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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記.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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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
楔 子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海风炎热,无边无垠的海面泛着白光,惨碧的波浪轻轻摇曳。南边突然响起一个平空惊雷,滚滚乌云瞬时间从海平线翻腾蔓延。
一艘柚木桨船上,一个中年汉子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手握千里镜,向东南方向眺望。旁边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不住的问道:“爹,看见了没有?”十二个桨手听了齐声大笑:“公子爷,你也忒性急了。哪有一出海便有收获的?”那少年恼道: “为了找它,已经出海七次,每次都是空手而归,怎不让人着急!”中年汉子朗声大笑:“小子,倘若都象你这般心急,我们便只能去撒网捕鱼了。”众人哈哈大笑。
雷声滚滚,乌云急速凝聚,向北翻涌而来。天色迅速变暗,太阳被漫天乌云遮蔽,海风也很快转冷,一阵阵刮来,竟颇有凉意。
舵手道:“城主,浪开始大了,只怕是有风暴。”中年汉子道:“不妨事。大伙儿将舷翼合拢,倘若风暴一来,便立即圆舱。”话音未落,海面忽然狂风大作,一阵激浪卷来,险些将桨船掀翻。
舵手大叫:“圆舱圆舱!”中年汉子喝道:“且慢!”众人一楞,少年突然大喜:
“爹,是它!”中年汉子沉声道:“转舵正坤位,收桨,平衡船身,原地待命。”船身缓缓掉转,在汹涌的海浪中跌宕浮沉。少年挤到船头,满脸兴奋之色,在苍茫的海面上搜寻着。
雷声更盛,乌云涌动,覆盖了整个天空,顷刻间,海面暗如黑夜,波涛汹涌。偶尔一道雪亮的闪电将天地映得雪白。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船身摇摆越来越剧烈,众桨手虽饱经风浪,还是不自禁的面色发白。中年汉子目光如炬,镇定自若的站在船头,衣袂飞舞。那少年竟也无丝毫惧色,一双手握紧船舷,青筋暴起。
突然,众人齐声惊呼,远处海面蓦地裂开,激起冲天巨浪,其时恰好闪电划过,天地一片雪白,只见一只长达四丈余的青色怪兽从海中破浪而出,引颈长啸。它在空中离海面两丈处,突然展开双翼,巨大的蝠翼刹那间张至五丈余长,在空中划起优美的圆弧,再急速以千均之力,击打在海面上。海浪滔天,浪水被击得冲起十几丈高,竟如暴雨般洒落。那怪兽凭借双翼击打之力,猛然腾空,双爪在海面上略一拍打,如雄鹰般展翅飞起。
少年兴奋的大叫道:“裂云狂龙!是它就是它!”转身看他父亲,却见他满脸煞白,双眉紧锁。再回头看众桨手,他们个个满脸惊恐,竟似大难临头一般。少年不解道: “你们怎么啦?我们要抓的不就是它么?”
少年立即扑到船头,透过巴掌大的树脂化石向外望去,模模糊糊瞧见他父亲从背后拔出长生剑,踏波逐浪向那怪兽奔去。
中年汉子借着一股大浪之力,凝气高高跃起,喝道:“孽畜!快来受死!”蓝翼海龙兽在空中扭动脖子,斜眼下望,张嘴大吼,一股阴森寒气激射而出。怪兽双翼平展,在惊涛骇浪中徐徐转向,瞬间加速,闪电般向中年汉子冲去!
船中少年惊得大叫一声,众人纷纷上前,隔着树脂窗紧张眺望。
中年汉子左手疾弹,一道白芒电射而出,左脚在右脚上一踩,轻飘飘翻起丈余高,在空中突然扭身,宛如半腰折断般,硬生生又向上激射了两丈余高。那怪兽双翼一拍,将白芒击落,冲势稍减。中年汉子乘势从它上空越过,右手长生剑急电般向怪兽头颈斩落。
怪兽扭颈长啸,两翼向上翻起,登时卷起一股狂风,丈余长的巨尾在空中一个摇摆,带着雷霆之势,向中年汉子扫去。
众桨手失声惊呼。那中年汉子借着怪兽两翼之风,凝气跃起,堪堪躲过巨尾致命一击。但巨尾过处,风势刚劲如刀,竟将中年汉子的腿部划出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鲜血长流。怪兽闻到血腥味,狂性陡发,双翼猛然击打海面,激起滔天巨浪,仰颈咆哮,一双碧色巨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少年看得紧张,掌心满是汗水,众人亦屏气敛息,心跳如撞。
惊雷阵阵,闪电如刀,暗云翻涌,狂风肆虐,终于下起倾盆暴雨。一人一龙,在惊涛骇浪中转眼已斗了数十回合。
中年汉子咬牙苦斗,已渐感不支。那怪兽竟越斗越勇,一双碧眼转为通红,更显狰狞。中年汉子心道:倘若再与它缠斗不清,必丧命于此。需用魔法降它。当下更不犹豫,突然踏浪腾空,左手捏决,右手长生剑插在腰间。
戚老大惊道:“不好!”少年咬牙道:“倘若爹爹魔法一击不能得手,便有性命之虞。”原来魔法原非近身搏斗之用,每次施放,必有片刻功力尽失。倘若近身相搏,一击不能得手,而空门大露,则后果不堪设想。少年从腰间解下断月弩,喝道:“开舱!”
但是犹已晚矣。中年汉子人如陀螺在空中疾转,大喝一声:“万壑春藤绕!”双手舞动,犹如千手菩萨,漫天突然尽是寸许长的枝桠藤蔓。*中,那漫天藤蔓竟如千万利箭,齐刷刷射向怪兽!
怪兽嘶声狂吼,两翼尽展,竟如半空起了一道横竖五六丈的黑色屏障,巨尾重重砸落海面,掀起狂风烈浪。但是风浪竟不能击落半根藤蔓,千万数的细小藤蔓刹那间尽皆没入怪兽周身。
怪兽脖颈暴长三尺,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天边闪电击入海中,一连串惊雷蓦然响起。怪兽两翼后扬,再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中年汉子拍去!中年汉子再也不能闪避,被两翼狂风击中,鲜血狂喷,如断线风筝般从半空跌落,摔入滔滔海浪之中。船中众人齐声惊呼,少年泪水夺眶而出。舷舱缓缓开启,浪水、狂风、咸涩的海水味与血腥味弥漫的气息一起扑面而来。
怪兽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嘶吼,巨大的身躯突然同时裂开,无数绿色的藤蔓从它身上同时绽放,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蔓延,顷刻间将它两翼、双爪、巨尾全部缚住。怪兽一声悲鸣,从半空重重砸落。
戚老大叫道:“别让它跑了!”少年猛然举弩搭箭,“嗖”的一声,金刚矢闪电般射入怪兽的右眼,怪兽咆哮声中,左眼又被少年射中。
众桨手运桨如飞,柚木船急速向怪兽游去。怪兽缓缓沉入海中。就在柚木船距离怪兽仅数丈之距,那奄奄一息的怪兽突然狂吼跃起,两翼奋力伸展,藤蔓寸寸断裂,在风中激射。
怪兽循声扭颈,巨翼徐徐拍击,两爪在海面逐波踏浪,向柚木船奔来。众人大惊失色,连忙转舵。少年喝道:“合舱,下潜!”在舷翼合拢之前,他又刷刷刷连射三箭。怪兽双目俱盲,而且四下风浪甚大,听不见连珠箭破空之声,颈上立时连中三箭,虽不致命,却也颇为痛楚,奔势顿减,原地拍翼狂啸。
柚木船合拢为密封潜艇,缓缓下沉。那怪兽突然高高跃起,咆哮声中,两翼连续猛击海面,波涛剧荡,竟将柚木船从水中高高掀起两丈余高。
那怪兽突地暴长脖颈,张嘴弹舌,一道三尺余长的冰锥快逾闪电飞射而出,从柚木船顶上穿过!坚硬的柚木板登时被硬生生掀起。
柚木船重重落在海面,急剧摇摆,海浪片刻间便涌满了船舱,众人纷纷舀水,乱做一团。怪兽听见惊呼,立即猛追而来,转眼便到一丈开外。众桨手大惊失色,纷纷跳水。惟独少年满脸怒容,稳立船头,举弩搭箭,欲做最后一搏。
怪兽长啸一声,展翅滑翔,瞬息间已到少年头顶,脖颈一甩,张开一张血盆大觜,恶狠狠的当头咬下!
少年只觉脖颈一凉,原来是怪兽的口水、眼中鲜血四溅飞落。少年大喝声中,利箭穿透怪兽咽喉,从它颈后破肉而出。那怪兽突然一声凄厉的哀号,全身朝后甭紧,而后一道血浪冲天射起。
接着漫天血雾中一道眩亮的剑光闪过,怪兽突然裂成了两半!怪兽左右身躯嘎然断裂,鲜血喷红了天空,喷红了大海,也喷红了少年周身。
雷声隆隆,电闪风狂。
眼前变故太过突然,众人惊魂未定,面面相觑。少年也是一脸愕然。以他一箭之力,决计射它不死,更何况怪兽乃是被人从中硬生生斩断。
暴雨劈头盖脸的倾泻着,将众人身上的鲜血迅速洗刷,冲入滔滔海浪之中。
一道闪电照亮了天地,众人突然看见一个人影从水中冲天飞起。少年大喜,叫道:
“爹!”那人正是中年汉子。众人纷纷上船,将船摇将过去。中年汉子跌坐在怪兽的浮尸上,满脸怠惫,衣衫褴褛,鲜血长流。右手还紧紧的握着长生剑,左手握着一颗拳头大的黑色龙珠。
原来那中年汉子被怪兽双翼拍中,身受重伤跌入海中,却仗着精纯内力和水性,在水中屏息静候良机。当怪兽奔至正上方时,他竭尽全力,挥剑而上,将重伤的怪兽劈成两半。但这全力一击也耗去他所有的真元,没有一年半载,只怕无法恢复。
众人将中年汉子救上船去,少年连连道:“爹,你没事吧?”中年汉子吃力的摇摇头,虚弱道:“不碍事。咱们立即回航。”众人立时转舵,摇桨,在风雨巨浪中艰难的向西驶去。
暴雨越来越猛烈,雷电交加,暗黑的海面与紫黑色的天空仿佛要将柚木船压成碎片。众人心中却说不出的祥宁平静,比起那恐怖的巨兽来,风暴实在算不了什么。戚老大甚至开始高声唱歌。
少年初次经历如此事情,心中兀自兴奋不已,手中把玩着父亲从怪兽身上剜出的龙珠,已在寻思回去后给伙伴们炫耀炫耀此次经历。
只有那中年汉子心中波涛汹涌,比这海上风暴更甚。他浓眉紧锁,心中感到一种莫名的强烈不安。凶兽虽已被杀死,但是它所代表的灾难呢?灾难可以避免吗?
作者声明:《搜神记》为本人原创的神侠历史小说,拟写15卷。每周一或周四张贴新贴。本人非倪匡,写字速度有限,每周张贴6000到10000字。各位老大,多多捧场。
第一章 神农使者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映得海面一片金黄,微波摇荡,浩浩数千里尽是金光。晚风煦暖,吹过这万仞绝壁上的杨树林,卷起漫天白絮,洋洋洒洒四处飘荡,落在他的鼻上,脸上。温暖而刺痒的感觉,让他突然想起了小时的诸多事情。
这里是他初次看见大海的地方,想不到时光飞逝,造化弄人,他今日竟又来到这东海南际山。此处正是南际山的正峰,他身边的山顶溪流汩汩流过桃树林,汇成激流,从龙牙岩飞泻而下,形成声势惊人的万丈瀑布。由于山势过高,瀑布倾落到半山腰,便被海风吹得飞花碎玉,各散西东。在山下龙潭边,早已见不着瀑布,只可感受漫天的毛毛细雨。
景物如旧,逝者如斯。然而当年的壮志少年早已变成了鹤发老者。
再过几个时辰,春天就要过去,他的人生呢?老人心中泛起淡淡的哀伤。落花飞舞,蝴蝶盘旋,晚霞如火,涛声隐隐。他躺在崖边草地,聆听耳边流水,天际海鸥,心中一片澄静。
距离他七尺之外,有一株艳丽的碧玉海棠。仅仅这七尺之距,他的手却再也无法触到。而那只蝴蝶却轻盈的落在海棠的花瓣上。
碧玉海棠浓郁的花香混合着青草的绿色味道、微风中夕阳的气息,氤成奇异的气味,从鼻翼一直痒到他的心里。
大荒305年,他在南际山顶一剑击败琴鼓九仙,少年成名,春风得意。那一夜,他与丁香仙子并坐山顶溪边,他摘了一朵碧玉海棠别在丁香发上,却被她径直抛入瀑布之中。那一朵碧玉海棠,是不是就是这一枝呢?软玉温香,宛若犹在鼻息之间。
在这杨树林中还发生了什么事呢?他恍惚的回忆,是了,大荒326年,他在树林中邂逅年少气盛的灵感仰,斗到第三百九十二回合,他在灵感仰背上用树叶写出“少年英雄”四字,令后者弃剑认输。
大荒357年,他在龙牙岩上目送空桑仙子东渡汤谷。那夜他喝了九十八坛酒,醉得不醒人事。翌日抛剑龙潭,单身西游,再也没有来过南际,直至今日。如此算来,他竟有两百余年未曾到过此处了。
想不到两百年后,故地重游,竟恰逢百草毒发,注定尘埋此处。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想到此处,他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轻松。只是此番东来,原为一事,此事未竟,又怎能安心化羽。
刚想到此处,一只蝈蝈从草丛中欢快的跳了出来,在他身边停住。他侧过脸,蝈蝈瞪着他,触须轻轻摆动。过了一会儿,蝈蝈傲慢的跳到他的身上,跳过草丛,扬长而去。
他哑然而笑。原来现在他连一只蝈蝈都不如。
两百年前他便已天下无敌,降龙伏虎何止千数。想不到今日僵卧山顶,丝毫不能动弹,竟连一只蝈蝈也不将他放在眼中,世事无常,无稽如此。他越想越是好笑,忍不住放声大笑。
笑声浩荡,林鸟惊飞。
老人突然停住笑声,将头贴在草地上侧耳倾听。远远的从杨树林外传来了脚步声。老人脸上登时露出喜色,但是再听了片刻,便失望的摇了摇头,又仰面而躺。
过了半晌,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从林子里走了出来。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满脸尘土,一双大眼灵动异常,腰间斜斜插了一枝绿竹笛。少年四下张望,看见一个鹤发紫杉,神仙也似的老者躺在草地上,正瞪着眼望他,便展颜笑道:“老前辈,刚才是你在笑吧?”少年周身邋遢,但这一笑起来,登时如云开雪霁,英气逼人,让人看了情不自禁的喜欢。老人哈哈笑了三声。少年突然收敛笑容,装出一副凶巴巴的神情道:“正好!我刚才正要打下几只云雀,就被你的笑声给吓飞了!一顿晚餐全没啦!你得赔我!”老人瞧得有趣,笑道:“那还不简单。”突然长声大笑。
笑声如平地焦雷,震耳欲聋。少年猛的一个踉跄,便重重摔在地上,面色苍白,两耳翁翁作响。天上忽然直落下十余只鸟雀,全都落入少年怀中。
老人斜着眼望他,笑道:“小子,这顿晚餐够不够?”少年瞠目结舌,看了半晌怀中被笑声震晕的鸟雀,又看看老人,满脸惊异之色。
老人道:“小子,这顿晚饭我也有份。你快去烧了,分些给我尝尝。”少年脸上的惊异神色逐渐变为佩服与羡慕,楞了半晌,绽开笑容道:“妙极,妙极!前辈这一笑,飞禽走兽都要大大遭殃。不知前辈哭起来会怎样?”
老人啼笑皆非,那少年哈哈大笑,拿衣服兜了鸟雀到河边,拔毛洗净,生火烧烤。老人暗暗观察,见那少年眉清目秀,天庭饱满,四肢修长,骨骼奇俊,竟是一个天生的练武胚子。心中微微一动。
少年动作麻利,似乎精于烹饪之道,片刻工夫,便传来浓郁的烤肉香味。少年见老人狂吞谗涎,笑道:“莫急,还需加点调料。”起身走进树林。老人一日未曾进食,虽周身僵硬,行将化羽,但闻到肉香,忍不住还是激起强烈食欲。
过了片刻,少年手里抓了一把青草和红色野果出来,放在一块岩石上研磨。老人毕生中有一大半工夫用于尝试采集百草,一眼便认出少年所取草果,乃是甘华草和赤仙果。这两种草药味道酸甜而略苦,有活血舒筋之效。想不到那少年竟也识得,心中不由多了几许嘉许。
少年将紫色浆料均匀的涂抹在烤鸟上,反复翻转,登时四周尽是一股奇异的浓香。少年取了几串鸟肉,递给老人道:“老前辈,现在才刚够火候。”老人道:“我全身都动不了。你喂我吃吧。”少年将肉一丝丝撕下,送到老人口中,见他狼吞虎咽,笑道:“老前辈,味道如何?”老人起初一口咬下,只觉脂香四溢,再一品味,甘甜中微有酸意,不似鸟肉,而如浆果;再三咀嚼,竟似有千种滋味,变化多端,无可细表。老人赞道:“果然妙极!”
少年道:“前辈,你周身僵硬,血脉不畅,所以我加了两味草药,一则佐味,二则舒筋活血。”老人一楞,笑道:“小子,你心眼倒好。”少年笑道:“投桃报李。倘若不是前辈笑了几声,我今晚就得喝西北风了。”
两人相对大笑。吃了半晌,老人方觉辘辘饥肠得以缓解,一股暖洋洋的热力通达周身,手脚竟可以略微动弹。但老人心中雪亮,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少年见他可以动弹,则大喜过望。
老人对这少年已颇有好感,道:“小子,瞧不出你年纪轻轻,倒烧得一手好菜,还能识别药草,了不得!”少年打了个饱嗝,得意道:“我的本事多啦,有空再给你露几手。”少年打量了老人一会儿,摇头道:“前辈,我瞧你也是个有本事的高人,怎么会在这荒山野岭上,不得动弹呢?”
老人望着少年道:“小子,你和我很有缘分。你叫什么名字,父母何人?”少年道:“我叫拓拔野。我父母很早就死啦。”老人早已猜到他是孤儿,点头道:“年纪轻轻便独自闯荡天下,很是不易。”
少年拓拔野道:“前辈,那你尊姓大名?”老人微笑道:“我叫神农。”
倘若是其他人听到这个名字,只怕会立即跳将起来,但拓拔野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这个老人乃是当今天下的天子神帝,神农氏。神农两百多年前便已无敌天下,斩妖除魔,被五大族奉为天子。在位50年后,天下大治,百姓安居乐业。五族四百八十城,人人归心。大荒402年,神农离神帝城,孤身游历天下,采百草寻长生之药,此后百余年,行踪飘忽,神龙首尾。时有神帝赐药救人的传闻不绝于江湖。只要神农尚在人世,天下便太平无事,无为而治。
谁料威镇天下的神帝路经东海南际山时,竟百草毒发,经脉迸坏,硬化如岩。
拓拔野自小父母双亡,在乡野间长大。虽然流浪江湖数年,但对天下之事知之甚少,对神农二字闻所未闻。虽然亦知神帝,却不知神帝名讳。所以听老人自报姓名,竟无丝毫诧异之色。
神农觉得周身又开始逐渐冰冷僵硬,顷刻间双脚已经无法动弹,心知不消一个时辰,便要化为硬石,当下道:“小朋友,我有一事相托,不知你能否答应?”拓拔野知他时限将至,心中难过,挺起胸道:“你放心,不管什么事我一定办到。”
神农从腰间掏出一块紫色的木牌,正面三个大字:神木令;背面一行小字:见此神令,如帝亲临。拓拔野字识得不多,更不知这是神帝信物,此牌一出,九万里神州无敢不从。
神农神色凝重道:“小朋友,此事相关重大,稍有闪失,便有数十万百姓要受刀兵之祸。”拓拔野吃了一惊,刚要相问,神农已撕下一幅衣裳,咬破食指,在衣帛上血书几行,然后将木牌包在血书中,折叠递给拓拔野。神农道:“你必须在将此木牌、血书送到西南玉屏山,交给一个叫做青帝的人,让他在七日之内赶到蜃楼城。”拓拔野听得糊里糊涂,问道:“倘若我找不着青帝,或者他根本不在呢?”
神农道:“那么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在七日内赶到蜃楼城,把这个木牌交给蜃楼城的城主乔羽。”拓拔野将这几句话默记于心,问道:“玉屏山和蜃楼城在哪里?”神农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本羊皮书,交给拓拔野。
书仅巴掌大,但厚达两百余页。封面三个大字:大荒经。里面尽是密密麻麻蝇头小字,还插有许多地图。神农道:“我游历天下两百年,写成此书。记述大荒七百余山、四百八十城的地理位置、奇花异草与妖魔灵兽。倘若你想去任何地方,或是寻找任何东西,不妨查查此书。”拓拔野大喜:“妙极。”
神农见他如获至宝,喜不自胜,心中也颇为欢喜,原以为自己化羽归西,此书将永无传人,不想还能如此,倒也宽慰。神农又从怀里取出两本羊皮书,交给拓拔野道:
“这两本书便当是朋友的礼物,一并送给你吧。”拓拔野见一本封面为《百草注》,一本封面为《五行谱》,笔迹与《大荒经》相同,也是神农亲笔所著,心中欢喜,但突然明白这是他临终遗物,不由又是一阵难过,眼眶登时红了。
神农拍拍他的头,笑道:“傻小子,人生聚散离合,如浮云变幻,宇宙万物,尽皆如此,何必难过?”拓拔野却不知怎地,更是悲从心来,泪水夺眶而出。
神农叹道:“可惜我经脉已断,否则可以传你一身功力。”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囊,递给拓拔野,笑道:“这里还有十六颗神农丹,倘若受伤中毒,一颗便足以让你化险为夷。每服一颗,可以蓄气养神,增长功力,不过不可服用过勤。”
拓拔野对武学内力一无所知,但也知道囊中乃是不世奇药,又惊又喜又悲。神农道:“这三本书中最让我得意的乃是《百草注》,世间奇花异草,属性功效,相克相生之法,都略有备注。小朋友,你对草药颇有天分,很合我的胃口,这本书送给你,也是再好不过的事。”他面容一正,正色道:“只是有句话你当牢记在心。百草注乃是救人之书,万万不可用于害人。”
拓拔野点头称是。
神农道:“这本五行谱,眼下对你太为艰深,不必多看。倘若你将来有志武学,倒可以研习。”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终究太过深奥,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之虞。”
拓拔野将三本书包好,纳入怀中。
神农道:“山下龙潭有一种灵兽龙马,日行千里。此处去玉屏山两百余里,去蜃楼城两千余里,没有坐骑,以你的脚力在七天内赶到,那是万万不行。”
神农见拓拔野满脸迷茫之色,知他丝毫不懂降伏灵兽之法,便又道:“每种灵兽都有弱处可制,你只需发现并制住它的弱点,它就乖乖听命。不过伏兽的根本之道,在于与它心智相通。但这可是一门大学问,一时半刻可学不会。”
神农顿住,在地上画了一只龙头马身的怪物,在它脖颈处画了一个圈道:“龙马的弱点在于它颈处的赤色鬃毛。你只需翻到它背上,牢牢抓住鬃毛,死不撒手,不消片刻,它就老老实实,指哪去哪啦。”
当下神农又教了拓拔野几招简易工夫,如何腾身上马,如何跳跃挪腾,如何抓鬃抱颈。拓拔野生性聪明,一学即会,模拟演衍,竟不差分毫。
神农望了望四野,只见明月在空,云淡风轻,黑压压的树林如波浪起伏,心中微微悲凉,笑道:“小朋友,时间不多啦。你先服一颗神农丹,再到龙潭降伏龙马,赶到玉屏山去吧。”
拓拔野与他相识虽不过半日,但一见如故,说不出的投缘。自己自父母双亡,独自流浪江湖,几无朋友,今日好不容易交了一个忘年友,更蒙他赠赐奇书灵丹,可谓半师之恩,心中早已将他当作至亲之人。岂料他竟只有半日性命。此时一别,以后便永无相见之日。如此一想,登时心如针扎,泪水泉涌。
神农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躺在草地上,仰望漫天星辰,手里攀下那枝碧玉海棠,放在鼻前深深一吸,叹道:“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日月星辰,与我同化,夫复何求!”
拓拔野泪眼朦胧,伸手去擦拭,却涌出更多泪来。迷蒙中看见一颗斗大的流星缓缓划过。神农没再看他,低声吟唱一首陌生的歌。
拓拔野心中悲痛,跪下朝神农叩了三个响头,转身大踏步向山下走去。一直走到半山腰,依然听见神农断断续续的歌声。
夜色正深,星汉无语,林风簌簌。四周漆黑一片,拓拔野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一手扶着周侧的林木,小心翼翼向山下走去。心中不住的想神农此刻是否已经全身硬化,又是一阵阵难过。
他摸了摸怀中的三本书和神木令,心道:“前辈临终重托,无论如何也要代他完成。他说此事干系重大,牵涉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却不知是什么事?玉屏山的青帝又是何人?”心中一大团的疑问,翻江倒海的涌了上来,受人重托的责任与强烈的好奇心交织一起,使他重新振奋精神。
南际山山高万仞,倘若如此一步步摸黑下山,即使到翌日正午,也到不了山下。况且拓拔野走了一日的山路,未曾好好休息,此刻正值午夜,疲惫困乏。拓拔野走了半晌,困倦之意更盛,眼皮逐渐沉重起来。稍不留神,脚下一滑,顿时摔滚下去。
拓拔野只觉天旋地转,自己急速滚落,身体不断的撞在树干与石头上,剧痛中变向,继续滚落,猛然头部重重撞在一个岩石上,登时晕了过去,就此不醒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拓拔野方才悠悠醒转。他张开眼,只见月悬中天,清辉普照,头顶树影枝桠,仿佛要压落下来。拓拔野头上身上无一处不痛,伸手去揉脑后,殊不料方一动弹,身下咯拉拉一阵响,猛地一沉,又向下疾落了数丈!
拓拔野心中大惊,双手胡乱一抓,紧紧抓住一条粗长的藤蔓,用尽周身力气抱住,下落之势方才稍减,又落了丈余这才稳住。拓拔野惊魂未定,小心翼翼转头朝下望去,这一瞧之下,顿时魂飞魄散。原来他竟悬空在万仞峭壁上!
身下只有崖岩上长出的树枝与藤蔓,交错成网,将他堪堪托住。下面便是龙潭,幽冷寒碧之气,隔了老高犹能感受到。左侧十余丈处,从龙牙岩倾泻的龙湫瀑布宛如天河倾落,到此处已经化为满天的牛毛细雨,偶尔夜风吹过,便带来丝丝水滴,清凉彻骨。
拓拔野素来胆大,但这次也不免心中发毛。他左右旋顾,周围尽是坚岩峭壁,青苔满布,滑不留手。此处离最低的崖顶少说也有数十丈,要想攀爬上去,难若登天。而龙潭距此也有百余丈高,且不说龙潭之内阴寒极盛,不知有何怪物,单这高度摔将下去,到了水中只怕连头都成了四瓣。
他弓起身子,双脚盘在藤蔓上,腾出左手,摸了摸怀中的神木令和三本书,见都未丢落,稍感放心。但自己亲手制成的竹笛却不知掉到何处,颇为懊恼。
眼见明月逐渐西沉,时间飞逝,自己双手酸疼难当,一点点向下滑去,拓拔野心中焦急,心道:“死在这里,那也罢了,但前辈的重托,却要因我而耽误。倘若当真关系数十万性命,那可糟糕至极!”
拓拔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定下来,闭目寻思。他突然想起神农所赐的神农丹,右手、双脚紧紧钩住藤蔓,左手入怀,摸到那个羊皮囊,用食指与中指夹出一颗。
月光下,那紫色的黄豆大的丹丸看起来毫无特别之处。拓拔野来不及细想,就将神农丹抛入口中。神农丹入口即化,一股暖流从咽喉滚落,转瞬间通达全身。拓拔野觉得丹田蓦地升起一股热火,如草原大火般席卷全身,热力从丹田直贯胃部、肝胆、心脏、咽喉,最后直冲脑顶。那股热力汇达头顶,便如当头一个焦雷,在头顶炸开。拓拔野忍不住啊的一声张口呼喊,一道紫色的气体竟然从口中喷出。
拓拔野又惊又奇,只觉周身无处不热,低头看去,双臂皮肤竟如波浪般起伏,仿佛下面有惊涛骇浪一齐涌动。皮肤迅速由白转红,再转紫。
如此反复了一顿饭的工夫,那股奇异的热力在周身周转了七遍,方才逐渐淡却下来。皮肤也逐渐转紫为红,又由红转为正常肤色。但丹田仍能感到一团热气在上窜下跳。拓拔野精神大振,神采熠熠,只觉周身充满了力量。他心中惊喜交集,忍不住大叫了三声。叫声洪亮,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于山壑之间犹为响亮。崖顶林鸟惊飞鸣叫。拓拔野大为得意,想不到自己竟也有如此气力。
当下备感振奋,没来由的充满了信心。他突然想起平日在林中,看见猴子抓着树枝摇摆飘荡的情形,灵机一动。眼下别无他法,只有如此放手一搏了。他将怀中的木牌书籍灵丹掖好,紧紧的扎在胸腹之间,而后双手握紧藤蔓,向下疾滑,脚尖不断在崖壁上顿点,稍做减缓。
拓拔野只觉耳边风声呼呼,,枝桠藤蔓不断的刮打在脸上,身上,抽得生疼。但生死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一边低头下望,瞧见藤蔓已经接近末梢,连忙伸手抓住其他藤蔓,身体一荡,继续下滑。
过了盏茶工夫,拓拔野已经颇为熟练,藤蔓转换之间,竟也悠忽飘荡,破有猴子从容之态。他心中既是紧张又是兴奋,禁不住大声呼喊、啸歌。
不料还未欢喜多久,便有陡变突生。距离龙潭仅仅二十余丈处,突然“呼啦拉”一声巨响,龙潭水面激射起十余丈高的水花,一只巨大的黑色怪兽从潭中拔地飞起,径直朝拓拔野猛冲去。
拓拔野大吃一惊,来不及低头看所来何物,便被那怪物狠狠撞中,周身顿时如被击散了架,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身子高高抛起。那怪物一声长啸,倒似颇为欢愉,如影随形,又急撞而来,拓拔野方甫落下,又被冲撞得朝天抛起。如此反复多次,怪物欢声更盛。
拓拔野在空中颠来倒去,急速上抛摔落中,勉力凝神细看。那怪物全身黝黑,似牛非牛,长了一双巨大的肉翼,在空中快速扑腾。怪物头顶长了一对圆球般的犄角,正是这犄角撞得他七荤八素。
拓拔野在空中转身之际,猛地调用丹田之气,攥紧拳头,发力向怪物犄角之间的软肉打去。怪物低头撞得正欢,瞧也不瞧,自己迎将上来,登时打个正着。拓拔野吃了神农丹后,经脉初通,神力大展,一拳击出,已有惊人之力,这犄角间的软肉又是怪物脆弱之处,以强击弱,胜负立分。
怪物痛吼一声,重重摔落,撞在岩壁上,跌跌撞撞,掉入龙潭中。拓拔野拳头火辣辣生疼,心中却是惊喜莫名,没想到以自己小拳头,竟能击败偌大的怪物。但人在半空,来不及抓取藤蔓树枝,便已笔直掉入冰冷的龙潭之中。
身体尚离龙潭数丈之时,便已感到刺骨的阴寒之气,拓拔野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幽碧的潭水迎面扑来,扑冬一声,水花四溅,人向森冷的水潭深处沉去。
迅雷不及掩耳,变故太快,拓拔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沉入龙潭下几丈处。冷冰冰的水从鼻中、口中一齐灌进来,全身如在冰窖,双手双脚在水中胡乱扑腾。
但是拓拔野水性极好,加上刚服过纯阳灵丹,热血沸腾,片刻之后,在这冰冷的潭水中,他已能自在的潜游,睁开双眼视物。
水潭不如想象中那般深,周侧也未看见其他怪兽。拓拔野死里逃生,喜不自胜,在水里惬意的舒展身体,来回潜泳。向东游了片刻,突然发现不远处潭底闪闪发光,近了一看,竟是满地珍珠,交相辉映。
拓拔野一口气已经将尽,正要游上水面,蓦地看见东南方遍地珠光宝气中,一条白色怪物仰颈嘶吼。那怪物朝他走来,但行了几步,便被婴臂粗的钢链紧紧拉住,不能再前进分毫。拓拔野不及多看,迅速上浮,冲出水面,张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龙潭三面靠悬崖陡壁,一面对着山谷草地。此时月亮已经悬挂在西边的山腰树梢,雪白的的月光照在龙潭上,荡漾着清冷的光。西北面岸边,那只似牛怪兽正在甩头,抖落水珠,听见声响,立即抬起头,看见拓拔野正瞪眼瞧它,登时吓得呜鸣一声,掉头撒开四蹄,转瞬间逃了个无影无踪。
拓拔野哈哈大笑,大感得意。想起水底怪物,好奇心起,不知是否就是神农所讲的龙马。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猛地扎入了水底。
这次在水中更为自如,视野也更为广阔清晰。那只白色怪物倒像一只白鹿,只是身上遍布鱼鳞,腮上长了一对鱼鳃,一张一合。头顶只有一支鹿角,双目火红,脖颈颇长,唇上两条龙须摆舞不停,张口嘶吼时,犬牙交错,威风凛凛。
怪物颈上被婴臂粗的白色钢链紧紧锁住,只能在方圆三丈内行走。那怪物见拓拔野去而复返,甚是激动,不住的朝他冲来,被钢锁勒住,仰首奋蹄,嘶吼不已。
拓拔野毕竟年幼,又未曾见过这等灵兽,不知吉凶,心中不免忐忑。但是见它为巨锁所缚,眼巴巴的瞧着他,不住的悲鸣,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拓拔野从小受过颇多苦头,因此见人受苦,感同身受,极易激起同情心。黄昏时,在南际山顶邂逅神农,便是因此与他相识相交,结下一段奇缘。此刻见这怪物囚于潭底,将心比心,倘若自己被囚禁于此处,纵使不被淹死,那也要被活活郁闷死。
拓拔野游到怪物近处,仔细端详那粗大的钢链,寻思如何将它解开。钢链似是由百炼精钢与其他东西合炼成,在珍珠耀射下,闪烁着淡红色的光泽。拓拔野咬牙用力扯了几次,钢链纹丝不动。
拓拔野虽然服了神农丹,但一来自己素无功底,平白添了神力,也不知如何调使,二来此钢链乃是几十年前一个奇人所铸,混合北海十七种金属而成,莫说是拓拔野,纵然是江湖中超一流好手,也不能空手将钢链断开。
拓拔野无奈,只好浮上水面换气,再下潜寻觅其他方法。来回试了十余次,终究没有发现什么法子。那怪物似乎也颇为沮丧,嘴里咕噜噜的发着怪声,垂头丧气。
拓拔野眼角扫处,突然发现几丈开外,幽暗之中,有奇异的光芒一闪即逝,但眩光之强,竟胜过遍地珍珠。那怪物似是十分惊恐,没来由的向后退了许多步。
拓拔野心中大奇,不知那里有何物事,竟让它如此惊惧,于是朝那里游了过去。
游到近处,方才发现竟是一柄青灰色的铁剑,斜斜插在潭底的软泥之中,外表看去,无甚希奇之处,却不知先前的眩光从此剑何处发出。拓拔野轻轻一提,就将那剑拔了出来,那剑竟是一柄长不过三尺的普通铁剑,沉于水中已久,锈迹斑斑。只有剑柄上刻了“无锋”二字。既是无锋,那想来也不如何锋利了。
拓拔野原想用此剑断开钢链,但这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将剑抛了出去。剑在水中悠悠荡荡的飘了会儿,斜斜的落下。拓拔野刚要转身,却被眼前一幕震得目瞪口呆。只见那无锋剑如弱柳扶风,飘忽间,竟然没入一块潭底巨石,深达尺余。
拓拔野精神大振,游到剑边,双手握住剑柄,用力将剑拔出。其时一道月光斜斜射入潭底深处,拓拔野将剑身一转,登时闪过一道眩目的光芒,他举手挡住眼睛,缓缓的移开手掌,赫然看见剑身上刻了两个小字,在月光下微微泛着金色的光晕。定睛看去,竟是神农二字!
拓拔野惊愕之下,险些呛了一口水,当下抱剑浮上水面。此时月将西沉,晨星稀疏,天色极黑,再过一阵,天便要亮了。
拓拔野在月下仔细端详,那无锋剑剑身果真有神农字样,反转过来,另一侧剑身隐隐也有两个字:空桑。
此剑原是二百余年前,木族圣女空桑仙子的佩剑,也是木族七大神器之一。当年空桑仙子在东海邂逅神农,两人一见钟情。空桑仙子将无锋剑送给神农,聊解相思。神农在无锋剑上用金刚指刻下两人名字,当作两情不渝的见证。但是五族圣女必须为处女之身,终身不嫁。空桑仙子为此被木族长老会流放汤谷。而神农身为神帝之尊,竟不能触犯五族之约,解救心爱之人,只能目睹空桑仙子东渡汤谷,独自在南际山顶喝得酩酊大醉。那日他心如死灰,将无锋剑抛入龙潭之中。孰料此剑在潭底沉睡两百年,竟在神农化羽之日,为误入龙潭的拓拔野所发掘。两人缘分,实是命运使然。
拓拔野自然不只此剑来历,但是瞧见神农二字,却也猜得出此剑必与神农有极深渊源,心中惊奇喜乐,不可言喻。想到此剑主人,此刻怕已在山顶化为坚岩,顿时又悲从心来。他爬到岸边,双手捧起无锋剑,跪下又朝山顶扣了三个响头,唏嘘不已。
月以西沉,天色将亮。拓拔野决计赶快将怪兽救出,便去寻找龙马,收服上路。他再次跃入水中,口中衔剑,双手划动,很快便来到那怪兽身边。那怪兽远远望见他口中的无锋剑,便惊恐不已,向后倒退,一直退到水底崖壁。口中发出呜呜的悲鸣,全然没有起初威风八面的姿态。
拓拔野心想:“此剑必是收降灵兽的利器,所以它才这么害怕。”想到此处,他将无锋剑握在左手,放至背后,慢慢走上前,伸手在那怪兽的脖颈上不断抚mo。那怪兽起初十分惧怕,但也不敢躲闪,缩着头任由拓拔野抚mo。过了盏茶工夫,怪兽见拓拔野满脸微笑,只是不住的摩挲它的脖颈,并无恶意,惊惧之意稍减,开始放松下来。
拓拔野大乐,心想:原来这灵兽和普通动物也没什么区别。就象从前的阿黄,起初对我凶巴巴,老是吠个不停,但是亲近一会儿,就跟我好了。
待到怪兽完全放松,拓拔野这一口气也差不多憋到了尽头,于是挥起无锋剑,用尽周身气力向钢链上斩落。那怪兽见他挥剑,嘶声狂吼,向左侧奔去,恰好将钢链绷得笔直。亮光一闪,拓拔野在水中听见“澎”的一声闷响,手心发麻,虎口震裂,无锋剑从手中震飞。剑锋与钢链的撞击之力在水中掀起一阵冲击波,将拓拔野向上推了老远。
拓拔野浮出水面,稍一换气,又一个扎子潜入潭底。潭底那只怪兽已经不见踪影,钢链已经被斩断,拖委在地。但是无锋剑竟也断成两截,剑锋那一半直没入岩石中,另一半则横亘在潭底。拓拔野拾起无锋剑,心中怅惘,想不到此剑掘出不过片刻,竟成了断剑,心中颇为歉疚。他将断剑衔在口中,向上游去。
拓拔野上了岸,方始觉得周身疼痛酸软,疲惫不堪。他将断剑插在一旁,重重跌坐在草地上。这一日所遇事情匪夷所思,奇事一桩桩接踵而来。他活了十余年,流浪已久,但所有经历相加,也不如今日这般大喜大悲,惊心动魄。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听见一声怪异的嘶吼,扭头望去,龙潭底的那只白色怪兽从左侧丛林电窜而出,疾风般向他扑来!
拓拔野大吃一惊,正要伸手去拔无锋断剑,已被怪兽扑倒在地!
那怪兽两前蹄夹住拓拔野两肋,让他丝毫动弹不得,歪斜着脖颈,低着头瞧他,怪兽双眼如火球滴溜溜转个不停,张着嘴,龇着牙,楞乎乎瞪了他半晌,略有所思。拓拔野苦笑,心想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怪兽突然仰天长啸,似乎颇为欢快;猛地垂下头来,张开大嘴,朝拓拔野头上压了下去。拓拔野闭上双眼,自认倒霉,想起神农重托,更是后悔不已。
拓拔野忽觉一条湿漉漉的东西在自己脸上、额上摩挲不已,一股股热气直喷到自己眼脸上来。拓拔野睁开双眼,看见原来竟是那怪物的舌头在自己脸上乱舔,心中惊诧不已。心道:“莫非这怪物还有洁癖,要先将食物洗静?”
但那怪物舔了他半天,仍未有咬他的迹象,只是一味的吐舌舐舔,口鼻中发出哼哼卿卿的响声,竟似毫无恶意。怪物呵出的热气弄得他瘙痒难当,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那怪物将脖颈朝后一缩,歪着头瞧他,咧嘴发出哈哈之声,仿佛在学他一般。
拓拔野又惊又喜,试着探出手,在它脖颈、头部摩挲。那怪物并不退缩,眯了眼任由他抚mo,倒象温良驯服的小狗。怪兽侧过头,伸出舌头舐他手,极是亲热。
拓拔野大喜,想来这怪兽也知情知义,感恩图报。拓拔野搂住怪物的脖颈,冷冰冰的鱼鳞贴在皮肤上甚是舒服。那怪物甚是欢喜,不住的摇头摆尾,口中发出哈哈笑声。拓拔野忍俊不禁,拍拍它的头道:“你倒学得挺快,下次教你说话。”自觉荒唐,哈哈大笑。一人一兽相对哈哈。
拓拔野一日未眠,疲惫已极,再兼死里逃生,欢喜不尽,一颗心逐渐放下,困意迅速翻涌上来。过不多时,便抱着怪兽沉沉睡去。
待到醒来之时,已是翌日正午。阳光灿烂的照耀着,蓝天白云,山崖环绕,龙湫瀑布如蒙蒙细雨,漫天洒落。如此向上仰视,仿佛在俯瞰一口深井。有一刹那,拓拔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揉着眼睛,从草地上爬了起来,龙潭碧波泠光,周侧奇花异草。身旁一只满身鱼鳞的白色独角鹿正瞪着火红的双眼看他,见他醒转,欢鸣不已。
见着这过目难忘的怪兽,拓拔野这才将昨日之事一一想起。看看烈日悬空,想起神农重托,拓拔野大叫一声“糟糕”,跳将起来,摸摸怀中书物,所幸都在。羊皮书上的字不知是用什么颜料所写,在水中浸泡许久,竟然没有一字洇开。羊皮囊中的十五颗神农丹也一颗未失,神木令倒是更加坚硬,敲起来有金属之声。
拓拔野翻开《大荒经》,按图索骥,查到南际山,在地图附近仔细搜寻,果然看到在南际山西南方向标有玉屏山三字。蜃楼城则在南际山东北方临海之处。想起神农所说,此处离玉屏山两百余里,离蜃楼城两千余里。倘若寻访不到青帝,从南复折而向北,路程相加,少说也有两千五百里,要在七日内赶到,可真是难于上青天。不知神农所说的龙马又在何处呢?
拓拔野四下眺望,龙潭中的碧水漫过岸边巨石堆,在凹洼处汇聚为溪流,蜿蜒西南,一直流过西南的山谷。溪水所经之处,水草犹为丰茂,以拓拔野流浪素久获得的经验,这溪流附近必是动物出没,饮水栖息之地。哪知他引颈眺望了许久,也不见一只动物出现。
拓拔野暗暗纳闷,难道此处竟是死谷?那么昨夜的那只飞牛怪物又逃到哪里去了?
拓拔野和独角鹿沿着溪流向西南走去,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见远远的有几只龙头马身的怪兽在溪边垂颈饮水。拓拔野大喜过望,心想这必定是神农所说的龙马了!只要收服一只,便可日行千里,七日内完成重托,自是不在话下。
拓拔野正待发足奔去,独角鹿却已嘶吼一声,向龙马飞驰去,速度之快,竟似身边突然卷过狂风,劈过闪电。拓拔野大为意外,岂料奇怪的事还在后头。那几匹龙马听见独角鹿的独特嘶吼,登时抬头四顾,瞧见独角鹿冲来,竟吓得四散奔逃,一只年幼的龙马惊慌失措,前蹄绊倒,全身瘫软,竟不能再爬起来。
独角鹿刹那间便冲到小龙马前,瞧也不瞧它一眼,径直飞奔,不过片刻便追上两匹骏健的龙马,还未如何,那两匹龙马便奋蹄长嘶,惊惧不已。独角鹿一声怪吼,两匹龙马立即卧倒,低声悲鸣。
拓拔野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原来这独角鹿乃是水族灵兽白龙鹿,性烈难训,极为凶猛,并且奔跑如飞,远胜龙马。这只白龙鹿数十年前在东海沿岸为害甚众,被一路经此地的奇人用十七混金索降伏,困在龙潭之中。几十年来,白龙鹿在龙潭底,咬死许多灵兽,尤以龙马为众。苟存的灵兽,除去少数凶顽之物,无不远远辟易,连龙潭也不敢靠近。
拓拔野虽不知究竟,却也猜出这独角鹿乃是大大的出奇。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因同情之心救出的水底怪物,竟是如此了得。冥冥之中如有神助。
白龙鹿受困几十年始得自由,心情极好,竟不咬噬龙马,而是转身朝着拓拔野昂首睥睨,颇有得意炫耀之态。拓拔野哈哈大笑,冲它吹了一声口哨,白龙鹿立即飞奔回来。
拓拔野拍拍它的头,与它亲热片刻,用无锋断剑在白龙鹿颈上残余的十七合金索上奋力削磨,反复十余次,钢链方才断落。白龙鹿欢鸣不已,头颈在拓拔野身上来回磨蹭,湿嗒嗒的舌头又朝拓拔野脸上卷来。
拓拔野连忙躲闪,笑道:“口条已经吃够啦。鹿兄,我想请你带我去玉屏山,怎么样呀?”白龙鹿似是听得懂他的话,连连点头,又发出那哈哈之声。
拓拔野大喜,用神农所教招式,翻身上了鹿背,叫道:“咱们走吧!”白龙鹿长嘶声中,扬蹄飞奔,瞬息间便奔出十余里。山谷中只听见拓拔野连连惊叫“慢些,慢些!”,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了。
艳阳高照,鸟语花香,龙潭谷中又恢复了宁静。
那只飞牛怪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探头探脑一阵,确定白龙鹿已经去远,欢鸣声中,重重跃入龙潭中,溅起老高的水花。
第二章 谪仙人
拓拔野骑在白龙鹿背上,只觉耳边风声呼呼,两侧树影急速倒退,宛如在云端飞行。初时深怕被甩出去,一手反握无锋剑,一手死命抱住白龙鹿的脖颈。但白龙鹿飞奔时极为平稳,毫不颠簸,过了些须时候,拓拔野已敢松手,随着白龙鹿的节奏前行。出了龙潭谷,便是一片平原,草长莺飞,白云飞舞,迎面吹来的初夏午风,带着阳光的温暖气息。拓拔野精神为之一振。他原本开朗乐观,又是十几岁的少年,忧愁难过之事从不隔夜。昨日与半日至交神农生死之别的感伤,今日已经淡了许多,再兼屡屡死里逃生,奇遇连连,又交了一个奇特的灵兽朋友,心中颇为兴奋。阳光普照,暖风拂面,顿时心情大好,开始高声唱歌。白龙鹿合着他的歌声,偶发欢鸣。
平原上许多野兽远远听见白龙鹿的叫声,便惊惶四散,闻风而逃。
拓拔野心中得意,自小四处流浪,看见凶猛野兽,总得老远躲避,唯一骑过的动物,便是一匹野驴,但是骑不到十步,就被它连颠带甩,抛了下去,周围小孩无不笑得打跌。虽然他心胸广阔,并不因此与天下野驴记仇,但毕竟乃人生糗事一件。而今日,骑坐这独角白鹿,,莫说野驴,就连狮子老虎也无不辟易,当真是威风八面。
自南际山往玉屏山,沿途两百余里,尽是平原与若干丘陵,极少人家。惟有经过一处山脚下时,有几处农家。一个农妇带着女儿在河边洗衣,瞧见一个满面尘土、衣衫破烂的少年雄赳赳、气昂昂的骑着一匹见也没见过的怪兽呼啸而过,登时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白龙鹿脚程极快,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拓拔野见前方丘陵起伏,大河横亘,河西几座高山卓然而立,山顶云雾缭绕,黄昏斜阳,将西侧山峰镀了一层金黄,宛如仙山。拓拔野心想,两百里路程,以白龙鹿脚力,理应到了。
当下拍拍白龙鹿的头颈,示意停下。从怀中翻出《大荒经》,再仔细查看。上面写道:“(南际山)又西南二百余里,曰玉屏山。山有四峰,东横大河。其上多松,中峰有天湖。”
眼前景物与书中描摹并无二致。拓拔野将书收好,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一路上,只在路过一片果林时,他顺势摘下一些桃子果腹。此时已近黄昏,早已消化得差不多了。他决定先吃了晚饭,再上山寻找青帝。
但是附近极目望去,并无果林,也未见走兽。倒是倦鸟归林,叫声啾啾。想起神农三笑震落十余鸟雀,拓拔野决定依样画葫芦,也仰天大笑。岂知虽然他笑声颇响,漫天却无一只鸟雀掉落,过了半晌,倒是一滩鸟屎疾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他的大腿。
拓拔野哈哈大笑:“鸟儿,鸟儿,你被我吓得尿屎齐流那也罢了,怎么好端端污了我的衣裤。你可知这条裤子我只穿了四年,仅此一条,要是洗了可就得光屁股。”那白龙鹿不知是否听懂了他自嘲之语,也跟着哈哈大笑。
拓拔野拍拍白龙鹿的头,笑道:“鹿兄,看来咱们得下水捕鱼了。”当下将怀中物件与断剑丢在地上,一夹鹿腹,呼啸声中,一人一兽风驰电掣,高高跃起,跳入大河之中。
拓拔野与白龙鹿水性极好,水中鱼儿既多且肥,不一会儿工夫,便捕了十余条两尺来长的鲫鱼,一一抛上岸去,任其在岸上乱蹦乱跳。白龙鹿饿极,在水中肆意舒展身体,如蛟龙般扭摆来去,口如闪电,牙似霹雳,瞬息间便吞了七八条大鱼。
拓拔野湿淋淋的爬上岸来,取了无锋断剑,到附近树林里东挥西砍,拿着宝剑充柴刀,收罗了一捆树枝,兴冲冲的生火搭架。他见身上鸟粪尘土遍布,索性将衣服除下,只穿了一件底裤。将衣裤在水里洗净,悬挂在木架上烘晾。
他十余年来在山林江湖间流浪,过得都是这种生活,早已训练得手脚麻利,不过一会儿工夫,便将鱼开膛刮鳞,串在树枝上烤得喷香。再涂上些自制佐料,开口大嚼。白龙鹿从河中跃上来,甩甩身上的水,闻得烤鱼香味,龙须大动,一路小跑过来,探个头在拓拔野身旁,红眼瞧瞧拓拔野,又瞧瞧烤鱼,发出呜呜声响。拓拔野哈哈大笑:“鹿兄,你还没吃饱吗。咱哥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千万别客气。”白龙鹿点头欢嘶,当真毫不客气,风卷残云,将余下的十余条鱼吃了个干干净净。
拓拔野打个饱嗝,正寻思着怎么上山寻找青帝,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之声,蹄声密集,隐隐还有呼喝之声。拓拔野连忙穿上衣服,将神农赠送之物藏在怀中。
只见北边尘土飞扬,蹄声越来越响,一行玄衣大汉驾着龙马如疾风般席卷而来。
白龙鹿闻得龙马气息,顿时昂首长嘶。那群龙马听得叫声,奋蹄惊嘶,原地乱成一团。为首一个黑衣少年大为恼怒,扬鞭呼喝,其他大汉也纷纷挥鞭策马,龙马群惊惧之下,方才小步前行。
这行队伍,约有三十余人,最前两骑,乃是一个老者和那个黑衣少年。老者瘦如槁木,一双碧绿的眼睛深凹下去,满面木无表情,背上斜斜插了一具桐木琴。那少年细眉斜眼,长得不丑,却满脸暴戾神色,他每挥一鞭,龙马臀上便多了一道深色血印。后面数十大汉玄衣劲装,背负长刀,虽然高矮胖瘦不同,但神情木然,服装一致,倒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行人奔到近处,龙马瞧见白龙鹿昂然而立,又是一阵惊慌。黑衣少年皱眉“噫”了一声,奇道:“白龙鹿!”那老者脸上闪过一道诧异神色,冷冰冰的碧眼朝拓拔野身上瞟来。拓拔野被他瞧得有些发毛,却故意挺起胸,硬着头皮与他对望。
黑衣少年策马扬鞭,走到拓拔野身前,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他,满脸倨傲神色,道:“小乞丐,你这白龙鹿是从哪里得来的?”拓拔野瞧他虐待坐骑,飞扬跋扈,已然厌恶,听他如此发问,更加心中有气,翻了翻白眼,叉手于胸前道:“你干吗不去问它?”
黑衣少年勃然大怒,喝道:“小王八找死!”挥鞭便要当头劈下。白龙鹿昂首扬蹄,高高站起,发出一声怪异的怒吼。众龙马登时肝胆欲裂,惊惶乱窜。黑衣少年鞭子还未落下,坐下龙马已经受惊立起,扭首后退,险些将他掀下马去。
黑衣老者一声长啸,震得拓拔野耳中隆隆作响,众龙马登时安静下来,垂头站立。老者冷冷道:“大伙儿将龙马的耳眼蒙住,别受了白龙鹿的惊吓。”众人纷纷取出布棉,将龙马双眼蒙住,耳朵塞上。
黑衣老者瞥了拓拔野一眼,见他虽然衣衫褴褛,但英姿勃勃,往那儿叉手一立,满脸不在乎的微笑似乎有恃无恐,还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当下朝黑衣少年微微一弯腰道:“公子,前面就是玉屏山。青帝御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事要紧。”
黑衣少年对那老者颇为尊重,虽然满腔怒火,却也强自按捺。点点头,朝身后大汉道:“咱们走。”扭头恶狠狠的瞪了拓拔野一眼,冷冷道:“小子,咱们走着瞧!”众人叱喝声中,众马奔腾,烟尘卷舞,朝玉屏山奔去。黑衣少年还不忘回头瞪了拓拔野两眼。
拓拔野吁了一口气,拍拍白龙鹿笑道:“鹿兄威风八面,救我一次,咱哥俩两不相欠。”突然想到,这些人神色匆匆,似乎也是去找青帝的。自己对青帝身在何处了无所知,遍山寻访也非上策,不如跟着这行人,让他们为自己带路。当下对白龙鹿道:“鹿兄,咱们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瞧瞧他们去哪里找青帝。”白龙鹿兽中之灵,听得懂人言,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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