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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江故事.txt

2023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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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故事》 作者:李思熠
◎第一话◎
我曾经在云南丽江渡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6天。
从丽江回来,看着与生活密切相关的报纸和电脑,竟感到无所适从、格格不入。很久了,我从丽江的生活中回不来,在昆明的生活中进入不了。常常我想,丽江到底带给了我什么?那段日子,在记忆中就像电影一样的放,那些碎片和断章,一幕幕地在眼前过,那些恍惚的画面,既真实又模糊。我知道它们是真实存在过的,可是回首时,为何那一切都像一场梦。
我在那个梦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理想的生活,幸福、宁静和安详。到底,我是那个故事的主角还是旁观者?或者我只是偶然的过路者,看到了正在上演的一幕。我相信有神秘的力量在指引和安排着我们的意志,让一切都在适时的时候出现。正如同神秘的力量指引我走向丽江古城的那个酒吧,门前有古老的小桥与流水,还有音乐,有村上春树的日文书籍,有花吹雪的空间,然后,再安排了台湾男孩的形象、声音和气息,这一切都交织于那个充满浪漫神韵的火把节夜晚,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遇到了那个台湾男孩,揭开了叙述的序幕。

当我随着那个吵吵嚷嚷、令人难以忍受的旅行团抵达丽江县城时,已经是夜晚时分了。经过两天的长途旅行,每个人都显得疲惫不堪,终于没有精力再争吵和抱怨了。我们下塌的格兰酒店正对着丽江古城。我没有随团员行动,而是在洗完澡后,素面朝天独自走进了古城。
这是火把节的夜晚,也是我到达丽江的第一个夜晚。古城里随处可见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的纳西女子和喜悦的游客,四周的人群兴奋着,古城宁静的天空似乎也被渲染得多了一些冲天的火光。
我顺着身边淙淙流淌的小桥流水走进古城。在人群渐少的地方,流水的声音似乎能让你看见清澈的河底,水波发着银色的光芒向前涌去,石板小径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出清幽的光泽,蓝色的夜空将古老的屋檐构勒出轮廓分明的图案,月亮像被凝固在天幕中,静静地凝视着苍穹下这座小小的百年古城。
古城里的青石板路纵横交错,深长幽远,身边的流水带着某种神秘的气息,有时一转身就隐没于身后所不知道的地方了,还有的时候,听见哗哗的水声却看不到水的踪影,而当你不经意时,它又倏然出现在脚边,让你觉得它从来未曾离开过一步。
我被这些流水陪伴和牵引着,心情渐渐宁静了,与白天的浮燥相去甚远。走过几座小桥,来到几家酒吧和西餐馆前,一一询问和寻找着我所需要的东西。最后,走到一家门窗相连的长型小酒吧前,我停住了。这个酒吧的屋檐下挂着两只类似日本风格的小灯笼,灯笼发出晕黄而柔和的光,朴素而沉静。一旁的垂柳边挂着一只亚麻布做的大灯笼,灯笼上写着“花吹雪”三个字,我立即想到了日本,想到了飞雪般的落花,一种亲切感将我迷住了。抬头看酒吧内,里面没有客人,每张桌子上却都点着红色蜡烛,泛黄的墙壁与烛光辉印着。一袭黑衣打扮的一个男子背对着我,在吧台前整理着什么,身旁的屏幕上,以蓝色的大海为背景的张惠妹在深情地演绎着爱情,酒吧里充满了她磁性的歌声。
“咯有酥油茶?”我站在门外冲着那个男子的背影用云南方言问道。
他缓缓转过身,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俊秀中带着柔美。他看着我,眼神间有一股隐约的忧伤飘来,就像午夜忧柔的月色。他的身体中,散发着一股温柔的忧郁。他看了我足有6秒,随后才轻轻说道:“有。请进来坐吧。”声音非常好听,柔软的普通话,温和而充满魅力。
“一杯酥油茶。”我改用普通话说着,并开始坐进去打量着这间独特的小酒吧。
酒吧的格调优雅而又随意,微微泛黄的墙壁上挂着一些小幅的美术作品,有丽江的风景和民族风情,还有一部份是客人在酒吧的留影,有3、4张都是这个黑衣男子与另一个男子的合影,相片上,两个英俊的男子幸福地微笑着,那笑容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孩子。在每张铺着蜡染台布的桌上,都有一只藏族点酥油灯用的小蜡台,蜡台里点着红色的蜡烛,烛光映着墙壁上那些神秘的东巴文字,弥漫出一种古老而又温和的艺术气息。酒吧主人腰间挎着的那只紫色碎花的蜡染小包及独特的黑色服装,还有扎在脑后的头发和挂在脖子上的黑色项链,都使他的打扮看起来很另类,但温柔的目光和身体里散发出的一种似有似无的忧伤,却使他与新潮和时髦绝然地分离开来,越发显出一种独特和神秘的气息,仿佛为了在这个宁静的小城里坚守一份隔世的孤独。就在这时,他走到我身旁,低下头,像是耳语一般,用那极好听的声音柔和地说道:
“小姐,您点的酥油茶,一杯不好打,要打就只能打一壶,您看怎么样?”
我抬起头,他正望着我,眼睛的睫毛长而密,优美地弯曲着。我怔了一下,说道:“那就打一壶吧。”他点头离去。
我开始随手翻阅酒吧里的一些杂志及书籍,看到许多西藏风光,还有一些印刷精美的丽江画册。忽然,我眼睛一亮,看到吧台边那个竹子做的书架上放满了整整一书架装桢整齐的日文书籍,我兴奋得竟然对着他用日语脱口而出:“你会日语?!”他抬起头:“哦,一点点。”烛光映着他有些羞涩的笑容,在黑色的背景里格外动人。我也笑了,他低下头去。我继续回到书籍中,居然发现寻找了半年之久的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原文作品,我立即想到了远在广东的安,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我们常在书信中讨论村上的作品,那时国内对这位日本作家介绍得不多,安时常寄些台湾出版的村上的作品来给我。我是在她的影响下爱上这位作家和他的生活方式的。我曾对安说,我们也开一家小酒吧,我要向村上一样在酒吧里写作,我要与安守住这个酒吧过我们理想的生活。此刻,我居然在这个古城的酒吧里发现了村上!我兴奋地抽出一本《寻羊冒险记》,回到窗边的桌前,就着烛光看了起来。
酥油茶上来了,他走到身边为我斟了一杯。
“喝得惯吗?”他温和而淡淡地问。
“非常喜欢,”我兴奋着回答,“你呢?”
“我也很喜欢,”声音轻柔、舒缓。“慢慢喝吧。”他说完就静静地走开了,我的面前,留下他柔和的余音在飘荡。
烛光闪烁,跳耀般地洒在书页上,美妙的音乐在耳边流动,我感到轻松而平静。心情趋于恬静,酒吧又充满了温馨,此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打搅我的心。过了一会,我抬起头望向角落的青年,他安静地伏在桌上写着什么,偶尔抬头望向窗外,神情飘渺。我们在这一自由的空间,没有言语的交流,可音乐和烛光却在两人之间流动,还有不时飘出的奶茶的香味。
我看看窗外,又看看屏幕上的张惠妹,不竟跟着她唱了起来,不时还随着歌声摆动身体。青年也随着音乐哼了起来,不知是被我还是被张惠妹的热情所感染,我们一起感受着。
不久,走进了一个客人,他坐下后喜悦地说道:“这个酒吧很有情调呀。小伙子,你就是老板吗?”
青年点头:“是。”
“不错,很好。”他欣然称赞,青年走上前,用他温和的热情向客人介绍着。他们交谈了起来。
客人操着带福建口音的普通话问道:“听口音你不象本地人啊,从哪里来呀?”
“台湾。”青年淡淡地说。
“哦,我也去过台湾。你是台湾哪里的?”客人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丰原。”
“怎么会来到这里呀?”客人很有兴趣地问道。
“从一本画册里看到丽江,很喜欢,想到这里生活,就来了。”
听到这里,我心头微微一震:他的想法与我一样,这不正是我想要过的生活吗?五年前我也是因为看了图片就有了想要来丽江生活的愿望。这种愿望,在我看来是如此遥远,只能做为一种对将来的寄托,而远在台湾的一个男孩子,为什么就能勇敢地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轻易地过上了我梦想中的幸福生活?是什么力量在驱使着他?我想知道。
“台湾的工作呢?”客人关切地问。
“辞了。”依然是那种淡淡而温和的语调。
“就一个人吗,你在这里?”客人有些惊讶地问道。
“一个人。”
“哪,台湾有没有女朋友?”
我很仔细地听着。
他摇摇头,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不简单啊,”客人赞叹着:“有名片吗?给我一张。”
“行。”他转身去拿名片,我将目光收回,低下头,继续看书。他们在交换名片,我萌发了想与眼前这个英俊的青年合影的想法。“嗨,合张影吧,以免将来忘了你。”我正盘算着怎样说出这句话。
“来,您也留一张。”突然,他的声音出现在我耳边。
我抬起头微笑着接过名片,目光落在他奇特的名字上。
他们继续交谈,谈话传到我的耳里,眼前这个叫洛克的台湾男孩子带给了我种种心灵被触动的感觉,我即时拿起笔,在名片背面写下:
一个叫洛克的男孩
他过上了我的幸福生活
台湾男孩,
从画片上看到丽江,就来了
在这里生活
开了一家小小的Bar
有日文书籍
他过上了我的幸福生活
写完后,我又打开一本酒吧里专供客人写画的本子,把这一切写下告诉了安。我告诉她我在这里看到一个台湾男孩,他实现着我梦想中的幸福生活。我还对安说,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每个人都应该在年轻的时候实现梦想,哪怕只是一次。我告诉她我在丽江,这里有古城、小桥、流水、人家。我被这一切感动了。我还告诉她我想她,这是一个想念的季节。
不知过了多久,客人走了,一个小女孩从厨房里出来收拾干净后进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宁静,时间被静止在酒吧这个空间里,只有我们俩个人。
“能喝完吗?”他坐在离我3米远的地方问。
“你要喝吗?”
“如果你喝不完。”
“如果你愿意喝。”
他淡淡一笑,起身拿了一只杯子:“咱俩一块喝吧。”
就在那一刻,他来到我跟前,距离不到0.6米,我抬眼正好看到的是他黑色T恤下胸部起伏的线条,突然,我感到一种久违了的吸引力扑面而来,这股力量将我的身体击中,倏然间,全身的血液凝聚了,下体在瞬间有了一种潮湿的感觉。这种感觉,像闪电,来得那么猛烈。我呆住,他令我湿润,是身体而不是眼眶!
我诧异地看着他。
“嗯?”他倒酥油茶的动作停止了,目光温柔地寻问着。
“啊,够了吗?”我慌忙掩饰道。
“行。”他不经意地说完,坐到离我大约2米的对面,但是,他的身体散发出的那股魅力依然强烈地吸噬着我,我被身体里一种不可遏制的力量感染着。
在我一生当中,有过很多次艳遇,却从未发生过一夜情,有些人令我感动,但身体里产生的液体只是泪水。如果此刻与他开始一夜情,应该是非常美的。我渴望一段发生在丽江古城的浪漫爱情。
“来旅游吗?”他终于发问了。
“对。”
“一个人?”
“是。”
“住在古城里吗?”
“没有。”我说。
“真遗憾,你应该住到古城里来。”他说着,很自然地坐到我对面来了。他的眼睛很少露出笑容,但那份温柔的忧郁却能将人深深吸引。我们的对话少而缓慢。我不能看他的眼睛,只能看着蜡烛芯在火焰里燃烧。
电话响了,他起身。我慌忙拿出纸笔,继续给安写信,尽量用安的形象来抗拒他的吸引。
他接电话,声音极柔和,低回而婉转,偶尔轻声一笑,随即又将头深埋下去。电话那头是个与我一样的女子吧,或许也是在某一天走进这间酒吧,看见这个男孩,被他所吸引,千里迢迢打来电话。应该是千里,我听见他说:“你别来。”声音一样的柔和。
说了二十分钟,他结束了电话,向我这里走来。还差两步就到了,铃声又响了,再说二十分钟吧,我也该走了。酒吧里开始的故事应该在酒吧里结束,这样的感情稍纵即逝,简单而短暂,我不允许自己放纵感情。
我没有惊扰他,收起写好的文字,悄悄放下钱起身离去。转身出门时,他追了出来:
“怎么就要走了?”语气中带点惋惜。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再坐一会儿吧。”声音里带着轻柔的恳求。
我抬起头,他正用一种温柔的眼神凝视着我,那眼神几乎将我挽留住。
我微微摇摇头。
“可是,还要找你钱呀。”
“不用了,谢谢。”
“那,”他迟疑了一下:“好吧。”
在那份让人难忘的声音和目光中,我转身离开,带着遗憾和眷恋离去了,那时已是凌晨时分。
走在古城的青石板上,每一块石头都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沉淀,丽江是一座蕴含着丰富文化内涵的古城,而此刻,我在这里看到的文化就是酒吧和酒吧里的那个台湾男孩,还有在他身上实现着的我的梦。
小路两旁那一扇扇古老的木门都关闭了,偶尔有几丝灯光从缝隙间洒出,喧闹了一日的古城恢复了沉静的本色,道路中间的河水在轻轻地流淌着,我沿着茶马古道遗下的石阶向着出城的方向走去。转身回望,花吹雪的灯笼隐现在河边的垂柳之间,光辉隐隐约约,越来越淡。我像一只急于归家的倦鸟,看着自己离巢穴越来越远,每走离一步,都会带给我巨大的痛苦,每接近酒店一步,心痛就加剧一分,因为我知道,自己真正想回去的地方不是酒店而是酒吧,那里有我的幸福,有我所愿意看到的人和某种强烈吸引着我的神秘的力量。
古城在隐没,像一颗沉入海底的珍珠,在黑暗中散发着熠熠的光芒。在古城出口处灯火通明的大水车下,我看着像雪花般被卷起的水流,想到自己明日就必须离开这里,向下一个目的地奔去,不觉一种深深的疑惑从心底涌起。我为什么要不停地向前奔去?为什么不能停留在自己喜爱的风景里?我像一个只顾奔跑的人,为了追赶前方的风景而放弃了此时身边的美景。我已经看见了自己理想的生活,就在丽江,就在那个酒吧里。那里有我喜爱的作家,喜欢的语言文字,喜爱的生活方式,还有,还有那个台湾男孩,他能让我产生身体和心灵的激情,产生想写作的欲望,我为什么不能把心底的愿望告诉他?我为什么要远离我的梦想和幸福?想到这里,一股猛烈的力量将我再次推进了古城。
寂静的夜里空无一人,偏僻的小巷散着清淡、朦胧的月光,路上没有灯光,我怕酒吧关门,怕那个青年离去。强烈的想见他的欲望驱驶着,使我忘了黑夜的恐惧,毅然向前走去。远远地,看见花吹雪的灯笼还亮着,不禁奔跑了起来。当我终于跑到河对岸时,隔着小桥,看见酒吧里依然点着温暖的烛光,他独自一人,依然握着电话。
我没有走近,只想远远地看着他。我坐在河岸小径的台阶上,从这里透过门窗可以看到他的形象。篝火在我眼前,燃烧得热烈而孤独,我看着火苗一次次烧灭又在自身不死的渴望中复活,依然以熠熠的光辉出现在眼前,照耀着夜空。我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本子,开始了记叙。
我想留下,为他能让我澎湃的一切。古城的夜晚,短暂的心跳。我想用我的文字,构筑古城的天堂,唱一曲绵延的歌谣。
听到他咳嗽的声音,但电话还没放下。长途吧,遥远的不知疲倦的长途。
伤感的歌谣像忧柔的夜风,散发在黑夜的星空下。远处,有狂欢的人群,歌潮涌动。我还在不知疲倦的写。
他放下电话了,可是他会看见我吗?我答应自己,篝火熄灭就离去。
他终于看见我了,而我仿佛就是为了让他看见这么一眼。
他说:“你坐在那里呀?”声音从河的对面传来,很好听。
隔着一条河,他望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目光,但我知道那目光一定是温柔的。
“你坐在那里呀。”
“嗯。”
“进去坐吧。”
我摇摇头,同样隔着一条河。丽江古城的河,那清清的河水真实地从身前穿过,静静地流淌在我们之间。
我劝自己写完这段文字就走吧,我终身眷恋的,也许是文学。文学才是我真正的家,最终的情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留下文字,留下记录,留下这些最初的等待。
白天在玉龙雪山上,有一只鸟,它和我孤独地对望。5千多米的海拔,它竟飞上来了,似乎就是为了遇见我。到底我是那只鸟,还是那只鸟是我?我为了戒文学而来到丽江,却又在丽江留下了文字。
篝火熄灭就离去吧。
高原的夜风,温柔之中带着凛冽,黑夜沉寂,我坐在冷风里。最后的一篷火焰,有些恍惚,有些忧伤,有些令人心痛。
酒吧里依然亮着温暖的烛光。他不知道我离去,那时是凌晨3点。
回到酒店,我没有进房间,而是坐在大堂里,给他写下了一封信。
洛克:
我是坐在酒店大堂给你写这封信的,明天我就到中甸去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到这个酒吧。原本我是想坐在酒吧里写字不走开的,但是,看到你长久地因那个电话而幸福着,我就转身离开了,想让你的幸福更自由一些。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个酒吧了,终于要离开时,请告诉我,我会让这个地方更长久地存在下去的。
看到花吹雪,看到了我的幸福,幸福到没有了语言,没有了文字。
祝你一切平安。
深夜喝酥油茶的女子
写完后按名片上的地址投进了邮箱。即使做完了这一切,我仍无法平静。回到房间,吴艳已经睡了,她留下一张纸条,为团队里那些纷扰杂遢的事情向我道歉。我从古城出来,就像为心灵洗了澡一般,白日那些烦恼的事情也暂时远离了。躺在酒店豪华舒适的床上,辗转难眠。我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走进这个酒吧就带给了我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一种终于相见的喜悦冲击着我,必须离去的痛苦折磨着我。我的思绪还停留在古城里,我的幸福在那个青年身上。心底像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留下,留下!”而一想到后面长长的行程,还要终日与那些混沌的人混在一起,就止不住地烦恼。
◎第二话◎
就在这样的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到了第二天早晨。吴艳将我叫醒:“快起来,要出发了。”我的脑袋一片昏沉,挣扎着起身去拿衣服,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床沿。吴艳大惊失色,我觉得自己要昏迷了,她马上唤来大堂经理,把我送进了医院。
医生的诊断为过度操劳加高山反应,很快氧气瓶和输液瓶便吊到了我身上。吴艳说:“医生,我们今天还要赶到中甸去的。”医生断然说道:“她不能去,绝对不能去,要走也只能回昆明。”我听后一阵窃喜,紧张的心终于松懈了。吴艳不无遗憾地看着我:“怎么办,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到德钦去看梅里雪山,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我说:“中甸和德钦以后还会有机会去的,对不对?最重要的是身体。”我在心里说:我不用去中甸寻找香格里拉,香格里拉是心灵的路,梦想的路,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找到自己的香格里拉,而我想寻找香格里拉的地方,在丽江。
吴艳始终不明白:5千多米的玉龙雪山都上去了,怎么来到县城后反而会产生了高山反应?她说要留下来陪我,我坚决谢绝了这样的好意。“我会好好留在丽江休养等你回来的。”她虽不放心,可是看着我那种坚决的表情也只好罢了。团队离开后,我立即从病床上跳起,拨掉氧气瓶溜出医院了。大街上阳光灿烂,我向每一个人亲切地微笑着,一种重获自由的喜悦充满了全身。
我退了酒店的房间,走进古城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这是一家古老的纳西民居,我打算在这里住到假期结束。洗完澡安顿好后,我似一个崭新的人,容光焕发地背起一个小包欣然上路了。我要回花吹雪!我留在丽江是为了这个酒吧。我要坐在酒吧里写作,享受悠然的时光,享受读书的乐趣,享受渡日的快乐,象我向往已久的那样生活:悠闲地坐在咖啡馆酒吧里,从午后到黄昏……
走进酒吧,不见洛克,一个本地女孩用不纯熟的普通话亲切地招呼着我。我暗暗有些失望,问道:“你们老板呢?” “他去买菜了。过一会就会回来的。你想吃点什么?”我点了一份混炒蔬菜,她进厨房,我起身观看那些贴在墙上的照片。照片均是在酒吧里拍的,有一、两个女子与洛克的留影,贴在不显眼的地方,显眼处贴着的是他与那个英俊又高大的青年男子的合影。还有一幅镜框,框里挂着他们俩人的速写像,那个青年沉着而镇定,洛克淡淡的忧郁中带着一丝稚气,没有笑容。我指着那个男子的像问女服务员:
“这个人是谁?”
“他是北京的,原来在这里,现在已经走了。”
“去哪了,他是老板的朋友吗?”
“是的,他们俩一起开的这个酒吧,但是现在他回去了。”
“他还来吗?”
“不会来了。”
我装做不经意地又问:“你们老板的女朋友呢?”
“我们老板没有女朋友。”
“哦,”我有一些兴奋:“他在这里也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
我舒了一口气,坐回到窗边的桌前喝着茶,慢慢品味着。酒吧里极安静,只有我一个客人,门前不时有纳西老人悠闲地走过。酒吧门前是小木桥,小木桥的缝隙间长满了绿色的青草,阳光正懒洋洋地洒下来,照着那些嫩草,绿油油地煞是好看。天空很蓝,云彩在悠然地飘荡,河对面的老屋在午后的光影里显得错落而有序。我悠悠闲闲地看着风景,任时光在身外从容地流淌。
菜上来了,味道真好,我慢慢吃着。桥对面走进来了一个30多岁的女人,一跨进门就用爽朗的福建普通话问我:
“好吃吗?”
刚回答完“好吃”她已走进了厨房,出来后她说:
“等我弟弟回来后让他做给你吃。”
“你弟弟?”我疑惑地问。
“洛克呀。他可会做菜了。”
“你是他姐姐?”我惊讶。
“是啊,你看不像吗?”她将头伸到我眼前。
“是亲姐姐吗?”我不敢相信。
“当然了。你仔细看看像不像?”
“……嗯,是有点像……”
“哈哈……”她豪爽地笑着:“你慢慢吃,他很快就回来了。”随着笑声出门去了。
我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原以为洛克独自在异乡过着淡泊而寂寞的生活,没想到他竟是在姐姐的庇护下过日子,那么,与其他到这里来赚钱的外地人又有什么区别?
正想着,他回来了。猛然看到我,先是意外,眼神一闪,随即变为意料中的平静。
“你来了?”他随和地问。
“来了。刚才你姐姐也来过。”我强调。
“我姐姐?”他疑惑地看着我。
“是啊,她说她是你的亲姐姐。”我淡淡地答。
“啊,”他恍然大悟:“你是说对面刘大姐呀?她不是我姐姐,她是福建人,我们是来到这里以后才认识的。我一个人,她经常照顾我,所以就充当我的姐姐。”他看着我,眼睛里的坦诚让我产生了绝对的信任,我的疑云顿消,兴致重回。
看着我眼前的食物,目光关切,他换了语调问道:
“你就吃这么一点呀,我再给你做点什么吧。”
我说不用了,已经吃好了。他说:
“好吧,那么晚上我好好给你做几个菜。”
我欣然点头,他安然返回厨房,然后抬出一小碗饭,我们各自坐着,他在吧台的角落,我在靠窗的门边。他打开音乐,我听着音乐静静读着书,他听着音乐慢慢吃着饭。后来,进来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她冲我甜甜一笑,走到洛克身边,他们的对话不时传来,尽管洛克说话的声音很小。
女孩问他:“洛克,如果你拿钱给小工去买菜,而她回来后说钱丢了,你会怎么处理?”
“如果是第一次,那就算了,告诉她以后细心一些。”
“如果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呢?”
“那就是有问题了,要就换人,要就自己去买。”
“还有啊,我那些服务员,傻傻的,你说该怎么办?”
“教她们呀。”
“要是老也教不会怎么办?”
“那就是你笨呗。”
我暗自发笑。漂亮的女孩离去后,他起身,走到音响旁,重新挑选了一张碟片放入。音乐响起,是一组舒缓而带着忧伤的音乐,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时,酒吧里除了音乐之外,没有别的声响。我们平静地沉默着,我在我的世界中,他在他的空间里,我们在同一个酒吧里,门边的窗和吧台的角落距离有6米。诱人的音乐,将心灵深藏的情感一次次释放。
我感到很舒服,丽江古城真实地在我眼前,穿城而过的淙淙流水,依水而建的古朴民居,历史的繁华遗下的宁静,给我一种淡远而安闲的感觉。仿佛高原流云,已分隔了热闹的红尘场景,现代、奢华的生活与这里的宁静无关。清旷辽远的蓝天下,小桥流水清丽的景色,伴着一份淡泊的情怀,使我体会到心灵的恬适与安详。
我坐在丽江古城一个小酒吧里,在这一刻,我觉得梦中的生活和愿望都实现了。有阳光从木隙中透来,一粒一粒的阳光,洒在空间里,这就是生活了。有音乐流进心里,远古的,长久的,像呼唤心灵的音乐。可怕又可爱的神秘的音乐。有人影在眼前晃动。沈丛文说:我走过许多的路,行过许多的桥,看过许许多多的风景,却在最美的年华爱上一个最好的人。我也行过了许多的路,走过了几座桥,却在丽江古城遇到了一个喜欢的男孩,他就坐在光影里,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你做什么工作?”零星的问话随着音乐从斜对面飘来。
“什么工作?”我重复着,呓语般:“……做梦吧。”眼睛望着身外的小河,“是的,做做梦,写写字,就是这样。”彼此的声音隐去,留下音乐。
过了三分钟又将对话接起。
“你呢,为什么会来这里?”我问。
他说他想生活在这样一个异乡小城里,将自己的身影隐没在少数民族中。可如今小城挤满了游客,一向披星戴月又勤劳的纳西妇女隐没在汉人的身影里。
“你失望了吗?”我说。
“失望倒没有,只是有一点点遗憾。”
他是多么与众不同,在异乡坚守着孤独、寂寞和自我的执着。我不看也知道,他就在我的左侧,在空气中,在一点一滴、一粒一粒的阳光里,在这一刻我的生活中。
我过上了我向往的生活,像村上春树一样,坐在酒吧里喝啤酒,写文字,成了古城游人眼里的风景,和短暂的追求与向往。
“在这里多久了?”我问。
“快一年了。”他悠悠地回答,目光望向窗外。
“习惯吗?”
“在哪儿不都一样,而且这又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人走过,说:这里是酒吧?他坐在里头,远远地说:对。还有人走进来说:这里是吃东西的地方?他也说:对。来人看看我俩,随即走开。因为酒吧里没有别人,所以行人路过时总是好奇地看看我们俩人。我们在对话,可目光都望向窗外,且俩人距离又远,所以反而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但是,我又感觉到我们都在认真地对待彼此。
“打算在这儿呆多久?”我问。
“说不一定,也许几个月,也许数年。”
“将来的计划?”
“将来会去西藏,更长远的就没想过了。”他的目光停在窗外,过了60秒才问:“你呢?”
“我不知道,我从不计划未来。”是的,我没有太长的人生计划,对于生命,只是服从,因为知道人生无常,是我所无法计划的。就像此刻,本应身在中甸的,却偏偏留在了这里,而去年我却身处日本。
“那时把酒吧交给我吧,我会让你在返回时看到一个完整如初的酒吧的。”我说着真心但不知真假的话。
“好啊,春天你就来吧。”
“春天啊,也许我会在通往拉萨的路上等你。”我嫣然一笑;他莞尔。
我们坐着,想着各自也许是共同的事,音乐飘浮着。钢琴,琴声如诉,想起杜拉,想起《情人》,还有湄公河。
有旅行者走过,那人略显惊讶地说:“不会吧?!”我笑,说:“是我!”那时我正趴在桌上发呆,眼睛望向往来于丽江古城的人,说话的人是刘毅达。我快乐着,因刘毅达,因人生何处不相逢,因我从没有想过会与他偶然相遇在另一个城市,虽然他只是路过,但我们必竟相逢。
这样无所事事,被一种淡淡的慵懒气息所包围,发发呆、写写字,看看行人和风景,真好。运气好时,就会像我,看到一个自己想见的老友。
为什么这些音乐显示出一种神秘的力量,似曾相识。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听过,听起?为什么琴声如诉?有他,音乐里有他。为什么我会被这些如诉的琴声拔动着心弦?为什么他播放这样神秘的音乐?为什么音乐里会飘浮着他的气息?为什么他能拔动我写字的欲望?是创作,还是记录?是过程,还是根本就没有过程?
琴声如诉,如杜拉,如萨冈,如法国的浪漫浮沉在丽江的古城。琴声如诉,如诉琴声……
时间在音乐的空间里流过,丽江的天空,倏然变化。雷声如动,雨中的古城,雨中的酒吧。我还会遇到谁?难预料的人生呀。我说:也许几年后的有一天,我们会在西藏遇到。我会不会写一个关于台湾男孩的故事?
下雨了。忽然,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坐在这里,这时我应该是在中甸的呀,为什么见到他就留下了,不顾一切?窗外,人们惊恐逃窜,我,坚如磐石,坐在酒吧里。
我们相互坐了许久许久,音乐一遍一遍走过。啊,该怎样用文字来留住这些音乐呀。我发现,音乐是根本无法用文字来表述或记录的,音乐唯有用音乐本身记录,除此之外,只有记忆与灵魂。
他上楼,上去没有下来。我舒畅地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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