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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海迷蹤.txt

202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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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座大山。一瞬间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脑子被恐惧和焦虑完全占据。
然而他还是睁开了眼睛,颇有些费力地、挣扎着微微睁开眼睛,带着仿佛不睁开眼睛就什么也不会发生的神情。
他轻轻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屋内昏暗无光,空气潮湿沉闷,如同一股混浊的气流将他整个儿地裹挟起来。他就快要晕过去了,他就快要窒息了。
然而他还是看见了。
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男人,那个可怖的身影。他的身体又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惊恐地想要大声呼喊,脖子却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样,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随后,他的身体完全僵硬了,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正像一只绝望的、待宰的羔羊。
那个男人在黑暗中狞笑起来,为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满意。他慢慢地、带着享受的神情然而却又是极具威胁性地,一步一步逼到他的床边。
他的视线瞬间就被一张瘦削拉长变形的脸所笼罩。那个男人的眉毛淡淡的,眼睛狭长,鼻子高挺,鼻翼向两边延伸,和那两片薄薄的嘴唇组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恐怖的三角形。他无声地咧嘴笑了,露出寒光闪闪的牙齿。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举起了手,手中正握着一把打磨得十分雪亮的尖刀。
那个男人紧紧握住那把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朝他的胸口扎下来……
高天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止不住地大口喘息,胸膛起伏不定,刚才的情景把他吓坏了。他惊魂未定地坐在床上,眼睛茫然地凝视着前方,好像那个男人正藏在这间屋子的某个角落,冷冷地打量着他。尽管明知那只是梦中的情景,他却从未感觉到如此真实。而且,最令他恐惧的是,他已经连续三天重复做这个梦了,一模一样,一次比一次更让他害怕。
他喘息了一阵,捂住胸口,抑郁地走到窗前,拉开厚厚的窗帘。窗外清冷的街灯灯光投射进黑暗的房间,这让他感觉好受了一些。这是大约深夜三点时分,整个梵必多城都被笼罩在完全的黑暗之中,所有的人都在沉睡,街道上有种侵入骨髓的宁静,一个人也没有。空中似升起一阵薄雾,灯光朦胧地照在地面上,部分地面有些闪光。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庞大的身影,闪着幽蓝的微光,悄无声息地,如同鬼魂一般慢慢飘过街道。
高天再次被吓住了。他仿佛凝固成雕像,一动也不能动,瞪大双眼。直到那个古怪的巨大黑影从他的视线中消失,逐渐隐没于浓重的黑暗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狠狠地揉了揉眼睛。
空旷的街道,闪着光斑的路面,什么也没有。
他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个噩梦。
第二天早上,直到阳光灌满整个房间,高天才模模糊糊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此时闹钟已经响了两次,母亲唐娜正有些焦虑地拍着门。
“高天,高天!”唐娜急促地呼唤道,原本柔和悦耳的声音因为紧缩而有些变调,“再不起床你就要迟到了!”她半是警告地说。
高天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懒懒地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浑身无力、四肢酸痛。他还未能完全从昨夜的噩梦中摆脱出来,心口似乎真的被刺中一样隐隐作痛。有时候逼真的梦境比真实还可怕,因为它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无休无止。他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应该将这几天夜里所梦见的一切告诉父母。
唐娜又一次急迫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这才结束了精神的漫游,仿佛刚从梦中惊醒似的,动作麻利地跳下床、打开门。
“快!”唐娜吐出这个词的同时几乎是拽着高天往前走,就像拖着一只布娃娃一样。高天不喜欢这种感觉,唐娜那高挑的身材他似乎一点没继承,他是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孩。有时,这也被称作灵活。
“只剩下二十分钟了!”唐娜在他背后推了一下,把他送进洗漱间,她对于时间的把握总是精准无比。当高天头发上沾着水珠在餐桌前坐下的时候,他的父亲高维德已经悠闲地坐在桌前看了一会儿报纸,还一边不时小口啜饮着唐娜专门为他泡制的茶。
高天看了一眼面前煎得黄澄澄香喷喷的鸡蛋(唐娜的手艺总是那么好),却感到一点食欲也没有。唐娜严厉的目光再次扫射过来,他赶紧低下头,胡乱扒拉了几口早餐。胸口仍然堵得慌,他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把想说的话连同早餐一起吞进肚里。他不想给他们造成自己是一个胆小男孩的印象,为了一个虚妄的梦而心烦意乱。
最后,他抹了抹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口问道:“昨天晚上,就在半夜,你们感觉到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吗?”他很小心地避开使用“怪兽”这类字眼。
“不寻常的东西?”高维德像刚梦游回来似的从报纸上抬起头来,探寻地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
“嗯,很大的黑影,”高天不太确切地说,“我看得不太清楚。”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高维德把身体向后仰去,忽然轻笑起来。他和唐娜不安地对望了一眼,唐娜就严厉地催促道:“拿上你的书包,高天!你得马上到学校去,离上课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这通常标志对话的结束。高天拎着书包出门的时候悻悻地想,大人总是这样。
高天从家里出来,很快就踏上了小十字街。顺着小十字街一直向前走去,不久便可以看见棕榈河。河水像往常那样平静地流淌,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疾速奔跑。时间的确不多了,高天开始加快脚步,逐渐追上那个人,他用双手将书包举过头顶,冲着那人的后背猛地一砸。
那个人冷不防受袭,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转过身来,伸手抓住了高天的书包,顺势将它搭在自己的肩头。仅从他刚才那流畅灵活的身手来看,他一点也不像一个体重六十公斤以上的胖子。
“谢了,赵青。”高天懒洋洋地说,语气里还带着一丝得意。赵青是住在圆顶屋区的。
“你也睡过头了?”赵青把两眼眯缝起来,咧开嘴朝他憨厚地一笑,禁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过仍然没有放慢脚步。
高天面色有些凝重地摇了摇头:“我只是睡得不好。”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棕榈河边,正顺着河岸飞快地奔跑,将沿河小贩刚刚摆出来的摊子撞得“哗哗”响。他们所上的居热学校正在棕榈河的对岸。
他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学校,学校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小组人在操场上缓缓地挪动,显然已经上课了。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近自己教室的后门,门虚掩着,艾玛老师正在点名。
第一部分第2节 海曼老师(2)
“高天!”她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用两根手指捏住点名册的一角大声念道。
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到。”一个声音低低地从角落里响起。
“高天?”艾玛老师的视线越过整个教室,紧紧地盯住那个角落,怀疑地问道。
“到!”那个应答声大了一点,一个戴帽子的人坐直了身子。
高天和赵青趴在门外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
艾玛老师盯着那个人看了一会儿,忽然断然喝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隔壁班的冯冰,不要以为你穿着和高天相同的衣服,戴着帽子,我就认不出来!”她愤愤不平地说着,好像自己受到了轻视。“现在,把你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她威严地命令道。
全班的人,半是惊疑半是同情地看着那个人。那个人扭动了一下身体,强撑着坐在那里。
“快拿下来!”艾玛老师催促道,她现在有点洋洋得意,好像抓住了狐狸尾巴似的,“快!”
在艾玛老师一次比一次紧急的催促之下,那个人终于坚持不住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举到脑袋上方,抓住了帽檐。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艾玛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艾玛老师!”教室墙壁上镶嵌的通话器突然响起,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艾玛老师,”教学秘书韩丽慌慌张张地说,她刚上任没多久,“请马上来教师办公室一趟,我刚才忘记通知你一件事情……”她小声嘟哝着,把最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拜托,你不要每次总是突然这么说话好不好!”艾玛不满地叉着腰对那个通话器说,可是通话器里传来轻微的“咔嗒”一声,韩丽已经挂断了。艾玛只得先将点名的事放在一边,威胁似的看了那个人一眼,悻悻地走出教室。
艾玛刚一离开教室,高天和赵青就闪电般从后门钻了进去。冯冰从高天的座位上跳起来,掀起自己的帽子,把它扣在高天的头上。他们轻轻地击了一下掌,冯冰就轻松地跑出了教室,隔壁班这一节课是自习。
艾玛过了一会儿才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愉快的表情。当她看见坐在角落里、帽檐压得低低的、被遮住了半张脸的高天时,她更加高兴了。
“现在,”她像一个抓住了兔子的猎人似的说,“没有什么能打搅我们了,快把你的帽子拿下来。”
教室里传出一阵压抑的吃吃的笑声,不过艾玛显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天半是犹豫半是胆怯地举起胳膊,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帽檐,显得有些紧张。
“你就别装了!”艾玛得意洋洋地说,“什么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这次连高天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把头上的帽子掀开,用一脸灿烂的笑容迎接艾玛老师的审视。艾玛老师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O型,她显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肯定是你们刚才搞的鬼!”她恨恨地说,却又有些无可奈何。她镇静了一下,把点名册翻到另一页,尽量平静地叫道:“赵青!”
“到!”赵青洪亮的声音在教室上方回响,几乎要冲破屋顶。
艾玛捂了捂耳朵,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听见了……我很高兴今天你没有迟到。”然而她怀疑的眼神仍然在赵青身上打转。现在她只是抓不到证据罢了。
“那么好吧,”艾玛合上点名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早自习就快结束了……现在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她清了清嗓子,高天使自己尽量显得老实一些。“这是韩丽刚刚告诉我的,”艾玛轻快地说,“这学期你们将有一位新老师,他负责教授你们计算机程序编制的相关知识。”
教室里传出一小阵骚动,同学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像平静的湖面忽然掀起波澜。
“这是一位很优秀的老师,他会协助我管理班级的事务,”艾玛赞扬道,“我还没有见过……”她忽然朝门外看了一眼。“他现在就在外面,我会马上请他进来,”她用甜得发腻的嗓音说,“请和我一起热烈欢迎新来的老师!”说着她就走下讲台,径直朝门外走去。
所有的人都在座位上不安地扭动着身体,伸长了脖子等待着。艾玛老师的身影一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们就像演练过似的,有节奏地鼓起掌来。艾玛微笑着举手示意,好像受到欢迎的那个人是她。接着,一个身着灰色大衣的高个子男人就尾随她走了进来。掌声更热烈了。
高天一看见他,心脏就像被击中了似的,他的身体如同石像一般僵硬,举起的两手停在空中。他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但那声音被热烈的掌声和喧闹声所淹没。只有赵青听见了那不寻常的声音,他朝高天探过身来,可是高天无法活动。
“大家好!”那个男人微笑着开口,掌声低下去了一点。他有一张瘦削的脸,眉毛淡淡的,鼻梁高挺,两片薄薄的嘴唇向上扬起形成一个弧度。高天整个人都惊惧不已,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然而这会是个太长的梦。当他恢复知觉的时候,他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心抽紧了。
这时掌声已经逐渐稀拉下来,那个男人开始发表讲话。高天听不太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他不自觉地为惊惧所笼罩。梦不仅仅是梦吗?他有些胆战心惊地想,脸色变得苍白。
“你们可以叫我海曼,”那个男人在说,接着是一串笑声,“不必叫老师,海曼就可以。”
“这怎么行?”艾玛反对道。
“噢,这没什么关系的……”海曼温和地说,“我希望我们除了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以外,也是朋友。”
海曼的声音,就像那把刀子一样,冷冰冰地滑过高天的耳朵,他现在真是感觉如坐针毡。而且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心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第一部分第3节 海曼老师(3)
“下面一个是,”艾玛老师一手捧着讲义,一手握住教鞭猛烈地敲打着讲台的边沿,努力遏制教室内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毁灭天使!”她有些夸张地大吼一声,在她身后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硕大真菌。
“那可真像圆顶屋,”赵青压低声音,指了指毁灭天使的菌帽,“简直是一模一样,”他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好像联想到圆顶屋空中广场的美食,“不知道他们当初是不是曾经参考过……”
艾玛老师打断了他的话。“安静点!”她责备道,特别向赵青所坐的地方望了一眼,不过他那庞大的身躯也实在是太显眼了。她的视线又转回到讲义上。“现在,把下面这些记下来。”她命令道,教室里安静下来,大家都低下头,握着笔。
“毁灭天使,白色,菌托不明显,茎干上有鳞片。”艾玛老师一板一眼地说,讲台下一片沙沙的书写声,她现在总算满意了。“如果你把它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她抽动了一下鼻翼,“就会嗅到甜味。”
她说这话的时候,大家又忍不住在底下窃笑起来。从赵青的口角流出笑意。“我们怎么能,”他朝高天做了个拇指朝下的手势,“把那并不存在的东西放在鼻子下面。”高天也笑起来。
“我是说如果,”艾玛老师生气地说,“而且它们是存在过的,”她特别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如果你不小心吃掉了它,”她狠狠地瞪了赵青一眼,那神情好像是赵青已经吞下了十个毁灭天使似的,“在二十四小时内你就会呕吐、腹泻、口渴、盗汗和痉挛,百分之九十的中毒者会在两到十天内死于肝功能衰竭,”她高声宣布道,“啪”的一声合上讲义,“而且没有解药!”
这下没人笑了。
“可怕的古代生物。”过了一会儿,赵青才小声嘟哝道。这时艾玛似乎已经准备结束这次讲课。她把身体向前倾,双手支撑在讲台上,俯视着整个班级。
“我知道你们对古生物学并不感兴趣,”她镇静地说,
“除了在书本上,你们很难看到它们——几乎是没有可能,”她做了个结论,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可这些都是存在过的生物,我希望你们了解,并认真地完成这一课程。”
看着鸦雀无声的课堂,她收回支撑住自己的两只手,往后靠了靠。“经过长时间的讲授,我准备给你们一个实践的机会,”她开始露出笑容,“我准备带领你们去参观古生物博物馆,”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兴奋,“就在今天下午。”高天闻言懊恼地低叹了一声,他本来和冯冰约好一起去棕榈河水上运动中心练习划艇的。
“在那里你们将会看到各种各样的古生物——标本,”
艾玛老师往屏幕边踱了两步,关闭了毁灭天使的图像,“包括远古的德龙、妖兽等所有你们在课堂上见过和没见过的生物,我想你们一定会喜欢的,”她想到了什么,又笑起来,“我将会邀请新来的海曼老师和我们同行。”
这下高天更打不起精神了。
午休的时候,高天才有机会和赵青、冯冰单独待在一起。冯冰还在为早上那个惊险的游戏感到害怕,因为一旦被艾玛老师抓住可不是好玩的,不过如果她抓不住那就另当别论。艾玛老师的提议居然得到了冯冰所在班级的响应,按照艾玛老师的说法,他们两个班将会组织成一支浩浩荡荡的团队,热情无比地奔向古生物博物馆。然而这一切都打消不了海曼的出现带给高天的忧虑。
“这一切真是糟糕极了,”高天站在操场的一角,用鞋子拨弄着沙坑里的沙子说,“我昨晚又做那个噩梦了。”
“你又做那个噩梦了?”冯冰吃惊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个人要杀我,你知道,可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高天的目光游移在两个伙伴身上,他终于鼓起勇气说,“最可怕的是新来的海曼老师,他竟然和我梦中见到的那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下连赵青都张大了嘴巴:“这怎么可能?!”
“的确是,”高天沉重地点点头,“我在梦中见过多次的面孔,想要杀我的那个人,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赵青咂了咂嘴唇,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冯冰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听说过……有的人会在梦中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书上记载有一位女士曾在夜间梦到自己的母亲死亡,结果第二天就接到了母亲因为急病去世的消息。还有人梦见自己一直在坠落,结果后来真的因为失足从楼上掉了下去。”
“那也许只是巧合罢了,”赵青看了一下高天的脸色,安慰道,“并不是每个梦都会变成现实。”
“虽然还没有查出根据,但曾经有理论说某些人在梦中会展现出一种特别的感应能力,能够预知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冯冰坚持说道,不过当他的视线碰上高天的视线时,他的口气软了下来,“当然,我还得查查……”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很奇怪,”高天忧心忡忡地说,“你们知道我从未见过海曼,我怎么可能预先在梦中看到他呢?”
他们的谈话被集合的铃声打断了,艾玛老师正在高声呼唤学生们排成整齐的队列,而海曼老师就站在一边拿着小旗帮她。当看见高天三人站在角落里的时候,他微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孩子们,我们得走了!”他摆动两条长腿大跨步地走过来说道,显得很快活,“时间不早了。”高天看着他,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海曼来到他们跟前,在高天身边站住,伸出手来摸了摸高天的头。“你好像有点紧张。”他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齿。高天更畏缩了,心里像有一面大鼓在不停地敲,却又不敢动一动。
海曼凝视了高天一会儿,才从齿缝间轻轻吐出一句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想你就是高天。”
他们从居热学校出来,沿着棕榈河畔向西走去。高天留恋地看了一眼学校对面激流中的湖心岛和水上运动中心,湖心岛的游乐中心里热闹非凡,孩子们尖叫着跑上跑下,他和冯冰本来可以在那里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
高天慢吞吞地走在队伍的最后,目光一直凝视着起伏的河面。海曼就走在他的身边,总是有意无意地和他说话。高天极力回避着,又很小心地不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因此,当他们终于来到古生物博物馆的入口时,高天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一个身着制服的老头神采奕奕地站在入口处,看见他们的队伍,便像个绅士那样,很有风度地一躬身。“欢迎光临,”他的声音柔和而不失硬度,“古生物博物馆欢迎你们。”他接过艾玛老师递给他的团体票磁卡,忽然狡黠地冲孩子们眨了眨眼睛:“我想一定会令你们难忘的。”
艾玛老师昂着头带领他们走入博物馆的大门。一个圆形的碉堡状建筑呈现在他们眼前,它的外观是古老的深灰色,给人一种久远的感觉,实际上才建成不过十年。感应门无声地向内敞开,袒露出一条不算宽阔的大理石铺就的通道。墙壁上的照明灯被刻意塑造成火炬状,灯光摇曳不止,将闪动的人影投射在地上。
他们好奇地依次走入感应门,海曼殿后。所有的人都进来以后,感应门又无声地合上了,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墙壁好像是用吸音材料制作的,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一点儿也激不起回响。艾玛老师带领他们向前走去,在幽深的走廊尽头是一道关闭得紧紧的扇形门。当他们向门走过去的时候,门并没有自动打开,而是纹丝不动。
艾玛老师伸手推了推那扇门,没有推开。这时海曼走了上去,在门边摸索着。孩子们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等待着,喧哗声渐渐小了下去。
第一部分第4节 海曼老师(4)
就在这时,地板突然发出一阵颤动,接着传来一声撕天裂地的怒吼,那是他们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女孩们全都尖叫起来,他们还来不及反应,走廊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海曼大叫一声,猛地跳开,那扇门自己弹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长长的嘶吼,一只二十多米高的巨大怪兽,周身披着厚厚的浅蓝色鳞状皮,背上是两排锋利的剑齿,正冲他们狂啸。它一甩粗壮的脖子,陡然张开大嘴,露出惨白的牙齿和血红的舌头。这下连所有的男孩都尖叫起来。
“这是德龙……”高天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却怎么也记不起具体是哪一种了。这只德龙摇摆着庞大的身躯,粗大的尾巴重重地拍打在地板上,激起一阵又一阵剧烈的震荡,突然,它迈开大步朝他们走过来。
孩子们惊慌地跑开,连艾玛和海曼都闪到一边。黯淡的背景光亮了起来,照出四周隐约的人影。一个女孩躲闪不及,摔倒在地,她仰头看着那只巨大的怪兽,惊惶失措。
那只德龙的利爪眼看就要抓到她的头上了,高天一个激灵,转身向她跑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想要带她一起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只德龙怒吼着,恶狠狠地将前爪向他们的头顶压下来。高天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去挡,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
“——”那只德龙又长啸了一声,爪子朝他俩头顶落下来,高天似乎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呼呼风声,他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周围忽然响起一片笑声。高天这才把胳膊拿开,仰头向上看。他惊奇地发现他和那个女孩正站在德龙的前爪里,那只可怖的德龙仍在怒吼着朝前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墙壁里。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扶那个女孩站起来。
“谢谢你,”那个女孩不好意思地说,她的脸有点红,“刚才我被吓坏了,我没有想到……这个全息图像做得太逼真了。”
“我刚才也吓了一跳。”虽然这么说,高天还是挺起了胸膛,做出一个男子汉的样子。
这时越来越多的古代生物开始出现在大厅里,他们仿佛置身于一座原始森林,脚下是浓密的草丛,身边流淌着淙淙的溪水,古木参天,空气里飘浮着青草混和泥土的气味。
高天重新找到赵青和冯冰。“你没有看到,”赵青兴奋地说,“艾玛老师刚才也被吓坏了,两只手紧紧捂住胸口。”孩子们开始活跃起来,甚至试图逗弄那些全息图像制作的德龙,把手伸进它们大张的嘴里,因为知道那些尖利的牙齿不会真的咬进他们的皮肤。
他们很快就穿过了原始森林,来到大厅另一端的出口,孩子们都有些恋恋不舍。先前的那个老头正笑容可掬地等在那里:“很有意思吧?”他冲他们挤了挤眼睛,“这是我们最新制作的动态效果部分。”
“这真是生动的一课。”艾玛老师有些喘息地说,听语气却并不真的欣赏。
“现在由我带领你们参观静态的展览部分,”老头和蔼地说,“相信你们会对这些远古生物有更深的认识。”
全息图像投影大厅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雪亮的灯光从天花板上流泻下来,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静态展览区,一排排的玻璃展柜就在他们面前。老头清清嗓子,开始带领他们沿着展柜慢慢前行,不时地进行解说。
这一部分比较沉闷,高天完全不能集中精神,他的目光散漫地落在那些古生物的牙齿或头骨碎片上,又很快地移开。此时那个尽职的解说员正对着一块德龙的脚趾化石眉飞色舞。“这是非常珍贵的七羽德龙化石,脚趾里包含有这只德龙的DNA。因此只要我们需要,就完全可以复制出一只活生生的一模一样的德龙出来,”他得意地说,“比你们刚才看到的那只模拟的还要强壮……”
高天却没听进去多少,海曼在场让他有些心神不宁。他不时偷眼打量着海曼,每多看一眼就愈觉得那个梦境可能是真的,它即将实现,海曼揣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很可能就握着一把尖刀。他越想就越感到害怕。
这时海曼竖起衣领向他走来。“你在这里发什么愣,”他说着拍了拍高天的肩膀,“记住只有十五分钟自由活动时间,之后在博物馆的大门处集合。”高天支支吾吾地答应着,很快就跑开了。
高天胡乱地在场内走了一圈,站到赵青和冯冰的身边。赵青和冯冰显然也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古代的碎片上,他们正在激烈地讨论昨天晚上玩的网络游戏——《七层塔》。
这是最近在男孩中风行的一种游戏,是网上某个不知名的制作者发布的。玩家要经过七层塔的重重考验,才能得到钥匙进入下一关。
每一层塔对人的考验都不同,有时考验的是人的意志力,比如在虚拟的烈火环境中能否忍受得了那炙热的温度;有时考验的是格斗技巧,往往需要消灭若干怪兽才能进入七层塔的下一层;有时却又是考验人的智慧,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迅速找到迷宫的出口,还要克服路上的重重障碍。
第一部分第5节 海曼老师(5)
根据玩家在网上交流反馈的结果,迄今为止还没有人遇到过完全相同的两关。就是说,玩家在游戏中所遇到的障碍和变化完全是随机生成的,不会得到重复的过程,这正是它吸引人之处。而且,在穿越一座七层塔之后,会接着开启下一座七层塔,一座比一座复杂,看起来好像无穷无尽,还没有人声称他已经打通了最后一关。
当高天来到赵青身边时,赵青正不住地给冯冰比画自己当初是怎么打败沼泽怪的。“那种东西,可真够恶心的,”赵青一边吐口水一边说,“一开始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见一大团泥球直向我滚动过来,一路留下泥浆。我躲开了它,用青锋剑把它挑散,更多的泥浆喷溅在地上。当时我还以为这个怪物比较好对付呢,我只把它当作简单的泥妖。可当我一脚踩在一摊泥浆上时,我的脚差点拔不出来了,这时我才知道自己遇上了沼泽怪……”
“那你后来是怎么对付它的?”冯冰全神贯注地问,没有发觉高天已经站在了旁边。
“本来我还以为这次完了呢,”赵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沼泽怪不断地滚过来滚过去,弄得满地都是泥浆,这样我就再也没有了立足之地……”他长出一口气,仿佛自己仍在和沼泽怪战斗。“幸好我带了天蚕丝,我把天蚕丝粘在屋顶上,将自己吊在半空。沼泽怪很生气,突然立起有两人多高,向我直扑过来。无论用青锋剑怎么刺,对它都没有效果,更糟的是,后来一只喷火龙也注意到了我,向我袭击过来。”他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
“那后来呢?”冯冰穷追不舍,完全被他的讲述吸引住了。
“那时我都快绝望了。就在最后一刻,我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赵青使劲儿摇晃着脑袋,“我同时激怒喷火龙和沼泽怪,让它们一齐向我袭击,结果喷火龙把火喷在了沼泽怪身上。沼泽怪瞬间就被烤干了,所有的泥浆都变成尘土。这个时候我就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一剑解决了喷火龙。”
“你干得真棒!”冯冰忍不住为赵青鼓掌,一扭头才看见无精打采的高天。
“你呢?你昨晚不是也进入七层塔了吗?”赵青呵呵笑了一阵,问高天道,“你在我前面进去的,当时我看见你了。”
“我么,”高天有些恍惚地说,却感到对昨晚睡前发生的事情有些模糊,“我记得不太清楚了,我好像进入了最后一层……”他捂住自己的脑门,隐隐有些头疼。
冯冰马上明白过来:“你昨晚是不是又戴着传感器睡着了?如果你联网时间过长睡着了,会被网络保护性退出,这样会发生头脑缓冲现象,对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可能暂时失去记忆。”
“很可能是这样,”高天哭丧着脸说,又打了个哈欠,开始感到睡眠不足,“我已经有几次都是这样了,简直不记得在七层塔里干了些什么,可能是这些天精神不好的原因。”他不由得又想到困扰自己的噩梦,忽然意识到海曼所说的自由活动时间已经过了。
“糟糕!”他大声说,展览厅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他们急匆匆地跑出展览厅,海曼正在博物馆大门那里等着他们。
“你们超过了二十分钟,”海曼严肃地说,但批评得不算厉害,“我希望自己的学生有时间观念,不论这次的展览如何吸引人,”他往展览厅那边瞟了一眼,“艾玛老师已经带其他人先走了,我负责送你们回学校。”
高天有些丧气地跟在海曼身后,小心地与他保持着距离。赵青和冯冰也按捺下活泼的心情。他们沿着棕榈河畔,顺着来时的路返回学校去。此时正是交通高峰,马路上奔驰着川流不息的车辆。
他们穿过一个花市,来到路口。这时高天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他俯下身去系鞋带,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赵青和冯冰在海曼的带领下,正在横过马路。海曼还没有发觉高天不在他的身后,这时赵青回过头来朝他挥了挥手。
高天正要赶上去,忽然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车头歪歪扭扭地左右摇摆,好像发了疯的牲畜一样不听使唤,汽车喇叭刺耳地响着。
高天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辆白色面包车已经径直向冯冰冲了过去,海曼没有能拉住他,冯冰被重重地撞倒在地。白色面包车司机狠狠地踩了下刹车,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啸声,面包车停顿了一下,又忽然加大油门开走了。
高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马路上所有的汽车都停了下来。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冯冰,几乎要窒息。他看见殷红的血从冯冰的腿上流了出来,在黑色的路面延展,发出暗红色的光。冯冰没来得及挣扎着呻吟一声,就已经昏了过去。
第一部分第6节 夜半追踪(1)
高天又回到了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他几乎是同时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可是无力摆脱。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头脑发沉,四肢僵直,原本坚硬的木板床仿佛坚冰突然消融那样软了下去,形成漩涡状地向下流淌,而他陷落其中。
呼吸,他听见自己的呼吸,从喉头发出的“嘶嘶”的响声,让他感觉到陌生,好像完全不是自己的声音。但他知道那个人就要来了。那个鬼魅一样的影子,那张阴惨的脸,那狰狞的笑容……
一阵冷风吹来,拂过高天的脸庞,他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男人,现在他知道了他叫做海曼,就站在床边,正俯下身来看着他。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眼睛,他真切地感觉到了恐惧。他在海曼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瞳孔,在那双惊恐的眸子里正映现出一个男人高举双手的身影,四周是昏沉一片,海曼手中的刀尖却是那么耀眼。那刺目的闪光,好像在空气中燃烧起来一般,似要撕裂一切,忽如流星般陨落。
高天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心脏在瞬间破裂,鲜血如泉水般而出。那种剧痛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极限,他完全麻木了,随后就感到解脱,因为他知道这个梦就要结束了。
高天静静地睁开眼睛,这次他没有惊叫,也没有喘息,仿佛还被凝固在那里没有脱身一样。有好一阵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梦中的片断像一部无声的电影在反复地播放,而他难以参解其中的意思。
他有些头痛,又有些昏昏沉沉,他拿不定主意是应该继续睡去,还是这样睁着眼睛期待天明。就在这个时候,从远方,仿佛是大地深处,又似是天空底部,传来“轰”的一响,就像一道闷雷。他以为就要下雨了,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听见雨声。他从床上坐起来,趿着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街灯一如既往地照射着静默的路面,地面是干的,没有一滴雨,也没有下雨的迹象,深蓝色的天空澄澈而深远。那响声好像是从西南方传来的,高天踮起脚朝那边张望,却看不见什么,到处都是昏黑一片,间杂着点点的灯光。他把目光从远处的漫游中收回,无意识地在布满斑驳树影的路面上掠过,忽然看见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高天的心提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好像生怕惊动那个人一样。他躲在窗帘后面,从窗帘的缝隙里往外看。
那个人正沿着街道的一侧往他家的方向走来,他的动作十分灵巧,步态轻盈,而且看得出他很警醒。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融合在那一地的碎影里,这使他的形态很难辨认。只有当他在穿行街道的过程中,偶然地从街灯下擦过的时候,他的面目才变得清晰起来。
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高天就认出来了,他再次感到呼吸困难,除了海曼,那还会是谁?
在这深夜的幽静时分,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海曼正迈着大步快速地朝这边走来。他那两条修长的腿好像两支船桨,在阴影里无声地划过,不激起一丝波澜。
高天的心完全凝固了,他藏在窗帘背后,一动不动地看着。海曼从邻居的房前绕过,踩着了他们家的草坪,然后,坚定地,确定无疑地朝高天家走来!高天只觉得全身发冷。
这时海曼已经来到高天家的小楼前,就在大门那里,高天仿佛觉得海曼一抬头就会看见他似的,下意识地把自己的身体往后缩了缩。
海曼在门前站定,伫立了一会儿,好像在看门上的名牌。他突然抬头向楼上看了一眼,虽然他很难看到高天,高天还是为他那一瞥感到心惊。
海曼又迈开步子走了起来,但是没走多远,只是沿着高天家的楼房来回绕了一圈,好像在察探地形,这让高天感觉更加害怕了。
海曼很快就重新返回大门口,在自己的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高天家悬挂在大门上的信箱里。他很快又走开了,这次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迅速隐没在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回来。
高天发了一会儿呆,又使劲揉揉眼睛,冷冷的灯光照着深黑的路面,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一切都使他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是幻影。或者说,他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闹钟发出柔和的乐声,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枕头上,高天可以听见母亲唐娜在楼下厨房里烤面包时烤箱发出“叮”的一声。
这是一个平和的早晨,没有睡过头,没有睡眠不足,也没有迟到,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可以抛在身后似的。如果可以,高天很想留住这个温暖的早晨,舒展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浸泡在阳光里,好像一片卷曲的茶叶在热水中完全舒张开来一样。
他叹息一声,走下楼去,唐娜看见他准时起床,不觉有些惊奇,随后便奖励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他的父亲高维德不在餐桌那边,并没像往常那样悠闲地阅读报纸。
从他父母的卧室里传出凌乱的声音,他的父亲好像在翻找东西,还不时地和某个人说话,他应该是在接电话。
高天忽然想起了什么,冲到厨房门口,有些紧张又慎重地问道:“妈妈,今天早上你在信箱里发现了什么吗?”
“发现了什么?”唐娜回过头来惊奇地看看他,两个金黄的鸡蛋正在煎锅内跳舞,她用铲子很快地拨弄了一下鸡蛋,又回过头来说,“今天的早报我还没有拿呢!”
高天闻听马上跑过客厅,从门口冲出去,将金属防护门撞得“咣当”一响。他几步就穿过草坪,来到大门外。他们家那个银色的铝制信箱,总是被唐娜擦得闪闪发亮,正安静地悬吊在门边,像一只亮晶晶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他。
高天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感到没由来的紧张,好像海曼就躲在那个信箱里一样。他觉得自己这个古怪的想法十分荒谬,轻笑着摇了摇头,终于鼓足勇气走上前去。
信箱被打开了,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份早报。高天难以置信地反复检查信箱,把早报掏出来抖开,捏在手里仔细查看,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他不禁感到十分失望,在最初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昨夜见到的又是一个幻影,那只是另外一个梦罢了,因为最近他在梦里和海曼纠缠得太深了。
然而很快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坚信昨天夜里看见的那一幕是完全真实的,自己也是足够清醒的。可如果是那样的话,他的确看见海曼往信箱里塞进去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去哪儿了呢?
他怏怏地拿着早报回到屋内,早餐已经摆上了餐桌,高维德一边草草地大口吃着早饭,一边打领带,高天从没见他这么慌乱过。看见他举着报纸进来,高维德眼睛一亮,马上拿过报纸细细研读起来。
高维德的神情非常严肃,他读了一会儿,眉头皱了起来,不久他就丢下报纸,也丢开早餐。
“我得马上走了,”他对唐娜说,也对高天点了一下头,“事情看来有点不妙,我希望情况不会太严重。”他说完这句话,就穿上外衣奔出门去,院子里很快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唐娜有些忧虑地目送他离开,又走回厨房。
高天这才意识到这可能并不是一个平常的早晨。他抓起高维德读过的那版报纸,一个红色的醒目标题马上映入他的眼帘:
古生物博物馆昨夜坍塌具体原因尚未查明
古生物博物馆?坍塌?他的眼前晃动着那个深灰色的碉堡状建筑,还有那只貌似吓人的摇头摆尾的德龙。很难相信一夜之间那些东西便化成了碎片,但报纸上鲜明的现场图片确定无疑地显示了一切。
第一部分第7节 夜半追踪(2)
“在昨夜接近三点时分,位于市郊的古生物博物馆忽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读到这里,高天猛然想起昨天夜里自己听到的那声轰鸣,他紧锁眉头继续读了下去,一面读还一面轻轻念出声来。
“由于那附近没有住宅区,很少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直到天明时分,最早一班清洁车驶过那里的时候,司机惊呆了,并马上报了警。古生物博物馆内当夜值班的工作人员下落不明,据推断应该是被掩埋在了坍塌的瓦砾堆中,生死未卜。现场已经安排了紧急疏散和清理救援工作。梵必多的最高首领,尤西市长在今天早上发表了讲话,他为昨夜发生的意外事故感到相当紧张,看起来,还有点烦躁……”以下是冗长的各方评述和事件分析。高天感到胸口有些发闷,他丢开报纸,长出一口气。
“这可能是场灾难,对吧?”唐娜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高天的对面,面色有些凝重,她显然已经知道了报纸的内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报纸,像是在问高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爸爸匆匆忙忙地出门就是为了这个?”高天探问道,捕捉着唐娜脸上的神色,“这件事和他的建筑公司有关?”
“现在一切都还不清楚呢!”唐娜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个漂亮的饭盒。她打起精神,把饭盒交到高天的手里。“专心读书,别为与你无关的事情分心,”她像是在嘱咐,又像是在应付,“我做了一些水果馅饼,你下午去棕榈河医院看望冯冰的时候交给他吧!”
高天点点头,想要说什么,终于忍住了。
“你知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赵青冲高天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即使是这样,高天还是觉得他像在开玩笑。“现在还有,”赵青看了一下胖胖的手腕上戴着的杯口大的表,“还有六个小时呢!”他努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抽了抽鼻子,有些可怜巴巴地盯着高天,更确切地说,是盯着高天书包里那个装水果馅饼的饭盒。
“我坐在这里都能闻到那股香味儿,”赵青不满地说,“这让我怎么忍得住!”他用夸张的语气自以为滑稽地说出这句话。
高天却并没有笑,只是把饭盒往里挪了一点:“你知道这是带给冯冰的。”
赵青泄了气,放弃了努力。“说真的,”他认真地审视着高天的面孔,直到高天变得不自然为止,“这是迄今为止你绷着脸时间最长的一次,我想你可以刷新纪录了。”高天还是没笑。
“我真受不了,”赵青说着垂下头去,小声嘟哝着,“我知道最近发生了令人不愉快的事,或者说,糟透了!”他有些烦躁地扭动肩膀,这才显示出自己真正的情绪。
“可是我实在不想看到,”他的语调变得有点像是恳求了,“我现在身边惟一的这位朋友也哭丧着脸,阴郁得能拧出水来。”他用一只胖手捂住半边脸,受伤般地呻吟道:“这会让我感到绝望的!”
“可你也不用拿那个来开玩笑。”高天的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可是已经松动了一点。
“我有什么办法呢?”赵青摊开两手,无辜地耸了耸肩膀,“那是胖子仅有的手段……说真的,人们总以为胖子就是贪吃,其实并非如此。”他说着有些苦恼起来。“比如我,我并不为食物所诱惑,不像人们所想像的那种程度,”他为自己辩解道,“谁能想到我喝口水也会发胖呢!”
他现在的表情显得有点忧愁了,高天很为赵青感到折服,他能迅速使自己从一种困境中摆脱出来,尽管有可能很快陷入另一种困境。
“我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赵青想起了什么似的,把脸凑到高天面前,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点炫耀地说,“在七层塔里,我通过了饥饿考验呢!”
“饥饿考验?”高天轻轻地重复着他的话。
“当然,”赵青骄傲地说,生怕高天会反驳似的抢先说下去,“那个时候在我面前摆满了美食,每一种都是我前所未见的,那些食物的美妙香味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清醒过来。“可是我一口都没吃!”他坚决地说,极力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冰冷一点,好像要和他所描述的那些美食尽快划清界限。
“一口也没有!”他摇晃着脑袋,有些满足,“这是我在七层塔里所取得的最大成就,也是最大的享受,尽管我在游戏方面没有什么才能,可是在这件事上我为自己感到自豪。”
“可是我吃了。”高天喃喃自语道,说完这句话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什么?!”赵青坐正身子,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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