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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子奮鬥日常.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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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奋斗日常
作者:假面的盛宴
文案
在现代,秦明月混了十年的演艺圈,还是个死跑龙套的。
一朝穿越,却成了个下九流的戏子。
手持一副烂牌:戏班濒临解散,即将流落街头,孪生哥哥被‘贵人请去喝茶’自此失了踪影。
为了活命,她顶着哥哥的名号立于世,好不容易凭借现代演戏的手段将局面打开,哪知各路妖魔鬼怪接连等场,还有个傲娇别扭嘴贱的奇葩男主动缠上来。
祁煊:只要你跟了爷,想要什么有什么,想灭谁就灭谁!
“滚!”
哪知兜兜转转,两人还是被凑在一处,自此开启了坑爹坑娘坑天下之路。
“我想娶她,三书六礼,八抬花轿,当王妃娶回府。”
秦明月从没想到她的意中人,竟是以这样一种面孔及方式降临。若干年后,当她回顾自己的一生,她做的最对的事不是打造出古代的演艺圈,让戏子从下九流变成上九流,而是嫁给了一个最合适他的男人,并将这个人‘怂恿’上天下之主的位置。
阅读指南:
①剧情流,he。成长型文,男主女主都在成长。前期主女主事业,后期主争霸天下。
男追女,各种追,男主虽有些奇葩,但却是真汉纸。
②不要担心里面会有耽美情节,没有没有没有,重要的事说三遍。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布衣生活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主角:秦明月 ┃ 配角:祁煊、贺斐、莫云泊、秦凤楼、秦海生等一众路人甲乙丙丁 ┃ 其它:强取豪夺、宫廷侯爵、逆袭、甜宠
第1章
==第一章==
江南多雨,每每到了梅雨季节就是阴雨绵绵,空气里弥漫着黏黏糊糊的湿意。
屋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霉味,窗子太小加上久不见阳光,甚至连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腐朽难闻的气味儿。屋中角落里一张简陋的架子床上,此时正躺了一个人,这人头上缠着白布,双目紧阖,若不是胸口还能见着起伏,真让人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生得明眸皓齿,身材娇小,满脸怒气腾腾,一走近床前就拼命去摇榻上那少女。
“你给我醒醒秦明月,闯了那么大的祸,害咱们连落脚地都快没了,你倒好,装起死来了!”
秦明月正在做梦。
她梦见自己小时候连初中都没毕业,就被家里人赶出去打工的事。在她的家乡,女孩子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待遇,女娃子上学做什么,反正是要嫁人,早点出去打工赚几年钱,也能给家里贴补一二,免得到时候嫁出去便宜了别人家,而这贴补肯定是贴给弟弟或者哥哥的。
秦明月有个弟弟,比她小三岁,当年她爸妈赶得时候不好,正是计划生育管得最严的时候。她爸妈生了她后,十分不甘心没有个传宗接代的儿子,就硬是顶着风头生下了她弟弟。
也幸好是个儿子,要不然还真对不起之后家里因为超生被村里扒了房子拉了牛。
可还是穷,所以秦明月十四岁的时候就被家里辍了学,跟同村的小姐妹一同南下打工去了。
没到年纪,自然是童工,不过那会儿才没人管什么童工不童工。她进了一个做电子配件的工厂,每天要工作十三四个小时,常年无休,一个月才只有几百块钱。即使这几百块钱工资,也必须几乎全邮回家里。
就如同工厂里数百个女孩们一样,秦明月努力的赚着钱,期望能改善家里生活,期望让弟弟不走自己老路。她在这个地方一干就是四年,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闲暇的时间,睁眼上流水线,连吃饭上厕所都是跑着去,唯一能够闲下来的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
这四年里她没有回过一次家,因为舍不得车票钱,她爸妈也不让她回去,说有那车票钱够给你弟交半年学费了。
哦,对了,那时候还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所以上学不光要交书本费,还需要交一笔学杂费。
当秦明月因为被车间里的一个小头目再三骚扰,终于忍不住辞工买了一张车票回家,想让家里的温暖来慰藉自己,迎接她的是爸妈有些诧异的脸。
没有嘘寒问暖,没有关心体贴,只是一句这年不年节不节的,咋这时候回来了。
她哑口无言,到底还是在家里留了下来。
只不过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不到,就迎来了无数次催促她什么时候走,以及明明她在外面累了四年,前脚进家门,后脚她妈就毫不含糊的让她去做饭,直至之后每天都是她做饭洗衣裳打扫屋里。
她妈说自己很累,好不容易姑娘回来了,总算能享享清福,可扭头她弟从学里回来了,却是忙前忙后事必亲躬。她爸见到她要么是没有好脸,要么就是愁眉苦脸,可见到她弟却是喜笑颜开。尤其看着一家三口父慈子孝母贤惠的场景,秦明月突然觉得自己不过是离开了四年,却好像是永远离开了这个家。
也许,这本就不是她的家,只是现在的她和四年前的她思想完全不同,她开始学会了质疑。
第二天,秦明月就走了,从那以后她就只往家里寄钱,再也不提回不回去的事,而家里除了要钱的时候还想得起她来,其他时候根本想不起。
倒也曾回去过两次,一次是她爸妈见村里其他出去打工的女孩们工资都涨了几倍,可她寄回去的钱依旧是那么多,心中起疑将她叫回去逼问。还一次是闹翻脸后,她爸妈想在她结婚的事上打主意。
那个时候哪家人若是嫁个女儿,可是能收好几万的彩礼钱,当时他们村里有不少人家靠着嫁女儿收的彩礼钱盖了新房子,她爸妈也心动了。
两次都不欢而散,自那以后秦明月便再没回去过。
之后的十几年里,起先秦明月还是做个打工妹,可随着眼界日渐开阔,她又不甘心永远过这种日子。一个机缘巧合下她被人带去当了次群众演员,自那以后就开始她北漂的日子。
没有后台,没有文化,又不是科班出身,可以想见日子过得很难。她住过地下室,蹲过片场门口,就等着里面缺人能选上自己。最难的日子三天没吃饭,只靠喝水充饥,她不是不能养活自己,哪怕去洗盘子端碗当个服务员呢,也是够她填饱肚子的。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也可能是因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可能是因为兴趣,这种生活她整整坚持了两年。
她长相还算不错,所以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机会。在戏里当过两次露脸的哑巴后,她被一家小演艺公司给签了下来。
她想自己总算可以圆梦了,依稀记得当年她小的时候,村里只有一户人家有电视,一到晚上的时候,整个村里人都去那家人屋前的晒场上去看电视。她人小,就只能挤在人群里远远看个影儿,而那电视里的人儿却给了她无限遐想。
她觉得凭自己努力,一定能当上一次女主角,却发现事实好像并不是这样。
在一次导演叫她去研究剧情,哪知却对自己动手动脚,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秦明月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潜规则。她不愿意,找了个借口跑了,第二天她辛辛苦苦争取来的角色就被人给替了。
处处碰壁,哪家演艺公司也不愿养个吃闲饭的人,她被公司扫地出门,只能又开始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日子。也幸好她够努力,寻常没戏的时候也不走,就在片场里呆着,没有她的戏的时候,她就打个杂,跟剧组里的人混了个脸熟,人家也愿意给她口饭吃。
替身、场务、跑龙套的,她几乎什么活儿都干过,就是没能演过一次女主角,最多的一次就是演了一个有三十句台词的女配。女人过了三十,就好像又轮回了一次,直至她三十五的时候,梦想依旧是梦想,没嫁人没孩子没钱,秦明月每每都会迷茫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就在她万分迷茫之际,她突然梦见自己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小戏班里,眼睛刚睁开看到的就是一出恶霸抢人的戏码,她以为自己在演戏,就义愤填膺地冲了过去。
可惜不但没将人拦下来,倒是自己受了伤。
秦明月心里正憋屈着,突然被人摇醒,睁开眼就面对的是一张怒气腾腾的脸。
她来回在对方脸上扫视了一下,又望了望四周情形,脑海中的许多东西才在这时候喷涌而出。
被人用刀插在脑袋里搅来搅去是什么滋味,秦明月终于体会到了。正当她捂着头,痛得死去活来之时,突然又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喊完了却在想,这是她大哥?
是的,这确实是她大哥,秦凤楼。
秦凤楼凤目含怒地瞪着王莹,“你做什么,明知道月儿受了伤,你还来这么折腾她!”
同时,从外面又走进来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衣衫简陋。其中一个长相英俊,穿着一身靛蓝色褂裤的男人,走过来将那少女拉到一旁。
“师妹,你干什么,月儿伤还没好。”
王莹满腔委屈,她面色十分激动地看着陈子仪:“师哥,连你也向着她?要不是她冲撞了贵人,惠丰园的老板至于赶咱们走?咱们好不容易在这苏州城里落了脚,如今又要被赶走,难道咱们还要像以前那样到处流浪四处卖艺!?”
“月儿也是因为海生才会那样,她又不是故意的。”
“她确实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太自不量力,明明咱们加起来都惹不起那贵人,偏偏自不量力的要上前阻拦。现在可好了,现在人家惠丰园老板要赶咱们走了,咱们又没钱,以后可该怎么办?”说着说着,王莹就哭了起来。
“好了,都别说了!”见妹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秦凤楼忍不住黑着脸喝道。
捂着脑袋的秦明月终于想起来了,她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也叫秦明月的女孩身上。这秦明月有两个哥哥,大哥秦凤楼,二哥秦海生,兄妹三人无父无母,仅靠亲爹留下的一个小戏班赖以为生。
这小戏班实在太窘迫了,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一个能立得起来的台柱子,又没有名气,只能靠四处卖艺才能混口饭吃,所以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也幸好秦明月的二哥秦海生是个好苗子,以一曲游园惊梦打出了些许名头,才得以在这苏州城里落下脚来。
本想着日子会越过越好,哪成想这好日子还没开始,就碰上一出达官贵人光天化日之下明抢人的戏码。秦明月和秦海生一胞双生,心中不忿上前制止,却是螳臂挡车,人没拦下,自己却在推搡的过程中撞伤了头。
可能是焦虑成疾,也可能是头确实受伤不轻,秦明月受伤后一直昏迷不醒。而大抵是惹到的那人确实是个惹不得的,惠丰园的老板竟不敢再留他们,这当头儿就要赶着他们走,王莹惊惧自己的未来,才会一时头脑发热来找秦明月撒气。
第2章
==第二章==
屋里的气氛十分压抑,王莹满脸忿忿不平,到底碍着秦凤楼是庆丰班的老板,才没有再说话。
而其他人俱是愁云满面,一脸前途未卜的茫然。
其实早先年庆丰班并不像此时这般穷困潦倒,也曾是个大戏班,在昆山附近也是叫得响名头的戏班之一。秦明月兄妹三人的爹娘是师兄妹,两个都是唱戏的好苗子,夫妻二人夫唱妇随,可是让庆丰班火了一阵子。
只可惜天意弄人,当地有一乡绅看中了秦明月的娘,想强纳她为妾,秦明月的娘不堪受辱又不想拖累丈夫和几个孩子,撞墙身亡。秦明月的爹秦默然身子骨本就不太康健,又痛失爱妻,自那以后就萎靡不振起来。
那乡绅强抢不成恼羞成怒屡屡出手打压,再加上秦默然无心打理戏班,庆丰班就渐渐颓败下来。班中稍微有些本事的人都出走了,也因此早先还算是个大班子的庆丰班,渐渐竟成了登不了台的草台班子,只能靠在乡下各处搭草台演戏赖以为生。
三年前,久病缠身的秦默然去了,这庆丰班便交到秦凤楼手里。
彼时这戏班里只剩老弱妇孺几个,连唱一台戏的‘十八顶网巾’都凑不够,只能演些小场面的戏。也幸好秦海生遗传了父母,是个唱戏的好苗子,就靠着年幼的他,再加上其他人搭伴,倒也将将把这庆丰班维持了下来。
能走的早就走了,会留到现在的不过是投奔无门的苦命人。
戏子乃是下九流的贱籍,从良那是莫想,作为一个戏子混到头,最好的也不过是像秦默然那样自己组建个小戏班,用来养家糊口。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是不堪的,要么是四处颠沛流离,要么是一生穷困潦倒,还有许多因为各种各样磨难,早早就身亡的,能寿终正寝有个席子卷安身的,那还算是个好命人。
“唉,这可怎么办?凤楼你可得想想办法,千万别让那李老板赶咱们走。”
“也别说,月儿真是太冲动了,那些贵人是咱们这些人能惹得起的?现在倒好,海生没了,咱们连个落脚地都没了。”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现在提这些还有什么用?海生难道不是你们看大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人抢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皱着眉出声喝道。
他姓郭,人称老郭叔,是庆丰班的老人。当年还没庆丰班的时候,老郭叔就和秦默然是同一个戏班的,秦默然那时候还小,还处于学艺阶段。之后秦默然渐渐崭露头角,又和师妹两情相悦,两人便偷偷攒钱从戏班里赎了身,自己组了这庆丰班讨生活。
而老郭叔就是那会儿来庆丰班的,不过那时他已经上了年纪,小生唱不了,只能演演老生和老末之类跑龙套的角色,到底是个老人,所以在庆丰班里说话有时候比年轻的秦凤楼还管用,大家也都敬重他。
一见老郭叔说话,旁边的人俱都不出声了。
“莹儿,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没大没小了。从大面上凤楼是戏班的老板,哪有你这么没大没小的,这是凤楼和他爹一样,是个好心且念旧情的,搁在我和凤楼爹当年那戏班里,你这孩子就是吃竹片子的下场!”老郭叔扭头又去训王莹。
做戏子从小就要练功,功夫没练好,或者没让戏班老板满意的,就要挨打。而为了不打坏手下的好苗子,一般都是拿竹片子打,打得让你生疼,却又不会打坏你。在场的这些人年幼那会儿哪个没吃过这种苦头,也就王莹和陈子仪摊了个秦默然那样的好师傅,才没挨过打。
王莹不知所以然,只当老郭叔在训斥自己,委屈得小嘴差点没能挂上油瓶,却又碍着是长辈,不敢出言反驳。倒是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皮肤白净的男人眼神闪烁了一下,和身边一个中年妇人相互看了一眼。
“都散了吧,月儿刚受了这么重的伤,天大的事儿也得让孩子养好头上的伤再说。”老郭叔拍板又道,旁人也只得散去。
待所有人都走了后,老郭叔才对秦凤楼道:“凤楼,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我想着钱老七两口子莫是有其他心思。”
他口中的钱老七两口子就方才咋呼得最厉害的那一男一女。
秦凤楼先是一愣,随后脸上泛起一抹苦笑,道:“老郭叔,多谢你提醒我,如今都这样了,人家若真是有什么心思,还真不是咱们能阻拦的。”
老郭叔有些不赞同地看着他:“你这好性得改改,当年他们一家三口快饿死在街头,是你爹可怜他们才将他们收留下来。做咱们这行当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想找个地方庇护混口饭吃,就必须签了契进来。既然是签了契,一天是戏班的人,一天就是戏班子的鬼,没道理落了难,就想卷起包袱跑的。”
秦凤楼还是苦笑:“老郭叔,这道理我知道,可你又不是不懂这其中的事情。”
一听这话,老郭叔也为难起来。
人若是真想走,留得住人,留不住心。你能拿着契钳制别人,别人也能消极怠工,总不能打人家一顿,关键也得你有那个本事。
如今秦海生不在了,能上得了台的,也不过只有老郭叔父子俩,以及钱老七一家三口。秦默然倒还有四个徒弟,除了大徒弟陈子仪还能上上台,其他三个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功夫不扎实,上台了只能惹人笑话。
若真没办法留在这惠丰园,只能出去靠搭草台子讨生活,没钱老七一家,可真是不成。这也是老郭叔为何方才会说那么几句话,不外乎是借着敲打王莹,实则是敲打钱老七两口子。
“我人老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放心只要这庆丰班还在,我和大昌就留在这儿帮你们。”
秦凤楼连连道谢,老郭叔叹了一口气,便出去了。
房里只留下秦明月兄妹二人,而此时秦明月也恍过神来。
其实她方才一直在听大家说话,穿越不可怕,她在现代本就毫无留恋,可怕的是穿越过来,却走投无路。
这一会儿时间里,秦明月因为原主的记忆知道了许多事情,戏班里唯一的台柱子秦海生没了,惠丰园的老板又要赶人,若钱老七一家再走了,这庆丰班就要散了,真正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怔忪的秦凤楼这才看向小妹,强笑道:“说什么了,是大哥没本事,护不住你二哥,现在连你也护不住。不过你别担心,就算离开这惠丰园,咱们也不会饿死,不是还有老郭叔和子仪他们吗,你不要多想,好好养伤。”
听到这话秦明月越发心酸,也不知是原主留下来的记忆,还是其他什么,她竟也觉得鼻酸心疼了起来。
少年的身姿纤弱修长,油彩妆刚卸,脸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汽。纤长的娥眉、挺翘的睫羽上挂着水珠,越发显得柔若无辜,却因为眉宇之间的英气,并不让人觉得女态,反倒一眼过去就知道是个俊美的少年郎。
“小妹,别过来。”
明明他在笑,眼神却是那么凄婉绝望,大抵也是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可他依旧却是在笑,似乎是在安抚她。
而她就是因为那笑,那眼神,决绝地冲了过去。
此时再想起来,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再度蔓延过来,几欲让她窒息。
秦凤楼正在为妹妹看头伤,见她面色越发白了,还当自己是弄疼了她,越发轻手轻脚起来。
“月儿别怕,这伤口很浅,不会留下疤痕的。”
秦凤楼的脸蓦地一下白了,很快又强笑起来,“你二哥他不会有事的,咱们都是些低贱的人,那些贵人瞧不起咱们。你别急,大哥这就去找人打听你二哥的消息,一定把你二哥找回来。”
这安抚是那么的苍白无力,秦明月却装作信了,也是不忍在这男子伤口上撒盐。
真的能回来吗?
秦明月虽是现代人,虽然也没上过几年学,但当年她为了研究古装戏的角色,曾下过功夫去查历史资料。
戏子那是什么?
在古代就是下九流的行当。
优伶娼/妓,从来都是被人并作一类论之,俱是因为戏子没比娼妓地位高到哪儿里去,也是因为戏子和娼妓都是供人取乐的,从来受人轻贱。尤其历朝历代都有亵玩娈童的风气,秦明月简直不敢想象秦海生会遭遇到的事情。
她的心越发疼了,让她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在同情那少年,还是原主本身留下来的情绪感染了自己。
而秦凤楼将妹妹头上的伤口包好,便匆匆走了。估计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打听秦海生的消息,也是眼看大家就要流离失所,这些都是迫在眉睫要解决的事。
待秦风楼走后,秦明月靠着枕头上,鼻尖缭绕着难闻的霉味,可她却置若罔闻,眼神涣散开来。
第3章 (捉虫)
==第三章==
秦凤楼再次出现在秦明月眼前,已经是晚上的时候了。
他素来清瘦的脸十分苍白,满脸都是疲惫。
其他人也都来了,连连追问事情到底怎样了。
陈子仪给他端了碗水来,他喝了一口,才满脸灰色道:“李老板给咱们宽限了十日时间,让咱们赶紧找好落脚地搬走。”
一听到这话,大家脸上的喜色还未上眉梢,就变成了沮丧。
钱老七唉声叹气着:“十天时间,咱们在这十天里怎么去找海生,没有海生,咱们这些人以后可怎么办?对了凤楼,你打听到海生的消息没?”
秦凤楼无力地摇摇头。
大家脸色更是灰败。
老郭叔撑起笑来安慰他:“凤楼,你别担心,海生一定会没事的。”
秦凤楼面上苦笑点头,心中却是越发绝望。
且不提李老板宽限十日之事,他这大半日其实几乎都耗在哀求李老板能透露出些许消息上头。可李老板却守口如瓶,无论他怎么哀求都只说不知,甚至之后给大家宽限十日时间,也是因为被他逼问得紧了,才软了口。
秦凤楼不是个傻子,自然能看出些许端倪来。
李老板的惠丰园在苏州城也是叫得上号的戏园子,能在苏州城混成这样,背后肯定有靠山,能让他都忌讳莫深的人物,他真没信心能像对妹妹所说的那样,能把小弟找回来。
钱老七还在那边唉声叹气着,一口一个怎么办,弄得大家情绪十分沮丧,年纪小的念儿甚至抹起眼泪来。
老郭叔被他说烦了,忍不住斥道:“能怎么办?当年海生没出师的时候,咱们不也是过来了,当初怎么办,现在还怎么办!”
“当初怎么跟现在比?”钱老七小声咕哝了一句。
怎么不能跟现在比,之所以不能比,不外乎人过了几天好日子,突然又落魄了,所以格外难以让人接受罢了。早年庆丰班处境一直不好,大家都是穷日子苦日子过来的,自打秦海生能登台以后,大家的日子就渐渐好过了起来。
有个台柱子就是不一样啊,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只要让秦海生出面清唱两句,戏园子老板二话不说就留人下来。几场戏演过之后,秦海生也渐渐有了些小名气,之所以会到这惠丰园,也是因为这惠丰园是整个苏州城最大的戏园子之一,李老板特意上门请过来的。
只可惜世人变脸太快,前面还当是个摇钱树供着,后面就立马翻脸将众人从住处撵了出来,要不是看在秦明月受伤昏迷的份儿,恐怕这群人现在都得去住大街上,而不是在现在这个小破院子里。
这半下午的时间,秦明月想了很多。
她穿越得十分诡异莫测,根本让人摸不着头绪,人就过来了。而且所处的朝代更是她记忆中所不曾出现的,华夏五千年,历朝历代就没有个叫大昌的朝代。可以想见回去是不用想了,既然如此,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
之前那会儿老郭叔说的话,她也听在耳里,自然明白这是钱老七在给自己一家脱离庆丰班找托辞。上辈子活了三十五年,秦明月什么场面没见过,这世道不管在哪儿都是弱肉强食,该硬气的得硬气,要不然连个骨头渣子都不会给自己剩。
想到这里,她开口道:“大哥,你别担心,总不过给了咱们十日时间,我就不信咱们想不到办法,说不定二哥明天就回来了。即使,真被赶出去,咱们也不会没有办法。就像老郭叔说的那样,之前咋样现在还咋样,有大家伙儿在,怎么也不会落得流落街头,你说是吧,钱叔?”
钱老七没料到秦明月会这么问自己,当即就是一愣。
从面相来看,这钱老七并不像是个做戏子的。生得天庭饱满,脸皮白净,一脸正气相。也就是他这副皮相,他在角色中十分占优,一般都是演官生、巾生这种比较正派的角色。
但只要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人是个驴屎蛋子外面光,长得一副好皮相,却是个好吃懒做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穷困潦倒到要做戏子这一行。不过他在唱戏这上头十分有天赋,虽是半路出家,倒也唱得有模有样,唬唬一般不懂行只看热闹的,还是没什么问题。
秦明月继续道:“咱们都是一起苦过来的,我记得我爹还在那会儿说过,当年钱叔钱婶带着小钱子流落街头,小钱子患了急病,差点小命都没了。当初那么难,都过来了,没道理现在过不去对不对?所以钱叔你就别这么担心了。”
听了这话,钱老七本人还好,钱婶和小钱子却是满脸尴尬。
而旁边的其他人,郭子仪、王莹、二华子、念儿身为秦默然的徒弟,又都是孤儿出身,自然和秦凤楼兄妹俩是一个立场的。老郭叔父子俩不用说,至于乐叔、刘三弦和王瘸子,这三位老乐人年纪都大了,又是老无所依,庆丰班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自然没有其他多余心思,而秦明月这番话显然是说给钱老七一家三口听的。
“月儿说得有道理,就这么着吧,咱们大家都想想办法,实在没有办法,咱们离开这里也不是不能活。”老郭叔道。他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又说:“就这么说了,大家也都累了一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之后等大家都走了,秦凤楼才苦笑对秦明月道:“月儿,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经过这一下午的捋顺原主的记忆,秦明月对大哥的为人以及性格也都有所了解,说好听点,她大哥是十分有君子风度,说难听点,就是被她爹养得和自己一样的性格,惯是个与世无争且无欲无求的。
可惜身在这滚滚熔炉中,与世无争和无欲无求只会被动挨打,要不然这庆丰班也不会沦落成这副样子。要知道当年庆丰班可是有不少能独当一面的角儿,之所以会没剩下一个,不过是秦默然和秦凤楼两人不忍为难他人。
换成以前,以秦明月的性子,她会尊重别人选择,并不会强人所难。可惜现实太残酷,她只能小人一把。
“大哥,我知道你觉得我拿话将钱老七一军,做得不对。可是你怎么不想想,李老板肯定是要撵咱们走,若这当头钱老七一家再走了,光凭老郭叔他们,咱们根本搭不了台。我兄妹俩饿肚子,乃至流落街头都没啥,可你怎么不想想乐叔他们几个,若这庆丰班真的没了,他们年纪这么大,你让他们上哪儿去?还有王莹和念儿她们,子仪哥和二华子也就算了,他们是男的,大不了去给人做苦力,可王莹和念儿是女孩子,真失去庆丰班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们的下场如何,还用得着我跟你说?”
秦凤楼如遭雷击,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被妹妹这么赤/裸/裸的当面道出,这种震撼却是直面而来的。
“等咱们情况好些了,他们要是愿意走就让他们走,反正现在是不能走的。”
秦凤楼脸色青白交加,良久,才咬着牙道:“我不会让庆丰班倒在我手里的。”这是当年他答应他爹的,可惜他不但没做好,反倒让处境更差。
秦明月点点头:“大哥,你也不要多想,庆丰班一定不会倒。”
*
说是这么说,其实秦明月并没有太大的自信。
人有趋利避害之本能,心长在别人身上,到底是怎么想还是要看别人的。她只能将该说的该做的,都说了做了,至于人是去是留,还得看天意。不过秦明月既然打定了主意,自然积极起来,也知晓以如今的处境来看,是没办法给自己留有多余时间来养伤,所以她只能尽量让自己赶紧好起来。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见外面难得晴朗,秦明月就撑着身子到外面透气去了。
这是一处十分破败的小院子,位于惠丰园最边角处,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所以到处都显得破破烂烂的。
秦明月找了一张小杌子坐下,靠着门框上晒太阳,耳边依稀能听见远处传来‘依依呀呀’吊嗓子的声音。
这种声音对她来说并不稀奇,认真来说,是对原主的。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个道理相通于古往今来。在现代,为了能演好一个角色,各种对着镜子练习眼神、台词、揣摩角色的心态,甚至是练习各种微表情。而在这里更为艰苦,因为唱戏讲究的是唱念做打,不光基本功必须扎实,还需要一副好嗓子。
而这好嗓子除了天生,还需要后期的刻苦训练。
这秦明月记忆里,这里的所谓的戏,有些类似于她所在的那个世界里的昆曲。这种戏的唱法细腻婉转,与其特有的腔调离不开。吐字吐词皆有要求,为使字音、语调甚至感情、意境更加生动,各种装饰腔更是枚不胜举,例如带腔、撮腔、叠腔、啜腔、滑腔、擞腔、嚯腔等,也就是当代所称的水磨腔。
有了原主的记忆,秦明月天生就懂得这些东西。
可惜懂并不代表擅长,秦家三个孩子中,也就秦海生遗传了父母的好资质。而秦凤楼和秦明月显然是不具备的,也因此兄妹二人并不会唱戏。
这也是让秦凤楼最为介怀的,更让秦明月心生叹息的原因所在。
若是两人有一个能立得起来,今时今日也不会如此发愁。
秦凤楼一大早又出去了。
其实想也想得到,一个戏子,什么门路也没有,又哪里能打听得出来贵人的身份。即使别人知道,为了不惹出事来,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些人。而惠丰园李老板之所以会赶他们走,不外乎因为也不愿意惹事。
秦明月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得不像是以前的她,其实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因为显然她本身对眼前的一切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可偏偏她又有,就仿佛来到了原主的身体里,也融合了她本身的感情。
“月儿还在发愁?”乐叔走过来道。
第4章
==第四章==
乐叔是一个长相十分清隽的老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但身子骨还算康健。明明一身粗布衣裳,却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会在戏班里混饭吃的乐人。
在秦明月记忆里,乐叔是个十分沉默的人,但懂的东西却很多。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乐叔不光擅长的乐器多,且会识文断字,他们兄妹三人都识字,便是乐叔教的。
没人知道乐叔的来历,反正在秦明月记忆里,她从小就认识乐叔,而他爹更从没有提过乐叔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庆丰班的。
秦明月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没有说话,只是垂了垂眼睑。
而乐叔又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你们一家人都是好人,老天不会这么不长眼。”说到最后‘老天不会这么不长眼’这句话时,乐叔的表情有些怪,夹杂着不屑与不甘的认命。
以原主的眼界看不出来什么,但以秦明月的眼光来看,这乐叔显然是个有来历的人。
可即使有来历又怎样,若是能有其他办法,乐叔也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像电视或者电影里女主角那样,自带主角光环,身边随便一个人,就是有大来历的,且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帮自己解决许多许多问题。
以往的三十五年生命告诉秦明月一个道理,人还是得靠自己。虽然她上辈子活得并不够顺遂,但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这么想着,她笑着对乐叔说:“乐叔,我没发愁,咱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二哥也一定会回来。”
说完,她就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踱步。
之前她不光是额头受了伤,身上也有几处肌肉拉伤,所以坐立行走都有些吃力,一动就会疼。显然这种疼是一时半会儿去不了的,而唯一能让自己快速康复起来,就是让自己去习惯这种疼痛,以至于能忽略它。
一直以来,秦明月都觉得自己这种心态有些变态,明明有些时候可以不用吃苦头,可她偏偏反倒其行,也是心中一直有一种紧迫感,让她做什么事都不敢心存耽误。
“你能这么想就好。”乐叔洒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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