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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爹.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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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作者:香小陌
【文案】:
当孟小北惊觉到他喜欢上一个人,而且已经喜欢很久了。
有那个人在的地方,便是故乡。
真实原型,年差“竹马”甜文,家长里短絮絮叨叨流水账式回忆。
七十年代,改革开放,新时期,奋斗,漂泊,暗恋,情有独钟,幸福人生。
伪父子禁忌,制服,不 伦之恋,表面微虐本质很甜蜜,1V1,HE大团圆结局。
一家人,一个动荡年代,一段刻骨铭心。
P.S.:制服系列里若干熟人会在本文里打个酱油哦。
内容标签:强强 高干 制服情缘 不 伦之恋
☆、第1章 孟小北
孟小北出生在陕西岐山西面,一座大山沟里。他出生那天傍晚,晚霞染红黄土千锤百炼凝塑出的山梁,村里老陕家的娃赶着羊群归来,大秦腔调子凄厉而高亢,厂区机器轰隆运转不息,天边迸出一道绚烂的红绸色。
他妈妈当天还在值班,在厂门口电话室里接完最后一通电话,拿听筒的手觉得沉重,腹痛,在电话里喃喃地说:“哎哟,这是,要固应出来了。”
“唉,你等一下。”
马宝纯给转了分机,扔下听筒,挣扎着站起来,还自己撑了几步走到院子里,扶着大树,第一声是喊:“科长,刚上面儿的电话,找咱副厂长的,怕有啥事儿,你帮我盯着。”
她第二声才喊:“谁抬我一下!”
“我得去卫生室。”
马宝纯让几个同事抬着,没有车,就抬个简易担架,蒙了毯子,着急着火地往厂区医院里送。一伙人架着,在厂院林荫大道上疯跑,沿路无数人侧目,都喊,快跑啊,别把孩子闷着,别耽误了。
他爸爸叫孟建民。那天晚班还没下,这人在厂房里被人一溜跑嚷着叫出去,说孟建民你老婆马上就要生了!
孟建民都没来得及换工服,扔开沾满机油的手套,一路追着前面那一伙人,跑在厂区里。
那天偏巧还有附近部队一名排长带人到厂里办完事正要回去,也加入抬担架的队伍。
担架上开始淌红。
“不行了快出来了!”
“唉马师傅您再坚持会儿啊,没到呢!”
孟建民永远忘不了他第一眼瞧见亲儿子的情形。同事胡乱嚷了几声娃儿,一团模模糊糊的肉团子从行军担架上直接掉了下来!孟建民眼瞧着“嘭”一声,初生婴孩尚未发出哭声,不声不响的,竟然摔在地上。
“老孟,孩、孩子!”
“你家娃已经出来了!'
孟建民恍悟,把掉地上的孩子捡起来,像捧珍宝一样双手捧着。
“连着呢,当心点儿!”
“还、好像还有一个?!”
“快兜起来,兜住了,别再漏了!”
一对双胞胎生在这么一个夏天的傍晚,都是儿子。
马宝纯年轻,头胎,身体健康结实,母子皆平安。孟建民临当爹了,啥都不知道准备,还是靠医院护士与工会大妈们的好心,给裹襁褓、拿衣服、找吃的。
那时家里就两口人,都没有第三口,两口子双职工,各自岗位奋战到娃出生前最后一刻。后来同事说起这事儿,都乐这家人,说孟建民可真有福气,也有运气,啥都没耽误,还抱上俩大胖儿子。老孟你两口子真叫个劳动模范,年底评先进,俺们都投你票,厂里要是不评你两口子先进,都对不起你家老大从娘胎里掉出来,头点地,在地上那一磕!
当然,磕在地上的那孩子,当时还没有长记性,不知道有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孟马两家父母亲戚全部远在北京,过不来,只有两口子与一对儿子,相依为命。
孟建民和马宝纯都是“老三届”学生。当年那一拨初高中毕了业的学生,正赶上文/革,全面打倒反动派走资派,国家号召学生造反闹革命,上山下乡,全国大串联。六六、六七、六八届的学生积压三年,生生被文/革耽误了。这些学生临近毕业,无学可上,整日在社会上晃荡、闹事儿。后来国家包办分配,部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东北新疆建设兵团,另有部分去到大西北大西南,支援三线建设。孟建民那时初中毕业,没有机会念高中,十八岁时与许多同龄青年男女一道,扛行李,坐火车,背井离乡,去了山沟里的岐山兵工厂。
当时的背景,内有政治动/乱,外有中苏决裂核武的威胁,依中央精神在西北秦岭山区的山沟沟里,搞起这么三座兵工厂。一个军用齿轮厂,一个军用汽车厂,还有一个是枪炮厂。三个厂子呈瓜蔓式布局,彼此沿着一条大河,像一根藤儿上的三根丝瓜连络在山坳间。孟建民是在汽车制造厂做技术工人。“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这批身体单薄、脸蛋子上尚挂着懵懂青涩表情的男女学生青年,十八/九岁、不满二十岁的青春年华,就这样被禁锢在深山腹地之中。
这些兵工厂在地图上根本不存在,十多年里隐秘不为人知,力求一旦爆发侵略战争,军队都进不来,核武器都打不着他们。
当然,鸟都不拉屎炮弹都打不进的地方,人一旦进来,轻易就甭想再出去,就憋在山里。一座兵工厂,数千名全国大城市奔赴来的青年,汇聚一地,连带附近的家属宿舍大院、医院、合作社,就是一座封闭的小社会。
生不在此,死走不了。
孟建民年轻时实打实是个帅小伙子,浓眉大眼,家属大院里人称瘦版“赵丹”。
他来的时候才十九,离开亲人八年,如今自己娃都有了。这批知识青年即便吃黄土喝西北风,人总要长大,都到了婚育年龄,又憋着出不去,于是内部交流发展,繁衍生息。孟建民就在厂里找的对象,同路从北京过来的一名女青年,名叫马宝纯的。
马家姑娘相貌一般。俩人站一起,男的英俊女的平庸,乍一看都不像一对儿。
周围偶尔有人会说闲话,姓马的人家家里是回民,回汉不婚,孟建民你怎么偏找个回回。
可这帮年轻人,都多大岁数了,能上哪儿找去?那年代,那旮瘩大点儿的地方,还管什么回汉婚不婚呢,只要是个女的就成。山沟条件极其艰苦,粮食副食基本生活用品都要每月大卡车从外面往山里运。年轻人一个个儿饿得颧骨凸出,眼球外暴,脱了衣服肋条起伏。缺肉吃的时候,哪顾得上猪肉还是牛肉,只要不是人肉,抢着吃,抢不着的偷着吃,谁不抢谁就饿着。
孟建民考虑过。他觉着俩人都是北京过去的,老家在一地方,有共同语言。
结婚时,两口子就在家属大院合作社里,请人给捏一张黑白小照。工会送了脸盆暖壶和牡丹花图案的床单。仪式简单,厂内技术骨干先进分子孟建民送给老婆一本“红宝书”,说“祝你革命到底”,马宝纯接过小红书,照例回答一句“毛/主席万岁”。
孩儿他妈还没出院时,在医院里喂奶,俩儿子抱不过来,喂了这个那个哭,喂完那个这个又饿起来了,奶都不够吃。
孕期缺乏营养,又怀的双胞,俩儿子生下来都有些羸弱。哥哥甚至比弟弟还要瘦小。
大的那个因为脑袋点过地,从胎里滑出先给土地爷磕了个响头,脑门儿留了一道疤。医院里又没暖箱,条件奇差,厂领导过来说情,给喂了高级乳粉和营养液最终喂出了院。
给娃起名字时,孟建民一胳膊肘抱起一个,把俩儿子抱怀里看着,想了想,说:“这个腿稍微长些的,是弟弟,叫孟小京。”
孟建民是老孟家唯一的儿子。
他初中念的八十中,是班里尖子生,班长。朝阳区两所重点校,男“八十”,女“朝阳”,是当时特好的学校。倘若没有十年浩劫,他初中毕业应当留校,顺理成章念完高中,能考上首都很好的大学。
八年离乡,与世隔绝,孟建民这时还惦记着,有朝一日他还能回去,下半生携带妻儿家小重归故土。
当年主持西北三线建设的是林/彪。林/彪都成反动派了,早就从天上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山沟里这些制造厂却还存在,荒山中如同被朝代更迭湮没遗忘的遗迹,一段历史的见证。厂房生产日以继夜,机器声隆隆,此间人心浮躁,度日如年。他们这批人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能上学,这辈子能重新来过?
孟建民做梦都想回北京,因此为一对宝贝儿子起名“北京”。
……
☆、第2章 皮孩子
第二章皮孩子
孟小北这皮实孩子,在兵工厂家属大院内一直长到五六岁,从小额头带煞,疤痕醒目,像从正中豁出一道天眼。
这娃从娘胎里就特会“钻营”,明明他是那个个头稍小的,会钻,竟然钻成了哥哥。用他亲妈的话说,老大好动,精,贼精贼精的,从小蔫儿有坏主意。
别人家养一个孩子,奶水尚且可能不够吃,孟家一下子养俩,别说奶不够,什么都不够,全靠厂里工会同事接济。
牛奶凭票领,限量供应,谁家有新生孩子才给奶票。奶粉更是难得一见的高级珍贵东西,有钱都没处买。物资物品极度匮乏的年代,什么都限量,而且国家的政策风向标忽地一转,从“人多力量大”一转眼就变成鼓励少生,厂里还开始给独生子女发每月两元钱的营养补助。
孟家就因为一不小心生出俩儿子,不是独生,结果就没营养补助了!
越是缺口粮,越不给优惠政策,还没处讲理去。
那年恰好有一批城市青年支援大三线,厂里新来十几个学生,被当成宝贵人才加以优待处理,每人给打一针胎盘球蛋白。
外面运来的“特供”给学生的胎盘球蛋白。剩下几只针剂拆装了没用完,卫生室一个大夫跟马宝纯私下很熟,悄悄给开个后门,说,“你家两个娃,不好养活吧!哪个娃身体弱长不壮的,傍晚下班你悄悄领来,我给他打一针。”
马宝纯问:“这什么蛋白,好使吗?”
那大夫眼一翻:“这就是你不懂吧,新来的年轻人才给打呢。这是给国宝打的针,咱们刚刚赠送国外那对儿大熊猫,听说出境前每只熊猫给扎三针,增强免疫力,打完就不得病!”
马宝纯:“哪能那么管用?”
大夫那语气特在行,特牛:“你给孩子试试就知道管不管用。”
马宝纯还真当回事,转脸摸家去领孩子去了。她从床上一手扯一个,瞅瞅孟小北,又看看孟小京,愈发觉着哪个孩子都瘦弱,都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都疼得紧,俩孩子都需要国宝熊猫的待遇!
她拎着俩都去了,人家一看说不成,剩下那几针都给别的“后门”了,你家就趁一针,多了哪有啊,你又不是领导子女!那一小瓶针剂,珍贵得跟液体黄金似的。
马宝纯跟人好说歹说,然而只有一针。
就一针给哪个打?
她走得急,大夫其实没听得太确实,到底是给哪个娃。
或者是当妈的哪个都舍不下,故意没讲清楚,从心底不愿分出孰轻孰重。
最后是大夫抱过娃儿,那一针戳进孟小京胳膊上,因为孟小京是“小的”那个,是弟弟。
打完针,孟小京照例咧嘴哇哇哭了半晌,孟小北在一旁坐着看,也不吭声。
“就这一针,当弟弟的多美,瞧瞧,就给你,不给他!”
一群上岁数的大妈,就是闲得无聊,嘴欠,不停地逗,以为孩子听不懂,可以随意编排。
孟小北坐凳子在一旁盯着,突然问:“这个针特好吗?”
大妈说:“可不是特好么,新来的学员和领导子女才给打,一般人都捞不上,没那个资格!”
孟小北嘴一撇,眼皮下闪过明显的落寞和不悦,别过脸去,不吭声了。
孟小北当年没打上这针宝贵的胎盘球蛋白。
在后来若干年间,他一直惦记这事,耿耿于怀,这针是给大熊猫打的,他妈妈偏心,给弟弟打了,没给他。
后来他也确实爱生病,隔三差五闹个小病痛,生病难过时就更加记仇。孟小京上臂留下一块针疤,他自己胳膊上没有,疤痕嵌在他的脑门上、在心里。
……
从小吃东西要抢,穿的恨不得劈两半。
一条绒布新裤子小哥俩儿轮着穿,这个穿上另一个恨不能就光屁股了。孟小北再时不时把裤子尿脏,就哥俩都没得穿。
尿脏了洗掉,孟小京就也穿不着新裤子,不能出去玩儿。
孟小北挨了他妈妈几句凶话,也无所谓,斜斜地一瞥弟弟:“我就尿,我的裤子。”
“不许哭啦。”
“再哭哥挠你了!”
孟小北扑上床,捏光屁股的孟小京,捏得床上一阵吱哇。
小孩的心眼子是天生的。
孟小京乖巧文静,孟小北淘气野性。
孟小京爱哭,孟小北从来就不哭咧吧,打小就不会哭。山沟里可玩儿的新鲜物件不多,童年乏味,孟小北那几年的乐趣,就是闲着没事欺负欺负哭包小弟。
这哥俩是家属大院出了名儿的双胞胎,没人不认识。
然而两个长得并不像,孟小京双眼皮大眼睛,睫毛卷曲修长,像极了帅气的爸爸,整个儿一个幼嫩版的小号赵丹。孟小北呢?孟小北天生一双小眼,薄薄的单眼皮,眼角微微下耷,看人的时候,那小眯眼儿眼神竟然酷酷的,有几分早熟,小男人的模样。
那年代的传统审美观念,是流行五官深刻双眼皮大眼睛的正直男女,日韩风刮过来那是十五二十年之后。孟小北长得赶超在潮流前列,生太早了!他已经习惯周围人说他长相不漂亮、不好看。
周围人一瞅就知道,都说,“你们家老大真可惜了的,眼睛太小了。”
马宝纯倒是无所谓,大大咧咧一乐:“老大长得像我,我们家就我最不好看呗!这娃长歪了,还是像他爸好。”
孟小北打小性格活跃,身体却又极瘦,又爱折腾,又爱闹病。他从未满周岁起开始大病小病,别的孩子隔三差五去医务室打防疫针,就孟小北不用打,因为他把所有儿科传染病挨排儿得了个遍,从荨麻疹到水痘,从水痘到腮腺炎猩红热,就这样还能活蹦乱跳一路长大,已是百毒不侵,身体自带免疫功能。
他夏天跟大院里一帮孩子去游泳池泡澡,一脱衣服,两手并拢身侧,直上直下往池子里一蹦,故意溅后面人一脸一身,得逞后哈哈哈地乐。大人瞧见了都说,“孟师傅家那猴孩子又来了,瘦得真像个猴儿!”
孟小北小时吐奶,长大还挑食。一桌好几样吃食,难得数出一个他乐意吃的。
马宝纯给他夹菜,孟小北下巴将将能抵在桌子上,赶忙把碗抱在自己怀里,“不吃韭菜。”
“面皮儿里有香菜,不吃。”
马宝纯是急脾气:“唉这猴孩子,香菜不吃圆白菜不吃,大肉也不吃,你还吃什么?你饿着啊?!”
当妈是伺候不起了,什么年月行情,连她个正宗回回都改吃大肉了,隔三差五去厂里食堂转悠,跟熟人大师傅偷偷要猪下水回来做杂碎汤。现在这孩子起什么哄?
孟小北对胡萝卜“过敏”,皆因为他小时在兵工厂幼儿园里备受老师残害。煮蛋没有,苹果没有,穷山沟里就趁一车一车的胡萝卜。幼儿园孩子每日午饭后没吃饱,每人发一根大胡萝卜,还是白水煮出来的胡萝卜,不吃不行,强逼着完成任务必须吃掉。打那之后,他一闻胡萝卜味儿就想吐!
人家孟小京这时就显示出情商优越性,老实听话,饭桌上给啥吃啥,把孟小北不吃的胡萝卜圆白菜饺子全扒拉吃了。饥荒年代这种孩子才能活得下去,倘是孟小北这样的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早就直接饿死了。
孟小北就盯着那一大碗酸汤羊肉饺子,每月只有一天的晚饭最开心,因为月末领钱这天他妈妈会包羊肉饺子。他爱吃羊肉,鲜美带膻的羊肉浸泡在酸辣浓汤里,一口喝下去余香满嘴,回味无穷,可美了。
“别都吃了,也给你弟一半。”
马宝纯把饺子分到俩孩子碗里。
羊肉很贵又难买到,多了没有。
可是弟弟都吃了圆白菜,吃了胡萝卜,连香菜都吃了,熊猫蛋白针都打了,为什么还要分我唯一爱吃的羊肉饺子?
孟小北在羊肉饺子上跟弟弟结下梁子,晚上吃香瓜的时候,就从对方身上连本带利讨回来。
他爹从工会领了半个小香瓜回家,咔咔一切,切出薄薄的五片,一人一片,还富余一块,随口说:“谁先吃完不够,就再多吃一片瓜。”
当爹的话音刚落,屁股还没沾椅子,孟小京那边儿没来得及拿起瓜,一家人就瞅见孟小北一人扑到桌边,吭哧吭哧吃起来,西北风卷走云彩的速度干掉自己那一片香瓜,迅速又抢过一块,眼底都闪出一丝小小得意。
晚上两口子私下聊天,马宝纯说:“你今天瞅见了吧,孟小北这孩子,多有心计,他就故意的,这孩子怎么这么逗啊!”
孟建民也说:“他就故意等他弟弟把瓜吃完了,咱大家都没的吃了,所有人瞅他一人儿吃。”
马宝纯:“瞧刚才给他得意的那小样儿,就跟啃一块金子似的。”
孟建民:“这孩子从小就那心眼儿,还特别霸道,不让着人。”
马宝纯:“霸又没霸到点子上,挑三拣四,啥都不吃,瞅他弟长多高,他才多高?”
马宝纯:“俩不好?”
孟建民想得很多,说,“好是好,都是心头肉,可是养不起。”
马宝纯还在琢磨她家老大这个心性,总结道:“咱家这老大,爱犯小心眼儿,简直又贼又傻。”
当妈的是刀子嘴快,豆腐心软,说孟小北“又贼又霸又傻”,也是说这猴孩子从小就心思敏感,早熟,心里自有一套主意,打娘胎里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好养活。
当爹的临睡前忽然说了一句:“送回北京让我妈给带吧。”
童年时的孟小北不仅难养,也是那个顶着黑刺头每天在家属大院里疯跑浑身是汗、晒成黄褐色、整个人瘦得像一根江米条儿在全大院都出了名的猴皮孩子。他穿一身旧运动服,一双别家孩子淘汰掉的尺码不合的球鞋,跑起来身形格外欢脱、矫健,用邻居大妈话说,这娃啥时候看不是翻在墙头就是挂在树上,就没个老老实实站地上的时候!
他活跃,他好动,他爱诈唬,他遮遮蝎蝎很能给他爹妈整事儿。
农历大年,厂里放五天假,工会举办春节联欢会,还组织男女职工去部队慰问官兵、表演节目。
难得的全厂歇班休假,张灯结彩,扭秧歌鼓,大联欢。
孟小北跟他弟弟一人穿了一身新衣服,下边儿套大棉裤。孟小北是孩子头,带弟弟和一群小傻孩子在大院里疯跑。数九寒冬为他冻出一道鼻涕,也舍不得用新衣服的袖口抹鼻涕,就一直吸溜着,脸蛋显出两坨兴奋的红。
刚在家属院电影院里看完电影,一伙孩子意犹未尽,孟小北自封“小兵张嘎”,歪戴一顶旧军帽,指挥冲锋,其他人跟他后面打鬼子。
孟小北从小在同龄人中间就有一股子领袖气质。他说话算话,有威望,而且他特别会玩儿,特别能耐。小孩其实都心智都单纯,没心计,谁会带大伙玩儿,大伙就服谁!
过年大人提着东西在远近一片家属区内走亲访友,孩子们就胡天胡地。孟小北带小伙伴们躲在单元门洞里,拿玩具水枪往路过的人身上喷水,他们这楼来一个客人,就喷湿一个。
孟小北隐蔽门后,压低声音:“鬼子来了!领头那个就是胖翻译!瞄准那个胖翻译!”
哗啦啦,又一个过路的遭殃。
后来,孟小北说:“不过瘾,不这么玩儿了。”
他的忠实喽罗,邻居家一个小胖子问:“嘎子哥,那咱们玩儿什么?”
孟小北说:“我那天瞅见邹大大用白颜色在墙上刷大字,你们学我的。”
他带小胖子从合作社后门溜进去,偷了工会主席邹师傅刷标语用的白漆。于是那天从单元楼下路过的人全忒么倒霉了,滋水枪里竟然掺了白漆,路人气得又打不得骂不得,指着孟小北,“回头告诉你爸爸,让你爸爸收拾你”!
孟小北哈哈哈地乐,一抹鼻子,薄薄的眼皮下透着聪明得意。
嘭!!!
柿子炸得果肉四溅,如愿以偿地溅到窗玻璃上,红彤彤一大片。一群孩子捧腹狂笑,开心,童年里压抑的乐趣得到释放。
孟小北兴奋高喊:“炸掉鬼子炮楼了!”
邻居大婶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大骂:“炮楼你个瓜怂!这饿滴柿子啊!饿还留着吃呢!”
孟小北遥遥地喊:“柿子您冻着老不吃,饿替您点了,还听个响呢。”
大婶怒吼:“孟小北!!!!!!!!”
当晚他们单元楼里传出孟小北杀猪般的嚎叫。
孟建民喝道:“站住,过来。”
孟建民即便发怒瞪眼,仍是个很帅的爸爸,完全不够威严凌厉。孟小北根本就不惧怕他爸。
“你给我站住!”
“你站不站住?!”
孟小北歪套着大棉裤,捂着屁股,撒欢似的跑出去,不走大路,偏要爬他们大院后墙的铁栅栏门。棉裤臃肿,耐不住这皮孩子手脚十分利索,真爬上去了,撅着腚挂在上面。
孟建民一看急了:“唉,你给我下来!摔着你!”
孟建民扔下笤帚,三步并两步爬上大铁门,跳下去,着急着慌把他的娃抱起来。这年冬天刚好下了一层厚雪,雪刚化,门那边儿就是个堆满雪泥的泥塘,是软的,皮孩子结结实实摔到烂泥塘里!
孟小北糊了一脸泥,被爹活逮了,还傻开心着,爸爸难得陪他玩儿一回呢。
“爬什么门你?!”
“本来就傻贼傻贼的,脑袋越摔越傻了吧?”
孟建民笑骂:“疼死你的屁股,你爸还得赔人家柿子!”
孟小北低声道:“爸。”
孟建民:“嗯?知道错了?”
孟小北小声咕哝:“反正好玩儿的就都是错的。”
孟建民笑着呵斥:“就你最能耐了,你还会用鞭炮炸出柿子酱!”
“你爹小时候都没你这么熊,你爹只敢偷偷挖人家几颗菜、偷个柿子,你比我行!”
把孩子送走?
当爹的就能舍得?
即便他自己回不去,儿子是他的希望。
眼里不是皴红的脸蛋、吸溜的鼻涕,看进眼底的,分明是当年那拳头大的小脑袋、脐带带血的肉团子,亲手捧着,养这么大了呢。
……
孟小北咧嘴嘿嘿一乐,眼皮不在单双,眼底有神。
他爸亲了他鼻尖痘印,他眼底都闪出绿光,眼神儿就跟山里的狼崽子似的。
被邻居大妈大婶说得多了,他有时暗自懊恼没他弟弟长得漂亮讨喜、惹人怜爱。为啥自个儿长得不像帅爹,为啥自己长得像妈妈,却也没见妈妈多疼他几分呢。
过年穿新衣,有羊肉饺子和水果糖吃,难得被爸爸追打、父子亲密接触,另外还有一件喜事,他奶奶要来看望他们了。
☆、第3章 贺少棠
第三章贺少棠
娃他奶奶当初在孙子刚出生时,带东西来看过一趟,这是第二回来岐山。
远道从北京过来,要倒好几趟车,相当辛苦。绿皮火车坐一宿,先到西安,换一趟火车到宝鸡。下来后在汽车站排大队,排几个小时等到一趟车,坐长途汽车到岐山。兵工厂大山沟子距离岐山县城尚有十几里地。天色晚了,奶奶没追上长途车,好说歹说求了个当地农民,塞给对方两包白糖,坐农民赶的大车进山。
老太太头发已是花白,艰辛的岁月让皱纹爬满眼角,板车上摞两件大号行李。就一个儿子,两个孙子,这也就是为了来看儿子孙子,不然谁受这罪。
关中多山,道路崎岖。
赶车的农民笑道,“大娘你不知道嘞,俺们这儿,山高石头多,出门上下坡,路无五里平,走死人和马嘞!”
孟奶奶说:“俺知道你这地方,俺上回来的时候,你这路修得还不如现在这个。”
车头晃动昏黄的灯火,在山道上幽幽前行,山里时不时传出一声瘆人的狼嚎!
附近山坳里除了三座制造厂,还驻扎一处守卫部队,厂区就是军队附属并支援建设的。山间密林常有兽类出没,白天野猪觅食,夜晚狼群结伴。
除了狼,还有人出没。
前头不远处密林子里,山梁梁上,黑暗中潜伏两三枚人影。
“班长,来人了。”
“赶大车的,车上有啥,看清了么?”
“看不清,看起来摞着的东西可不少。”
“少棠,敲不敲啊?”
“瞎说什么,敲谁,怎么敲?!”
说话的人叫贺少棠,侧卧伏在草丛里,姿态纹丝不动,说话时眼睛的波纹似乎都不会晃动,很压得住威风。
另一个小兵吐了草棍,挤兑他:“四哥,连长前天没收您一瓶珍藏的西凤,这仇您还惦记呐?差点儿没把连部给端了,真吓人!”
“连长是把那瓶西凤给眯了,他自己留着喝了!”贺少棠把军帽往草丛里一藏,冷笑道:“老子今儿喝不着这一口,还就不回连里报道了,看他们能怎么着。”
骡子沿路抛洒稀稀拉拉的粪蛋,大车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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