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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青梅不買單.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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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不买单
作者:黎奷
第1章(1)
严聿人步下座车时仍在进行一通重要电话。
“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眉头紧皱的模样让他五官看起来严峻,抿紧的薄唇显示怒气正在酝酿中,他站在富丽堂皇的饭店门口,大门口铺着红色地毯,一路延伸到大厅,身边交错的尽是盛装打扮的男女,穿着黑色亚曼尼西装的他处在这些人之中一点也不突兀。
“告诉柯林,我的忍耐有限度。”他朝司机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先行离开,但仍未结束通话,一手执手机,一手插进裤袋里,迈开步伐走进饭店。
“不让步,因为那不符合一开始谈妥的条件。”踏进彷佛童话故事般的婚宴现场,他并未如其它宾客露出惊叹的神情,心思放在通话上。
穿着宛若小精灵的小女孩奔过面前,差一点撞倒他,他稍稍停顿步伐,眼神不禁被缤纷色彩吸引,那个穿着轻柔绿色礼服的小女孩,有一头耀眼金发和蓝眼睛。外国小孩,活脱脱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小天使。
他不由得失笑。这大概就是这场婚礼的新郎倌Sean说的,把他搞死的要求之一吧。
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他将专注力又投注在电话上。“柯林若想毁约,我们只好法庭上见了。”
严聿人循声看过去,只见在圆桌和圆桌之间的通道上,有个穿着米白色裤装的女人,半蹲着身子,微笑的对一群快乐狂奔的小精灵提醒。“你的小翅膀歪掉了,我来帮你调整,还有你的小皇冠。”
突然间,他听不见电话彼端的声音,只看得见那个蹲下来对小女孩微笑的女人,清秀的五官上化着淡淡的妆,笑得弯弯的眼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但头发绾成发髻,不若他记忆中的她,柔软的长发总是垂在肩头。
是她,绝对不会错,不会错的!
“我再打电话给你。”严聿人仓卒结束通话,正欲上前看仔细对方,是不是寻找多年的她。
老天,是她,拜托一定是她!
一串色彩缤纷的气球飘过眼前,是分送气球的小丑,以及跟在小丑身后追逐欢笑的小孩,挡住他的去路也遮住他的视线,严聿人急着想越过这群人,可当这些人散去,再看不见小女孩和那女人的身影。
他站在刚才女人出现的位置,绕了一绕,环视热闹的婚宴现场。没有,没有看见。
人呢?
“严总,欢迎。”拍在肩上的力道让他回头,对上新郎倌戏谑的眼神。
“恭喜,方董。”他微笑,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焦点模糊了,该在意的是今天,他的死党要结婚了,他来喝这杯喜酒,挖苦挖苦一下这个臭味相投的友人,而不是在冠盖如云的婚宴上,寻找一个失去音讯的女人。
两个男人相视好半晌,接着大笑出声,互相拥抱了下。
“真没想到,你真的要结婚了。”看错了,一定是他太想念那个人才会出现幻影。心情仍未平复的严聿人逼自己忘掉刚才发生的小插曲,愉快向好友道贺。
“可不是?我总算要结婚了。”新郎倌左右查看,然后对好友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为了这个婚礼,搞了半年多!别告诉别人我向你抱怨,尤其是我老婆。”
“看来花了不少钱。”严聿人挑了挑眉,环视婚宴一圈。
挑高的饭店大厅像是一座梦幻王国,地上铺着颜色柔和的蓝色地毯,一张张白色圆桌像是天空上的云朵,前方绿色藤蔓构成的圣坛是特别订做的,会场的布置就像是一座梦幻王国,更别说满场玩乐的小男生、小女生,全都金发蓝眼,打扮成小精灵的模样。
“请告诉我,我看错了,我没有在你的婚宴上看见树,而且树还会唱歌!”严聿人一副快要笑出来的表情。
“辛苦你了。”严聿人同情地拍拍好友肩膀。
“你忙,我可以在这里等。”严聿人理解地微笑。“不用招呼我,待会婚宴上见。”
走出人声鼎沸的宴客厅,别于热闹、欢笑的会场,通往新娘休息室的通道里,挤满了紧张的人。
六名伴娘、婚礼化妆师、造型师,包括了新郎倌的亲朋好友加上新娘的母亲,全被赶出新娘休息室,每个人的脸上布满惊恐,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而且一走近,还能听见门里传来女性粗暴的大吼大叫。
“Sean,你快劝劝她。”新娘的母亲抓着准女婿,伴娘们让开一条路,让新郎倌挤到新娘休息室门前。
而严聿人则被挤到最外头,带着不敢恭维的表情,让自己隐身在最外圈,冷看着眼前的荒谬。
新郎倌神情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举起手在门上轻敲。
“小薇。”才开口喊新娘的小名,立刻听见里头传来大哭大闹。
“小薇,你不胖,你已经体重控制一年了,现在的你非常完美,真的,你绝对是最美的新娘。”新郎倌企图用柔情劝说安抚暴走抓狂的新娘。“快点开门,让化妆师帮你化妆好不好?来了好多人。”
是软化了没错,但提出了让众人傻眼的要求。
“那件礼服已经退掉了,留在美国根本没有带来TW,小薇,时间要来不及了,快点开门!”明显被刁难的新郎倌逐渐失去耐性。
火气正大的新娘被新郎倌一句话惹得暴跳如雷,眼看又是一片HL。
严聿人为这无厘头的发展感到错愕,以为在商场打滚多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会把他吓到,结果这场婚礼还真是彻底颠覆他的认知。
“小薇,你别闹了!”新郎倌简直就是个二楞子,一句话不用十个字,就能把已经抓狂的准妻子惹得更加抓狂。
“我要Mei,我不要你!我不要结婚了,我是认真的,我不要结婚了!你听见了没有?”于是崩溃的新娘大哭喊出她的决心,她要抛弃那个楞头楞脑的新郎倌。
“不结婚?我们筹备了多久?花了多钱?外面有五百名宾客在等我们,你自己想,取消了,爸妈丢得起这个脸吗”
“我说过我不结,我就是不结!”
“你说什么话啊你!”新郎倌火了,决定要发泄这阵子来从新娘身上承受的鸟气,把帐算清楚。
看来有得忙了,这场婚宴能不能在预定时间内举行呢?严聿人看着腕表,暗暗思忖着。
“抱歉,借过一下。”一道轻柔的女声传来,那声音让严聿人一颤,全身紧绷。
但他一回头,即看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
“Mei!”
“是Mei,老天,她总算来了!”
四周的人,从愁眉苦脸的伴娘、焦急万分的新娘母亲,到焦虑到抓狂的新郎,全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Mei,小薇她又出尔反尔了。”但新郎仍想要吐一口怨气。“她现在反悔了,想要换新娘礼服!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任性。”抱怨。
众人不禁眼睛一亮。
“我一定会让新娘准时出现让婚宴举行,现在,嘘。”她把食指覆在唇间,声音压得很低,仅让新郎倌听见,温暖的眼睛直视对方,用微笑安抚焦虑的新人。
待确定四周人都安静不再躁动后,她转身面向新娘休息室,轻敲两下门。
“Vivi,是我。”
看见这等狼狈的新娘,众人不禁倒吸口气。这简直就是鬼娃新娘啊!
严这才聿人自重逢的震惊中回神。
原来他没看错,不是他的幻觉,是她,她回来了!不禁雀跃,开心不已。她回来了,再次回到他生命中。
“好险Mei及时赶到,否则这场婚礼绝对被我搞砸。”新郎倌疲惫的捏着鼻头,肩膀垮下,像是打了一场仗。
不到一分钟,新娘休息室门开了,Mei探出头来,无视众人对新郎倌一笑。“照理说,婚礼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想你们需要独处,时间还很充裕。”她微笑的走出,把焦虑的新郎倌推进新娘休息室。
“Vivi!”
“小薇!”
一干等在外头的女眷纷纷想跟进,但被她拦下,她手摆在门把上,微笑对女方众亲友道:“回TW这礼拜马不停蹄的筹备婚礼,在婚礼开始前让新人好好说话,别打扰他们,放心,时间还很充裕,没问题的。”
是吗?还有半个小婚宴就要开始了,这时候新娘的头发和妆一团糟,还要换礼服,分明问题就大了啊!
“Mei,外头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一名棕发,穿着与她相同浅色套装的西方女人,一脸凝重的走来。“新娘呢?还没准备好吗?”
这场婚礼可是吸引不少媒体来采访,人人都想一窥斥资近百万美金的婚礼有什么噱头,加上新人家世惊人,绝对不能让新娘临门变卦的消息传出去。
“Mei,不好了,有个客人不小心撞坏装饰圣坛的铃兰花。”才解决一个问题,立刻有工作人员匆匆来找她解决难题。
“赶快让才刚离开的花店人员回头,他们手中没用完的花材,就有铃兰花。”
她忙个不停,解决一件又一件事项,有条不紊的,但却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第1章(2)
“Mei!”新娘休息室门大开,走出神采飞扬的新郎倌,嘴唇上的一抹红明白显示出他在里头干了什么好事。“小薇说谢谢你。”
“不客气,那是我应该做的事。”她微笑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手帕,新郎倌尴尬的接过,拭去唇上沾染的唇蜜。
接着朝负责新娘妆及发型的美容师和化妆师一点头,说道:“我帮你们多争取二十分钟,得快一点才行,给我完美的新娘。”
“没问题。”美容师和化妆师纷纷提着吃饭工具进入新娘休息室,这一次没有被新娘赶出来。
不只是工作人员,新娘的女伴们纷纷进入,又是一阵喧哗。
她就这样走了,无视他一次又一次的呼喊。
严聿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敢相信,她连多看他一眼也没,就这样转身离开!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见这一幕,庆幸事情解决了。”新郎倌一边擦拭脸上的口红印,一边尴尬的对好友笑道。
“你们的婚礼策划叫Mei?中文名字是不是叫师青梅?”严聿人打断好友的话,焦急地询问。“你们在哪遇见她?纽约?”
这就是两人一起在美国念硕士的坏处,知道彼此的喜好,清楚对方审美观念,因为他俩不只一同念书,还一同把妹。
婚礼策划Mei,不能否认她有张清秀讨喜的脸蛋,笑容很甜、很亲切,有股邻家女孩的气质,让人感到舒服,但要说能带出门炫耀的美貌,没有。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养在TW的未婚妻人选?”曾经,他也有机会跟好友一样,成为一个为了婚礼跟新娘争执,然后和好的幸福新郎。
争吵有过,但却并未和好。
她就知道,回TW办这场婚礼有可能与严聿人重逢,只是没有想到,会在最后一刻才碰头。
在冠盖云集的宴客厅里做最后的确认巡视,好几次与坐定位的严聿人视线相对,都会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不,他影响不了她,严聿人之于她师青梅,只是一个过客。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Mei,玫瑰就定位。”对讲机传来提示声,代表新娘已准备好,正在等待中。
原本热闹非凡的宴会厅灯光顿时一暗,只剩下绿色圣坛前的一道光圈。
悠扬的弦乐声,是十六人乐队现场演奏,还有两名竖琴师,弹奏着轻快梦幻的圆舞曲,而不是结婚进行曲。
新娘亦不是由宴会厅门口进入,而是坐着一架被无数白色花朵缠绕的秋千从天而降。
在新娘缓缓降落时,天空飘落荧光色的蝴蝶,蝴蝶盘旋飞舞,梦幻的新娘出场方式,让宾客纷纷惊叹不已。
当新娘落地后,明显是新娘父亲的男人走上前,在一群金发蓝眼小精灵争先恐后的献宝下,取来一顶长达二十呎的头纱,亲自为新娘戴上。
而后牵着女儿的手,走向站在圣坛前的新郎倌,贵气英俊的王子。
新娘让父亲扶持,踩着红毯上走向未来共度一生的良人,新人凝视着彼此,脸上带着喜悦以及难以言喻的爱意。
她眼眶泛着水光,看着婚礼顺利进行着,新郎倌从新娘父亲接过新娘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站在圣坛前,聆听牧师的证婚,接着交换戒指,最后当着众亲友的面,交换爱的誓吻。
全场欢声雷动时,她也跟着鼓掌,揩去眼角的泪水。太好了,总算让他们结婚了!
有别于其它宾客专注在新人身上,严聿人的视线离不开她,不停的四下梭巡她的身影,看见她感动的注视着新人交换戒指,不禁想,她羡慕吗?
何必问呢?严聿人,她躲了你四年,当然恨你!这个结论令他抿唇,对自己生气。
“结果Vivi还是穿着原来那套礼服,她哪里胖了?瘦得超美的,她要是胖,我们都去死算了!”同桌打扮入时的女性带着怨恨的眼神看向轻盈美丽的新娘。
“这么厉害,我结婚的时候也要她来做我的婚礼策划!”
“那也得要你嫁入豪门才行,这场婚礼起码花上百万美金耶!”
同桌的女性小声窃窃私语,赞叹于这场婚礼的华丽梦幻。
难道没有人告诉她,他后悔了?
两人的视线,越过重重人群,再度交会。
不顾婚礼正在进行,严聿人站起身,走向站在宴会厅一角的她,她不躲也不逃,就这么站着,直到他站在她面前,一八七的身高对上她一六四的纤细,他微微低头迁就。
“你好,严先生。”不同于他亲昵呼唤的,是她冷淡有礼的响应。师青梅浅笑,眼神清澈如水,望着前未婚夫的神情,没有怨、没有恨,当然也没有迷恋崇拜,只有客气、客套。
对一个曾经伤害她的人,她的反应大器得让人皱眉。
“是啊,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师青梅浅笑回答,态度就像个老朋友,多年未见重逢的客套寒暄。他影响不了她了,青梅,你做得很好!
“这是我的名片。”脸上始终挂亲切的笑意,师青梅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递给他。“这场婚礼花了我八个月时间筹备,想必让你印象深刻,你要结婚时,不妨来找我,肯定给你和新娘一个毕生难忘的婚礼,当然,看在两家过去的情份上,绝对会给你打个折扣喽。”
捏着她递来的名片,耳边听着她推展业务说的话,严聿人眉皱得可以夹死十只苍蝇,看看名片,再看看她温婉的笑脸。
严聿人心一沉。他不要当她的顾客!
“你变了很多。”
师青梅敛眼,掩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异彩,再度抬眼时,她笑,意味深长的道:“小女孩嘛,总会长大的。”
明明一手策划梦幻的婚礼,却用着幽幽的口吻说着暗示意味浓厚的话,也让严聿人明白,当年,他伤她有多深。
第2章(1)
那是严聿人这一生中度过最糟的平安夜,这种糟糕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一年的最后一天。
恶劣的心情如同十二月寒流来袭的天气,他的心沉入冰冷的谷底。
穿着全黑西装呆坐在外头,无视冷风刺骨的天气,以及天空不断飘落的雨丝,让寒意麻痹他的知觉。这么一来,就不会痛了吧?
这种话从圣诞节到现在,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闻言,他笑了,轻蔑讥诮浮上嘴角,眼神没有笑意,不若一般十四岁少年会有的叛逆,那种眼神成熟得像个大人,一个心机深沉的成年男子。
回望一脸同情望着他的妇人,他笑笑的反问:“我看起来像很难过的样子吗?”尖锐的语气让人踢到铁板,愕然的摸摸鼻子离开。
他该难过吗?为什么要难过?不就是死了而已,解脱了,很好啊!再好也不过了。
母亲躺在铺有红玫瑰的棺椁里,遗容睡着了一般的安详,那些围绕在她遗体旁的红玫瑰也掩盖了她手腕上腥红、深可见骨的割腕伤痕。
愤世嫉俗的眼神扫向灵堂前,以杖期夫身份接受亲友慰问的父亲,严聿人嘴角的笑容更为嘲讽,无法抑制的上扬,尤其看见坐在距离灵堂最远,以帽子上黑纱覆住面容的女人时,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笑出声来。
父亲的情妇参加他母亲的葬礼,这是什么意思?又凭什么?愧疚吗?还是示威?
他不会忘掉的,不顾母亲共度佳节的苦苦哀求,平安夜一夜未归的父亲,硬是在情妇家过夜。
当他夜半醒来,走向灯火通明的大厅,装饰华丽的圣诞树下成堆未拆的礼物,以及一摊腥红的血,他美丽、纤细、出身良好的母亲,毫无生气地倒在圣诞树旁,手腕上的血早已凝结干涸,不甘心的眼大睁,瞪着她亲手布置的圣诞树。
严聿人冷静的报警,并请父亲回家“处理”母亲***后的一团HL,他冷眼旁观,期待父亲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后悔?痛苦?自责?
不,父亲仅只是皱眉,对外宣称母亲意外身亡,但他父亲严立诚外头有女人,早不是秘密。
谁都知道心高气傲的严夫人为了留住丈夫的心,什么都愿意做,包括去死。
母亲难过到用死来解脱,以为用死就能留住丈夫,难过到忘了这世上除了丈夫,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儿子爱她、需要她。
“聿人哥哥。”甜甜的嗓音带着小女孩的童稚,拉回严聿人的思绪。
定睛一看,是与父亲关系友好的师家小女儿,师青梅。
她七岁,笑起来很甜,眼睛会弯成两个下弦月,爱吃糖,所以,七岁的她牙齿几乎都蛀光了。
但她爱笑,完全不在意别人笑她没牙,她不怕生,无论他摆出什么样的臭脸,她都会黏上来。
比如现在,无视他生人回避的臭脸,硬是爬到他大腿上,小手捧着他的脸,一脸困扰地问:“为什么哭哭呢?”
他哪有哭?他脸上的水才不是眼泪,那只不过是雨水淋在他脸上,他懒得擦罢了。
“我没有哭。”他才不会哭,绝不会让父亲和那个女人看见他难过,绝不会让人看见他脆弱的一面。
“喔。”师青梅抹掉他脸上的雨水,动作很轻很小心,小脸困惑的看着他,“聿人哥哥,不会冷冷吗?”
冷,当然冷,但冷意让他清醒,让他维持理智,控制情绪,保持淡漠的态度。
终于严聿人没什么耐性地皱眉,“走开,不要来烦我。”托住她的腋下,将她抱下膝盖,赶她走。
“聿人哥哥,吃糖吗?”但是青梅不走,依旧笑得眉眼弯弯,伸出手,小小的掌心上有一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她献宝似的递给他。“吃嘛,聿人哥哥,吃糖。”
瞪着这张不畏他冷脸的笑脸,严聿人心想:这小鬼是脑筋有问题吗?连大人都受不了他像刺猬一样的态度,她跑来热脸贴冷屁股干么?
“吃嘛,吃糖,很好吃欸。”她不断的把糖果递到他面前,要与他分享糖果的美味。
师青梅是这么黏人又不怕生的小孩吗?明明一吼,她就僵住,声音大点,眼眶就会有泪水打转,现在她不畏他的冷脸、不耐烦,硬是站在他面前,伸长手坚持要把糖果送给他。
“为什么要给我?”他拿起她给他的糖果问。
“因为甜甜的,吃了会开心。”刚上小学的孩子,说起话来仍童言童语的。“开心哦!”
严聿人不禁笑了。因为爱吃糖的她吃甜食心情都会很好,所以才送他糖果,希望他吃了糖之后心情也会变好,是吗?
面对这张纯真的笑脸,敛去讥诮、愤世嫉俗,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刺。
“小梅,谢谢你。”他语气放软,摸摸小女生的头揉乱她的头发,接下她珍藏的巧克力,也接受她笨拙的安慰。
拆开玻璃纸,他将巧克力塞入口中。
这不是什么昂贵的巧克力,比起母亲喜爱的比利时手工巧克力品牌,口感差多了,但甜味在口中化开,一股暖流也注入冰冷的心湖,那是师青梅单纯的善意。
“少爷。”喊他的人一身黑衣,是父亲的左右手,撑着黑色的伞来到外头迎接他。“时候到了。”
笑容瞬间消失,严聿人武装自己,学父亲摆出不在乎的冷淡表情,点了点头,跟来人回到母亲灵前。
他走过议论的人潮,装作没听见那些同情、惋惜的叹息,对于他一点也不想听的安慰,也只是随便点头表示听见了,便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母亲灵前。
身后传来步伐踩踏声,带着暖意的小手握着他冰冷的手掌,他低头,看见师青梅故作欢欣的笑脸,他表情一瞬间放柔,握紧她的小手,一起走到母亲灵柩前,看着母亲熟睡般的面孔,深深的,把她的容颜刻在心版上。
“姨好漂亮。”然而童稚温软的嗓音,突破他心中对母亲自杀寻死的怨。
“聿人哥哥,姨很漂亮。”年纪还小的师青梅不懂死亡是什么,只知道她参加一场丧礼,她熟悉的姨躺在玫瑰花里,面容安详如睡着般,她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哭?为什么聿人哥哥这么难过?
“姨睡着了。”
是啊,她说得没错,母亲很安详,像睡着一样,脸上的妆容很美,气色好得很,不若身前总是病怏苍白,不时陷入疯狂,为得不到丈夫的专注而崩溃。
“是啊。”蓦然握紧她柔软的小手,喉头干涩的他看着礼仪师盖上棺木。“她睡着了。”
不管大人们如何斥责要将她拉开,严聿人始终不愿意放开这双温暖的小手,要她陪着自己走出灵堂,送母亲一程。
“聿人哥哥,姨要去哪里?”师青梅乖巧的陪在他身边,看着棺木被抬上灵车,但小孩子终归忍不住好奇,天真的问道。
严聿人看着飘雨的天空,任凭雨丝打在脸上,冷风刮痛他的面颊,他微笑的回答,“去一个没有爱和痛苦的地方。”
十四岁那年的圣诞夜,母亲自杀,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他握着她温暖的小手,送母亲最后一程。
从此,严聿人不相信爱情。
他不需要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是一种会让人哭、让人笑、让人情不自禁变得贪心的坏情绪,得到了,开心,得不到,痛苦得连活下去都没有勇气,爱得越深,越是能让对方掐住你的弱点,狠狠利用你、伤害你。
诚如他的母亲,到死都得不到她想要的专注。
他,绝对不会踏上母亲的后尘,爱上一个人让自己变得软弱脆弱,绝不!
以为失去母亲之后,时间会漫长得额昂人难以忍受,结果不然,转眼间严聿人十九岁,升上了大学。
时间被父亲请来的家教占据,每天忙着学业,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更没空想其他事,但是每年的圣诞节,都会让他心情恶劣。
他在傍晚时分回到家,远远的就看见路两旁停了数辆货车,淡漠的眼扫过那些急忙卸货的人,眉头不自觉拢起,催动油门,将车子驶进严家大宅,在大门前猛踩煞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
“少爷。”管家匆匆迎来,毕恭毕敬地为他开车门。
严聿人绷着一张脸下车,车子未熄火,一语不发的走进大门。
一入家门就看见大厅被人清空,挑高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大放光明,厅内人来人往,为今天的圣诞晚宴做准备。
“晚上别乱跑。”他的父亲难能可贵的在家里,盯着晚宴筹备的进度,并嘱咐他今晚不许出去,得留下来参加晚宴。
“现在才开始在家里过节,会不会太迟了?”带刺的话脱口而出,伴随嘴角上扬的讥诮,不达眼底的笑意摆明了挖苦。“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是刻意强调忌日这两个字,很满意看见父亲变脸。“这种日子没什么好庆祝的,恕我不奉陪。”
他无礼的转身离去,不理会父亲在他身后愤怒的咆哮。
“你什么态度?给我回来!”
他充耳不闻,甚至对自己能用一句话惹毛父亲而感到愉悦,他转身回房时,撞见一名年约三十上下的女人,艳丽的五官上化着精致的妆,对上他阴鸷的眼神时瑟缩了下,对他尴尬一笑。
面对父亲大方带回家的女人,他停下脚步,冲着那一脸尴尬踌躇的女人笑。
眼神诡异的从头到脚打量她,最后定在套着红色高跟鞋的脚。
“我爸没告诉你吗?四年前我妈自杀,她就在你现在站着的这个位置割腕,失血过多而死。”话才说完,一点也不意外的看见对方脸色苍白,惊惶失措的尖叫逃离。
“严聿人!”身后传来暴怒咆哮。
把父亲惹得更火了。严聿人嘴角上扬,缓缓转身,双手插在裤袋里,回头迎上盛怒的父亲。
“别担心,阿姨,我妈死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她不会找你麻烦的。”
言下之意更暗喻,怀疑她能跟他父亲多久。
父亲风流韵事不断,情妇一个换过一个,当年让父亲流连忘返一夜未归的情妇,不知道哪去了。
“严聿人!你妈死了,你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严立诚忍无可忍的咆哮。
听见父亲的沉痛指控,严聿人放声大笑。
“那我做了什么要被惩罚?我没有妈妈,又是谁害的?”他尖锐的反击,阴鸷的眼看着父亲身边的女人,没有办法平心静气,他的这一番反击也让他父亲说不出话来。
多少次,母亲苦苦哀求他回来吃一顿饭,他漠视不睬;多少次母亲筹备晚宴,他不出席当个称职的男主人,让母亲失望丢脸,结果母亲死后,他反倒常常在家里举办宴会,带不同的女人充当男主人,甚至是母亲忌日最后一天,他大大方方的庆祝圣诞节。
为什么跟别人可以,跟他母亲却不行?
他像只刺猬,桀骜不驯的扫了父亲一眼,轻蔑不屑的笑意不曾减少,转身离开,一点也不留恋大厅的气派热闹。
第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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