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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愁嫁記.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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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愁嫁记》
作者:泊烟
文案:
她是皇室庶出的十公主,因为身世,饱受非议,婚事也一波三折。
机缘巧合,她乔装冒名,被卷入世家大族的深宅之中,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
当尘封的往事揭起,当旧日的恩怨浮出水面,她还能不能得到那个一心人?
其实,这是一个小豆包对偶遇的帅锅锅一见钟情并穷追猛打的故事。
ps:天雷狗血都有,文案渣,主甜有虐~~
友情提示:本文存稿丰厚,每章字数饱满,每日八点更新,雷打不动。
请温柔地戳,温柔地收藏,温柔地留言。~ ~因为我是总攻大人。╭(╯^╰)╮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主角:杜兰君,王阙,宋允墨 ┃ 配角: ┃ 其它:非典型性宅斗,非典型性穿越
☆、楔子 前尘如梦(修)
天禧初,冬,初雪之后。
东青国望江之南的沧州首府云泽,以制作风筝而出名。
街道上人声鼎沸,行人往来络绎不绝。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走在大街上,衣服很朴素,但略微发胖的身子,就像一团松软的棉花。她四下张望,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村里李婶子病了,师傅却不知所踪。她到城里来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人。
她觉得很饿,肚子咕咕直叫。街边有很多包子铺,热腾腾的包子刚出炉,冒着诱人的香气。她努力地咽了咽口水,脚步不自觉地往包子铺那里挪了挪。
摊主看到她,只觉得可爱:“小妹妹,你一个人吗?要不要吃包子?”
她流口水,摸了摸空空的钱袋,然后摇摇头走开。
她没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两个人在跟随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出了城,她正要回家,忽然被人一把拎了起来。那人凶神恶煞的:“小鬼,你偷东西!跟我走!”
“我什么时候偷你的东西,拿出证据来!”她在半空中瞪了蹬腿。
“这就是证据!”男人从她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她就走。
“你这是栽赃,污蔑!放开我!”
她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被什么人抱进怀里,一股浓烈华丽的熏香气冲进鼻子。
她仰头,见到一个光之少年,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少年扬眸道:“我跟着她许久了,她几时偷过你的东西?”
男人欲还嘴,擒住自己的人功夫却十分了得,手就像要断了一样。他见少年相貌十分出众,身上的衣袍里混着金丝,价值不菲。他顿时泄了气,赔笑道:“误会,误会。”
“滚!”擒着他的壮汉喝了一声,他连忙仓皇逃远了。
少年把女孩放下来,春风十里,都比不上他唇边噙着的那抹笑意。围在他们周围的百姓都不由得多往这边看了几眼,大概整个云泽城乃至沧州都少有这么出色的少年。
少年见眼前的小家伙望着自己发呆,不禁莞尔:“小丫头,这么盯着一个人看,可不礼貌。”
女孩回过神来,局促地扯着自己的脏衣摆:“对,对不起。”
壮汉回到少年身边,只觉得面前的小女孩虽然胖嘟嘟的,但是五官标致,是个美人胚子。
女孩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一时之间,她低下头,更加难为情。
少年了然,侧头吩咐了壮汉两声。壮汉便立刻去街边的肉包摊子那里买了五个热腾腾的包子回来,递给女孩。
女孩忙摆了摆手:“师傅和我娘说过,不能随便收陌生人的东西。”
是个好孩子。少年脸上笑意更浓,俯下身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不是陌生人,我知道你的生辰是六月初六晚子时。”
“呀!你怎么知道!”女孩惊讶。
少年也不知道要怎么向这小女孩介绍自己。实际上,他曾守着她呱呱坠地,每年都要来沧州几次,暗中探望他们母女,可爷爷从不让现身,也不让表明身份。这次若不是看她一个人在街上晃,被人盯上有危险,他恐怕也不会出来的。
“哥哥?”
少年回过神,拿出一枚金叶子递给她:“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哥哥,初次见面,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这么漂亮的金叶子!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女孩惊得张大嘴巴,但她没有接,直到少年拉起她的手腕,硬把金叶子塞进她的掌心里。他的手指微凉,那细微的触感一下子击中了她幼小的心房。
这时,有人在身后唤道:“小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个瘦弱高挑的青年走过来,眸子很亮,直达人心。他戒备地睇了少年和壮汉一眼,把小女孩拉到自己的身后。
“师傅!我可找到你了!”小女孩兴高采烈地拉住青年的衣袍。
少年毫不介怀,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你就是谢金泠?”
“你知道我?”青年扬了扬英气的眉。
“我此行来沧州,一半便是为你。你所写的《诸子百家》我拜读过。”少年笑了笑,好像世间万物尽在他掌控之中。如此骄傲,却又如此耀眼。
谢金泠扶着小女孩的肩膀,微微皱起眉头:“那不是我所写,是我读过的诸多先哲的智慧,不过是记录下来。但我投给总督府,却石沉大海,你是怎么知道?”
“这个你不用管。”少年又说:“明日午时,麻烦你再来这里,我爷爷想见你。”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谢金泠拱手,意外自己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居然能跟这样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扯上关系。
“明日自会知晓。”少年撑开象牙扇子,扇面居然撒着金粉,极尽奢华。他扬眸一笑,带着俾睨天下的傲气:“希望你的学问与本事,犹如那篇文章,不会让人失望。”
谢金泠行了一礼,不置可否地拉着小女孩走了。
壮汉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不解地问道:“公子和老爷为何对此人青眼有加?小的没看出他有何过人之处。”
少年大笑,用扇子敲了敲青年的肩膀:“张巍,他那篇文章,只要读过就会惊艳。他说是整理的先哲智慧,可任我查遍所有古籍,却无蛛丝马迹。”
张巍不过一介武夫,从小跟公子一起长大,读书人的事他真的不懂。
少年回到马车之上,那里端坐着一个穿着暗纹素袍的男人,五官英俊出众,面目柔和,虽然两鬓发白,脸上却全无半点岁月沧桑的痕迹。他本在闭目,此刻微微睁开眼睛,那双暗灰色的瞳仁里,有一种大海一样沉静的光芒。
“爷爷。”少年端坐好,恭敬地行了个礼,足见家教甚严。
少年张了张嘴,男人慈爱地望着他,转了话题:“谢金泠此人,如何?”
“我已经约他明日相见,爷爷亲眼一见便知。不过今夜我先单独找他聊聊,不然他明日未必会来。”少年露出狡猾的笑意。
男人温柔地笑道:“去吧。”
***
女孩跟着谢金泠回到小村庄,谢金泠去李婶子家治病,女孩单独回家。
一个素衣纤细的女子,站在院子里,正严厉地看着她。饶是这样不悦的表情,出现在女子脸上,亦是种摄人心魄的美艳。
女孩吓得怯怯叫了声:“娘。”
女子轻声问:“一大早,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仿佛能唱出这世间最美妙的歌谣。
女子摇了摇头,淡淡道:“兰儿,今日罚你多写十张字帖。”
“是。”女孩不敢违逆,回屋洗漱了一番,在简陋的桌子上练字。她还未满五岁,娘却对她要求十分严苛,不仅从十分有限的家用中省下钱来让她上学旁听,更是给她买昂贵的字帖和书籍。
这个一贫如洗的小村庄,女孩子基本上都在学女工刺绣,好为家里减轻负担,可她家明明不富裕,却做着这些富贵人家才会做的事情,早已经惹了不少的流言蜚语。
不过她那性子清冷的娘却从未在意过。
娘为她取名兰君,说兰是花中君子,傲骨铮铮,却从不告诉她姓氏,好像那是一个讳莫如深的禁忌。
娘从不让她提起爹,也从不说关于爹的任何事情。
兰君以前一直以为那个常来看她们的杨伯伯是她爹,但娘对他的态度很冷淡。那位杨伯伯人很好,对她也很友善,但跟伯伯一起来的那个小姐姐却不怎么喜欢她。大概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脾气都不好。
第二日傍晚时分,兰君在院子里看到落寞归家的谢金泠,连忙走到门口询问:“师傅,你见到那个哥哥的爷爷了吗?”
谢金泠摇了摇头:“他们未来,只派人捎来封信,说家中突遭变故,需要即刻赶回处理。”
兰君摸了摸腰带里小心收藏的金叶子,心生怅然: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有相逢的一日?
之后不久,谢金泠被高官举荐,收入了沧州总督府,做了一名幕僚。
年复一年,等兰君快九岁时,她的娘亲因病去世了。
那个常来看兰君的伯伯带来了一些奇怪的人,齐刷刷地跪在她面前,喊她公主,请她回宫。而谢金泠,据说由当朝崔太师引荐,破格提拔进入大理寺为官。
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位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几乎改变了整个东青国的历史,以致影响了它今后数十年的国祚。
作者有话要说:
致新朋友:有宅斗的部分,但因为写不来好几女共侍一夫,所以是一夫一妻,非典型性宅斗。
致老朋友:看到熟悉的名字和前面锁掉的文一点点相似的情节不要惊讶,我觉得大家也应该忘光了^^
我憋到现在把文章大体写完了,但是细节要修改,所以还是改一点放一点,但这次不会坑了,你们重看吧。。。。
ps,有修的是更改之后的,大体脉络没动,但人物有增减,情节有变动。然后改到哪里下一章会锁起来。
☆、初相见(修)
东青国这一任庆帝的年号为天禧,他已执政二十二年。
中元节,也就是俗称鬼节的这天,兰君又摊上事儿了。
“太医,里面情况如何?”三七上前截住刚从国公府里走出来的太医院院正秦伯,着急地问。
那方太医又说:“伤重,需休养。”
兰君这才松了口气。
秦太医走了以后,三七回到兰君身边,懊恼道:“公主,这回完了,是真完了!”
这下父皇肯定饶不了她了。
说起这宋家二公子,可谓声名赫赫。他是已故镇国公宋清辉的嫡子,因自小体弱,被送往巴蜀深山之中,由名医抚养,直至四年前才回京。一入京,便因为貌美而声名斐然,三年后更以极为优异的成绩从国子监结业,到地方任职。当政一年,因政绩卓著,刚被召回京升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宋家因为镇国公宋清辉而达到鼎盛,贵为京城三大家族之一,在军中尤有影响力。可惜宋清辉两年前过世了,边境又陷入紧张的情况,特别是西边的赤羽国,最为虎视眈眈。
幸而宋清辉过世后,他的长子宋昭文代父领兵镇守肃州,三战三捷,转守为攻,迫使赤羽国暂时休兵不动。南边的四海国,北边的北漠国也因此持观望态度,不再蠢蠢欲动。
三七陪兰君回宫,大内总管毕德升早领了内侍省一大帮子人在翠华宫外候着。之前,庆帝已听到风声,一边命人封锁了消息,一边派亲信毕德升来教训这个劣迹斑斑的女儿。
兰君被毕德升的人“狠狠”地揍了二十个板子。揍完板子之后,那帮太监又把兰君架到了宫里藏书的清心阁关起来。庆帝下令关她禁闭一个月,对外宣称的原因是顽劣难驯,疏于管教。
只有少数人心知肚明。
偷盗贡马,撞伤朝廷命官,这要搁在普通的皇子公主身上,早就不知道被重罚成什么样了。偏偏是那个自小长在民间,庆帝最为疼爱的幺女承欢公主,纵然受害的是宋家嫡子,有皇帝护着,宋家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承欢之名,意为希望她承欢膝下。帝王心,已路人皆知。
夜里,三七偷偷地来给兰君送吃食。守门的太监也不阻拦,很通情达理地把他放了进来。
兰君连忙撅着屁股做垂死状。三七哭笑不得:“小的知道毕公公的人打得不重,公主别演了。”
三七无奈地说:“皇上这会儿忙着呢,大概没空找公主算账。先头益州决堤,伤亡惨重,朝臣都在商议怎么赈灾。”
兰君一挺身,皱起眉头:“很严重吗?”
三七点了点头:“宋家的宣国夫人和崔家的荣国夫人带头,贵夫人们捐了不少的银两。”
宣国夫人是宋允墨之母,听到她的名字,兰君顿时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
三七忍不住笑起来,把菜一样样从食篮里拿出来:“公主放心吧。皇上封锁了消息,宣国夫人不会知道的。”
兰君松口气:“这就好。宋家那么显赫,我可得罪不起。”
三七幽然叹气:“说起显赫,谁又能比得过王家呢?”说完,他惊觉自己失言,拍了拍嘴巴。王家在宫中,是禁忌。
“怎么没见过?太保王雍大人,是真正的谦谦君子,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极为和蔼。王家为首的清流,为国家和百姓做了许多的好事,举荐了很多人才,至今还为人传颂。王雍大人还娶了先文帝最疼爱的崇姚公主,被加封为靖远侯。当时的王府,金粉香屑,真真是贵不可言。”
三七顿时变了脸色:“小的已经跟公主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在宫里随便提这些事。皇上已明令把与王家有关的一切全部尘封,不许人再提。王雍大人死,王姓官员几乎全部退出朝堂。而崇姚大长公主和王家后人,如今下落不明。”
兰君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安放的金叶子:这么多年,都找不到那个人的原因,是否跟他是王家的子孙有关?
三七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对了公主,贤妃娘娘派人来,要给公主说一桩亲事。”
“什么亲事?”她以为自己听错,贤妃保媒?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不去。”兰君斩钉截铁地拒绝。贤妃推荐的人,能好到哪里去?
三七幽幽地将兰君望了一眼:“公主,皇上说如果你不同意,以后就不许你再私自出宫了。”
兰君闷声不吭地拿起桌上的鸡腿啃。父皇莫不是昏头了?那贤妃可是她的死对头啊!
两年前,圣德皇后病逝。庆帝虽再未立后,后宫却交由贤妃沈氏全权掌管。贤妃在兰君回宫之初,就喜刁难。她不喜兰君的任性妄为,毫无端仪,明里暗里向庆帝进言过多次,要严加管教。可皇帝溺爱幼女,次次纵容,惹得贤妃很不高兴,经常暗地里使绊子。兰君也不是省油的灯,见招拆招,气得贤妃半死。
是以,整个后宫都知道贤妃和承欢公主不合。
因此兰君在宫里,过得并不顺遂。
“谢大人临走前,也交代小的帮忙留意公主的婚事。公主好歹去见见沈公子吧?”三七不得已,把谢金泠这尊大佛搬了出来。
谢金泠当年一入大理寺,便接连破获大案,屡建奇功。没过几年,就转入了吏部为官,震动朝野。众所周知,东青国的官位几乎被世家大族垄断,庶民几乎很难出头,更别提进吏部这样的机要部门。
最初谢金泠在吏部被打压得十分厉害,一度又被贬官至地方。但他推行新政的手段仍是十分强硬,甚至有些不计后果。从乡县开始,发展到州府,最后整片区域都被他的政策所影响。庆帝复又力排众议,召他回吏部,出任吏部侍郎。
没想到他刚一上任,就强行吏改,拉下了数名高官,因此被数次暗杀,幸好都命大地躲过。
如今他才三十多岁,已经官拜吏部尚书,被庆帝加封了太傅,授太子业。太傅乃是三公之一,本为帝师,是东青国文官至高无上的殊荣,除了世家大族外,还从未有人问鼎。谢金泠不仅打破了这个惯例,更成为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三公。
三七还在兰君耳边絮絮叨叨地念着沈毅的家世,人品,兰君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支着下巴,想起青天白日里跟宋允墨的那一照面。那人被撞出轿子,滚落于地,本应十分狼狈。可当她勒住缰绳,急急从马上俯瞰下去,顿时惊为天人。
公子姣姣,清辉盈人。记得他摔得很优雅,动作也是从容淡定,微一抬眸间,天地顿然失色。他的眉目如远山般飘渺,又如画般精致。他像是浩瀚天地里的一棵华冠大树,自成一道风景,自有一番天地,引人心向往之。
她暗叹一声:宋家檀奴,能够掷果盈车,果真名不虚传。
禁闭到了第二十天,兰君已经快在清心阁中立地成佛了。宋允墨伤愈回大理寺的消息传来,顿时让她精神为之一震。
两日后,毕德升便带人来把那哗啦作响的大铁链拿掉,一板一眼地转达了庆帝的训斥。临了,他亲自把兰君扶起来,说道:“公主受累了。咱家也是奉旨办事,还望公主莫要往心里去。”
太监做到毕德升这份上,已经不算奴才,而是个有品阶的上官了。毕德升少时就跟在庆帝身边伺候,如今混成了大内总管,内侍省一把手,俨然是个人精。他心中明白,皇上对这个女儿有疼爱有歉疚,不会动真格。
“公公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啦?”兰君喜道。
“公公有话请直说。”兰君笑得近乎谄媚。
兰君立刻竖起两根手指表态:“我发誓,我一定乖乖前去,任人宰割!”
左右内侍省的太监都在窃笑,毕德升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家公子(修)
中秋那日,贤妃的亲信瑶花亲自来请兰君,还特意交代她打扮得漂亮点。
瑶花是梦溪宫的总管,贤妃眼前的大红人,在后宫都是昂着头横着走的。她肯屈尊降贵地来翠华宫,便知道贤妃有多重视这次的相亲。
兰君找了个借口把瑶花打发回去,只留下梦溪宫几个面生的小宫女,然后便回房打扮。
兰君的近身婢女阿青是个瓜子脸,眉眼清秀的少女。她自小被淑妃收养,可以说同兰君一起长大,又一起入了宫,感情甚笃。
她边帮兰君梳头边禀报:“公主,奴婢都打听了。沈公子一表人才,人品不坏,尤其喜欢美人。沈家现在如日中天,沈尚书早晚会为公子谋个一官半职。公主嫁去,并不算吃亏。”
兰君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公主,贤妃娘娘肯给您说这门亲事,已经算是恩典了!”阿青又多嘴劝了一句。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兰君夺过阿青手中的黛,自己动手。反正每回出宫,她都得乔装打扮一番,易容的功夫也十分了得。更何况谢金泠还给她做了很多伪装的小玩意儿,几可乱真。
等兰君画好妆,左右照了照,还是不满意:“把所有的大红色都找出来,这儿弄朵大红簪花。”
“啊?”阿青欲哭无泪。那样该多丑啊!
“啊什么啊?事关本公主的终身幸福,不得马虎!”兰君喝道。
阿青低头不语,兰君却十分满意地出门,宫中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看她。她以扇掩面,热情地与众人打招呼,直到遇上三七。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纵然兰君已经下了决心,走自己的路不在乎旁人的目光。但沿途,太监宫女见了她各个脸憋得通红,欲笑不能的模样还是让她十分窝火。她索性绕远路,往玉湖边的石板小路走,没想到居然撞上了太子和新婚的太子妃。
太子杜冠宁是圣德皇后的长子,自小便入住东宫,养尊处优。皇室的风水好,皇子公主各个英俊貌美。杜冠宁身材挺拔,相貌堂堂,往那里一站,俨然是一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杜冠宁和杨雪薇不过是政治联姻,各取所需,但表面上也得装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杨雪薇外表柔弱,内心却十分强势骄傲,并不为杜冠宁所喜。杜冠宁见戏演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远远瞧见一团红艳艳的身影朝这边过来,不由好奇,便多看了两眼。
那团影子好似也看到他们,竟要转身逃跑。杜冠宁莞尔,叫道:“十妹,看见本宫怎么这么无礼!”
兰君叹气,把画着侍女图的团扇又往上遮了遮,用极慢的速度挪过去:“见过太子,太子妃。臣妹因为被父皇关禁闭,无法出席二位婚宴,还请见谅。恭祝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杜冠宁微笑道:“谢谢你了。”
杨雪薇看着眼前的兰君,大红花裙,大红簪花,大红的胭脂,大红的宫鞋,整个人毫无品味。她脸上笑着,口气里带着几分嘲讽:“我与承欢公主也算旧识了,想不到多年未见,公主行事还是这么特别。穿得这么招摇在宫中行走,也不怕宫人们笑话。”
杜冠宁原本把兰君叫过来,只是想攀攀交情。他这个小妹妹对人很冷淡,回宫几年了,也不见与谁亲厚,但父皇对她的宠爱有目共睹。他没想到杨雪薇竟然这么说话,要知道连在后宫只手遮天的贤妃在这个妹妹面前都讨不到什么好,他的太子妃还是太骄傲天真。
杨雪薇被她一言堵住,脸顿时憋得发红。杜冠宁怕她们俩当众掐起来,正准备出面调停,刚巧看见兰君身后一道挺拔飘逸的身影走过,连忙叫道:“檀奴!”
兰君撞了宋允墨的事情,虽然被庆帝全面封锁,但杜冠宁是少数知情人之一。他和宋允墨私交不错,檀奴是京中人给宋允墨起的雅号,并不是宋允墨真正的字。然而,关系亲近些的人几乎都这么叫他,以至于他真正的表字已是没有人知道了。
兰君听到宋允墨来了,整个人都有点僵硬。毕竟把人撞成那样,她还是有点心虚的。
“臣宋允墨,拜见过太子,太子妃,”他顿了一下,声音低了几分,“承欢公主。”
一阵清风袭来,夹杂着几缕淡淡的香气。男人字字疏淡有礼。
这香气是近来在京中引起话题的熏香,名唤“月升”。据说原料是从遥远的琼国购买的,一点点就要一锭金子。连盛香的盒子都用纯金打造成镂空球状,挂在腰间高贵又别致,但一个就要整整五锭金子!
兰君上次去凌烟阁看到了,爱不释手,但舍不得买。宋家毕竟是大户,奢侈点也不为过。
宋允墨起身,淡淡地看向那个僵硬着的大红色背影。
大街上被撞的时候,他不是不恼,只不过他是几经生死的人,这样的疼痛和狼狈,已经不算什么。饶是如此,当看到马上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只是匆匆地瞄了自己一眼,就策马飞奔而去,他再好的修养也要破功。
宋允墨一眼就认出那通体黄毛,只在马肚有零星白毛的骏马是北漠王新年的时候送给皇上的黄骠马,食量惊人,力大无穷,跑起来快如疾风。本应该养在皇宫中的马厩,寻常宵小之徒,根本碰不到。
当时,他便让随从六曲追过去,势必要给这胆大包天的臭小子一点教训。饶是天潢贵胄,又怎可如此草菅人命?可没想到六曲追过去之后,回禀的话,却让他不欲再追究,甚至替她向皇上求了情。
“啊,我要迟到了!借过借过!”兰君忽然回过神来,匆匆推开宋允墨,急哄哄地跑远了。
她竟然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瞧过他,跟那天在街上时一样。
杜冠宁捧腹大笑,手搭上宋允墨的肩膀,揶揄道:“宋檀奴啊宋檀奴,枉你名动京城,在街上走一圈,就能收到一车的瓜果,今天却被我这小妹无视,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宋允墨不以为意,淡淡道:“下官去看望德妃娘娘,不打扰太子和太子妃,先告辞了。”
***
兰君一面疾走,一面暗恨自己耽搁了那么长时间,若是被贤妃知道,又不知要被怎么训斥她。
到了梦溪宫的花园,瑶花早就等在那儿了,脸上微微地不耐烦。待看到兰君,她吃惊得整个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姑姑不是交代要盛装打扮吗?”兰君无辜地看了看自己,装傻充愣,“我以为这样才算隆重。不对吗?”
瑶花面上不敢说什么,心里却轻嗤了一声。长在民间的公主就是扶不上台面,在宫里几年了,连打扮要得体端庄都不知道。不过,瑶花本来就极不赞成这门婚事,这样也好。
到了湖边的琳琅阁,瑶花引兰君去了二楼。她打开珠帘,恭敬道:“公主请在后头稍侯,奴婢这就去引沈公子前来。”
兰君点头,扫了眼矮桌上的水果,都极为名贵稀有,也不枉她特意来这一遭了。
过了一会儿,瑶花的声音在珠帘外响起来:“启禀公主,沈公子到了。”
兰君连忙正襟危坐,隔着不算厚重的珠帘往外看了一眼。男子眉目英俊,国字脸,穿着檀色的宫锦长袍,胸前绣着一对纯白的斗羊,章彩华丽。她暗忖:贤妃虽然跟她不对盘,但颇有姿色,想来这沈家的风水也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沈公子请坐吧。”兰君大方地说。
“谢公主。”沈毅坐下,低着头,有些拘谨。他闻到浓重的脂粉气从珠帘的那端传来,忍不住皱眉。家中为他介绍了许多闺秀,他都看不上,偏姑母说这承欢公主是个绝色,要他无论如何来瞧上一眼。
兰君见帘外的人不说话,索性挑明了道:“沈公子应该知道我声名狼藉吧?”
沈毅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位十公主的所作所为他也略有耳闻,什么混迹青楼,掘尸挖坟,行踪飘忽不定,行为古怪至极。不论是新年年会亦或是各大庆典,从未见她公开露过面。不过姑母可劲地夸赞她容貌过人,还给他看过画像,说那画像不及本人之万一。他素来爱美人,也免不得好奇,前来一观。
沈毅斟酌道:“我认为看人应该用心,无论传言如何,和公主面对面谈过之后,才算真正了解。”
兰君掩嘴一笑:“那本公主为了见公子,可是好好打扮了一番,公子要不要看看呢?”
沈毅还未说话,兰君已经自个儿掀了珠帘出来,大方地站在沈毅的面前。
没想到这一看之下,沈毅差点伏身作呕。那大红的胭脂,大红的嘴唇,大红的衣裙,刺激得他五脏六腑齐齐翻涌,根本再顾不上细细研究兰君的相貌。
兰君暗自发笑,一本正经地说:“老实说吧,公子的模样家世本公主都喜欢,公子瞧瞧我这副模样,若是满意,这婚事就这么定了吧?”她努力地装出娇羞的样子,沈毅却捂着胸口站起来,直直地倒退几步,好像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他苍白着脸色,低头道:“公主恕罪。婚姻大事,在下还得跟家父与姑母先商量商量商量。在下还有事,这便告辞!”
“这怎么才见面,就要走呢?”兰君见他要走,连忙装作追了两步,沈毅却像是活见鬼一样,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楼时,他脚底下一个踩空,还差点翻下楼梯。
等跌跌撞撞出了琳琅阁,沈毅缓了口气,暗骂道:姑母怎么能这般埋汰人!这哪里是什么如花似玉的公主,简直是疯婆娘!这样想着,他又一阵恶心,逃也似地跑了。
琳琅阁上,兰君忍不住笑,三七无奈地看着她:“公主这是何苦?就算不想嫁给沈公子,也不用这样糟蹋自己,传出去多不好听。”
“声名于我一钱不值,他们爱怎么传便怎么传,我不在意。你之后在宫里散个消息,就说我看上了沈家公子,但他却看不上我,全沈家人一个面子吧。”
“是。”三七叹了口气。
***
庆帝正在御书房与太子杜冠宁讨论益州的灾情,听罢毕德升所述,搁笔在案:“这混账丫头,又玩花招!若她肯以真面目示人,依沈毅的性子,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能成!她想把朕活活气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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