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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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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
作者:暮兰舟
文案:
一座城市,浮观六朝金粉。
一个悍女,书写大明传奇。
豪门贵族聚集的金陵城,沈家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完成从土豪到二流名门的蜕变。一开始,家族对四小姐沈今竹成为“名门淑女”还是充满期望的,可她偏偏不是这路货,腹黑、萌娇、叛逆,凶名在外,加上窝里横.....
有人问:世间有人谤你、辱你、轻你、笑你、欺你、贱你,当如何处治乎?
沈今竹说:我用智力、财富、权力、人缘碾压一条青云路来,让他们纠结嫉妒作死去吧。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主角:沈今竹 ┃ 配角:明朝的皇族、勋贵、高官、市井小民、鸡鸣狗盗等各阶层人士 ┃ 其它:庆丰帝,魏国公府,曹国公府,萍儿,峨嵋
☆、熊孩子千里奔金陵,新嫁娘回门语惊人
大明庆丰八年,夏,南都应天府。
建文帝在这里以铁血手段几乎群灭了他的叔伯辈,包括燕王朱棣一家子,建立铁桶江山,将都城迁到北京,也叫北都。故南京应天府被称为南都,老家凤阳府称中都,这两个都城和苏州、松江等十三府都归于南直隶管辖。
今年恰逢三年一度的会试,南直隶地区生员们陆续集结秦淮河,准备秋天的举人试,文会诗会那里少的了助兴的雅妓歌姬呢?于是乎秦淮河两边雕栏玉砌的河楼几乎被生员承包了,会文吟诗,与歌姬词曲相答,好不热闹。
此时大明奢靡之风盛起,途经贡院的生员无论相貌身材如何,大多以红丝束发,面抹香粉,嘴涂胭脂,螺黛描眉,身穿红紫等鲜亮颜色的道袍、曳撒或者程子衣,行若女人,有的甚至比女人还漂亮。有保守派悲愤大呼礼乐崩坏,作诗云:“昨日到城郭,归来泪满襟。遍身女衣者,尽是读书人!”
清晨,南城兵马司的杂役们在秦淮河就地取水,一桶桶的泼在贡院街上,预备对付即将到来的酷热,哗啦啦的泼水声渐渐唤醒了这个城市的喧嚣,两匹健壮的蒙古马并辔而行,从街东面缓缓走来,后面还跟着数辆堆满箱笼的青骡车。
骑着枣红色大马的是一个精瘦黝黑,约七八岁的孩童,大明的孩童无论男女,在十岁以前基本都剃发,仅在头顶两侧或者头顶部分留有一小缕扎成小辫或者小发髻,这个孩子也不例外,头顶的两撮头发编成小辫子,再用红绦带扎起,咋一看就像头顶着两根腊肠似的,其余部分剃的精光,闪亮亮的头皮几乎可以与初升太阳争辉了。孩童远远看见江南贡院崭新精致的门楼,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双脚敲了敲马腹,催马奔行。
“今竹!莫要淘气!”一旁骑着棕色大马的中年男子紧跟其后,在门楼处拉住了枣红马的缰绳。
今竹仰面看着贡院牌坊,说道:“三叔,江南贡院比京城礼部的贡院还气派呢。”
沈三爷随意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暗想赶紧把这个熊孩子送回家,免得再惹事。
迎面走来一穿着石榴红襕衫,白面红唇,发髻两边各插一朵纯白雀舌栀子花的少年人,今竹猛地吸了吸鼻子,道:“这个姐姐真香。”
沈三爷目光如炬扫了一眼此人的颈部,小声道:“胡说,明明是个大哥哥。”
擦身而过的“大哥哥”听到了只字片语,冲着今竹回眸一笑,就是那么任性打开一面风骚的川金折扇慢悠悠的摇着进了江南贡院。
“居然是个大哥哥?”今竹欲回头细瞧,沈三爷侧身拦住了她的目光,沉着脸道:“非礼勿视,女孩子家要矜持些,盯着别人看太不像话,你再不乖乖的,就老实待在马车里头吧。”
“大夏天的在马车里多气闷啊,三叔,我最听话了。”今竹点头如捣蒜,忙挺直了小身板,摆出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
对于熊孩子的保证,沈三爷是不敢信的,说起来这个侄女也委实可怜,出生时二嫂难产,血崩而亡,打小养在南京母亲身边,宠成了个熊孩子,去年母亲命他将侄女送到京城和二哥一家团聚,人是送过去了,可这熊孩子和继母个性不合,不服管教,闹的鸡犬不宁,今年夏天他上京谈买卖,顺便去看看二哥一家,熊孩子缠着要跟他回南京,他自是拒绝了,可是当他在天津港码头登海船走了两天后,熊孩子居然从货物舱里蹦出来!
那时的沈三爷终于明白到二哥说女儿顽劣时那头痛的眼神了,他当即要船主在山东登州港停船靠岸,命随从快马加鞭分两路向南京和北京报信,说侄女偷跑着跟着他在海船上,一切安好云云。
此时京城的沈二爷向当值的鸿胪寺告了假,倾力寻女儿,继室沈二夫人哭天抹泪,自请下堂求丈夫写休书,家里乱成一锅粥,有小乞丐拿着一封书信找上门来,说是一小姑娘三天前给他半吊钱,要他今日过来送信,沈二爷展信一瞧,确实是女儿的笔迹,说她跟着三叔回南京找祖母去了,不要担心,也别再想着接她回京城啦。沈二爷半信半疑,过两日沈三爷随从快马来报信,他才松了一口气。
想起那日海上惊魂,沈三爷心有余悸,为避免横生枝节,他干脆一把将今竹从枣红马上抱起,横放在自己的马鞍上,虎着脸道:“马上就回家了,你还是想想怎么和老太太解释吧。”
今竹一懵,问道:“什么怎么解释?难道不是三叔您挨不住我苦苦请求,又怕我父亲不同意放人,便悄悄的带我回南京的吗?”
“三叔。”今竹打断道:“京城离天津港有两百多里路啊,我年纪这么小,怎么可能跟上您的脚程?再说了,我手上既没有户籍文书,也无路引,如何能过出城进城入天津港那几道关卡呢?这不符合常理啊!”
沈三爷气笑了,“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把火往我身上引了?”
商海打拼这么些年,沈三爷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熊孩子威胁了,若是自己孩子,打骂几顿准老实交代了,可这个熊侄女他不敢动,生怕逼急了,今竹又想方设法逃跑,天下之大,万一真出事了,他怎么面对二哥、怎么回去向母亲交代?
也罢也罢,和一个熊孩子计较什么呢,反正马上到家了,把今竹囫囵送到母亲那里,她以后上房揭瓦又与我何干,大不了挨母亲一顿骂,又不会少一层皮。
栽赃嫁祸之后,又来个借花献佛,今竹满足的抱着一篮子雀舌栀子,笑容甜的能引来蜜蜂。过了朱雀桥,穿过钞库街便是善和坊,第二个巷口就是乌衣巷了,沈家大宅就在这个巷子里。
唐刘禹锡有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说的就是这个乌衣巷了,晋朝时王、谢两个能左右朝政的大家族就住在乌衣巷里,后来王谢二家被碾压在历史巨轮下,乌衣巷也成为野草丛生的荒坡。
明太【祖朱元璋在南京称帝,将城南原住民迁往云南,江北等地,从全国召集工匠和富商居住,十几万户手艺人、一万四千三百户富户加上他们的家属约百万人住在城南十八坊中。以聚宝门大街为分界线,西边是工匠坊、毡匠坊、银作坊、弓箭坊等,东边是织锦一坊、二坊、三坊等,其中乌衣巷所在的善和坊基本都是富户们的豪宅。
时过境迁,距离太【祖爷建国已有两百年,南京城城北多军营,城中多高官勋贵世家,城南多平民富商,城西是皇宫中央六部等衙门的大体格局只有个别处有变化。
乌衣巷第一户人家就是沈家宅子,沈家第一代和第二代人皆从商,居所不定,从第三代定居乌衣巷,并开始读书入仕,沈大爷是举人,在福州做官时抗击倭奴殉国。今竹的父亲沈二爷少时有神童之誉,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入了翰林,目前在鸿胪寺任右少卿,从五品的京官。沈三爷不爱读书,花钱捐了个官身,开铺做买卖。三兄弟在父亲过世后由母亲做主分了家,如今沈老太太和长房的儿孙们住在乌衣巷老宅,沈二爷一家除了沈今竹都住在京城,沈三爷的家室在南京城城西八府塘。
坐在大堂中间黄花梨三弯如意腿罗汉床上的沈老太太忙搁下茶盏,问道:“四丫头呢?”
小丫鬟笑道:“都来了,四小姐瞧着长高了不少呢。”
坐在右边第二张黄花梨玫瑰椅上,穿着大红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当家主母沈大少奶奶王氏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呢,韵竹归宁、三叔即将喜得贵子、今竹平安回家,咱们家要三喜临门了。”
“阿弥陀佛。”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平素不信神佛的沈老太太不禁念了一声佛,声音有些微颤道:“快叫他们进来。”
话音未落,今竹提着一篮子栀子花飞奔到沈老太太跟前,叫道:“祖母!我回来了啦!”
众人只见一个黑瘦、散发着一股咸鱼味和栀子清香的女童趴在沈老太太膝下,几个晚辈诧异惊奇的忙站起来问礼,叫“四姑姑好。”
这时沈三爷也跟着进来,他的两女一子上前问父亲安好,沈三爷点点头,跪在沈老太太跟前问安。 在海船上待了快一个月,身上也是一股咸鱼味。
沈大少奶奶起身行礼道:“三叔回来了。”还使了个眼色命下人点燃香炉熏一熏正堂,待会新人来拜亲戚,闻着异味就不太好了。
沈老太太一手怜惜的磨蹭着今竹的小脸,一手指着跪地的沈三爷道:“这是怎么回事,今竹晒的像桃叶渡挑担子的昆仑奴?去年走的时候小胳膊小腿藕节似的,现在瘦的小脸就巴掌大了?你二哥二嫂是怎么养闺女的?一路上你是怎么照顾侄女的?”
去年我送她去京城的时候还是个发面白馒头啊!二哥二嫂把胖闺女养成瘦皮猴我怎么知道?!回来时这熊孩子天天趴在甲板傻乐看海豚追船、晒成昆仑奴我根本拦不住啊!沈三爷心中唱起了窦娥冤,嘴里却道:“都是儿子的错,请老太太责罚。”
此话一出,沈老太太却不好说什么了,叹道:“算了,你一个大男人那里懂得照顾孩子,自己的娃儿都没抱过几次。下去沐沐更衣吧,今日韵竹丫头归宁,她的婚宴你来不及赶到,待会陪侄女婿喝几杯酒。”
沈三爷应下,问儿女道:“你们的母亲呢?”
沈老太太道:“是我叫她回去的,筱姨娘是第二胎,生的快,家里要有个做主的人照看。”
今竹和沈三爷都下去沐浴更衣,小丫鬟欲点燃错金凤穿花香炉里的百合香,沈老太太摆摆道:“大夏天的,点这些做什么,桂竹啊,你领着几个小的,把你妹妹带来的这篮栀子花分一分摆上,过一会这屋子就香了。”
“是。”桂竹应道。沈老太太看着小大人般听话懂事的桂竹,闻着膝盖残留的咸鱼味,两相对比后,觉得今竹性子确实太跳脱了,这一年她到底在京城是怎么过的?又是怎么孤身一人偷跑出那么远?说她一个人的主意老太太不信,毕竟是个不到八岁的孩子呢,若说是老三帮忙跑出来的,老太太也不信自己儿子会那么毫无顾忌
两人沐浴更衣完毕,外头管事来报二姑奶奶和女婿来了,今竹坐在沈老太太膝下的小杌子上,头顶两撮头发还未干,用七彩珊瑚珠绑成辫子,咋看上去就一光头顶着两个鸡毛毽子。
二姐夫一进门,今竹顿时觉得他的穿衣打扮很眼熟,和今早在江南贡院看的大哥哥类似,二姐夫穿着大红程子衣,头戴黑色方巾,左边还插一朵含苞待放玫瑰花,长的英俊斯文,脸上的香粉、口脂和眉毛的颜色和二姐姐同款,一看就是新郎早上借用了新娘的妆奁,给自己化了晨妆。
今年江南读书人开始流行这种打扮,在座的早已见怪不怪了,何况新姑爷的装扮并不算过分。喝茶闲聊后,男人们去前院喝酒,沈韵竹淡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身上华贵喜庆的大红莲塘鸳鸯缂丝褙子也似乎失去了光彩。
众人见状,立刻停止谈笑,大少奶奶借着衣袖的掩饰敲了敲已经十二岁长女沈芳菊的手背,芳菊会意,拿着点心哄着三岁的双胞胎弟弟出了厅堂,为长者讳,二姑姑的事不是她这个小辈可以听的。
沈老太太也命今竹等几个小的去外头玩,屏退众人。
长房的大少爷是原配嫡出,继室夫人生二少爷沈义然和二小姐沈韵竹,在沈大爷殉国不久就跟着去了,大少奶奶王氏长嫂如母,她握着韵竹的手道:“这里是你的娘家,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我们给你做主。”
沈韵竹双眸闪过一丝泪光,嘴唇翕动几下,而后双目一定,平静的挣脱大少奶奶的手跪下,纤细的腰肢挺的笔直,缓缓道:“请祖母和大嫂做主,帮我和白家和离。”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爱的读者们,想死你们啦,新文《今萍嵋》,架空明朝背景。
什么收藏啦,花啦都砸过来吧,反正这两年怀孕生子养的一身肥膘肉对舟用情颇深,至今不离不弃,穿着这身肉盔甲,你们不用担心砸坏俺。
老规矩,最后一定上个和本章内容相关的图,看不到图的手机读者请到舟的微博找。图为明朝吕文英的《货郎图》,可见看见女主沈今竹光头顶两根腊肠的造型。明清十岁以下的孩童都要剃头的,留出一丁点头发绑辫子,比大青果辫子戏还要考验颜值。嗯,其实我至今都没搞清这到底是《婴戏图》还是《货郎图》,因为货郎图里大多有一群熊孩子,而熊孩子图里大多有个货郎大叔。
☆、若问闹洞房那家强,苏州老家找白夫人
一声惊雷平地起,正堂静默片刻,沈老太太双目微阖,似乎在回想些什么,大少奶奶王氏急忙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又责问韵竹陪嫁的两个大丫鬟还有奶娘周嬷嬷:“你们都是死人啊,二姑奶奶住的地方也不算远,你们见了主子受委屈,也不过来报个信?”
你二哥和你一母同胞,他不提这门婚事,我怎么会掺合进来啊!王氏掏出帕子捂脸抽泣道:“谁知还是出了岔子,呜呜,嫂子对不起你,白家是怎么欺负你了,说给嫂子听听,嫂子豁出去脸面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王氏这一顿唱念做打,韵竹倒有些难为情了,嗫喏片刻,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沈老太太叹了口气,起身亲自将跪着的沈韵竹扶在罗汉床上坐着,说道:“当初是你二哥和大嫂主持的这门婚事,我也替你把过关,派人去苏州查过白家的底细,确实是家风正派、处世开明的好人家,你也亲自相看过白灏,自己点了头的。平素你是个懂事的,若不是觉得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你也不会在三天回门时就提出和离。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母还是疼自己的,沈韵竹被白家冷了的心肠开始融化,双手绞着帕子道:“今日归宁,我依旧是处子之身。”
什么?!王氏隐晦的问道:“白灏有暗疾?不中用?”
韵竹摇头道:“非不能也,是这样的”
新婚三天,沈韵竹觉得漫长的像是三年。
洞房花烛夜,沈韵竹和所有新娘子一样,怀着对婚姻生活的憧憬和不安坐在婚床上等新郎揭开盖头。白灏家在苏州,算是殷实人家,但也无力在昂贵的南京城买大宅子。韵竹在城西七家湾处有一栋宅子做陪嫁,但是国子监在城北鸡鸣山脚下,为了许公子读书方便,就在国子监南面的金吾后卫巷租了一套二进的宅子做婚房。
新房并不大,夜风将前院觥筹交错嘈杂声吹到沈韵竹耳边,许久没等到新郎,又累了一整天,她迷迷糊糊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吱呀!
门开了,趴在脚踏上打瞌睡的陪嫁丫鬟兰芝忙叫道:“姑爷回来了。”
韵竹惊醒,猛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新婚夜,一股酒气强势的隔着红盖头冲入口鼻,她慌忙坐直了身体,想起出嫁前一晚大嫂说的那些夫妻恩爱,乾坤和谐等羞人的话,还给自己看的图册,韵竹红了脸,心里像揣着小兔子似的扑通扑通乱跳。
可她并有等来新郎揭开红盖头,而是听到奶娘周嬷嬷惊呼:“你们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帮着夫人把姑爷扶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新婚之夜,又不是没有服侍的下人,婆婆怎么亲自扶着酒醉的相公来洞房?韵竹手足无措,论理该是她服侍相公梳洗更衣,可相公不揭开她的红盖头,她也不好下床的。
谁知白夫人不让丫鬟碰儿子,她拍开来帮忙的的手说道:“你们去备好洗澡水,再热一碗醒酒汤来。”
言罢,看也不看鸳鸯帐里坐着的新娘,架着儿子去浴房洗澡了!不一会,隔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周嬷嬷从里头退出来,不可思议的悄声道:“夫人把伺候的人都赶出来,自己给姑爷脱衣洗澡,还说姑爷打小就是她洗澡搓背,不习惯别人服侍。”
沈韵竹慌乱问道:“嬷嬷,我现在该怎么做?”
遇到这种事,周嬷嬷也不知道该咋办,只得说道:“你先坐着,不管怎么说,也没有新娘自己揭盖头的道理。”
沈韵竹点点头,如坐针毯般等待着。好容易等白夫人给新姑爷洗完澡,换了寝衣,喂了半盏醒酒汤,周嬷嬷赶紧上前说道:“姑爷,我们家小姐还等着呢。”
白家只有白灏一个男丁,并无兄弟或者姐夫帮忙拦酒,喝成这样也可以理解,沈韵竹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了些许,低声颌首嗯了一声。
周嬷嬷笑道:“姑爷,快到三更天,该揭盖头、喝合卺酒了。”
白灏大惊道:“娘?您怎么来了?”
白夫人幽怨道:“你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我一路把你扶回来,沐浴更衣喂醒酒汤,你倒好,刚清醒一点就跑了,都忘了还有个亲娘。”
白灏以为是丫鬟扶自己来洞房的,半醉半醒,头晕目眩呢,那里会留意到亲娘居然也在房间。盖头已经揭下,沈韵竹拖着快要麻木的腿,走下雕着百子戏春的檀木拔步床,欠身道:“相公如何会忘了您的养育之恩呢,以后我和相公一起孝敬您老人家,您今日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清亮的梅子酒泄在金镶绿宝石凤凰蹲兽合卺杯上,这个合卺杯据说是唐朝古物,白家世代相传的宝贝,娶亲前白灏特意拿出来送到首饰店炸了炸,展翅欲飞的金凤愈发耀眼,翅膀下面是两个与底座相连的金杯,要新人一起举着杯子,并且脸贴着脸才能喝到里头的美酒。
白夫人还没离开,这对新人有些腼腆的端着杯子,正举杯欲饮,白老夫人大喝一声:“且慢!”
还能不能愉快的洞房了!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白夫人。
只见白夫人夺下金凤蹲兽合卺杯,将里头的梅子酒倾了个干净,往杯子里重新倒了一壶酽酽的红茶递过去,慈爱的抚了抚白灏的肩膀说道:“灏儿啊,你本来就喝多了,可不能再喝下去,来,喝杯茶冲一冲脾胃。”
周嬷嬷忙说道:“不可不可,这红茶泡的太浓,又凉透了,喝进去八成会催吐的。”
白夫人不悦道:“你一个奴婢胆敢教训我?你们沈家到底有没有规矩!”
合卺酒被倒,奶嬷嬷被骂,沈韵竹并非一味委曲求全的女子,她淡淡道:“婆婆,周嬷嬷一家早就脱了奴籍,不是奴婢,原本她应该含饴弄孙享清福,因担心我年轻,行事不周全,定要跟着我来这里帮衬一年。”
没想到新媳妇进门就敢为了下人和自己顶嘴,白夫人又气又急道:“酒是肯定不能喝的,莫伤了我儿的身体,要喝就喝茶。”
白灏见亲娘生气了,忙接过合卺杯递给沈韵竹,使了个歉意的眼神说道:“来,娘子,满饮此杯。”
怎么会这样?白夫人的性子和打听来的截然不同啊,周嬷嬷暗自着急,如今木已成舟,可不能为了自己一个奶娘毁了这桩亲事,再说夫妻来日方长,不用和婆婆争一时长短,于是暗中牵了牵沈韵竹的衣袖,劝她稍安勿躁,莫要意气用事。
一杯冷茶下肚,泼熄了沈韵竹出嫁时心中腾起的那股对新婚生活的热情,纤纤玉手先从合卺杯上移开,白灏独自搁下杯子,周嬷嬷的话得到印证,苦涩的冷茶刺激着他咽喉和肠胃,胃里如同白娘子在里头作了法,顷刻间水淹金山寺,白灏双目圆睁,哇的一声,已经开始发酵的呕吐物如瀑布般喷涌而出,疑是银河落九天般冲向沈韵竹!
“小姐!”
“灏儿!”
周嬷嬷、兰芝、兰心飞奔过去欲护住沈韵竹,只是鞭长莫及,沈韵竹敏捷的侧身避过,污物飞溅在她的嫁衣上,嫁衣上的金凤狼狈的顶着一头蔫蔫的青菜,华丽的翅膀更是惨不忍睹的像是开了酱菜铺子似的,这酸爽感觉,不敢相信呐。
兰芝兰心扶着沈韵竹去浴房更衣梳洗,周嬷嬷换人抬水进来打扫,白夫人拍着儿子的脊背,喜道:“吐的好!吐出来就不会伤着胃了。”
待儿子吐完了,洞房也打扫干净,白夫人皱眉道:“这屋里气味怪难闻的,乖儿子,跟娘去书房歇息去吧,娘给你熬的枸杞粥在炉子上热着呢。”
白灏吐的全身虚脱无力,头疼的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不过他还残存一丝理智,说道:“娘,新婚前几日不好空着新房的,屋子熏一熏香就没事了,叫下人把粥端过来,您和娘子一起用些,三更半夜的,都饿了吧。”
白夫人手脚一顿,还是吩咐丫鬟熏香送粥。粥还没送到,白灏喝了杯温水,支撑不住,昏睡过去,兰芝兰心合力把他架到拔步床上躺着。
白夫人如母鸡护小鸡般坐在床头给儿子擦额头,根本不让他人沾身,见沈韵竹更衣洗漱回来,脱掉凤冠霞被、洗去厚重妆容的新娘雪肌粉颊,如一朵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一股说不出的酸味涌向心头,她不舍的站起来,叮嘱了一箩筐如何照顾酒后儿子的事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沈韵竹含泪道:“嬷嬷,结亲是为两家之好,可我嫁到这里,婆婆却把我当仇人看,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即便是以后孤独终老,也比在这受气强。婆婆临走时嘱咐我睡的轻些,免得儿子醒来口渴要喝水找不着人,您瞧瞧,我是嫁来当白少夫人,还是当使唤丫头的?”
“唉,小姐啊,为人妇的日子怎么可能还像闺中那样轻松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白家这本经算是好念的。”嬷嬷周嬷嬷拉着沈韵竹坐下,“白夫人在苏州老家名声不错,并非那种以磋磨媳妇为乐的愚妇人。她年青守寡,族里娘家都劝她改嫁,她不同意,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都在十几岁时就中了秀才,可见她教养孩子是错不了的。可惜长子二十岁那年一场大病走了,她痛归痛,满了孝期,还是劝大儿媳改嫁,族里有人问,你现在劝儿媳,当初你为什么不改嫁呢?“
“她说,当年我的家产和嫁妆足以供两个儿子读书成人,所以不改嫁,如今媳妇没有孩子,又没什么私房,娘家爹娘也没了,苦守在这里将来指望谁呢?后来她托付媒人把大儿媳说给一个屡试不第的举人老爷做填房,还把自己的嫁妆田分出一半来给儿媳添嫁妆。善有善报,儿媳嫁过去次年,举人转了运,春闱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外放做官,这儿媳如今儿女双全,还成了诰命夫人,把白夫人当做亲娘伺奉呢,此事传为美谈,据说还写进了苏州县志。”
“你细想去,这世上丧子人家,或是为了面子,或是为了让儿子在黄泉里有个伴,不准儿媳改嫁,或者出重金结冥婚的比比皆是,白夫人如此对待大儿媳,着实难得。你祖母正是看中她的开明善良,教子有方,才同意这桩婚事的。”
沈韵竹撇了撇嘴:“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从今晚来看,婆婆的个性和传闻中的截然不同啊,写进县志难道就是真的?今竹妹妹说过,正儿八经的史书大半都是说假话呢。”
“我的小姐哟,四小姐这个熊孩子的话你也信。”周嬷嬷叹道:“寡母独子的,在儿子新婚夜言行失常也不是没有。打个比方,你种下一棵树,每天勤勤恳恳施肥浇水,长成大树了,在底下乘凉吃果子的却不是自己,心里是不是觉得郁闷?有些事情,要等你自己有了孩子、做了娘才会懂的。”
沈韵竹不以为然道:“奶娘这话理太偏,且不说白灏前途未卜,还不是一颗大树呢,即便将来成了大树,难道就我一个人独占乘凉吃果子了?她是我婆婆,有荫凉肯定是她先躲着,有果子我也让她先吃着。”
周嬷嬷见沈韵竹的语气不像刚才那样决绝了,心里稍放松了些,为了缓和气氛,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这个道理白夫人肯定知道的,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今年春天南京礼部的左侍郎崔大人嫁女,那崔小姐是家中独女,从小就宝贝的不行,新郎官来迎亲,崔大人舍不得女儿呀,居然把骑在白马上的新郎拉下来了,新郎差点摔成跛子,好容易等来新娘上花轿,这崔大人哭着拦着花轿不让走呢,这事你晓得不。”
噗呲一声,沈韵竹笑道:“这是今年春天南京城最大的笑谈,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得?崔小姐三日回门,崔大人借酒装疯,挥着鞭子满院子追着抽新女婿,从此得了个诨名,叫做崔打婿。”
“这就是了,白老夫人如今和崔大人心情是一样的,等过一阵子就好。”周嬷嬷说道:“崔大人现在待姑爷像亲儿子似的,托了人把姑爷送到国子监,还亲自指点他时论文章,崔大人以前是探花郎,学问好着呢。你看看,为人父母的,有时候会犯糊涂,但最终还是希望子女能把日子过好。”
周嬷嬷一番开导劝解,沈韵竹如死灰般的心正欲复燃,房门咚咚咚的响起来。
“没事,我不进来。”白夫人抱着一床半旧的被褥,伸着脖子往屋里探了探,说道:“我在隔壁小书房里睡一晚,灏儿晚上醒了头痛就叫醒我,我给他按按穴位。”
小书房和洞房只隔着一层木板,一排书架,这是明显要听壁角的节奏了。
周嬷嬷哑然,当晚沈韵竹睡在绣房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的绣被,一双鸳鸯交颈戏水,而现实中的鸳鸯,已经考虑劳燕分飞了
听到这里,沈大少奶奶王氏不禁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派人回来说一声,嫂子帮你出出主意,找亲家敲打敲打,也不至于闹道这步田地。”
沈韵竹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正如周嬷嬷所说,寡母独子的,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我冒失失的说给娘家听,一来未免轻狂了些,传出去让人笑话,二来祖母因为今竹妹妹的事情,已经好些日子没睡个安稳觉了,我又何必添乱呢。所以想着暂时忍一忍,静观其变。”
隐忍并没有等来改观,新婚第二天认亲戚,白家和苏州老家族人没有多少来往,故白灏成亲并没有请族人观礼,沈韵竹只需要给白夫人磕头端茶,大夏天的,白夫人对新媳妇的态度冷淡的能渗出冰来,只不过现在的沈韵竹心里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多失望了。
一日三餐,白夫人给新媳妇立规矩,站着布菜端茶递水是必须的,轮到沈韵竹坐下吃饭时,往往还没半饱呢,婆婆房里的丫鬟就来请,说白夫人腰酸背痛,要媳妇过去捶一捶。
“这样就太过了。”沈老太太沉着脸道:“洞房的那场闹剧权当她寡母独子一时发了失心疯,她好歹也是书香中文网出身,竟像市井愚妇般使出如此拙劣的手段磋磨你。”
王氏也愤然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亲时她还拍着胸脯说以后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娶过门了翻脸不认。那白家小子呢?他就眼睁睁的看你被作贱?”
到了这个地步,王氏也不屑叫姑爷了,以小子称呼。提起白灏,沈韵竹心中倒是无波无澜了,像个陌生人。
白夫人像是一条巨龙守护着宝藏,坚决防着偷宝藏的贼,说秋闱在即,叫儿子白天在书房静心做文章,不许夫妻俩见面。第一个晚上,白夫人深夜亲自送沈韵竹回房,说儿子昨日醉酒,同房伤身体,白灏诺诺称是,当晚睡在拔步床的脚踏上。第二个晚上,白夫人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就和两口子说夫妻同房,旨在生儿育女,若耽于此,即失了妇德云云,白夫人走后,白灏娘子长娘子短的画眉写诗,体贴温存,欲在这晚成事。
只不过经历了两天噩梦般的新婚生活,沈韵竹那里有心情和他同眠共枕?假意应付了些时候,推脱自己来了癸水,打发他去小书房睡了。
“不过这都不是我坚决要求和离的原因。”沈韵竹忿忿道:“这两天白夫人讲了一箩筐话,说他儿子多么多么优秀,缺点都是优点,我嫁到白家是修了九世的福气,话里话外说我是高攀了他们家,暗示我们家以前是经商的,现在虽改换了门庭,还是不如白家清贵。今儿早上吃饭,冰花虾饺稍淡,还没有煎透,她说听闻你曾祖父卖油郎起家,祖父母做过盐商,家里不缺油不缺盐的,想必不会做出这个味道的虾饺来。”
能说出这种话来,就不是单纯看见儿子娶媳妇心里吃味,而是对亲家家世不满了。
“岂有此理!”沈老夫人拍案而起道:“她是存心想把亲家变仇家了!”
王氏紧跟站起来讽道:“有这样前恭后倨的清贵人家?做人也忒让人心寒了,瞧着人抬过去了,生米煮成熟饭,肉烂在锅里头,想飞也飞不走,任她宰割。”
沈韵竹瞧见两个能做主的是个态度,和离之事肯定能成,心中大安,也愤然说道:“磋磨我也就罢了,白夫人辱及先人长辈,如何忍得?我放下筷子说,‘想来世代书香人家,从来不需沾柴米油盐这等俗物,渴了饿了,舔一舔砚台墨汁也尽够了。’白夫人当场摔了碗筷,若不是白灏说今日要回门,还不知怎么闹一场。”
“二姐姐说的好!”躲在青花大缸后面偷听的沈今竹蹦出来拍手道:“一个恶婆婆,一个怂姐夫,都不是好人,咱们把他们都赶走。”
白家的言行激起了群愤,倒也没有人在意熊孩子偷听。
沈老太太眼里结了霜,说道:“先下手为强,想办法要白家先理亏,我们沈家可不是随随便便被人骑到头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当天三更,还有一更在今晚七点,以后每天都会在这个点更新,方便各位读者饭后消食。遇到不可抗力舟会公告请假,什么是不可抗力?就是火山、地震、洪水、停电、断网、儿子发熊、大姨妈综合症、懒虫上脑…喂泥垢了
图为金镶绿宝石凤凰蹲兽合卺杯,汉朝中山靖王刘胜墓出土,哦,好像很眼熟,舟的旧文《十八钗》里头貌似也提过这个杯子。交杯酒是现代的喝法,古代都是这种合体的,脸贴着脸才能喝到的杯子。喝完了小伙伴们就可以愉快的、合法的洞房了。
☆、红娘莺莺分不清楚,犯迷糊新郎变前夫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沈家女人们已经开始磨刀霍霍向白家,浑然不知的沈三爷和沈二少爷陪着新姑爷正在花园水榭美酒正酣呢。
“义然呐,快快给你妹夫满上。”在海上摇晃了快一个月,不曾沾酒,今日终于脚碰地了,又是陪侄女婿,沈三爷当然要放开量喝。
同窗诤友成了妹夫,沈义然十分高兴,他屏退了伺候的人,亲手给妹夫和三叔斟酒,一坛莲花白很快就空了。
沈今竹挥着长竿网兜从抄手游廊处奔过来叫道:“三叔!有没有看见一只大彩蝶飞过?它的翅膀足足有碗口那么大呢。”
这熊孩子怎么还不肯放过我?沈三爷顿时觉得头痛,随口敷衍道:“瞧见了,往西边采莲船那里飞,赶紧找去吧。”
“跑了一阵子怪累的,三叔抱我去找嘛!”沈今竹扑过去扭股糖似的歪缠着,在沈三爷耳边悄声道:“祖母找您有急事。”
沈三爷是常年在商海里打滚的人,随机应变道:“诶哟!我的祖宗咧!别扯三叔的耳朵,三叔这就抱你去,不过话说在前头,就抱一会啊,三叔还要回来陪你二姐夫喝酒呢。”
沈今竹点头道:“知道知道,快点啦,二哥和二姐夫在水榭跑不了,我的蝴蝶可是会飞的。”
沈三爷抱起沈今竹说道:“义然陪你妹夫先吃点菜,我去去就来。”
一大一小两人往西边走去,沈义然舀了碗莲子汤递给白灏,歉意道:“那是四妹妹,我祖母打小把她当男孩养,最最调皮不过熊孩子,家里的猫狗见了她都规避三尺的。”
这孩子再熊,那也是小姨子,那里敢说小姨子不好。白灏笑道:“四小姐正值天真浪漫的年纪,此时不淘气更待何时,长大就懂事了”
约一盏茶的时间,沈三爷满头大汗的回来了,丫鬟赶紧递上冰过的帕子,沈三爷连用了三块,方觉得凉快些,苦笑道:“蝴蝶没逮到,给熊孩子抓了几只蜻蜓,这才肯放我回来。喝完莲花白,再尝尝我从京里买的高丽窖藏人参酒,好喝还滋补,今日每人喝一坛。”
白灏被叔侄两个轮番灌,喝的比成亲那天还多,临近中午时,终于支撑不住,抱着酒桌腿肚子起不来了,沈三爷冷哼一声,目光清明,那里还有醉态!两个婆子将白灏架上软轿抬走,沈义然有些不放心,欲跟上去,被沈三爷一把拉住骂道:“你这个坑妹子的臭小子!可怜我大哥大嫂走的早,留下你们兄妹三个,本应抱团相互扶持,你倒好,引狼入室,把亲妹子推到白家这个火坑,成亲三日便要和离!”
沈三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侄儿,“尽说些没用的,书生造反,十年不成,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到时候你全力配合就是,别那怂货一提同窗之谊,你就心软不肯下手。”
白灏腾云驾雾般被两个婆子架到床上,略躺了一会,想吐吐不出来,想睡又睡不着,屋里窗户都开着,凉风徐徐,沈三爷“加料不加价”的高丽人参酒很快起了作用,浑身燥热难当,恨不得抱着冰块。白灏起身脱了大红程子衣,还解开头上的黑色方巾,散了头发,只穿着白绢里衣,顿时觉得轻快了许多,复又躺回床上。
“相公,口渴了吧?来,先喝杯醒酒汤。”丽人的兰花指捧着甜白瓷茶盅,纤纤玉手比自己的五姑娘不知好看多少倍,白灏的高峰更加巍峨气派了,他就着兰花手一饮而尽,顺势将丽人往怀里一扯,“娘子,今日就把你的闺房当洞房吧。”
怎么有两个新娘?白灏定了定心神,仔细一瞧,天啊,身边躺着的女子怎么是妻子的陪嫁丫鬟兰芝?!
沈韵竹的奶娘周嬷嬷将兰芝拖下床来,狠狠扇了一巴掌,骂道:“不要脸的小骚蹄子!你就这么急着要给新姑爷暖床!大热的天,浪出火来,就不怕烧死你自己!”
众人看看哭诉的兰芝,又看看披发散衣的白灏,心里有了判断。
“还要狡辩!你看看你的模样!”沈韵竹将梳妆台上的镶宝西洋把镜往床上一扔,白灏低头一瞧,倒吸了口凉气,只见自己从眉间到下巴四道血淋淋抓痕、披头散发,衣衫半开,双目微赤,活脱脱一个色中饿鬼,那里有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
白灏脑子晕乎乎的,百口莫辩,但看着这个铁证如山的场面,他又觉得自己可能真是酒后失德,唱错了西厢记,红娘和崔莺莺傻傻分不清楚!
沈韵竹别过脸去,不看白灏。
兰芝惨然一笑道:“小姐,您待奴婢恩重如山,如今出了这事,奴婢也不想活了,下辈子再伺候您吧!”
言罢,兰芝往黄花梨床柱撞去,鲜血飞溅!
“兰芝!”沈韵竹按住兰芝的额头,鲜血很快染透了衣袖,兰芝面目惨白,气若游丝。
没想到一个丫鬟居然有如此大的气性,白灏当场愣住,调戏丫鬟这事不大不小,可惹出了人命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白灏同窗好友兼大舅子沈义然赶过来了,他如风火轮般轮圆了胳膊,正反扇了他两巴掌,喝道:“亏你自称饱读诗书,不过是个衣冠禽兽!借酒纵|欲,伤我亲妹,逼死忠仆,我猪油蒙了心,怎会把妹子许配给你这个斯文败类!快快写了和离文书,你我同窗之谊,从此一刀两断!”
几铜盆血水由浓转淡陆续端出房门,大夫指挥着药童将裹了伤药的白布带子给兰芝缠在额头上,开了方子叮嘱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这半月不宜走动,躺卧修养为善。”
周嬷嬷谢过送大夫,除了诊金外,还包了个上等的红封,沈韵竹从屏风后走出来,坐在床边,眼角有星星泪痕,“你这糊涂丫头,说好只是做做样子,在床柱那里把羊皮袋子里的血洒出来就是,你居然真撞过去,万一有个好歹,为了那不堪之人妄送了性命,我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兰芝说道:“这三日在白家,看着小姐金玉般的人物被慢待折辱,奴婢这心就像被掏出来在三伏天太阳下曝晒,当时想着若能帮小姐脱离苦海,奴婢舍出这条命也是值得的。三爷安排的这出戏是不错的,只是撞柱洒鸡血终究不太像,若白家起了疑心要查证就麻烦了,奴婢便私自决定真撞。”
周嬷嬷掀开门帘进来,“什么白家黑家?那屋子是我们沈家出钱租下来的,等三爷和二少爷拿着和离文书去衙门入了册,咱们就把他们扫地出门!”
在和离文书上签字画押后,祝媒婆擦去拇指上的红印泥,暗自腹诽:这白灏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黄金屋颜如玉都不要了,这是料定了会金榜题名娶公主当驸马去?我说的媒成亲三天就和离,将来生意肯定受影响,唉,木已成舟,也罢也罢,这南京城女未嫁男未娶的人家多得是,等过了风头生意终会好起来的。
沈三爷又看了一遍,吹干文书上的墨迹,递给侄儿,沈义然刚才扇过耳光的右手还隐隐发麻,薄薄的一张纸片沉甸甸的几乎抬不起手胳膊来,同窗好友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可上面的文字却陌生的可怕:“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从此男婚女嫁,陌路天涯。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夫。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沈义然瞥了瘫坐在地上的白灏一眼,一声长叹,命书童架他起来,三人一起去衙门走和离最后一道程序去了。
一青衣丫鬟来请:“我们大少奶奶请祝媒婆过去说话。”
祝媒婆是在衙门有登记的官媒,每年交税银的,识得几个字,出入都是大户,见过世面,她很快抖擞起精神,亲事是黄了,可她还有一笔银子赚呢,和离完了要清点嫁妆回娘家,也少不了她这个媒人从中调停。
王氏这个山东大妞和江南女人精致婉约不同,她身材高挑,五官明朗开阔,头顶着南京现流行的五寸高狄髻,插戴全套金镶红宝石头面首饰,即使穿着家常沉香色对襟衫、月白色挑线裙子,翘着腿闲坐在绣墩上,也有种当家主母不怒自威的气质。
见祝媒婆来了,王氏搁下账本,比了个手势,“坐。”
王氏的冷淡在意料之中,祝媒婆暗道:白沈两家是自己先看对眼,天下无媒不成婚,我这个媒人不过收银子是走个过场,你们和离关我什么事?还连累了我说媒的名声,王氏不过是把小姑和离的怨气发在我身上罢了。
祝媒婆说媒这么多年,什么钉子没碰过,什么冷板凳没坐过,她道了谢,坐在小杌子上,明知故问道:“不知大少奶奶唤老身来有何事?”
“何事?”王氏看着凤仙花染的指甲,“一笔发财的好事,祝媒婆没有兴趣么。”
“什么我们你们?”王氏轻弹指甲,慢悠悠说道:“我说什么了?”
祝媒婆心领神会连连摆手:“没有,大少奶奶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和离书出自唐墓,和女主人葬在一起,想必她和前夫也有过快乐的时候吧。
图为沈大少奶奶王氏翘着二郎腿坐姿,古代很多仕女图是这个pose,,像现代自拍嘟嘴比起剪刀手一样普遍,据说从佛陀的坐姿演变的。
☆、一手放水一手点火,耍手段密谋得横财
南京城北金吾卫后巷,大喜之日时的喧嚣已经归于平静,白夫人用罢午饭,欲出门散步消消食,看见白赤赤的日头又没了心思。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叫了管家来,“少爷成亲已有三日,把屋里屋外那些大红的物事都收起来吧,大热的天看着就觉得热,还有少爷床上的百子千孙帐太厚重了,换成他平日里用的青纱帐吧,那个凉快。”
房子是沈家租的,管家是沈韵竹的陪房,他内心还是认沈韵竹为主,听了白夫人的吩咐,他暗暗觉得太过分了,新婚张灯结彩就图个喜庆,那里碍眼了?挂百子千孙帐还不是考虑为白家的子嗣作想,再说晚上卧房是用冰的,那里会热到姑爷!
白夫人回到卧房,将枕头下看了无数遍的信件展开,信是五个月前她现在的干闺女、以前的大儿媳写来的,说她跟随外放做官的丈夫到了成都,以前的信件辗转大半年才收到,得知灏儿定亲的消息,她很震惊,觉得有些门不当户不对,沈家祖上是经商的,如今靠儿子功名以及女儿们的联姻家世富贵了,但毕竟没有书香底蕴,这样人家出来的女孩子肯定不够温柔和顺,小心家里被暴发户媳妇把持住了。又说灏儿实在不宜此时定亲,他的才华比起他去世的大哥不差什么,今年秋闱中举有望,到时候说亲的人家肯定比沈家好,唉,如今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晚了云云。
白夫人心里百感交集,小儿子灏儿是遗腹子,没见过父亲,这大儿媳在小儿子才三岁的时候嫁到白家,那时她寡妇当家,整天忙里忙外,大儿媳和小儿子名义上叔嫂,其实更像母子,小儿子衣食住行是她一手打理、连读书都是她启蒙的,白夫人总觉得小儿子对大儿媳比对自己还亲,而同时大儿媳也越发能耐,若不是后来大儿子去世,家里以后当家做主的肯定就是她了。
白夫人不喜干闺女对自己定的亲事指手画脚,但内心也承认她说的有道理,暗恨自己当时刚从苏州老家出来没见过多少世面,被沈家一时富贵迷了心窍,糊里糊涂点了头,覆水难收。
那时白夫人就盘算着先把沈韵竹娶进门,关门过日子,立好规矩慢慢磨她的性子,可不能像以前的大儿媳那样得了阖家的心,大儿子爱若珍宝,两口子好的蜜里调油,她这个婆婆水泼不进,辛辛苦苦拉扯大儿子,到头来这个儿子是给别人养的。小儿子敬重,对大嫂言听计从,大儿媳腰杆比她这个婆婆还硬,触犯她一家之主的权威。
前车之鉴,不能重蹈覆辙,控制欲爆棚的白夫人决定一手抓儿子,一手坐稳一家之主的位置,两手都要硬,儿媳妇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谁会在意一个工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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