年人了,头发半白,可相貌仍然很俊秀。他慢慢走过来,看了看地上四散飞落的阵法残迹,问芦影:“你摆的是什么阵?”
无先生讶然不已,“你竟能设计出如此繁杂的阵法!还能把它这般紧密地排列在不足两丈的方园内!以前我太忽视你了!”
芦影不知师父是在夸赞她还是嫉才,身子不禁微微发起抖起来。
无先生拍了拍芦影的肩头,一脸赞赏,“你能抓住兰灵心灵上的弱点,而且设计了这么周密的计划,好!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本门女弟子之首!”
芦影受宠若惊,又喜又惧,她虽然得到了一直向往的位置,但也深知这会招来多少嫉妒的冷眼和致命的暗箭,就如同她以前对兰灵时一般。
鹤逸看着无先生高深莫测的脸色,欲言又止,狼野抢先说了出来:“师父,弟子想到崖下去看看。”
无先生淡然道:“我看不必了,我在这里设置‘百关大阵’的时候就把周围地势都勘察过了,这个悬崖不仅高过百丈,而且下面是无数利突如狼牙的尖石,兰灵也许也崖底都跌不到,身体就已经四分五裂了。”
狮豪、狼野等人尽都脸色惨白,不敢想象他们最喜爱的那个既清纯又耀眼,仿佛精灵一般的女孩子会变成怎样凄惨的一滩血肉。
无先生看了看他们惨然的脸色,语气缓和下来,“如果你们不死心,可以到崖下去找寻她的尸体,我会把你们安排在最后几天过关,不过我这次设的‘百关大阵’是历来最困难艰险的,如果你们因为精力消耗而在过关时遇到危险,也只能怪你们自己。怎么样?有谁要去找兰灵的尸体啊?”
雕迅、豹森迟疑不决,狮豪、鹤逸、狼野则不约而同地上前走了一步,“弟子愿去崖下找寻!”
七天七夜后,三个去寻找兰灵遗骸的人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来。
无先生问:“你们找到什么了?”
无先生打量着他们脸上的表情,“还有呢?”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他也不必再说下去了,天上鹰、地上豺,都是禽兽中最贪婪、最凶残的,一旦发现猎物,别说一点肉渣,就连骨头都不会剩下,而且这时正是这些动物们的繁殖期,就算兰灵留下比较完整的肢体,也被它们叼回巢去哺育后代了。
无先生的脸色也黯然下来,“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不必耿耿于怀,十年前我创建无心谷这个门派时有二十四个徒弟,现在连你们在内只剩了十二个,我不想再有人牺牲,从今以后,本门严禁同门相残,一经发现严惩不殆!你们绝不许去找芦影的麻烦!”
鹤逸、狮豪都没什么反应,狼野的神色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说什么。无先生道:“这次我免了你们的‘百关测试’,明天一早全谷弟子都跟我出山!”
幽谷遇双骄
莽莽群山,苍苍林海,峡谷纵横。一个白衣少女在幽谷的乱石中穿行,身上质料很好的衣衫破了好几处,沾着不少泥尘,头发微蓬,样子狼狈,但面容却美丽无比,一双眼睛慧黠多端、灵活如电。
峡谷快到尽头,少女停住脚步,长长地舒了口气,猛地旋身轻叱:“什么人!”
离她不远的乱石中走出一个锦衣青年,超不过三十的年纪,相貌比她的任何一位师兄都更英俊几分,前额宽阔、鼻梁高挺、轮廓优美如雕塑。他身着锦衣、金冠束发、气质高贵优雅,只应是到琼霄楼上赴御宴的皇子王孙,绝不该在这蛮荒的深山野岭出现。
锦衣青年也打量着她,衣衫不整又美丽无比的少女一个人走在荒山里,比锦袍玉带的他更惹人疑窦,“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少女转了转眼珠,“我姓吴,名兰心,是迷了路。你呢?”
“我姓曾,名天赐,是来游山的。”
吴兰心一撇嘴,“胡说!这方圆三百里都没人烟,游山会游到这里来?”
曾天赐道:“我已注意你一段时间,你走路时毫无慌乱惶惑之态,举步毫不犹豫,从不东张西望,不象是迷路的样子。”
吴兰心的眼里登时闪出两道冷厉之光,双手齐出,左取曾天赐的咽喉,右掌拍向他的胸膛,底下还加上一脚,出手又快又准、毫不留情。
曾天赐万万也想不到这个美丽得不象话的女孩子连一点儿先兆都没有就突然翻脸,而且还攻出这么凌厉的招式!他侧身险险避开底下那一脚,也双手齐出,直扣吴兰心双腕脉门。
吴兰心出手在先,但曾天赐的速度比她快了一倍,她还来不及变招换式,双腕已被制住,曾天赐十指一紧,吴兰心立刻全身酸软、失去了反抗之力。她的脸色变得惨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栽在别人手上!
曾天赐沉下脸,怒道:“你一个姑娘家,心肠怎么如此狠毒!随随便便就对一个陌生人下毒手?”
她强自按下心头的慌乱,昂然道:“你若看不惯,就杀了我好了!”她表面视死如归,心里却断定这人不会杀自己,他不是个随便杀人的人。这种看人的本事没人教她,而是她天生的本能。
曾天赐果然没动手,皱着眉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言不对就要杀人?”
吴兰心眼波流转,“你要问我话,应该先放开我再问吧?男女有别,你一直抓着我,成何体统?”
曾天赐放开了她,但在放手之前点住了她几处重要穴道,她仍是一动也不能动!
吴兰心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天赐淡然回答:“我做事一向谨慎,只好得罪了。现在你可以回答我了,你是什么人?”
吴兰心气得牙痒痒,“我如果不说呢?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你身上没带干粮和水,也没带罗盘,如果不是住处离这里不远,就是对这一带森林十分熟悉,很容易找到水和食物,我只要在这一带仔细搜索,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吴兰心脸上神情如旧,心中却一惊。
曾天赐盯着她的眼睛,竟似能看到她的心底深处,“你难道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
吴兰心咬牙不语,曾天赐道:“再过两个时辰,你被封的穴道就自行解开,姑娘就在这儿好好歇会儿吧。”
他不再逼问吴兰心的来历,转身而去,倒教吴兰心愣住了,他也不再追问她的来历、从什么地方逃出和为何逃出、就这么走了?就算不向她报偷袭之仇,也该有点儿好奇心吧?可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她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么窝囊的亏,也从没这般被人看轻过,又气又恼、既不平也不忿,忍不住大叫:“姓曾的!你等着瞧!我绝不会放过你!”
吴兰心费了一个半时辰才自解开穴道,心中更恨:这个姓曾的不但人难缠,点穴的手法也这么难缠!
此时太阳已落西山,暮色与薄雾一起笼罩了山谷,她跃上一块尖耸的大石,用尽目力四望,见西北方向有一点微弱的昏黄光芒。
她见曾天赐时,他的衣衫整齐,袍上连一丝皱纹、一点儿尘埃都没有,一定是刚从什么地方出来,而且那地方离此不远!她跳下大石,向西北奔去。
光亮是从一个帐篷里透出来的,吴兰心小心翼翼的接近帐篷,对曾天赐的武功,她犹有余悸。
她接近到三丈之内时,忽听到帐内传出咳嗽声,剧烈而急促,接着一个瘦瘦的人影从帐里走了出来。
夜幕已降临大地,星月黯淡、山风冷峭,那影子在夜雾里飘飘地走着,仿佛是一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幽灵,但当他仰起头看天色时,吴兰心借着星月微光看清了这个人,又几乎以为他是从天上偷溜下凡间的仙童。
与曾天赐如雕塑般的英俊截然不同,他是属于清秀的美,揉合了出奇的柔弱与出尘的清秀之美。清秀得过份,反而带了一种近乎不祥的凄清。如雪如月、如冰如水,带着说不出的魅力与光彩,叫所有见到他的人怦然心动!
吴兰心看得痴了,连那少年从她身边走过都忘了出手,直到少年把一方白绢藏在一道石缝里她才醒觉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出手如电,点上了少年的身躯。
少年应指而倒,吴兰心却愣了,从这少年的反应看来,他一点武功也不会,她该不会找错了人吧?
她顺手从石缝里抽出那方被少年藏起的白绢,立刻嗅到血腥气,仔细一看,丝巾上染着一块圆形的血迹。吴兰心怔立在那里,心中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那是可惜、怜悯等等情绪的混合,这么一位绝世的美少年,却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她俯下身去,借以看清少年的表情,少年的神情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却没有慌乱和惧怕,他的目光宁静、澄澈、深湛而清明,象清晨的阳光、象清澈的泉水。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无疑也有着过人的聪慧。
吴兰心的声音不自觉地轻柔了许多,“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的声音清冷而衰弱,“曾自珍。自我之自,珍惜之珍。”
吴兰心又不由为之恻然,这个名字起得真贴切,他病得这么重,除了自己好好珍重外,还能做什么?
“曾天赐是你什么人?”
曾自珍清澈得象寒塘一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了悟,“是不是他得罪了你,你来找他算帐?”
吴兰心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一向是有恩必偿,有仇必报!”
她等曾自珍咳嗽平定便解开他穴道,柔声相询:“我扶你回帐篷里去,好不好?”不等曾自珍回答,就把轻手轻脚地他扶起来,慢慢走回帐里。
帐篷里空无一人,吴兰心一进帐就感到一股暖意扑面而来,一个大暖炉放在中央地上,与别的暖炉不同的是盖上有一条细铁管通到帐外。曾自珍见她盯着暖炉瞧,解释说:“我哥哥怕烟呛着了我,就在盖子上装了根铁管,把烟排到外面去。”
当时暖炉烧的都是木炭,几乎没有烟,这样还怕他呛着,他哥哥对他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暖炉旁铺了四五张厚厚的熊皮,熊皮上有两床锦被,吴兰心把曾自珍扶到熊皮上坐着,用锦被盖好他的双腿。
她这辈子还从没有这么自动自发、全无目的地服侍过人,尤其她本意是来找碴儿的,做完这一切,连她自己都有点儿吃惊,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也会象那些她瞧不起的师兄一般惑于“美色”。她抬起头时,见曾自珍苍白脸上浮着两抹红晕。
两人默然相对,帐内的气氛好像凝住了似的,突然一个优雅男音打破了帐内的宁静,“你是谁?”
二人同时一惊,曾自珍呛了一下,吴兰心急忙轻抚他的胸口,但手却被抓住了。
曾天赐的目标不是她的手,而是她手里那块染血的丝巾。他扬着丝巾怒目瞪着曾自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病情严重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吴兰心的手一得自由就跳了起来,“你嚷什么!这么大声想吓谁呀?”
曾天赐这才看清她的相貌,“是你?你怎么来的?”
吴兰心昂起头,“当然是自己解开穴道走过来的。”
曾天赐看看她,再看看曾自珍,见他满面红晕,好像是做错事被抓住了的孩子一般,这种神情可真是平生未有。曾天赐再看向吴兰心时,目光已有些不同,“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弟弟的?”
吴兰心道:“刚才。”
曾天赐微微一笑,“你能自己提前解开穴道,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幸好我弟弟的人缘不错,否则就要代我这个做哥哥的受罪了。”
再深的含意吴兰心也看得出来,嫣然笑问:“你带着抱病的弟弟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一定有重要的事吧?有没有我可以效劳的地方?”
曾天赐还没回答,曾自珍已经抢着说:“没有!”口气很冲。
吴兰心一愣,回望曾自珍,见他脸上红晕已褪,脸色变得比月色还寒,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曾天赐在心里叹了口气,见吴兰心一愣之后,旋即又是一副笑脸,好象没看见曾自珍的脸色一样,他就又多叹了口气,这个女孩子可不是轻易就认输的人。
吴兰心道:“我对这附近三百里的地方都熟得象数自己的手指,一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曾天赐不由动容,“你知道附近哪儿有毒瘴聚集的深沼大泽吗?”
吴兰心道:“西北百里之外有一个黑水泽,毒气蔽日,无论人畜禽鸟都不敢接近。”
曾天赐击掌道:“好极了!那里说不定有九死菌!”
吴兰心讶然:“你们要找九死菌?那种九荣九枯后才成熟的毒菌?”
曾天赐也很惊讶,“你也知道九死菌?”
吴兰心冷哼一声,“不要小瞧我,不过就算黑水泽里有九死菌,你们又怎么安然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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