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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寵記.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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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强宠记
作者:忆沐
文案:
兰芷觉得,有个卧榻之上都不忘盯紧自己的夫君,想要偷偷办些事,真是不容易。
段凌表示,有个新婚之夜还妄图勾结反贼的娘子,想要平安度日,真是操碎了心。
这就是个楠竹劳心劳力各种苦逼追求女主疼爱女主的故事。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恩怨情仇
主角:兰芷,段凌 ┃ 配角:萧简初,任元白,杜怜雪 ┃ 其它:晋JJ江忆沐
☆、第1章 孽城(一)
兰芷站在高高的城墙下,仰头看向城门上的“浩天”二字。
她已经在这城外等候了三个多时辰。想要进城的流民太多,可入城的份额又太少,守城的士兵盘查之时,少不得要借机勒索刁难,速度自然被拖慢。
不远处的城墙角下,一个士兵压着个女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干那档事。这是个有着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只要她满足了士兵,她的一家人便都能进关。女人的低泣声断续传来,可队伍中的人们只是定定望着城门,面上丝毫不见同情,只余羡慕,抑或木然。
城门口却一阵骚动,原来,一男子被拦在了城门之外。士兵的骂声遥遥传来:“我前天才见过你!说了你不能进城!竟然又来!还不滚回你的中原国!”
男子却不肯走,伏地磕头不止。士兵没有留心,被他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立时大怒:“不听话的中原狗!”竟是拔剑出鞘,挥手一劈!男人的脑袋便和身子分了家!
自有人上前,熟练收拾男子的尸体。等候排查的队伍一片静默,却没有人选择离开:他们的中原国已经亡了,就亡在这些宇元国士兵的手上。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愿在仇人的地界生活,可宇元人统治下的中原国已成地狱,而繁荣安定的浩天城,是他们最后的幻想。
兰芷便在这静默中,收回了目光,不再听,不再看。神思放空间,不知不觉,队伍渐短。却听一个男声哈哈笑道:“女人!你以为你戴着兜帽,我便不知道你是美人了吗?”
伴着这句话,一只手朝兰芷伸来。兰芷本能身形一扭,错身避过,抬头便见到了一名宇元士兵。
士兵皱起了两道粗眉,似乎不敢相信兰芷竟能避开他的手。却见兰芷自己将兜帽取了下来,然后她抬眼,同样浅棕色的眸子对上了他的目光。
士兵便是一愣。他上下打量兰芷,见她约莫十八、九岁,个高肤白,姿容的确出众。却是眉目幽深,发色与眼眸也不似中原人那般漆黑,而是如他一般的浅浅棕色,便是一声骂:“呸!怎么是个宇元人!真晦气!”
兰芷不语,从怀中摸出一两银子,交到了士兵手上。
士兵碍于她同为宇元人,倒不敢太放肆,只是一副嫌弃的表情收了银子:“这才一两,你得给我五两!”
兰芷直直望他:“城门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中原人进城,收税银五两,我是宇元人,只需交银一两。”
士兵见她不识趣,便有些恼了。又见她身后背着把剑,便是一声冷哼:“进城不得携带兵器,你这剑得留下!”
兰芷继续一板一眼反驳:“不得携带兵器的是中原人。宇元人尚武,只要不是出入宫廷,到哪都能携带兵器。”
士兵再次索要财物不成,索性斥骂道:“你这人好不懂规矩!我们兄弟这么大冷天守城,你却也不给些酒水钱!”他恼道:“既如此,那你便别进城了!”
兰芷看他片刻,忽而认真道:“我必须进城。”
士兵一脸嘲讽:“凭什么?!这可是皇都!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城吗?!”
这话刚刚说完,他便看见眼前寒光一闪!兰芷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剑锋堪堪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切断了几缕他的头发!
士兵的瞳孔猛然紧缩!这一瞬间,他毫不怀疑兰芷是想杀了他。却见那女子又撤剑退后几步,竟是有模有样耍起剑招来。
冰寒的剑意依旧残留,士兵咽了口唾沫,心底的那个“不”字,却是怎么也不敢出口了。正在僵持之际,排在兰芷身后的中年男人却行上前来。他朝着士兵躬身施了一大礼,讨好笑道:“大人,大人。这姑娘是我请的镖师,一路随我行到这的。她的钱,我给。”
中年男人果然从怀中摸出银锭,塞去士兵手中。士兵得了台阶下,又掂了掂那银子分量,再不管兰芷,却是朝着中年男人身后的马车问道:“车子里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连忙跑去马车边,掀起车帘让士兵看:“是我的拙荆和小儿。”
兰芷朝车厢里看去,便见到了一中年妇女和一十三四岁的男孩。那妇女斜躺在车厢里,病怏怏的模样。男孩则低头朝着士兵躬身一礼,末了又朝兰芷暼了一眼。兰芷的目光无意落在那男孩脸上,心中便是一颤。
说着,又摸出了几锭更大的银子,塞去了士兵手上。
士兵难得见到出手如此大方的人家,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便放他们进了关。
进关后并非就是浩天城,防关与浩天城间还隔着大片田地山脉,种满了粮食。兰芷有些心神不宁,竟是一直跟在那马车边,时不时朝车窗帘看。
马车沿着驿道行了一段路,在一家面馆落了脚。男孩下车,阳光照亮了那张脸,兰芷定定看着,目光不能稍离。
没有缘由的,另一张相似的脸在兰芷脑中闪过。十岁的弟弟朝她做了个鬼脸,眸色黑亮笑了开来:“姐姐,今日我去宫中陪太子殿下读书,听见侍卫们说,你是娘亲买给我的童养媳!无怪姐姐一向能吃,想来是曾经太穷了吃不饱,所以才卖身来我家混饭吃吧?”
兰芷缓缓仰头,在阳光下闭上了眼。当时她是如何回答?似乎是狠敲了下弟弟的脑袋,恼怒斥道:“听那些混账东西胡说!你爹爹娘亲都将我当亲女儿看待,处处不曾亏待我,如何就变成童养媳了!”
兰芷正在回忆之中,却听身旁一个男声低低唤道:“姑娘?姑娘?”
她睁眼,便见到了入城时帮她付银子的中年男人。男人态度万分恭敬,朝着她行了一礼:“姑娘,我看你似乎没有去处,不如与我们一道同行?”他急急补充道:“你放心,钱粮方面,我不会亏待你!”
兰芷知道男人为何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宇元国等级制度森严,宇元人为上等,其余人均下品。这男人纵然有家财有能力,却到底是中原人。他若能拉上个宇元人同行,实在大有益利。
兰芷躬身回了一礼:“今日,还要多谢你帮我解困。”她直起身,却是拒绝道:“只是我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与你同行。”
中年男人听言很是失落,却也只是礼貌与她告辞。兰芷最后看了那男孩一眼,转身离开面馆,可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那中年男人唤道:“姑娘且留步!”
兰芷停步转身,便见到那男孩站在中年男人身旁,手中捧着两张大饼。他将大饼送到兰芷面前,也不说话。兰芷一愣。中年男人在旁笑着解释道:“他看你一直盯着他吃面,想着你也该饿了,于是送这两张饼给你。”
兰芷从心底,缓缓笑了出来。她自中原国一路行到这里,见多了流民的憎恶排斥、刻意讨好,已经很久不曾接收如此单纯的善意。她接了那大饼,轻声道:“谢谢你。”
大饼就塞在她的胸口处,热热的温度,行路之时,烫得她心中都暖洋洋。可便是她再不舍,东西终究会凉。兰芷爬上一座小山坡时,终是停了步,将胸前的饼拿了出来。
——再不吃就真凉了。
她盘腿抱着剑,靠着树坐下,嗅了嗅那大饼,这才大口吃了起来。
不远处却传来了兵刃交接之声。兰芷吃完了最后一口大饼,抱着剑站起,纵身跃上了树梢顶,朝着山下张望。
树林遮目,她看不清山下情况。兰芷便也不再上心,又坐去了树枝上,打算休息一会便上路。
可有人朝着山上跑了过来。兰芷本来斜斜倚靠着树干,见到那人,却是坐直了身子。
来者竟然是刚刚给她大饼的男孩。男孩一身是血,正在拼命奔跑,身后追着数名士兵。兰芷一眼看去,便明白了所以:那中年男人因着家财雄厚,方能在流寇中讨得活路,平安行到浩天城。可却也因为他家财雄厚,激起了宇元士兵的贪欲,被暗中追杀。
不过一会,男孩便跑到了兰芷的近旁。可宇元的士兵也追了上来,个个手握宝剑,剑锋寒光闪闪。
几个月的路途,兰芷不知见了多少厮杀,但只要事不关己,她向来不管。世道大乱,她没有能力拯救这天下,便也不愿轻易沾惹麻烦。
可胸口依旧残留着热度,好似那大饼还在身上一般。兰芷垂眸犹豫片刻,终是自树上跳下。
男孩咋见到天降一人,惊得脸色大变,可见到是兰芷,那双黑眸却骤然一亮,仿佛看见了希望。他几步跑到兰芷身后,呼哧喘着气,瘫在了地上。
兰芷静静站立,就等着士兵追到近前。然后没有预兆的,她突然抽剑出鞘!
高大树木的轰然倒地声中,兰芷收剑回鞘,一把拉了男孩的手,朝着士兵们道:“我喜欢这种小男孩。这笔买卖,你们要钱,我要人。”
士兵们被她这一手功夫震慑,互相使着眼色,最后终是离去。兰芷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她看向那男孩,见他趴在地上,头发已经散乱,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在恐惧还是在悲伤。
兰芷叹口气:“除了你,还有人活着吗?”
兰芷微微蹙眉。男孩的声音虽然哽咽,可听着却过分细腻了些。兰芷在男孩身旁蹲下,忽然伸手,扯开了他的衣领!
细长的脖颈平滑,不见喉结,兰芷对上男孩惊慌的眼神,忽然抬手去按他的胸,竟是隐约摸到了柔软。
兰芷站起,偏头侧身,对着被砍倒的树木而立:她终于知道初时给她送大饼时,这孩子为何不说话了。“他”根本不是个男孩,而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女孩初经丧亲之痛,却并不全心全意悲伤。她见兰芷沉默,跪爬到她身前,连声哀求道:“姐姐!姐姐!我虽然不是你喜欢的男孩,但是却听话懂事,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求求你,带我进城吧!”
兰芷任她跪在那,只是垂头盯着地上。女孩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便见那小路一旁,生出了一丛蓝色小花。
女孩看看那花,又看看兰芷,跌跌撞撞跑到小花旁,挤出了一个笑容:“姐姐!这花开得真娇艳!姐姐若喜欢,我帮你采了它!”
她伸手想要去摘采花朵,面前却寒光一闪!女孩的手还停在空中,那花朵却再不存在,只余细碎的花枝花瓣,在空中缓缓飘散。
刀锋的凌冽之意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女孩一点点扭头,惶恐朝兰芷看去。兰芷剑已回鞘,面色柔和对她道:“不必了。你看它美好,它却无力自保,不如我现下碎了它,还免得它待在这条路上,被人畜践踏。”
她躬身,指尖轻柔抚过女孩的发:“我会救你,是以为你是个男孩。可你看你一个女儿家,生得如此美貌,却又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你可有想过,便是我带你进了浩天城,等待你的,会是怎样的境遇?”
女孩呆呆看她,完全不能答话。兰芷的眸中有种温柔的悲悯,可开口却是认真道:“好孩子,与其将来受人欺辱日子难过,还不如,我现下便杀了你啊。”
☆、第2章 孽城(二)
兰芷静静看她,声音愈发轻缓:“你在害怕吗?你也看见了,我的剑很快,不会让你死得痛苦。”她偏头朝山下方向看:“你的爹爹娘亲刚走不久,跟他们一起离开,不好吗?”
女孩涕泪交流,一身血污,身体克制不住发抖,看着狼狈不堪,可那双眸子却异常黑亮。有什么在其中熊熊燃烧,那种恨意与执念,几乎要将兰芷也点燃。
兰芷就这么带着女孩,踏上了前往浩天城的最后一段路。月上中天时,两人寻了一户人家借宿。女孩累坏了,进了柴房便睡了过去,连热水也没顾喝上一口。
借宿于人家,是为了让女孩好好休息。至于兰芷自己,并未期待能有好眠。可这一夜,她竟是也睡着了。夜半时分,低泣声入耳,她才缓缓睁开了眼。女孩蜷在她身旁,睡得迷蒙,一脸泪痕。
兰芷低头看了女孩片刻,指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心中暗叹:这么哭着,是做噩梦了么?
北行这四个多月,噩梦更是一路相随,兰芷几乎夜夜不曾安眠。而今夜,她却难得没做噩梦。
兰芷站起身,缓步走到柴房门口,心中默默想:那人向来是对的。一路的行走平淡,却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还没有到浩天城,她便已经清楚,她想杀了那屠她满门的将军,她要复仇。
如何讽刺,她是宇元人。那些毁了她家园的暴徒,其实是她的同族。而这片她为着复仇而踏上的土地,其实是她真正的故乡。
次日中午,兰芷带着女孩到了浩天城。沿着街道缓步而行,兰芷终于能明白,流民们为何会将这座城称为“乐土”。浩天城的街道四通八达,房屋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行人熙熙攘攘。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座城,那只能是“繁华”。
可陌生而嘈杂的环境让女孩不安,她握住兰芷的手愈紧。兰芷将她的恐惧看得清晰,却不能再相陪。城中有中原人聚居的中原街,兰芷将女孩送到附近,给了她五两银子,对她说了一句甚少对人说的话:“好好活下去。”
便就此别过。
兰芷不放心女孩,可人各有志。女孩已经选择了要走的路,而她也有必须做的事。加之她要杀的人曾经是将军,现下只可能更位高权重。她不可能再与这孩子在一起,就怕她若失手败露,还要连累这个孩子。她在街上散漫行了一段路,这才收拾了心情,打算找家便宜的客栈住下,再行探听消息。
却听见街上一阵骚动。有人大喊:“哎!注意了!前面的人让一让!”
兰芷扭头看去,便见到一辆马车拖着几棵树干行了过来。街上的行人纷纷闪避,兰芷也站去街边,腾出空地让那马车经过。
兰芷7岁时,养父给了她一把宝剑。宝剑看似朴素,却削铁如泥吹毛断发。更神奇的是,这宝剑寒气森森,出鞘时剑意凛然,若是砍上了东西,物事切口处还会留下淡蓝色的寒光。
兰芷数了数那树木,不多不少,正好五棵,果然是她昨日砍倒的数目。看来她的猜测不错。
——可她昨日砍倒的树,为何今日就被送入了浩天城中?
兰芷作势闪躲不及被树枝勾住衣角,一边努力扯开树枝,一边与那车夫搭话:“大叔!这几棵树这么大,你干吗送它进城呢?”
车夫放缓了车速:“你不知道么?这树质地坚实,又自带幽香,能防虫蛀,圣上前些年才命人种植了一批。今日守备去山上查看,发现竟是被人砍倒了五棵!圣上要的东西,那便是被砍了,也不能随便扔啊!自然是得送进城里。”
兰芷心中叫苦:她怎么正好就砍了宇元皇帝的东西!这万一皇帝不高兴了,下令追查下去,她还不知道会惹上多少麻烦!
虽然心中担忧,兰芷却也不再多问,只是远远尾随马车。虽然这树是皇帝的东西,但皇帝百事繁忙,定是没空管这几棵树的事情。她想看看这几棵树会被送给什么人,那人又会作何处理。
马车行了一段,在一衙门口停了下来。兰芷远远看去,便见到了虎威卫几个大字,原来是皇城守备军的府衙。临街有个茶棚,兰芷进去坐下,要了壶茶。却见那车夫通报后,便候在大门处。过了约莫半柱香时间,一名身形挺拔的青年男子行了出来。
那男子约莫二十八、九岁,身穿赭色劲装,身材颀长,长相俊朗,一双眸子仿若秋夜的江水,泛着清冷的流光。他不急不缓问了车夫几句话,略一思索道:“皇宫偏殿正在修整,这几棵树正巧可以用上。你把它们送去宫门口,自会有人接应。”
这便是不追究了。兰芷听到这番话,暗自舒一口气。车夫应是离开,却不料马儿才跑了几步,男子又忽然皱了眉,喝道:“且等等!”
车夫停车:“段副使,还有什么事?”
段副使不答话,只是缓步行到树木旁,俯身朝切口处看。这个角度,兰芷看不见他的表情,心中揣测不止。片刻,却见那段副使直起身,扭头朝守门侍卫道了句:“把你的剑给我。”
侍卫将剑送上。段副使反手抽剑出鞘,复又干脆利落一剑劈下!
男人面色平静,动作亦行云流水丝毫不显阻滞,可那五颗树木竟是齐齐被他削掉了一截!兰芷远远见了,不解之余,微微震撼:这男人的武功远远在她之上!
在木桩断续落地的闷响中,段副使将剑还给侍卫,朝那车夫道:“底下沾了些泥污,就这么送进宫,你会被责骂。”
车夫顿悟,连声道谢。兰芷一颗心也再次落地。一碗茶水很快见了底,兰芷摸了个铜板递给小二,起身准备离开,却意外见到段副使并没有回虎威卫,而是负手立于衙门边,正朝街上看。兰芷的目光不意与他对个正着,段副使神色不变,兰芷便也一脸自若挪开了目光。
兰芷离开了,段副使却还站了一会,让人将木桩抬走烧掉,这才回了虎威卫。他则带上几名心腹,策马去了树木被砍的山坡,再次仔细查看五棵树桩的断处。又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昨日的暗杀,追查到了守城的士兵。
士兵们以为惹上了大麻烦,跪地恐惧连声哀求。可段副使竟丝毫不责备。男人只是和缓道:“那砍树之人是宇元人?还是个女的?”他远眺山下,微微眯眼:“如果你们再见到她,可能认出她?”
☆、第3章 孽城(三)
兰芷停步看他。这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原男子,面目寻常,兰芷在记忆中一番搜索,却没有关于这人的印象,遂犹疑道:“是我,这位大哥是?”
中原男子连声道“不敢”,又解释道:“我同乡上月从秦安山脉贩玉石过来,有人托他帮忙转交一封信件。恰巧我一直在邮驿对面卖香囊,他便将信件交给了我。”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交给兰芷:“那写信之人说你这几个月定会来邮驿,我还不大信。幸好时时留意着,这才没错过。”
秦安山脉?那不是那人的地盘么。兰芷心中微动,接过信笺,却是垂眸敛色道:“你不曾见过我,又为何知道是我?”
中原男子一笑,指着那信封道:“姑娘你自己一看,便明白了。”
兰芷这才消了疑心,将信收入怀中,朝着中原男子躬身一礼:“多谢大哥。”
她又行了段路,到浩天城偏僻处寻了一便宜客栈住下,始一进屋,便拆开了信封。却见里面只有一张宣纸,抬头处写着“阿芷”,内容就两个字:“甚念”,落款题字“简初”。
这果然是萧简初的信。可他如此大费周章给她送这封信,却只是为了对她说这句“甚念”?
兰芷盯着宣纸看,心中暗想:萧简初到底也算中原割据一方的大寇,在秦安山脉盘踞时,手下人就时常和宇元士兵起冲突。他既是兜了个弯子找商人帮忙送信,而不肯走宇元国的邮驿,想来是在信中提到了些什么,顾忌着不愿被宇元人看到。那他弄出这一封看似简单的信件,再在里面藏些玄机等她发现,也是很有可能。
她将宣纸拿去窗边,对着光处照了照,没甚古怪。兰芷又拿起信封。信封背面的女子面色平静,眼神幽幽,那种淡淡漠然的神态,竟是和兰芷差不离。
这样的画像,除了萧简初本人,怕是再高明的画师也没法画出。兰芷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耳边,却发现女子竟是戴了一对水滴型的耳环。
兰芷从不戴耳环,因为她没有耳洞。萧简初知道这个。中原国的女子都穿耳洞,偏偏兰芷的养父自小不愿约束她,任她拜师习武,任她身穿男装游历四方,自然也不会介意她穿不穿耳洞。屋中的茶几上放着一盆清水,兰芷伸手沾了水,将水珠滴在画像那耳坠处,便见到墨迹化开,蜿蜒四散,待到再定型时,竟是组成了一个字。
原来玄机在这。兰芷将信封拆开摊平,放进水盆里。女子的面目逐渐模糊,熟悉的字迹逐一显现了出来。
向劲修便是屠了兰芷满门的宇元国将军。萧简初告诉兰芷,宇元国无战事时,向劲修便在虎威卫做了正使,守卫皇城。此人生性荒淫,家中豢养了各国女子近百名,又武功高超,年初举行武将比试,数百人中,竟是向劲修拔得了头筹。
兰芷看完这段话,情绪忽然一阵翻涌。她知道向劲修生性荒淫。中原皇城被攻下那时,向劲修抓了许多官员妻妾,找了个祠堂关起,一个接一个奸了起来。她的养母是皇城里有名的美人,自是也在其列。时至今日,养母凄楚的声音仿佛还残留在她的耳中:“阿芷快走!快走!”
兰芷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往向下读。第二段话,萧简初告诉她,浩天城常年征兵。宇元国天子信奉强者至上,因此只要是宇元人,无论男女老少出身贵贱,都可以参军。每月逢九、十九、二十九,便是浩天城的征兵日。
萧简初只告诉了兰芷这个信息,其余话并没未明说。兰芷却清楚,他的建议与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接近一个将军最好的办法,便是将自己变成他的士兵。只是,虎威卫负责守卫皇城安全,每个士兵都是百里挑一,兰芷成为宇元国士兵后,要如何入编虎威卫,如何诛杀向劲修,却是将来她要细细谋算的事情。
萧简初甚至为她编造了一个假身份。按照他的编排,兰芷与父亲两人相依为命,一并居住在宇元国与中原国交界处的山林。因为边境时常有中原人来往,所以她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也知晓许多中原的事情。又因为父女俩以狩猎为生,所以她练出了一身好武艺。前几个月父亲亡故,她一人居住无趣,这才来了浩天城。
——他向来了解她甚过她自己。
信的最后是一句话:“勿急勿躁,谋定后动,万自珍重。”便是萧简初对她的叮嘱。兰芷盯着那一行字,脑中想到的却是初时看到的信:阿芷,甚念。
阿芷,甚念。阿芷,甚念。兰芷心中念着这句话,手指在“万自珍重”几个字上缓缓抚过。纸张未干,指尖上便沾了水迹,兰芷拈了拈微湿的手指,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这不是一个能放纵伤感的地方。屋中有个小炉烧着炭,兰芷将信纸信封投入了炉中,暗自做了决定:待她杀了向劲修,便即刻回萧简初身旁。
眼见小炉里的纸张被一点一点烧成了灰,兰芷这才出了客栈。她买了纸张,借了笔墨,给萧简初写了回信。又去邮驿找到那买香囊中原男子,给了他仅剩的三两银子,请他帮忙为自己回信。
中原男子爽快应允,兰芷这才安心返回客栈。今日便是十八了,她打算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去城中军营报名参军。
士兵一旁还站着一人,身穿赭色劲装,腰悬佩剑。兰芷莫名觉得这副打扮有些熟悉,片刻才想起,她曾见过段副使穿这身衣。
——这人是虎威卫的校尉!
兰芷直觉不妙,脚步顿住,就打算找地方躲避。却不料偏是此时,掌柜的目光恰好越过两男人,正正对上了她的眼。
☆、第4章 参军(一)
兰芷心思急转,面上却只是平静回望。而掌柜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目光。然后他皱眉思索片刻,竟是摇了摇头答话道:“没见过。”
兰芷松一口气。很显然,她没有穿带兜帽的外衣,身边又没有中原小男孩,仅凭几句含混的长相描述,掌柜无法将她和士兵要找的人联系在一起。
校尉却拒绝道:“不必了。段大人吩咐过,此事机密,不得张扬。就这么找着便是,我们去下一家。”
士兵无奈,只得应是。
兰芷躲在胡同,见到两人走远了,方才行出,思量片刻,竟还是回了客栈。
她并不认为她碰上了大.麻烦。否则,现下总该全城搜捕她,又怎会只由这两人一家一家客栈问询?她觉得,最大的可能是这守城士兵见她带走了女孩,放心不下,这才去寻了他虎威卫的兄弟,四下找她,想要斩草除根。既如此,她小心些避让着便是,难道还要因为这两人,浪费她三钱银子的住宿费?
一个晚上平安过去,那两人果然没有再掉头寻回。兰芷心中愈定,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军营。
军营外有一块空场地,几名小兵坐在桌子后,负责登记众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前来报名参军的人足有两三百,但多是男子,女子只有十几人。兰芷与众人等候了一阵,便有老兵出来,给每人发了一个行囊。
行囊甚重,兰芷掂了掂,估摸应该有近百斤。又有一将领打扮的人拿来了一沙漏,开始简单说明军队挑选士兵的规则:众人必须通过三轮筛选,这第一轮筛选,便是背着行囊,在半个时辰内绕军营跑上三圈。
兰芷只花了两刻钟便跑完了全程。一轮筛选过后,所余不过百人。众人喝了水稍事歇息,便跟着将领进了军营,来到了一练武场。
练武场的正中立着几排木桩,木桩一旁是一个木架,上面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兰芷远远望去,见那人脸色灰青,显然是已经死了。却是神色狰狞,死不瞑目,那双眼睛是浅棕色,竟是个宇元人。
将领行到木架旁,高声开口道:“圣上登基八年,励精图治,一心壮大宇元国国威,只望有生之年,能带领宇元臣民一统九州!如今征战五年,便已灭了东离国、中原国、白韩国,四海臣服指日可待!却不料,竟有乱臣贼子,暗中勾结他族,背叛我宇元国!”
将领说到此处,一指身旁木架上的宇元人:“这个人明明是我宇元国的子民,却做了细作,偷偷为白韩国传送军情!所幸虎威卫及时发现,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圣上如此壮志,怎容这些奸人破坏!你们说,这人该不该杀?!”
兰芷闷头不吭声。可出乎她意料的,身旁众人却是响亮回答:“该杀!该杀!!”
她扭头看去,便见众人神情亦是愤愤,看向那宇元人尸体的目光满是唾弃与厌恶,心中一时震撼。
将领却对这反应甚满意,示意身旁小兵送上剑数把:“现下,便是你们表决心的时候!拿起剑来,刺穿这人的身体!第二轮测试便算通过。”
此话一出,却是有片刻的静默。来此参加征兵的宇元人多是农民和小工,虽然已经被宇元国的征战教育洗了脑,却到底没有见过真实厮杀。让他们亲手刺穿一个人的胸膛,即便这个人已经死了,对他们来说,依旧是个难题。
将领似乎对他们的胆怯心知肚明,又补充道:“或者,你们可以将一旁的木桩削断,也算通过。”
第一个行出的是个长着络腮胡的彪型大汉。这人倒是个狠角色,从小兵那拿了剑,又朝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站在那木架前活动了下身体,猛地一声大吼!长剑便直直穿透了木架上人的胸膛!
络腮胡将剑拔出时,尸体的血肉都溅了开来。一些胆小的人见了面色煞白,那大汉却是很得意,趾高气昂站去一旁。
有人带了头,之后的数人也领了剑,一个接一个朝那宇元人胸膛上扎。兰芷眼见那尸体被戳成了筛子,心中厌恶,只觉恶心。
中原国破时,兰芷曾经参加过皇城守卫战,因此并不畏惧厮杀。可见这么多活人一起践踏一具尸体,还都摆出一副胜利者的神情,她却不愿参与。轮到她时,她接过小兵手中的剑,朝将领道:“大人,我不敢刺人,我砍木桩。”
那将领面色平常点头应允。兰芷便行到一旁的木桩边,削掉了一截木桩。
这轮筛选后,所余只得七八十人。第三场测试是乘骑。兰芷会骑马,虽然技术不算娴熟,却也勉强通过。三轮测试下来,最后被留下的只有五十八人。将领又一番训话,告诫众人军中的规矩,这才让老兵带他们去营帐休息。
兰芷就这么如愿成为了宇元国士兵。她与另外五十七名新兵一起,被编为了一伍。那络腮胡因表现出众,被临时指成了伍长,暂管新兵一伍的事情。
是夜,一众男人围着络腮胡,谈笑奉承他今日表现如何英勇,气氛甚是热烈。兰芷抱着剑坐在营帐角落,显得很是孤僻。她心中其实知道,她既是要在这军中呆上一段时间,便应该设法融入其中。可现实却容不得她抱此幻想:这个营帐中除了她,其余五十七名新兵都是男人。
男人们谈天似乎热烈,却时不时有目光朝兰芷飘来。一些遮遮掩掩似是无意,一些却明目张胆不怀好心。几十人的视线中,兰芷搂了搂怀中的剑,缓缓闭上了眼:若只是看,那便任他们看。她才刚入军营,不能生事端。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她,便是两方相安。
众人惊讶问话:“宇元国的小士兵?那怎么还杀宇元人?”
络腮胡愤愤然:“所以说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那疯子个头不高,身手却好,杀了好些人,我哥哥已经算好了,只是被他砍断了手。”
众人啧啧感叹一番,又问:“然后呢?”
络腮胡一声哼:“然后,一群士兵围攻那疯子,他便受伤了。向劲修将军又听到风声赶了过来,和那疯子过了几招,一剑将他刺死了!也算是为我哥哥报了仇。”
却听那络腮胡又道:“我哥虽然手断了,可现下日子照样过得好!圣上优待士兵,分了良田给他,加之他从中原回国时,还带回了8个中原女人。他留了两个漂亮听话的自己用,另外六个都租给了妓院。若是有生意,他和妓院六.四分成,这么一天也能赚上了半两八钱银子。”
众人口气愈发艳羡。又有人笑道:“说到这个,中原女人又小又弱,经常干到一半就晕死过去,真想要玩得痛快,还是得找咱们宇元女人!”
符合声一片。然后莫名的,众人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男人们压低声音聊了些什么,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络腮胡便在这哄笑声中站起了身,朝着兰芷行去。他站在兰芷身边,高高在上俯视她:“喂!女人!也半夜了,过来陪爷睡觉!”
兰芷没有睁眼,心中却暗叹了一口气。她如此安分,他们却还是来招惹她了。当忍让?当反抗?
兰芷睁眼,站起身,行到营帐中央,朝络腮胡道:“你若抓得住我,我便陪你睡觉。”
络腮胡一愣。他仔细打量兰芷,见她一脸认真,那模样全然不似调笑,却莫名更让人心痒难耐,哈哈笑出声来:“你这女人,有意思!”
其余新兵也围了上来,在旁打趣起哄。络腮胡便抖了抖肩膀,摆出了姿势喝道:“爷便陪你玩玩!”
他的确冲着兰芷过来了,可兰芷身形一晃避开了,站去了他身后。络腮胡又是一愣,却是咬牙笑道:“小娘们有点功夫!”神色认真起来,又冲着兰芷扑了过去!
兰芷几番闪躲,络腮胡连她的衣角都没碰着,脸上便有些恼怒焦急之色。他再次蓄力猛扑,兰芷却矮身一躲,还勾脚一绊!将他绊了个狗吃.屎!
络腮胡灰头土脸栽在地上,只觉颜面无存。他环视四周,见其余新兵都盯着他,目光中再无之前的崇敬,心中愈发恼火。他一个翻身跳起,一把抽剑出鞘!
兰芷等得便是此刻。她缓缓发问:“你干吗?”
络腮胡朝着地上吐口唾沫:“呸!不过是个连死人都不敢砍的娘们!还敢戏弄爷爷!爷爷现下便要教训你!”
他抡着剑冲上前来,正正遂了兰芷的意。兰芷便跟着拔剑,腾身一跃!
血急急洒了一地,男人的惨叫声也跟着响起。兰芷在那血色的画面中,微微昂头舒心眯眼,心中有种残忍的欢喜。
她不嗜杀,可这种人,杀一个少一个!少一个是一个!废了他双手才好!让他再无法当兵!这样下座城破时,就会少十八个女子受罪,就会少百来人丧命!
胸口有莫名的情绪在激荡,兰芷低头垂眸,假意在袖口擦拭剑上血迹。待到再抬头时,面色已然平静。她收剑回鞘,步步分开呆滞的人群,又抱剑坐回了角落里。
络腮胡很快便被军医抬走,一夜再无人敢生事。可责罚却来得很快。第二日一早,新兵们在营帐外集中等候训练,而兰芷则被人传唤,带去了军中的主营帐里。
她行进营帐,便见桌后坐着一个男人,赭色劲装,眉目深邃,眸中流光清冷,竟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段副使。
☆、第5章 参军(二)
段副使坐在书桌后,微微垂着眼睫,正在翻看桌上的一沓资料,兰芷进来他也没有抬头。营帐中再无他人,兰芷犹豫片刻,跪下开口道:“大人,你找我。”
段副使终是看她一眼:“兰芷?”
兰芷低头:“正是。”
段副使又垂了眸。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缓缓翻过一页纸张:“你这人倒是奇怪。测试时,连个死人都不敢砍,怎么却敢对一个大活人下手?”
兰芷自是想过应对,此时便一板一眼答话:“大人,伍长想要非礼我,我逼不得已,这才出手。”
段副使指尖一顿,轻挑了眉:“非礼?”他一勾嘴角:“什么时候,一个猎户的女儿说话,竟也这般文绉绉了?”
兰芷心中便是一惊!她自小在中原国皇都生长,有些措辞习惯已经扎根骨髓,无法轻易改变,却不料一句话的功夫,竟是被这段副使揪住了漏洞。看来,这段副使若不是已经对她生了疑心,便定是向来警惕。
兰芷假意一愣:“我之前在永山居住时,与中原人多有交往,见他们都是这般说话,便学了下来,倒也不清楚这就是文绉绉。”
这也不算问话,兰芷便任他自说自的,不接茬。却见段副使朝她看来,笑了一笑:“我听说永山那很多豺狼,你做猎户的,日子应该还好过吧?”
这似乎是在关切询问家常,可兰芷朝段副使看去,见男人脸上虽挂着笑,眸色却依旧一片清冷,笑意不及眼底。
兰芷莫名心中一凛。萧简初在信中,曾为她细细介绍永山的情况,当初兰芷还觉得他是多此一举,现下看来,是她考虑得不如萧简初周详。
兰芷不动声色道:“大人许是记错了。永山那没豺狼,却盛产虎豹。爹爹在世时,我和他一起狩猎,日子倒也勉强能过。可爹爹过世后,我一人狩猎虎豹却是辛苦,维持生计不容易。”
段副使再次颔首,这才不再试探她,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我是虎威卫副使段凌,今日前来军营,便是负责新兵一伍的训练事宜。你斗殴伤人这事,既是不巧被我遇上,我便得处理。”
他神色亲和对她解释,兰芷自是更要安分懂规矩,低头垂眉:“悉听段大人责罚。”
段凌沉吟片刻:“你一姑娘家,我也不以军法责打你。便削去你的军籍,着即日遣出军营。”
她不怕军法责打,却在意是否能留在军营,遂急急开口道:“段大人,主动挑事的人是伍长,我不过是被迫反击,罪不至遣出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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