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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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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虎狼
作者:灰熊猫
作品相关
本书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书中没有任何影射意思,读者们不要联想太多,再说笔者也认为没有影射的必要,完全可以直说,因为共和国的宪法保证了每个人的言论自由。
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序章
崇祯二十年二月的福建霞浦,一个身着明军校尉军服的年轻人刚走出福宁镇老营,手握重兵现任福宁镇总兵施策罕见地亲自把这个青年军官送出门外,这让那个年轻人感到份外不安,连连向施总兵抱拳道:“大帅,不敢劳您远送,让这么多兄弟们看见卑职该如何是好啊?”
“贤侄今天的身份不同了,”福宁镇总兵笑着对年轻人道:“昔日贤侄是我手下一校,这次可是朝廷堂堂贵使,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年轻人向施策再三拜别后,离开霞浦大营,又立刻赶去拜会他父亲的另外一位旧部,福宁镇的鲍博文副将。虽说说是副将,但实际上鲍博文几乎不归施策节制,起因自然来自年轻人父亲的安排,不过倒也符合朝廷大小相制的既定政策,二十年来福建布政司对福宁镇一直非常友好,作为福宁镇监军的历任福建巡抚对闽军也是格外关爱,尽可能地给予方便。
年轻人向鲍副将呈上他父亲的新年贺仪,作为鲍副将送他的茶叶的回赠,作为出生入死的战友,贺仪都是些价值菲薄的小东西,总共也未必有十两银子。但鲍博文却眉开眼笑地将它郑重收下,除了给他本人的一些北直隶乡土特产外,鲍博文纳的七房妻妾和十几个子女也人人有份,看过礼单后鲍博文眯着眼轻叹一声:“侯爷有心了,有劳贤侄了。”
说完鲍博文就叫他的妻妾子女们出来向年轻人道谢,双方本就是通家之好,所以女儿也不避讳,鲍家的七个儿子都和年轻人很熟悉,满嘴“黄大哥”,“黄兄弟”叫得很是亲热,相比之下倒是鲍博文口中偶尔冒出的“少侯爷”显得有些过于持礼。
在黄乃明的内心深处,觉得父亲并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纳妾,他更隐隐觉得自己和同样是庶出的二弟在家庭似乎像个外人:嫡母对他们很好,好得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嫡母;而自己的父亲和其他做父亲也大不相同,比如印象里就从来不曾责打过自己或弟弟,固然也很严厉却似乎少一分父子的亲情,这让庶出的黄乃明总是忍不住怀念自己那面目模糊的母亲。
家宴之中,黄乃明就迫不及待地谈起鲍博文控制的军工问题,鲍博文闻言笑道:“听说朝廷要再次征召侯爷出仕,编练新军?“
“正是。”黄乃明重重地一点头,当今海内已势如鼎沸,北方各省烽烟四起,去岁山东叛军与明军大战,鲁军和援鲁各部全军尽墨,眼下叛军正围攻济南而朝廷诸公束手无策。几年前重新朝堂上就流传着的启用镇东侯平叛的窃窃私语声,现在已经如洪雷之响,天子和内阁也从数年前的明确表示反对到如今的默然不语。
鲍博文微微颌首,这个结果并太不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天早在所有镇东侯旧部的预见之中,不过能从黄乃明口中得到最可靠的确认当然是最好,他当即慨然道:“侯爷既然出山,扫平乱贼自然如反掌观纹一般,贤侄回京后带我报告侯爷,军械之事就包在我身上,一如二十年前,绝不敢有负他老人家所托。”
“多谢鲍叔叔了。”黄乃明站起来向鲍博文深躬一礼,又笑道:“不过小侄暂时不会回京,此番离京也是皇命在身。”
黄乃明向面露不解之色的鲍博文解释道,他奉天子命出使泰西,向海外诸国宣慰朝廷天威,这还是镇东侯亲自为他向天子讨来的差事。不等黄乃明说完,鲍家的几个年长儿子就脸上变色,平定乱贼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而出使海外根本是不起眼的差事,两份功劳在天子、朝野官民心中的份量根本不能同日而语,这种差事别说是堂堂镇东侯世子,就是礼部的小吏也不屑为之。再说,在镇东侯身边参赞军务安如泰山,而出海万里、前往不测之蛮夷则危如累卵。
联想到黄乃明以庶长子承继世子地位这事、以及因此而长久以来围绕在他身上的议论,再加上多年来镇东侯一直不把他的世子留在身边,而是打发到福建从军,这些谣言就显得有些可信。鲍家的几个儿子甚至还听说镇东侯世子在福宁军也得和其他小兵一样上阵杀敌,有传闻说他还曾在海外清剿海盗时和贼人白刃相对,砍下过不少首级;他们也知道镇东侯五年前又有一个嫡出的幼子诞生,他们家虽然远在福建,但当时福宁镇也举镇欢庆,鲍家同其他人一样遥祝侯爷和夫人富贵安康、子孙满堂。
鲍家的几个小子心中惊疑不定的时候,鲍博文却一直听得津津有味,从始至终没有显出过任何异色,搞清楚前因后果后鲍博文笑道:“行万里路,胜读十年书,侯爷真是用心良苦啊。”
黄乃明亦微笑起来,鲍博文问道:“那贤侄来问军械,不是侯爷要了解一番吗?”
“家严说我看了也不懂,信不过由我转述,还是要由他亲自写信来问鲍叔叔,”黄乃明笑道:“但是家严一定要我来看看,说让我长长见识。”
……
“这是燧发枪,”鲍博文拿出一杆火枪的样品给黄乃明,后者马上仔细看起来,前者则介绍起它的性能,最后还不忘一声感慨:“本来早就该大量造此物代替旧式火铳了,可是侯爷致仕,这事也就耽误了,一两年内恐怕也就能造些短燧发手铳。”
黄乃明久在军中熟悉各种军械,他瞄准远处的靶子试射数枪,检验结果后无论是精度还是威力都让他大为吃惊。
“真是利器!”黄乃明啧啧赞叹着,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的这杆枪,因为不使用明火,燧发枪装填起来也极为迅速:“鲍叔叔,这枪费工吗?”
“和旧式火铳比,稍微费了一些。”多年前镇东侯在长生岛除了采用米、升、公斤等标准外,还制定过生产的标准单位,从长生岛体系发展出来的福宁镇体系直到今天还在沿用着这些标准:“不过等到大量制造后,这个应该可以降下不少,一百五十工时应该不会是一个太难达到的目标。”
走马观花地看过福宁镇可能生产的各种新式器械后,黄乃明满足地点点头:“鲍叔叔,这些都很好,但我父亲说,我什么都可以不看,但是有一样东西一定要看,就是蒸汽机。”
鲍博文微微一笑:“侯爷是这样说的吗?”
“是啊。”黄乃明根本不知道所谓蒸汽机为何物,这个消息是年前鲍博文向镇东侯秘密汇报的,这秘密鲍博文则连家里人都没有告诉,黄乃明曾问过黄石这个东西是什么,但后者并没有告诉他而是要他自己去看,黄乃明有些不以为然地复述道:“我觉得今天看过的都是精品,不过我父亲说,等我看过蒸汽机,就会觉得其他的东西都是孩童的玩意。”
“侯爷说得不错。”鲍博文嘿嘿笑两声,点点头道:“少侯爷,随我来。”
高大的房间内,黝黑的机器几乎塞满整个空间,鲍博文指着这台数十吨重的笨重机器:“这就是蒸汽机。”
“个儿可真不小。”黄乃明走上前去抚摸着冰冷的机身,又轻轻敲敲它,上下都是厚重的铁板。
“鲍叔叔,那它能干什么?”
“你去推推那车。”
鲍博文指的是大门口的一辆平板铁车,黄乃明扫了一眼那车,上面堆着一人多高的巨石,他回首问道:“鲍叔叔您在开玩笑么?这车就是一百人也推不动分毫啊。”
随着鲍博文的手下开动机器,庞然大物很快就发出雷鸣般的吼叫,这个浑身漏气的家伙从身上的每个缝隙里喷出股股白雾,转眼间就把屋内变得燥热不堪,围观的几个人全身上下都变得湿漉漉的。
实验用的大铁车被往复活塞在轨道上来回拖动着,发出刺耳的阵阵尖叫,百人也不可能撼动分毫的沉重大车,在蒸汽机手中就像一根稻草那样轻,被前者不费吹灰之力摆弄。
鲍博文很满意地看着目瞪口呆的黄乃明,知道机器停下很久后,黄乃明还不能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而当他重新获得行动能力后看着机器的眼神也变得敬畏起来:“好家伙,这得有多大劲啊?”
“上千匹马的力量!不,是上千匹牛的力量!”得意洋洋的鲍博文大声的回答着问题。
一马力大约是七百五十瓦,不过显然马无法保持这种功率输出很长时间,短跑运动员的功率输出能达到一千瓦,不过只能保持数秒。耕牛劳动一个小时,平均功率大约四百瓦,同样在持续的重体力劳动中,人的平均功率是一百瓦,马大约二百瓦,而蒸汽机不知疲倦。
这台蒸汽机难以会给镇东侯本人以巨大的震动感,因为它以二十世纪的标准看是一台太过简陋的机器,热功效率可能还不到百分之二,而重量近三十吨的庞大机器输出功率不过一千千瓦而已,大约相当于两辆卡迪拉克轿车(四百余千瓦)的功率。
可是黄乃明却感到自己的世界被彻底颠覆,胸中有太多的情绪在涌动,他喃喃地说道:“这是天神的力量。”
“要说最开始的念头,还是侯爷啊。”鲍博文回想着往事,还有多年来为这台机器和镇东侯不计其数的争吵,脸上又显出满足的笑容:“侯爷很喜欢看书,他从一本大食的书上看到有人有人用蒸汽做了个小玩意,就突发奇想要做一个大的。”
“大食?”
带黄乃明到另外一个屋里,鲍博文把五个小不点活塞蒸汽机给他看,其中最小的一个东西也就是是几米的尺寸,黄乃明惊讶地看到这些小家伙长得和刚才那个大家伙非常相像,鲍博文指着最小的那个道:“这个东西是十五年前造出来的,侯爷为此还专门又来过一趟福建,也是从此以后,这十五年来我们一直就要把这个东西放大,另外几个是以前不断做出来的新样件。去年,我们终于成功了!”
“那鲍叔叔估计下一台蒸汽机要多久?”
“最多一年,应该可以更短,”鲍博文已经打定主意,要让参与建造蒸汽机的一千多工匠继续什么也不干,每天就琢磨怎么改进这台机器,这个主意也得到镇东侯的坚决支持:“第三台、第四台会更短,我想三个月可能就够了,它们用料会节省,而力气则会大许多。”
“鲍叔叔说,我父亲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个东西?”
“是啊。”
“嗯,”黄乃明若有所思地道:“而我父亲二十年前就坚持做这个东西,这次还对我说如果不看蒸汽机就是白来一趟。”
“侯爷的远见,数十年来一直让鲍某钦佩不已,不胜仰慕。”鲍博文向着北京方向遥遥一拜,又对黄乃明笑道:“正因为如此,侯爷让少侯爷出使泰西,愚笨如我虽然不明白侯爷的深意,但是相信必将让少侯爷受益无穷,想来施老兄也是如此吧?”
黄乃明点点头,施策也对镇东侯的用意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反应和鲍博文倒是很像:“是的,施叔叔让他的儿子和我一起去。”
“如果少侯爷不弃,让我的老大也跟着一起去吧。”虽然知道出海凶险无比,但鲍博文决心已定:“三十年来我就学会一件事,跟着侯爷做是不会吃亏的。”
看完机器后鲍博文又顺便问过几句南洋的战事,黄乃明身处其间自然非常清楚,旷日持久的南洋战事已经大局已定,西班牙、荷兰在这一代的势力几乎完全被肃清,往来于香料群岛间的商人全都看得分明,以前还只是偷偷摸摸走私,现在据说连西班牙、荷兰公司都公然向福宁镇请求庇护,以避免海盗的私掠。刘、郑这对给福宁镇干黑活的人办事非常得力,当然,挂着海盗旗那些船只,满载的也都是福宁镇训练,大明海商出钱供养的福宁镇官兵,当战事彻底明朗后,绝望的西班牙人还向京师派人,向大明礼部恳求纳贡称臣。不过大明朝廷正在为内乱焦头烂额,自然没有什么兴趣去理什么进贡的蛮夷使节,既然福建布政司矢口否认福宁镇有官兵勾结海盗的行为,那内阁就草草拟一个交福宁镇处理,诸如严禁海防、剿灭海盗的票拟,天子更是连看一眼都懒得看一眼,二话不说就批了红。
鲍博文热情招呼黄乃明住下,他也不多做推辞,晚饭后他独自走到亭中练剑,每天练剑已经是黄乃明十年如一日的习惯。十三岁奉父命来福宁军中效力,十七岁首次参加全镇的战兵大比武夺魁,之后更一次不落地将历届比武大会中的剑术、马术和射击头名纳入囊中,黄乃明很希望靠自己的勤奋赢得父亲更多的赞可。
“贤侄真有侯爷之风。”
练剑结束后,鲍博文又出现黄乃明身后,还让仆人给汗水淋淋的镇东侯世子递上茶水和手巾。看着满天星光,鲍博文忽然感慨道:“贤侄的将星,不知道是那一颗啊。”
“鲍叔叔取笑小侄了。”黄乃明早知道鲍博文颇信星相之术,据说造诣还很深,不过别人大多对他的星相观点不以为然,而黄乃明自己则对此并无太多兴趣。
可是鲍博文似乎被挑起心思,他仰望着天空兴致勃勃地问道:“贤侄最喜欢那颗星?”
“啊。”黄乃明也抬头看着浩瀚的夜空,摇头笑道:“鲍叔叔,小侄可不敢对诸位星君不敬。”
“恳请星君庇佑,这怎么叫不敬了?”鲍博文不满地质问一声,追问道:“贤侄感到那颗星最亲近,我问起时,第一个想到的是那颗星?”
“嗯。”黄乃明沉吟着,多年来他总是遵循贺宝刀的教诲在黎明前起床练剑,如果说那一颗星是他最常去看的话,那就应该是:“太白星。”
“好星,那太白星君娘娘就是少侯爷的运势星君了。”鲍博文赞叹一声,把目光投向西方:“少侯爷,你可知道太白星君娘娘是身着黄裙的女神,手持琵琶,主杀伐,是武人的守护星君?果然是很适合少侯爷的星君啊。”
“嗯,知道的。”黄乃明点点头,他同时也知道由于西游记话本的流行,现在太白星君的性别开始变得有争议起来。
不过当黄乃明提到这个话题时,鲍博文对此显然不屑一顾:“上天的诸位星君是天神,他们又岂会在乎我们凡人怎么看,再说,我们又怎么识得星君的神通奥妙,只要拜首请求我们守护星君的庇佑就好了。”
黄乃明连连点头时,鲍博文又把目光转向北斗七星:“既然少侯爷的将星是太白金星,那应该时时提防另一颗星,那位星君垂青的人将是少侯爷的敌人。”
说着鲍博文就向天空一指,黄乃明顺着他的手臂看去,有些茫然地回头问道:“鲍叔叔,难道您是在说武曲星君吗?”
“当然不是!”鲍博文愤愤然地否认,他手臂纹丝不动地指着星空纠正道:“不是北斗第六星,开阳宫武曲星君属金,和太白星君一样,我认为他应该是侯爷的将星,我说的是北斗第七星。”
“哦。”黄乃明又抬头望去,武曲星下面的那颗姊妹星与前者相比,显得要黯淡些,没有什么显眼的。
黄乃明不可思议地看着鲍博文,而后者还在自顾自的说下去:“北斗第六星的武曲星君一直压制着破军星君,永远压他一头,挡在破军星和紫微帝星之间,上古贤王辈出、圣圣相继,如商周时千年破军星方大亮一次,而秦汉以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大治之后百年、至多不到三百年破军星就能脱困发光一次,是谓三百年一大劫。”
鲍博文还是看也不看黄乃明,仍是怔怔地看着星空:“贤侄,我和侯爷几十年的情谊,所以对你也没有什么避讳的。自古三百年一大劫,此乃天数非人力能移。近年来海内不安,我夜观天象,荧惑四出,帝星飘摇,天下恐有不忍言之事。”
“不忍言之事。”黄乃明低声自语着再次仰天望着高居北斗之上的紫微星,它似乎闪烁一下,接着又是一下,这让黄乃明也发出一声长叹。
“当武曲星不能再压制破军星的光芒时,那就是三百年大劫之时,”鲍博文的话还在继续,一声声传入黄乃明的耳中:“到时候,以太白星为将星的少侯爷,就得助武曲星一臂之力了,而以破军星为将星的人,就是少侯爷的敌人。”
“破军星。”黄乃明喃喃自语着,再次向北斗第七星望去,它还在武曲星的身后,一如千万年来那样随着北斗一起围着紫微星旋转。突然间,黄乃明好似觉得那射入眼中星光传来阵阵寒意,一种对他还有他父亲的默默敌意:“破军星。”
第一节 自荐
崇祯二十一年,正月十四日,京师郊外的一个茶舍。
许平站在已经空无一人的茶舍里,望着外面白雪茫茫的大地,萧索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这么冷的天,她还会来吗?
许平今天一早就抱着自己心爱的琴来到这个茶舍,直到日过晌午,茶客们纷纷离去,也没见到那位女子。茶博士和卖混沌的师傅也收拾东西走了,临走还对许平说:“不会有客人来了,冬天太阳落山早,你也回去吧!”
许平回答说:“从明天开始我就不能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我再多呆一会儿。”
可是,能等到她吗?
城郊的这些茶舍是供进城、出城的人们平时歇脚之用,新春佳节过后,赏雪的游客络绎不绝,茶舍也比往日热闹起来。不但有茶博士、说书先生,有时还有卖唱的姑娘,出来游玩的人们可以坐下消遣一会儿。许平有了闲暇便来弹上几曲,挣点钱贴补家用。
来茶舍消闲的大多是男人,这个时代的妇女很少在大庭广众抛头露面。但许平却发现一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好几次来听他弹琴。她和另一个好象是丫鬟的女子,默默地坐在屋角落里听上一会儿,每次临走都出手大方,给许平不少琴仪。
茶客们背后对这两个女子议论纷纷,但谁也不知道她们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终于,雪地上远远出现两个身影,穿过稀疏的的树林,袅袅婷婷地走近了。一个裹着莲花紫色的披风,另一个裹着墨绿色的披风,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分外醒目。
许平快步走到桌旁,把自己的琴和头盔重新摆放了一下,又低下头抻一抻身上簇新的军服。两位女子进了茶舍,前面莲花紫色的女子推掉披风的帽子,露出焕发着青春光彩的脸庞,两腮被风吹得像是熟透了的红苹果。
正是那个神秘的、令许平朝思暮想的人。
“两位小娘子安好。”许平笑着向她们大声问候,解释道:“在下刚刚得到新军的武职,从下月起就有俸禄了。这位小娘子不打算恭喜在下一句吗?今天来过的诸位客人可都给在下贺喜了。”
“在下姓‘许’,单名一个‘平’字”
“原来是许公子。”
她注视着头盔上挺立的白羽:“不知是救火营还是选锋营?”
“是救火营。”头盔上的白羽是救火营和选锋营的特有标识,许平奇怪地问道:“小娘子对新军很熟啊?”
“我们当然很熟了!”墨绿色的女子神气地说。
“秋月!”前一位女子笑着递了个眼色:“我们坐下吧。”
被叫做秋月的女子会意地住了口。今天只她们两个,没有其他客人,她们便坐在正中的桌子旁,就在许平对面。
许平先弹了两只古曲,抬起头来笑道:“在下近来写了一首新曲,还没给别人弹过。今天在两位小娘子面前献丑,还请多多指教。”
许平平时给客人们弹的大多是前人谱的曲子,但有时也自己谱上几首。这些日子心情非常好,获得武职、晋升军官是他的雄心,眼看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取得成果,创作的激情便油然而生,正是有感而发。
前半段婉转柔和,仿佛清澈的溪水流出山间,沐浴着阳光叮叮咚咚地歌唱。后半段忽然速度转快,旋律也激昂起来,渐渐地竟如乱石穿空,惊涛掠岸;又如瀑布飞落,大河奔腾,临结束的一段更是铿锵有力,铁甲轰鸣。
许平弹完了,仍然心潮起伏,一时不能平静下来。两位听客也沉浸其中,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小姐才敛容道:“看来公子的琴技倒在其次,公子胸中的浩荡风云才是气壮山河。小女子幼时也曾习琴,但因为贪玩,半途而废,至今不能完整地弹上一曲。这几天听了公子弹琴,才知其中有许多的奥妙。”
许平长吸了一口气,搓搓冻得发红的手指,笑道:“今天是许某来弹琴的最后一天,以后有了武职,就不能再出来卖艺了,再继续干下去恐有失朝廷命官的体统。以往多蒙小娘子抬举,许某无以为报。”
小姐笑道:“许公子今日肯定是不要琴仪的了。”
许平对秋月连连点头:“你家小姐说的是。今天为答谢各位客人,是不收琴仪的。”
小姐问道:“许公子,既然不要琴仪,那这么晚还不走可是在等谁吗?”
“许公子怎么弹得这么好啊?”
对面期待的目光让许平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故事倒了出来。
许平自幼父母双亡,被舅舅抚养长大。舅舅一心指望外甥能够读书考上功名,此生也就不愁吃用了。可是许平对四书之类并无什么兴趣。
舅舅还节衣缩食请老师教他琴棋书画,用舅舅的话来说,如果将来能考取功名的话,不会琴棋书画终究还是会被其他士子看轻。许平对音乐很有天赋,从小就弹琴弹得好,甚至想以此谋生。但舅舅说,许平的父亲曾经当到大明的游击将军,作为儿子绝不可以自甘堕落,成为一个下九流的琴师。
“先父本是蓟镇总兵朱将军的属下,跟着朱大人驻守三屯营。崇祯二年,袁崇焕纵敌入关,先父随朱将军一起不屈殉难。赶去援遵化的赵将军途中身亡,袁崇焕反污是朱将军不放赵将军入城,因此,皇上对三屯营殉难的将士没有抚恤,在下也就失去了世职。”
小姐肃然起敬:“许公子原来是英烈之后,以前真是失敬了。”
“三屯营失陷后,舅舅带着先慈逃向京师,但建虏转眼间就冲入京畿。先慈怕拖累舅舅和我,就投井自尽了,但我和舅舅还是几乎陷于虏中。幸好镇东侯的军队插翅而来,我们和几十万百姓一起得救。”说到这里许平双手合十,起身向着北京方向深深地遥拜一下,小姐和秋月连忙站起来,陪着许平拜了一下。
虽然许平没能见过父亲一面,但他一直暗暗以将门之后自许,对读书、考功名、做一个文人颇有抵触心理,这也正是他毅然投军的主要原因。许平认为自己只有赢得世职,才是配得起祖先期望的合格子孙。
许平投军后才告诉舅舅这件事,当时舅舅呆了很久,禁不住老泪 :“平儿,你父亲战死沙场,你母亲也殁于战乱,现在天下烽烟四起,你却去投军,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的父母啊?”
许平倒没这些忧虑,他有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自信,认为自己绝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一定能赢回祖先的世职并发扬光大。
新军中自然也有派别,最明显的两派就是步骑兵派和工炮兵派。
用步兵、骑兵军官的话说,炮兵和工兵干的不过是以前辅兵干的活,真正的胜利都是靠步兵的长矛和骑兵的马刀赢得的;而炮兵和工兵则认为,离开了他们,步、骑兵就是三条腿的马,没有翅膀的鸟。
步骑兵派认定炮兵不懂得如何配合他们进攻,一心要组建能够伴随步兵方阵前进的轻炮兵,便于骑兵携带的骑炮;而工炮兵则抱怨步骑兵太骄傲,总想冒失突进,所以他们也要组建工兵突击队和炮兵掩护长矛手。总之,步骑兵派筹划一支隶属于他们的炮兵组织,而工炮兵派也准备建立一支能够适应各种作战模式的步兵部队。
三个月前,各营将官询问士兵的感想以体察军心,同伴们大多唯唯不语,只有许平交上去洋洋洒洒的一份长篇大论。新兵营的长官吃惊之余不敢怠慢,层层上报,一直送到练兵总理的左右手金求德那里。金求德看完之后冷哼一声,拿着这份报告对黄石说:“新军的种种弊端,哪怕就是一个小兵也看得清清楚楚。”
黄石看完报告补充了一句:“既然能看出这种问题,那他就不该只是一个小兵。”
因为这句评价,许平被破格提入教导队当作军官培养。而他也不负所望,各项考核都是优良,被授予工兵把总的职务,即将回到部队观察考验。
小姐和秋月听到这里一起拍手,笑道:“许公子了不起,脱颖而出。”
许平在军营里曾对一个好朋友讲过自己卖艺的事情,还提到茶舍里神秘的女子。那朋友笑道,直接上去问这位小娘子是哪个院子的粉头,然后带足缠头费去求见便是,花几钱银子便可得偿所愿,何必天天在营中苦捱。
确实,这位姑娘既然出来抛头露面,一连几天在外面晃荡,按理说不会是好人家的女子。许平知道卖油郎与花魁娘子的故事,但他明白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许平见她容貌端庄,举止优雅,又不禁心生爱慕。
他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试探道:“这位小娘子对新军似乎颇为了解,是不是府上也有人在新军做事?”
小姐只是微笑,却没有回答。
突然外面传来喧嚣之声,闯进一群闹嚷嚷的人。为首一胖一瘦二人酒气冲天,随从们带着酒和烧炉,才踏入茶舍中就立刻开始给主人们烫酒。
许平看出他们是以前来过的客人,那个衣衫阔绰的胖子一向趾高气扬,颇以勋贵子弟自得。如果茶舍里全是男客则尚好,如果他看到有女客,嗓门就会猛地大上几倍,拼命吹嘘自己与某皇亲相识,与某国戚来往,又与某世子相谈甚欢。逢到这种场合,茶博士都会捧他两句,茶客们也七嘴八舌凑趣。唯独坐在角落里的小姐连眼皮也不抬,只是静静地品茶。有时见胖子闹得太过分,便悄悄起身离去。
今天他们进来后看到许平换了军装,胖子和瘦子问起缘由,许平做了解释。胖子不屑地说:“就是当了军官,也还是要靠弹琴卖艺才能糊口啊。”一边说,一边不断往两位女子的方向瞧去。
那位小姐挑眼看看天色,对秋月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言罢站起身来,对许平一礼道:“许公子,不知明日还会不会来此地?”
许平冲口而出:“明日军中早操不到午时就散了,自然还是来的。”
小姐喜道:“多谢公子了,不然岂不是少了个去处。”
旁边胖胖的阔公子见姑娘们不搭理他,脸上颇有不满。瘦子怪腔怪调地:“这位小娘子喜欢和一个没钱的琴师说话,却不愿与吾等搭腔,真是奇怪、奇怪。”
秋月露出怒容,刚要张口,却被那位小姐拉住,同时低声道:“快走,快走,多事做甚?”
不想这句话更让胖子气恼。自从他第一天在这个茶舍看见一位佳人,便忍不住总往这里跑。可是几次三番试探,对方完全没有反应,也没有透露身份。他的朋友们嘲笑他像个土包子,连院里的小娘子都认为他没有油水可捞。
胖子借着酒劲猛拍一下桌子,大声叫道:“这位小娘子,在下想请你陪着听上一曲,愿奉五两银子为资,不知够也不够。”
这位仁兄一张嘴陪酒的仪金就是五两,他的下人和他的朋友相视发愣,心说:“这家伙又喝高了。”
秋月本已经向亭外迈出一步,听到这话转回身来要斥责他,却再次被不知名的那位小姐拽了一把:“快走,快走,勿要多事。”
“这位小娘子可是怕我付不出钱么?”那人见两位姑娘低头离开,恼羞成怒:“嘿,我叫你们站住呢!”
瘦子忙推了旁边的随从一把:“你家公子叫那小娘子站住。”
随从闻言应了一声,放下酒壶就发步急追,同时高声喝道:“我家公子要你站住!”
姑娘们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眼看那个随从就要追出茶舍,许平一时热血上涌,大吼:“不得无礼!”伸臂揪住那人。
那个随从愕然:“你又不是龟公,替一个婊子出头做甚?”
许平一拳捣在那个随从脸上,后者一声痛呼后就向后倒去。其他几个随从先是一愣,然后纷纷跳起身来,扑向许平。
许平在军中学习过搏击之术,只是尚欠熟练,更没经过实战,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战不数合就把所学的技术丢个干净,退化成最普通的街头斗殴。许平寻个机会迅速退到屋角,奋力抵抗着最前面几个人的进攻。一时间凳子齐飞,人声鼎沸。
有个随从拾起哨棒,但茶舍狭小,施展不开。他眼睛一转,见那两位姑娘闻声又回来了,正从门口往里望,他就向她们跑过去,大喝道:“这位小娘子,我家公子请你留步。”
许平又气又怒,可是一下子也收拾不开眼前的几个人。
不料那个不知名的小姐甩掉披风,不慌不忙飞出一脚,闪电般地踢到那个随从脸上,瞬间那个壮实的汉子就是一声惨叫,抱着眼睛蹲在了地上,手中的哨棒同时飞了出去。
不等那个哨棒落地,小姐脚尖一抖,哨棒弹起被她抄在手中,跟着就向人群这里跃来。许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略一迟疑,脖领已经被对手揪住。
小姐紧握哨棒翻腾起落,好几个大汉就都躺在地下痛呼不已,剩下的人谁也不敢上前。
小姐把哨棒放在桌上,整理一下衣服,朗声说道:“这位公子请了,既是勋贵之家便理应做天下人的表率。”
那个胖子早被吓傻了,闻言不住地点头:“是的。”
那位小姐继续说道:“尤其要注重行止。”
“是的。”
“像如此的举动落到御史耳中,御史必然会弹劾令尊,令尊也会被罚俸。公子你要三思。”
小姐转过头来,冲着许平微笑道:“许公子,天不早了,要不要收拾一下东西回去?小女子正好和许公子顺路。”
和两位姑娘走在路上,那小姐谢道:“许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女子铭感五内。”
“小娘子太客气了,许某自顾尚且不暇,还多亏小娘子相助呢。”许平很清楚,在这番大打出手中,绝对是别人救了自己。以小姐的身手,足以对那几个无理的家伙略施薄惩,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相助。
小姐赞道:“救火营的官兵,果然是不会给他们的军旗丢脸的。”
许平的心又怦怦地跳起来,第二次试探道:“小娘子府上,可是将门么?”
那小姐笑得很是开心,点头道:“是的!”
“如此就难怪了,”许平心中顿时万里晴空,由衷地叹道:“小娘子的身手简直还要在新军教官之上。”
“那可不敢当。只是家严让小女子自幼学习这些搏击、棍棒之术,寻常人四、五个休想近我的身。
“令尊真是了不起的人物,”许平琢磨着这位姑娘的话,进一步问道:“应该也是新军中的人吧?”
秋月忍不住大声说道:“我家老爷,自然不是普通人。”
小姐笑得更是灿烂:“家严当然非同凡响。”
“不知府上如何称呼?”
“当然愿意了,能为赵小娘子演琴,真是三生有幸。”许平于是和赵小姐约了另外一个茶舍,然后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军营,吃饭的时候也是神不守舍的样子。
“又看见你说的那位绝代佳人了?”
问话的正是许平好友,同是教导队工兵学员的曹云,看到许平默默点头后,曹云一边继续胡乱往嘴里塞着食物,一面略带不满地说道:“我总说要陪你去看看,也好给你参谋一番,你却总说怕唐突佳人,唉,真不够义气。”
“今天她和我说话了。”许平脸上还是一副在梦里般的表情。
“喔,很好的开始啊。”曹云兴高采烈地大声说道:“有没有告诉你她是那个院里的姑娘?”
“而且说了很多,”许平也笑了起来,猛地抬头说道:“来,老曹,我给你仔细地讲讲。”
听许平讲完整个故事后,曹云把双臂交叉在胸口,捏着下巴转了转眼珠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嗯,看来你未来的老丈人也在新军中就职。”
“什么未来的老丈人,净胡扯。”许平失笑道:“不过我也估计是新军的将领,侯爷的手下。”
“赵勤勇大人没有女儿啊!”曹云冥思苦想了良久,猛然一拍大腿:“对了,新军参谋部里有个游击,好像是姓赵。”
“确定?”
“立刻就去确定!”曹云说干就干,立刻跑到营中打探起来。
等曹云回来的时候脸上全是志得意满的神情:“赵水泽赵大人,讳敬之,陕西人士,还有秀才功名呢,天启五年在京师见到初次进京的镇东侯后,决心弃笔投戎,去年镇东侯他老人家组建新军后,赵大人又携全家从陕西赶来京师投奔,被侯爷委以游击之任。没错,我问过了,除了赵勤勇赵大人外,他是唯一一个姓赵的将门,而且最近还专管救火营的辎重。”
“他有女儿么?”
“好像有,不是很清楚,但是好像带着儿女一起来的,而且我听说西北的女子很是泼辣,这事她们干得出来,初到京师又不太懂礼仪,这事绝对千真万确。”曹云说着说着就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把手一摊叫道:“反正赵勤勇大人肯定没有,赵水泽(本名赵敬之,号水泽)赵大人是唯一姓赵的将领,还有女儿,还管着救火营,把得住把不住机会就看你自己了!”
当夜许平躺在床上又是一通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周围战友的鼾声已经响成一片,他还在一遍遍地重温下文的交谈,得知赵姑娘是将门之后而不是风尘女子后,许平就忍不住开始一遍遍地盘算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得到自己的世职,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不但给舅舅、也能给自己在京师购买一幢小宅,当然,最紧迫的明天要和赵姑娘说什么、讲什么,这都不能不仔细斟酌,一定要反复斟酌,一定要斟酌再三。
就在许平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凄厉的哨声响起,这是军营的紧急动员号,一刹那间,许平身边的鼾声就被一片翻滚声所代替,许平纵身跳下床,闪电般地套上军服,从床底抄起自己的头盔,一边快步向门口跑去一边把它紧紧系在头顶。
“立正!”一个表情严肃的黑盔、黑披风军官大声喝令道:“全军注意!”
许平已经学习过,这种黑披风的军官属于内卫兵,既是镇东侯黄元帅的军法监督官,也是他亲领的传令兵,他们身上醒目的黑色头盔和披风让每一个新军官兵都望而生畏。
“直隶大名府急报、山东急报,前日叛匪季退思已经绕过大名府防线,从临清州、武城两地攻入直隶广平府,昨天已经包围了清河,目前顺德府的巨鹿和真定府的南宫也都告急,朝廷命令我新军立刻南下,击退叛匪季退思,确保直隶安全!”密布在校场上的火把在寒风中不安地跳动着,那个军法官严厉地扫视着眼前的新军官兵,背负着双手大声喝道:“立刻出发!”
……
正月二十七日,河间府,东光
许平在上战场前总是充满了期待,希望自己能够一举立下功勋,而他的同学、好友兼同僚曹云更是整天妙想天开,他又一次又一次地问许平:“老许啊,你说要是季退思那贼刚好从我们眼前逃过,被我们二人合力拿下,献给侯爷,侯爷会赏赐给我们些什么啊?”
“万两白银,一千食户。”许平笑了笑:“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再检查一遍通行图吧。”
作为工兵队上战场后,许平开始的工作是在先锋骑兵的保卫下走在三军的最前,检查着道路的通行度,现在则是检查附近道路的通行情况,供给故城前线的补给从天津静海出发,通过青县到达沧州,再通过沧州、东光的官道源源输送向前线,每天官道上能通过多少马车是救火营营参谋部最关切的数字,他们根据着这个数字决定着在一线保有的兵力量。每天许平都仔细地检查着道路可否出现破损,如果有就需要立刻予以修补,而如果没有的话,他的工作就是设法将道路进一步加固或是设法拓宽,以便让这里每日能够通过更多的辎重车队。
眼前一队长长的辎重部队向龙光哨所驶来,曹云走过去核对腰牌和文书,许平的视线从车队上扫过,押送的士兵、还有奔赴前线的补充兵都挤坐在马车上的货物旁,他们盔甲、兵器散乱地和那些货物堆放在一起。
许平不用细听也知道问题发生在何处,根据上游千总队发下的文书来看,今天会有一队运送火药的车队经过,那支车队随时都可能达到,而眼前这支车队的道路通行优先权要低于那支写在行程表上的火药车队。交战以来,每日从京师运向前线的兵员、补给不计其数,新军参谋部发给每支车队确定不同的通行优先权,就是为了保证最关键的物资可以被以最快的速度运到前线。
带队的千总满脸都是不服气,而他的副官则一脸陪笑,他们都竭力地试图说服曹云让他们先过去。许平走到曹云身边时,那个千总还在愤愤不平地大呼:“我们后面根本没有看见过车队,谁知道那队车什么时候到?如果他们一天不到,难道还要我们等上一天不成?”
从奉命在龙光哨所协调交通以来,许平已经遇上过很多次类型情况,如果放他们过去而后面的车队又很快抵达的话,那两支车队就会拥挤在一起。许平也遇到过几个暴跳如雷的押送官,也知道他们一路艰辛,当然总希望早点到达目的地好卸下重担,哪怕是早一刻也好。但是这种急迫的心态往往导致军队和辎重争抢官道,把新军参谋部的全盘部署打乱。
今天许平更有尤其充分的理由,从龙光哨所到下一个哨所之间的官道昨天开始化雪,地面泥泞不堪更难通行,他站到曹云身前用平淡地语气说道:“这位千总大人,根据道路通行权,我们不可以让你们通过,请千总大人命令您的手下卸下车上的货物,把所有大车都停到路边。”
“但是根据工兵条例。”那个千总分快地反驳说:“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有权临时修改我们的优先权。”
是的,许平知道这个千总说得没错,车队在路上可能会因为各种情况而拖延,在一个车队抵达而另一个车队还没看到影子的时候,负责交通的工兵可以根据具体情况作出决断。这也是许平为数不多的权利之一,那个千总显然也是精通工兵条例,他加重语气又冲着许平说了一遍:“这位把总,条例上你有权自行判断的。”
“卑职已经做出了判断。”许平的口气还是非常和缓平淡:“千总大人,请下令让您的车队下路吧。”
那个千总盯着许平的眼睛,和他对峙片刻后终于愤愤地转身,骂骂咧咧地发出一句简短的命令。随着命令的下达,车队的士兵纷纷发出着大声的抱怨和咒骂声,和民夫一起把车拉到路旁,一个眼红红地看着来路。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许平终于看到道路的尽头出现模糊的人影,很快隆隆的车轮轧地声就跟着传来,这期间他一直对耳边的抱怨声充耳不闻。等到新的车队抵达后,许平从路边那群绷着脸的先到者面前走过,在他们虎视眈眈地目光下检查好新来者的腰牌和通行文书然后放火药车队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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