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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子奮鬥日常.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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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老一少,一个眯着眼坐在旁边晒着太阳,享受着阴雨天中难得的晴朗,一个慢慢挪着步,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很普通的场面,却是让人看见莫名有一种安宁感。也因此院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走出昏暗的屋子,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之下,陈子仪带着师弟师妹们练功,而刘三弦则拿起他那把破旧的三弦,坐在墙根下弹了起来。
只见王莹表情身姿俱是一变,手捻起兰花指,先是踮起脚尖几个碎步往前走,举步如和风拂柳,忽然蓦地一转头,表情似嗔似怨地唱了起来。
即使以秦明月这行外人的眼光,也能看出王莹确实是个唱戏的好胚子。
也确实如此,而王莹之所以没立起来,不外乎因为有秦海生的美玉在前,而她年纪太小,心志不稳,一上台就露怯。从本质来看,她其实唱得挺好的。
眼见有人和声,刘三弦弹起更是起劲来,而王瘸子也抱着他的鼓板,跟着一同奏了起来。
一时间,三弦声鼓板声混着少女还显稚嫩的水磨腔,竟让这简陋的小院里显得分外诗意缠绵起来,大家俱是目露笑意的看着,享受着难得的闲适与安宁。
*
还有三个人没走出屋门,那就是钱老七一家三口。
“呸,一群穷酸的,都这会儿了,还在这里逗乐。”钱老七站在窗子根下往外望着,边望边呸道。
小钱子坐在一旁,还略显有些稚嫩的脸上满是为难:“爹,你又何必这么说,班里的其他人对咱们都挺好的,包括凤楼哥他们,也从没拿咱们当过外人。”
钱老七回头瞪着儿子:“没当过外人?没当外人有用吗?没当外人能给你吃得起肉喝得起酒?没当外人咱们马上就要流落街头了!你这混小子,老子不想跟你说,你给我少插嘴!”
无端挨了通训斥,小钱子只能蔫蔫住声。
钱婶抬眼看了男人一眼,叹着气问:“你真打算投奔那李老板,人家会要咱吗?”
比起丈夫,显然钱婶要有自知之明的多,她和男人本就是半路出家,之所以能还看得过去,不外乎是因为两人本就唱搭伴的,所以并不显眼。可让他们独挑大梁,别说人愿不愿意了,首先钱婶自己就露怯。
“以咱俩的人才,又是主动送上门,我就不信那李老板不要。再说了,就算不能上台挑大梁,只要能背靠着这惠丰园,怎么也比跟着他们这群人出去喝风吃土得强。”
这秦老板指的自然是秦默然。
钱老七皱着眉头,一脸的不耐烦,“你们母子俩能不能不提这个了,我知道当初是秦默然救了咱儿子,又收留了咱们一家,我们欠他的情,可这么多年也该还完了。之前秦默然死的那会儿,我就想走,要不是顾念着旧情,咱们什么地方不能去,难道你忘了之前毛老板想请咱们过去的事?”
这倒是事实,不过当初可不是钱老七两口子顾念旧情,才没有离开庆丰班的。而是钱老七故意拿乔想抬身价,而那个戏班显然就是想找几个不用花钱培养的人充充人手的。一个自认天纵奇才,无奈境遇不佳,一个则是可有可无,自然不成事。
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却依旧让钱老七惦记着,让他来想分明是毛老板吝啬舍不得花银子,又想端老板的架子,也因此格外忿忿不平。甚至没少拿这事到外面说,不过他对外人可不会说自己主动想攀高枝,而是说有人想挖自己,他顾念和庆丰班多年的情分,才会忍痛拒绝的。
其实事情到底怎么样,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过是顾忌彼此的颜面,懒得去戳破他罢了。
钱婶是个没主见的,见男人说得这么坚决,只能小心道:“那你再去探探李老板的口风?”
钱老七一攥拳头,咬牙道:“我这就去,我可不能再跟他们一起四处搭草台子讨生活,合该这样的大戏园子才适合咱们!”
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小钱子见爹出去后,这才忍不住开口道:“娘,你真同意爹的想法?!”
钱婶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你爹的,他要是决定了什么事,咱们说什么都没用。洪儿,你也别怪你爹你娘,咱们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年纪也不小了,娘还想看着你娶妻生子,真和庆丰班一起被从这里撵出去,咱们该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给你娶个媳妇回来啊。”
小名洪儿的小钱子,满脸不愿憋屈愧疚,种种情绪交杂在一处,到底不忍让娘再伤心,他颓然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再说什么。
*
“月儿姐,钱老七又出去了。”念儿凑过来,小声在秦明月耳边道。
她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双大杏眼,翘翘的鼻头,樱桃小嘴,端得是天真可爱。可能是因为日子过得苦,身子又瘦又小的,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蓝色褂裤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晃荡。
秦明月一直背着身在缓缓挪步,所以并未看见钱老七趁人不注意,顺着墙角偷偷溜了出去。
听到这话,她抿嘴笑了笑,“随他吧。”
秦明月抬手摸了摸念儿头上的揪揪,神色有些复杂:“强扭的瓜不甜,而且我也不认为那李老板会这么不识货,看得中他。”
一听这话,念儿松开了紧皱的小眉头,赞同点头道:“也是,那钱老七基本功不够扎实,唬唬乡下人也就算了,在这惠丰园登台挑大梁,他敢上人家也不敢要。”
也是小孩子,觉得这事不用发愁,遂就再也不去想,又跑去一旁看王莹唱戏了。
继续挪着步的秦明月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她需要想想若钱老七真走了,她下一步又该怎么办。
*
“老板,你跟那人说这么半天做什么?就他这样的,在咱们这儿舔着脸都没人要,还敢拿乔端架子让咱们收下他!”待钱老七走后,马大头才凑到李老板跟前,一脸鄙夷说道。
李老板是个身材干瘦的中年人,看样貌也不过人到中年,实则论岁数他已经过了五十了。为人精明、狡猾、心狠、胆大却又谨小慎微,这也是为何他的戏园子能在苏州城里站稳脚跟的原因所在。
听到手下这么说,他团了团手里的核桃,高深莫测一笑:“这人是个小人,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对于马大头来说,老板说什么都是对的,不过他还是咕哝了一句,“没得浪费咱们时间。”
李老板洒然一笑,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他皱着眉,叫了声进,一个人急冲冲走进来,人还未到跟前来,就喊道:“老板,刘公子到了。”
李老板一听刘公子,当即面色一凝,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也没敢耽误,便急匆匆迎了出去。
怎么这位爷竟这会儿来了,可千万莫让那秦风楼给碰上了。
第5章
==第五章==
送走了刘公子,李老板回来后,将自己关在房里想了良久,才叫来了马大头。
“老板,那刘公子来做什么?”马大头早就好奇上了,此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老板显得心事重重的,竟没有以往面上总是含笑,见马大头如此问,当即不耐伸手给了他一巴掌,“不该你问的,不要多问!”
马大头捂着脸喏喏点头,却是再也不敢插嘴。
李老板坐在椅子上,思索良久,才面色凝重:“去把那秦凤楼叫过来。”
马大头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谁是秦凤楼?”
李老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马大头这才想了起来,“是不是庆丰班那个年轻的老板?老板,你叫他来做什么?”话的尾音在李老板凌厉的眼神中渐渐消音,他连连哈腰道:“小的这就去,这便就去。”
忙不迭地转身出门,却在出门的那一刻又被李老板叫住了:“把秦凤楼的那个妹子也叫过来。”
这下马大头可不敢再多问了,忙应声道:“是。”
*
那天事情出的太突然,秦凤楼当时在后台,只知道前面满堂喝彩。
戏罢之后,大家伙儿正兴高采烈围着二弟说话,哪知突然进来几个人,说自家主子要请秦海生去喝茶。
常年在外唱戏讨生活,虽没有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但大家都明白这所谓的‘喝茶’是什么意思。时下有不少达官贵人有龙阳之好,只是因为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在自己人身上,所以秦凤楼一直没有想到这处,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他当时就脸色苍白。
自然要上前阻止的,他忍着屈辱上前跟来人说好话,无外乎弟弟年幼,又不懂事,怕冲撞了贵人。可惜那几人太过霸道,眼见他推辞,就将他推到一边硬强行要把人带走。
现场十分混乱,老郭叔等人纷纷上前说理,而小妹眼见小弟要被带走,也仿若发了疯的冲了上去。
最后结局是大家都受了伤,小妹受伤最重,小弟也被带走了。每每想到这一切,秦凤楼就心如刀绞。
他步履蹒跚地往住处走去,这已经是小弟被带走的第三天,他简直不敢想象小弟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担忧、悲愤、无奈、焦虑,时时刻刻碾压着这个年轻男子的心,要不是想着小妹现在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依靠,想着庆丰班这一大摊子事还需要他来周旋,秦凤楼早就倒下了。
他眼见在李老板这里打听不出来什么,就想着能不能从戏园子里其他人身上打听点消息,可惜依旧无功而返,也不知是李老板交代过还是什么,他所问到的人竟都不知内里究竟。
秦凤楼回到住处,原想着院子里又会是一片死气沉沉,哪知却看到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连受伤不轻的妹妹也下床了。
秦明月一脸笑容,“大哥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头上的伤还要养,另外行动有些不便,不过很快就会好了。”
秦凤楼关心地看了看妹妹,确定她不是骗自己的,才终于放下心来。
“凤楼,你打听到海生的消息了吗?”乐叔问道。
大家俱都看了过来。
秦凤楼一脸灰色,摇了摇头。
秦明月心里疼了一下,赶忙撑起笑安慰道:“二哥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过两天就能回来了。”
气氛只低迷了一瞬,很快大家就佯装无事的说起宽慰话来,知道大家其实是在安慰自己,秦凤楼也不好再表现的灰心丧气,遂强打起精神和大家说话。
大家正商量着中午吃什么,突然院门被人推了开,走进来的是李老板身边的下人马大头。
对如今的庆丰班来说,李老板那就是头顶上的天,是衣食父母,身边的下人自然也不能等闲视之。
秦凤楼撑起笑走过去,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听马大头说让他和小妹去见李老板。
听说李老板请自己过去,连同妹妹也要一起去,秦凤楼和秦明月面面相觑,心中疑窦丛生。
“马小哥,可是有什么事?我妹妹受了伤,行动不便,还是我去代她向李老板告声罪罢。”秦凤楼拱手道。
马大头拿眼角去睃他,语气不阴不阳:“我家老板说要请二位一同过去一趟,秦老板还是莫推辞了,总不过你们现在还住着我们惠丰园的地方,最好还是给大家都方便。”
一个小小的下人竟如此说话,可即使心中明白,又能怎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凤楼一时心绪百转,脸色也分外难堪。
倒是秦明月想得比他通透,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李老板不嫌弃小女子形容狼狈,那我就去一趟。”她从身后偷偷拽了秦凤楼一下衣角,“大哥,走吧。”
秦凤楼还想说什么,秦明月却是对他施以安抚的眼神。
其实秦凤楼不过是担忧妹妹罢了,尤其是出了秦海生的事,更是让他忍不住心生防备。可也明白是拒绝不得,遂长叹一口气,心中沉重的和妹妹随马大头一同去了。
到了地处,李老板一手背在身后,正站在廊下逗鸟笼子里的鸟。
那笼子里关的是一对羽色鲜黄的小黄莺,绀趾丹嘴,正叽叽喳喳的叫着,声音十分悦耳。
见两人来了,李老板放下手中的银质细棍,笑了一笑:“两位进来说话。”
这地方秦凤楼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来都是饱含着屈辱和无奈。这短短几日的时间,甚至仿若让他重新轮回了一遍,尝遍了各种心酸无奈的滋味,其实以前这种情绪也没少有过,只是如今多了担忧弟弟的一层心思在,越发显得沉重罢了。
到底是疑惑占了上风,他敛住心中不该有的情绪,把妹妹往身后拉了拉,才率先迈步随李老板一同进了屋。
秦明月在后面望着大哥单薄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
被人保护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几十年来在她生命中从未有过。若说之前秦明月还告诉自己,她是因为原主的遗留的思想和情绪,才会对这里的人这里事产生各种情感与想法,现在她却是打心底的想保护眼前这个人。
眼前这个年轻、谦卑,明明含着屈辱忧愁,却依旧对自己强笑安抚,明明身形薄弱,却依旧想用自己单薄的肩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少年。
秦凤楼现年二十,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可按秦明月年纪来看,这人确实年纪不大,在她现代那会儿,也不过是个刚入大学的学生。
她咬了咬下唇,紧紧一攥拳头,跟了进去。
*
李老板出奇的好客,还让马大头给两人沏了茶。
这让方才把气撒在两人头上的马大头,心中不禁又开始揣摩起老板的意思来。难道这两个人还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分明之前老板应付这秦凤楼不耐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且不提马大头,李老板让了茶后,见这兄妹二人不喝,才讪笑了一下道:“凤楼老弟还在怪老哥之前不肯透露消息给你?”
这声‘凤楼老弟’让秦凤楼心中一惊,更是开始怀疑起李老板叫他们来的目的。
“不敢不敢,但还是希望李老板能看在我那兄弟年幼的份上,告知我那强把我兄弟带走的贵人是谁。”
李老板复杂一笑,往前欺了欺身,叹了口气道:“不是老哥不愿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知那贵人是谁。”见秦凤楼一脸不信,他往后靠了靠,才道:“这么说吧,凤楼老弟,那人你惹不起,不光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咱们都惹不起。”
也不知这李老板到底想说什么,竟当着两人的面唏嘘起自己过往的经历。
听到这些话,秦凤楼陷入沉思中,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李老板走上前来,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两下,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作为过来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劝你一句,凡事莫较真,咱们较不起真,糊糊涂涂也就过了。你也不用担心你那兄弟,说不定哪一日他就回来了。”
秦凤楼不是傻的,又怎么会听不明白李老板的意思呢。
说了这么多,不外乎在隐晦的告诉他们,那贵人他们惹不起,他也惹不起,所以这事就算了吧。别闹,闹也闹不出个什么来。
道理都明白,也都知道,可怎么能,也没办法能。
李老板伸手点了点秦凤楼身边的秦明月,才语重心长道:“你们还有这么大一班子人,难道真要为较这个真,拖着大伙儿一起死?”不顾所言骇人听闻,也不给秦凤楼反应的机会,他长吐一口气,又道:“好了,先不说这个,咱们说说你们现在的事。”
第6章
==第六章==
这李老板言语思维太过跳跃,秦凤楼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事?”
李老板去了椅子上坐下,往后面舒服地靠了一靠,才微笑道:“凤楼老弟之前不是求老哥我,想留在这惠丰园?之前我拒绝你,不过是不想惹事在身,事后我想了想,大家都是同命人,我又何必做得如此绝。人生在世啊,谁敢谁说不求人呢?我能有这么大的基业,我得心存感恩。认真说来,咱们也算是同门中人,得互帮互助,所以你们想要留下来也不是不行,这事可以商量。”
秦凤楼径自沉默,秦明月却是眼神闪了闪。
这话说得倒是敞亮好听,可若说这李老板没自己的目的,秦明月却是不信。
见兄妹两人不说话,李老板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角,又叹起气来:“海生是个好苗子啊,让我来看大红大紫指日可待,不然当初我也不会主动请上门。”
见李老板突然将话的苗头指向秦明月,兄妹二人都有些诧异。
望着两人瞧过来的眼神,李老板坦率一笑:“当初我就稀奇,这兄妹二人长得可真像,若不是打扮不同,还真以为是同一个人。这家传的班子就不用我说了,想必都会上几手家传绝艺,既然这样,何不让你这妹妹顶了海生的名头登台。哥哥惊艳绝才,想必妹妹也不差,即使弱一些也没关系,一个月唱上那么两场,你们庆丰班就在咱们这惠丰园呆着吧。”
秦凤楼还处于震惊之中,秦明月却是心思转了又转。
从始至终,她一直偷眼瞧着李老板说话。
不得不说,这李老板真是一个非常擅长说话的人,表情声音都十分能打动人,不愧是如他自己所言,是做戏子的出身。且这一番话说得跌宕起伏,峰回路转,让人不由自主便跟着他的话语与思路去思考,去感叹,去心生唏嘘。
说得在情,在理。原本秦明月还在思索他铺垫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听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这主意是打在她的身上。
当然明确了对方的目的,可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做,却是依旧让她一头雾水。
以秦明月这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她素来笃信人不会无缘无故去干某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李老板既然如此做,必然有他自己的目的,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显然秦凤楼还有些稚嫩,至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老板,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不过稚嫩也有稚嫩的好处,那就是够坦白,反正以秦明月的性格,是问不出这种笨问题来,因为李老板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
李老板果然揣着明白当糊涂,打着哈哈道:“难道凤楼老弟觉得我这个想法不好?亏我想了多日,才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要知道这惠丰园也不光我一个老板,虽明面上是我主事,可实际上还另有东家,我就算想留人也总得给人家一个理由,总不能大明其白就留人白吃饭,你说是不是?”
秦凤楼还在踌躇,秦明月却是站了起来:“既然李老板愿意赏咱们一口饭吃,那这事咱就应下了。”
“小姑娘果然睿智,不愧是秦海生的妹妹。”李老板一拍巴掌,赞许笑道。一直有意无意徘徊在秦明月脸上的目光,这才大明其白地直视过来。
秦明月直视对方看过来的眼神,直到李老板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地偏开头,可她心中却是更加疑惑了。
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
“小妹,你怎么答应那李老板了,要知道你根本不会唱戏!”
方才那会儿在里面,秦凤楼就想制止了,却被秦明月偷偷从边上拽了一把,憋在心中的疑问,直到出来后才问出。
“大哥,咱们若是不答应,还能有别的路可走吗?”
秦凤楼哑口无言。
当然会有别的路可走,大不了就是离开这里,到外面餐风露宿颠沛流离。
可若是真离开了这惠丰园,就失去唯一能打听到弟弟下落的地方,日后天大地大,他该去何处找二弟?若是哪天二弟回来,又该去什么地方找他们?这也是为何秦凤楼会如此锲而不舍想留在惠丰园的根本原因所在。
秦明月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和秦凤楼所思所想是一样的。
“而且大哥你信不信,等咱们回去后,钱老七会主动开口提想离开的事,下家自然不用说就是这惠丰园。”
秦明月叹了口气,“大哥,你还不明白吗?不是这李老板想留咱们,而是有人让他来留咱们。当然留咱们也不是没有目的,暂时我还想不出来为什么,只知道可能和二哥有关系。”
“到底有什么关系?”听妹妹这样分析,秦凤楼更是如芒在背了。
秦明月摇了摇头,她也想不出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兄妹二人站了一会儿,怎么都想不出所以然来,还是秦明月率先打破了寂静。
“咱们也别多想了,既然对方有目的就好,咱们一日看不出,难道十日百日也看不出?左不过他们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且大哥你想想看,能留在这惠丰园,首先咱们暂时不用担心会流落街头了,另外也有个可以继续打听到二哥消息的地方,咱们徐徐图之,就不信没有办法。至于会不会唱戏,咱们先不说这个,秦老板不是说一个月唱一两场就行了,到时候咱们合计合计,总会有办法的。”
秦凤楼无奈地点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
兄妹二人回去后,一进院门钱老七就迎了过来。
他眉飞色舞,脸上的那喜气简直别提了。大家都愁眉苦脸,或是怒气冲冲,也因此衬着他脸上的喜色,格外刺眼。
“凤楼,我要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钱叔。”
这声钱叔叫得秦凤楼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不是不知道钱老七德行不好,可想着他们一家人风里雨里陪着大家同甘苦共患难,他心里总是存着一分感激的,平日里也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钱老七并没有当即说什么事,而是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诉了诉自己的苦处,又悲了悲他们老钱家的祖训,之后才切入正题,言外之意不外乎就是想离开庆丰班,希望秦凤楼能爽快地放人。
所以说人不要脸则无敌,什么老钱家的祖训,当初落得流落街头,怎么想不起来要奋发图强不能断老钱家的根?什么当爹的做娘的为难,不过是现在攀上了高枝。
方才秦凤楼兄妹走后,就又来了个李老板身边的人,那人也没避着大家,明晃晃地对钱老七道出李老板同意留他们下来的事。而钱老七大抵也知道遮羞布没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当着大家面显起摆来,吹嘘自己能力多么多么出众,早先在这庆丰班真是埋没了。
老郭叔等人听得一肚子气。
要知道当初这钱老七之所以会唱戏,还是秦默然和大家伙儿你教他一点,他教他一些,把他们两口子教出来的,如今倒是对众人视如敝履。老郭叔就要上前揍钱老七,还是乐叔把人给拉住了。
这不,刚好秦凤楼兄妹二人回来了,钱老七忙不迭就来说这事了。
一众人气得脸都黑了,到底如今是人家攀上了高枝,自己等人马上就要流落街头,心中黯然,也提不起精神与这人争辩。
秦凤楼满脸复杂,似乎想出言劝阻,秦明月笑着上前一步,抢先问道:“钱叔的意思是想离开咱们大家伙儿,自谋出路?”
钱老七没有看她,睃了秦凤楼一眼,坦白地点点头。
“那真是刚好了,方才李老板也同我和哥哥说了,要留咱们在这惠丰园,以后大家同在一个园子里,时不时还能碰碰面。”秦明月笑眯眯地道。
钱老七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老郭叔他们爆出一阵惊喜声。
“月儿,李老板真愿意留下咱们了?”
“月儿姐,你没骗咱们吧?”
秦明月笑着点点头,大家又去看秦凤楼,见他也点头称是,才又爆出一阵欢喜声。
念儿直抹眼泪,“哎呀,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咱们要流落街头了。其实流落街头我也不怕,我就怕咱们离开了这里,等海生哥回来找不到咱们了。”
“你这丫头提这个做什么,既然能继续留下来,咱们这就去把东西都规整规整,这下总算不用担心了。”老郭叔像个老小孩儿似的,笑眯眯地道,忙不迭就进屋去了。看似他欣喜万分,有些忘乎所以,实则不过是在插话,免得秦凤楼兄妹二人又心生感伤。
念儿也立马会意过来,装出一副十分开心高兴的样子,蹦蹦跳跳就去拉二华子进屋。
大家笑看着这一幕,在此时忘却了所有烦扰,只是这么单纯的笑着。
第7章
==第七章==
相对比这群人的喜悦,钱老七的喜悦却突然没了。
就好像一群人都吃不饱饭,自己却有一碗饭吃,那种独有的,甚至凌驾众人的欢喜与满足感,是没办法形容的。哪知眼前的这一切其实是他在做梦,不光他有饭吃,大家都有饭吃,甚至吃的饭比他的更好。
而自己方才的那副嘴脸,就像是一个笑话也似,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钱老七还想说几句什么挽留自己颜面,哪知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理他。他恼羞成怒狠狠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便冲回屋里,显然是打算当即就走的。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这里,所以大家的东西都提前打包好的。秦明月还有伤在身,站不了太长时间,就进屋坐着看大家往外收拾东西。
屋外突然传来老郭叔和钱老七对峙的动静,不光是老郭叔,王瘸子、刘三弦都在一旁帮腔,这几个老人也是实在恶心了钱老七的做派。
“人走可以,把咱们的东西留下。”
“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的,什么你们的咱们的。”
老郭叔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包袱里的戏服。咱们不像你,攀上了高枝,日后啥都不用愁了,咱们就这么点家当,你还好意思一起顺走?”
钱老七满面忿忿,还想说什么,却被钱婶从旁边一把拦住。小钱子也连声让他爹把戏服拿出来,其实这会儿他根本没脸面对其他人,恨不得找个地缝一头钻进去。
“哼!你们给我走着瞧!”
钱老七把包袱拉开,一把将里头的几件衣裳拿出来,狠狠地掼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气汹汹地带着妻儿走了。
“真是作孽啊。”
王瘸子一瘸一拐地上前去把几件衣裳拾了起来。庆丰班处境不好,这些戏服还是当年秦默然在那会儿留下的,也不过只有这么几件,平时大家都是紧张着穿,生怕给弄坏了,哪知今天却被钱老七如此糟践。
老郭叔帮着去捡衣裳,“走了也好,这样的人留在咱们这里,没得让人堵气。”
屋里,秦明月倒还好,她在现代那会儿见多了穷凶极恶的丑陋面孔,有的人很奇怪,你若是不如他的意,他就表现得好像是你欠他钱一样。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可怕,因为他最多也就只会这种手段,倒是那种面上冲你笑,转过身来却捅你一刀的人更为可怕。
可秦凤楼面色却是越发勉强了。
又走了三个,眼见班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凤楼,老郭说的没错,这样的人留下来也没什么用。”一旁的乐叔眉眼不抬的说道,神情十分淡然。
见大伙儿都担忧地望着自己,秦凤楼倒也释然了。
是啊,人的心不在了,走了也好。
*
将秦凤楼兄妹二人送走后,李老板坐了一会儿,就匆匆忙忙出门了。
他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城南,这里住的俱是些苏州城里的富贵人家,家家户户占地面积宽广,有时候走一条街,都是一户人家的宅院。
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前,他也没走正门,让马车停在角门那处。
这并不是李老板第一次来这里,守门的小厮也认识他,一番交谈之后,小厮就进里头传话去了。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将他领了进去。
其实在苏州城里稍微懂些门路的人就知道,这惠丰园的后台就是刘同知家的二公子刘茂。
这刘茂天生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游手好闲,养鸡斗狗,也没别的什么嗜好,就一个喜欢听戏。所幸也不乱生事,刘同知便由着他,也幸亏是生在官宦之家,家里家教森严,要不然刘茂早就不顾身份下场客串一把了。
这不,惠丰园想在苏州城里立足,自然是需要后台的。李老板是个会钻营的,便借着机会巴结上了刘茂。平日里唯刘茂马首是瞻,说不是刘家的奴才,其实也与刘家的奴才无疑了,刘茂见他懂事,也愿意赏他几分脸面。
还没进刘茂住的院子,就听见有个小戏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着戏,进去后果然见到刘二公子刘茂正靠坐在一把躺椅上,右手靠边角处站了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正捏着汗巾依依呀呀地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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