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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戾氣重.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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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戾气重
作者:溪畔茶
文案
中二病非典型宅斗穿越女主,与自强不息英俊本土少年一路相互扶持,共同成长的故事,主线升官恋爱,辅线宅斗虐渣,感情线全程萌甜无虐。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宅斗
主角:叶珠华,苏长越
☆、第1章
三月初三。
清早,天色只蒙蒙亮。
应天府张推官署宅的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打头先出来一个中年人,长相普通,戴着顶白帽,腰间扎着白布,是个显而易见的家有孝事的装扮。
这中年人走出来,神情紧张地左右张望片刻,见天色尚早,这通街的后门处并无行人过往,便往门里一挥手,低声道:“走,手脚都麻利些!”
随着他话音落下,门里陆续走出八个人来,皆是小厮模样,装扮更隆重些,还穿了麻布孝服。
前四个的脚步慢些,因为他们肩膀上抬着一副棺材,棺材是薄木制的,木料一般,亦无雕刻等装饰,只是在棺木头部上钉了一面小铜镜。
后门的门洞一般不会开得太大,抬棺的四人没控制好,棺材前半截出了门,后半截咚地一声甩尾撞到了门框上,听得中年人眉头猛然一跳,再出口的声音里就含了怒气:“怎么做事的,说了让你们麻利点!”
落在后面的两个小厮叫苦,一个说:“大管家,不是小的不仔细,实在没做过这差事。”
另一个跟着就补话:“且这地也滑。”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小雨,道路确实湿漉漉的,中年人看一眼地下,皱了眉不再训人,只道:“好了,别耽搁时辰了,快走。”
当下棺材出了门,后面跟着的另四个小厮空闲些,手里捧着灵幡香烛纸钱等物,一行人缓缓往外走去。
**
陆锦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身处阿鼻地狱。
——痛!
太痛了!
失去意识前所见的最后一幕很快被这痛楚唤醒,呈现在了她脑中。她知道她出了车祸,所以现在还能觉得痛,应该是侥幸留了条命,没被撞死?
可这也许不是幸运,因为真的太痛了,到这种能让她生出切切实实的“痛不欲生”的程度,她到底被撞成什么样了?
这念头只闪过一瞬,她就再也没办法继续思考下去了,因为比剧痛还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脖颈仿佛被扼住的窒息感。
这窒息感带来的恐惧压迫甚至超过她周身的其余痛楚,她用力瞪大眼,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的脖颈全凭下意识用力地向后弯折,想逃开那压迫,能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
她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木板上。
**
送葬的一行人出了巷道,拐至大街上时,街上已经渐渐热闹起来。
今日是清明,扫墓踏青的百姓们起得比往常都早,许多人拖家带口往城外的方向去,沿街的店铺们紧随商机,都早早卸了门板,开市做起生意来。
因预知今日人流量大,恐生冲突,五成兵马司的兵丁们也一样早早当值,在各大街道上来回巡视。
远远见着棺木,人们都自觉地往路边避了避,一个在药铺门口迎客的小伙计踮起脚尖望了望,自语道:“这个人倒是会捡时候,死在清明节上,真给家里人省事。”
另一个年纪大些的伙计坐在门槛里面,正使着药碾碾磨草药,听他这话,啐一声道:“小娃子不懂事,亡人也敢消遣,小心他夜半来找你。”
说着不由站起身来,也往门外望去,一眼之下,先叹了一声:“可惜,可惜。”
年纪小的伙计奇道:“可惜在哪里?”
“这是个未嫁的小娘子呢。”年纪大的伙计努嘴示意他,“你看那棺木头部钉着的铜镜,这是未嫁女子才有的,一为镇魂,二嘛,则是为了下葬后,避免别的孤魂野鬼来玷污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姐。”
年纪小的伙计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伍师兄,你懂得真多。”
小伙计又有了新疑问:“有钱就这几个送葬的?也太寒酸了罢。”
“你真是不通,这未嫁而夭可不就静悄悄埋了算了?哪有什么排场。”
一语未了,便听轰然一声,再转回头看时,那副棺木竟已被扔在了地上,抬棺的人四散开来,表情皆见了鬼也似,其中一个失声尖叫:“诈、诈尸了!”
这一嗓门嚷出去,顷刻间聚拢了一圈好奇的人群来,两个药铺伙计也按捺不住,一个忘了迎客,一个丢下药碾子,皆兴冲冲围上去。
作为主事的中年人紧张不已,满场绕着想把几个小厮拖回来:“瞎嚷嚷什么!哪里来的诈尸,还不快把棺材抬起来,想回去挨板子么!”
又对着围观人群作揖:“劳驾,各位让让,这特意请普济寺的大师给算了时辰的,耽误不得。”
却哪里有人听他的,倒是有个看客当即反驳道:“是真的诈尸啊,我当时就走在旁边,亲耳听见里面一声响,动静可真不算小,我万万不会听错的!”
有了证人,小厮们更不敢上前了,直往人群里躲,围观的人们则都目光炯炯盯着在当地的棺材,等着那尸再“诈一诈”。
不负众人所望,片刻功夫后,棺木里面果然又响起“咚”地一声响。
众人纷纷惊叹,这是大伙儿一起见证的,再错不了,便有人猜道:“这是不是有冤情啊?”
一语既出,众人纷纷附和:“肯定是!”
“赶在清明里下葬的亡人,又有冤,这要做了鬼,一定是个顶顶凶恶的恶鬼啊!”
中年人的面色十分难看,他要是报出自家名号,这些百姓肯定不敢再围观着不让走,可难就难在他不能报,出门前,家主再三叮嘱了务必让他低调小心行事,送完葬后马上回来,怎知城还没出,就出了这个岔子。
他只能陪着小心想把人群疏散,全不凑效不说,因人天性里有个好凑热闹好从众的一面,眼看着还越聚越多了,不大多会功夫,把一条还算宽阔的街道都堵住了。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聚在这里,想闹事还是想造反!”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小队身着公服的巡视兵丁,打头的吏目三十来岁的年纪,膀大腰圆,手里霍霍地挥着条鞭子,看去十分威风。
造成的威慑力却没多少,这里是金陵地界,几十年前还是京城呢,即便在先皇手里迁了都,如今这里也还是陪都,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一个不少,仍旧是个江南小京城,城里的百姓都是见过世面的,五成兵马司的几个兵丁还真吓唬不着谁。
当然,也没谁存心要与官家过不去,于是人群虽然没有散去,但自发让出了一条通道来,还有人热心给解释:“官爷,这棺材里诈尸啦。”
说着话他已经走到近前,正听得棺材里又是一声响,围观的人群兴奋起来,纷纷指点他:“官爷,快听!”
这吏目却果然是有见识的,面色一变,赶上两步道:“诈你娘的尸,这是人还没死!”他说着转头招呼自己带来的人,“有能使上的家伙事没有,没有快去借,把钉子撬了,迟一刻真要把人憋死了!”
中年人陡然失语,因为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有热心百姓拿了好几样工具过来了,兵丁们得了工具,也不计较趁不趁手,叮叮咣咣就围着棺材开始拆起来。
☆、第2章
中年人见事态要失控,脸色白惨一片,天人交战片刻,终于还是整个人扑到棺材上,喊道:“不能拆,我家小姐是闺阁千金,不能在大街上叫这么些人看着,你们几个过来,把棺材抬回家去,我们自己拆。”
他这理由找的不够漂亮,当场就被围观群众撅回来了:“你这人傻了吧,抬回家去拆还有什么用?还不早叫憋死了。”
立时一片附和之声,原本几个听话要上前的小厮又犹豫起来,虽则吃谁家的饭便该听谁的吩咐,但这民意滔滔也无法忽视,有个小厮反倒过来劝起中年人来:“大管家,还是让拆了吧,老爷伤心得不轻呢,这要知道表姑娘没死,岂不欢喜?大管家回去也是有功劳的。”
他心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没说:反过来,老爷要是知道表姑娘明明还有一线生机,却让他们给拦住,把这生机给掐灭了,那他们回去哪有好果子吃?
这棺材一定不能当街拆开,表姑娘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的样子一旦被人看见,就无法甘休了!
可惜,连自己人都不能了解中年人内心呐喊的情况下,他一个人的坚持是那么单薄而无力,很快就被不耐烦的兵丁拖起扔到一边去。
中年人再想上前就不能够了,因为这回直接被百姓们拦阻住了,他连偷偷逃走回去报信都办不到,只能动弹不得地望着兵丁们的动作,眼神绝望而恐惧,好似那棺材里装着的不是个不幸早逝的小娘子,而是个恐怖的千年恶鬼。
这口薄木棺材并不难拆,没用多长时间,最后一个棺钉被起出,在百姓们的热切瞩目之下,棺盖被兵丁们合力抬开。
陆锦大张着嘴巴,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
为什么还是呼吸不到空气!她明明感觉到头顶上一直压着的东西被挪开了!
陆锦慌了神,她努力睁大眼睛,但是勉力挣扎到现在,她缺氧的症状进一步加剧,已经连带着影响到了她的视力,她什么都看不清楚,眼睛睁得再大,也只能感觉到眼前有亮光而已。
围观群众在乍见棺中人的惊呼过后,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惊呼是因为,这口棺木分明是依着成人的身量来的,但打开之后,里面躺着的却是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女童,在宽敞的空间对比之下,躺着的这个女童显得格外瘦小,出乎众人意料。
倒不是这女童的面容如何狰狞可怖,她显露出来的脸面虽然呈现出浓重的青紫之色,五官也扭曲得不大看得出样貌,但并没有伤痕,可怕的是她的姿势:实在太过诡异了,她侧躺在棺中,头颅和四肢不知为何,皆向身后反折过去,小小的身躯绷得好似一张弓一样,且伴随着不时的剧烈抽搐。
——难怪明明是个孩童,却弄了这么大具棺材盛着,她那么扭曲的姿势,小的没法装啊。
“怎么回事,好吓人哪,不会真的是诈尸吧?”有人发出了惊惧的疑问。
**
牵机作为来自云南边陲之地的奇毒,本来只在当地有威名,但从宋人笔记记载,便是它葬送了绝代词人南唐李后主之后,各路野史随之喧嚣,有鼻子有眼地构造出无数版本,这味奇毒随之名扬中原大地,寻常百姓或许听闻的少,但在许多读书人和医家那里,是可称得如雷贯耳了。
金陵城东,魏国公府。
轩朗阔大的前院书房附近,侍从远远避开,屋里只有两名中年男子,年纪相仿,一坐一立,地位差别明显。
坐在紫檀大书案后的身着家常道袍,白面方腮,留一口极齐整的胡须,气质偏于儒雅,但又微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凌人贵气,正是本朝勋贵里的头一号,这一代的魏国公徐致鸿。
立着的则穿一身灰色直缀,深深地躬着身,乍一看是很不起眼的一个人,但等到魏国公叹了口气,开口道:“别多礼了,坐下说话罢。”
这人直起身,露出脸来,便见居然是个长相十分英俊的美男子,只是美男子的脸色很不好,也不肯坐,只低声道:“下官无能,有负国公爷所托。”
此言既出,魏国公的脸色随之沉郁下来,但他养气功夫到家,不过片刻功夫,又恢复自如,道:“罢了,谁想到会发生这等意外呢,也不能算你的错。”
“不必了。”魏国公摇了摇头,继而苦笑,“你家的事闹出来,我府里这个慌了神,探头探脑地乱打听,露了马脚,让我看出来了。”
就只好道:“下官惭愧,今遭没帮上忙,反险些给国公爷添了乱子。”
“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再多说了。你如今还是考虑一下,如何给这金陵城里的百姓们一个交待吧。”魏国公道,“这件事如今已经传得街知巷闻,要是发生在别人家里也罢了,偏偏出自你这个管着一府刑案的推官家中,唉。”
美男子咬紧了牙关,道:“下官回去一定严查此事,给国公爷一个交待。”
几样因素加起来,不过几天功夫,已成功地把张推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如今是人人都在等着:看他如何料理自家的这桩刑案。
“你自家的家事,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万幸你那外甥女命大,救了回来,事情还有可转圜之处。”魏国公语声和缓地说罢,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好了,你家中事多,我就不虚留你了,去忙你的罢。”
张推官闻言恭敬行礼,告辞离开。
离开前院范围后,张推官的脚步一改先前的沉稳,变得又快又重,他踩着这样发泄一般的步子,一路出了公府,钻进等在左近一顶不起眼的青呢小轿里,冷声道:“回家。”
抬轿的轿夫听见如此声气,知道主人心情极差,一个字不敢罗嗦,闷不吭声地起轿便走。
——心情不好的张推官不知道,等他回了家,还有更叫他头疼的事呢:他那位魏国公口里“命大”的外甥女,好容易捡回一条命来,却十分地不想要,在侍婢们的日夜看守之下,硬是寻了个空档,闹了出自尽。
☆、第3章
陆锦是真的想死。
这是她明白过来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的第一个反应。
穿越!
穿到了不知几百年前、一个短手短脚年方十岁、还身中奇毒的小萝莉身上!
陆锦是如此不甘心,她亲妈死得早,她从小被迫和小三转正的后妈斗智斗勇,斗了十来年,终于把自己斗开窍了:不是她斗赢了,而是她长大了,作为一个终于熬过中二期的成年人,她忽然醒悟过来,她到底图什么呀?这个家里就是没有她的位置了,她爸和后妈以及后妈生的一双儿女才是吉祥如意的一家,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既然认清了事实,那放弃就好了,外面天大地大,她有手有脚有文凭,上哪混不到一碗舒心饭吃?继续作为一个多余的产物挤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家里,把自己整得像个斗鸡样,她才真是想不开。
顿悟之后,陆锦麻溜地收拾东西就准备跑路了,怎知她已经退了步,她后妈却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反而深谙得寸进尺的真谛,看见家里这个原配留下来的拖油瓶吃了多年干饭,终于长大了,白白净净,清秀可人,可以拉出去派一派正经用场了,于是一点都没耽误,飞快给她介绍了个对象。
陆锦起初不知道,因为她一点也不想了解这位才俊,她后妈直接把人领进家来做客,她是猝不及防地被迫相了这场亲。之后她就更坚定了离家的决心,她不想再和后妈扯上任何一点关系,哪怕她后妈这回忽然良心发现,递给她的是个没毒的苹果,她也不想沾边。
这下把陆锦恶心的,她好不容易痊愈的中二病来了个卷土重来的大发作,行李一丢,机票退掉,要玩是么,她就陪这些贱人来玩一场大的!
后妈拼命跟她说才俊有多么看中她,对她一见钟情,她默默听着,少见地不炸刺,后妈以为她对才俊很满意,于是就又往那边传话。
从滑雪胜地回来之后,后妈就兴冲冲地来和她商谈订婚事宜了,是,两个人认识时间是不长,可难得两情相悦啊,家境又般配,先定下来,然后再相处也一样嘛,这样的好男人,不赶紧抓到手里,万一有了变数,可没地方后悔去。
后妈自己知道提得太急了,所以嘴上不停地找了一堆借口,她却不知,这也正中了陆锦下怀:她青春宝贵,哪能拿来和这些贱人打持久战?速战速决最好。
各怀鬼胎之下,订婚事宜的筹备顺利而神速地开展了,陆锦她爸从商,打拼多年,算是中产阶层,才俊家则要更好一些,两家在这个二线城市里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虽然只是订婚,当日也佳朋满座,宴席办得热闹而隆重。
一般订婚宴就是吃吃饭,宴前主人简单地致一致词,更多的程序是留到婚礼上去办的。但新人想要秀一秀恩爱,播放一下自己录制剪接的视频,大家也都不会反对。
看着后妈好像心脏病发一样的脸色,陆锦真要乐死,留下一句“阿姨,这么好的男人下回还是别想着我了,留给妹妹吧。”和炸锅一样的宴会大厅,乘着众人都发傻之际,她挥一挥衣袖,轻飘飘退场,回去拿了行礼机票就跑路。
陆锦要是这时候在飞机上就穿了,她也不至于这么不甘心,毕竟一口气把多年的憋屈都出了,她也算是死得其所,清档重来就重来吧。
问题在她平安落了地,而她家里还有后续。
她闹了那一出,算是把两家的面子都给扫到地底下去了,才俊家尤其气疯了,他家骗婚是不对,可你发现了不愿意你可以说啊,怎么能做这么绝的事!连着半个月和陆家吵得不可开交,后妈也生气,你自己家办事不利,要是能多瞒一阵,忽悠到结了婚,那不是好处理得多了!
这说起来都怪才俊妈妈,她儿子坏了名声,以后再想在本城骗个像陆锦这样家境良好品行清白的小姑娘是不能够了,爱子心切下,尤其不肯原谅昔日的牌友,没日没夜换着电话打过来骂后妈还不够,在后妈受不了索性不接所有电话后,她还直接骂上门来了,才俊爸爸更冷静一点,知道后跟着来劝,但都劝不回她。
后妈是走白莲路线的,没办法撕开脸应对才俊妈妈这种泼妇,一直被骂又丢不起这个人,无计可施下,只好装晕倒,这一晕晕出问题来了,因为伸手接住她的除了陆爸之外,还有才俊爸爸,才俊爸爸明明站得离得更远,手却伸得更快,先一步把后妈接到了怀里。
大戏开锣,两家真正地翻了天,鸡飞狗跳闹得都上了当地报纸。
陆爸多年以来在陆锦的生活中都近似于个隐形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可他在陆锦那里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在陆锦和后妈闹矛盾的时候,站后妈那边拉偏架。这回好了,一直当真爱的老婆出了轨,头上顶了个巨大绿帽子的陆爸绿惨着脸色,不但恨死后妈,连后妈生的一对儿女都看不顺眼了,转而想起他的大女儿来了。
他先前是生气陆锦做事太绝,不给人留后路的,现在倒过来觉得女儿这事干得好,不要脸的奸夫,养的儿子一样不要脸,差点坑了他女儿!幸亏他女儿机灵,没上当,还扇回去一大嘴巴!
陆爸爸失散多年的父爱忽然复活了,一头闹离婚,一头千方百计联系上了陆锦。陆锦一接到电话就想挂,她爸找她没好事,除了骂她还能干嘛?结果还没来得及挂,就听她爸给她放了个地雷:“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和别人出轨了!”
陆爸真是憋死了,男人遇到这种事,痛苦不说,还很难找地方发泄,再好的朋友也没法说,当面安慰你,背后谁知会不会笑你绿云罩顶,虽然是老婆的错,自己却跟着要觉得矮一截。亲戚也同理,只有自己的种,才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嘲笑他的。
陆锦听着,确实没嘲笑,她只是在心里想:活该。
当年能做你的三,现在就能做别人的三,有什么好奇怪的。陆锦漫不经心地还想,她这个后妈还怪有本事的,二十出头时能拐到她爸,现在都快四十了,还能出去风流一把,真是神人啊。
陆爸唠唠叨叨倾吐了快一个小时,陆锦手机都快没电了,不得不提醒一句,陆爸从怨夫状态里醒过来,这回再说的话就有用多了:“你现在用的哪张卡?把卡号给我,我给你打点钱。”
陆锦想要很有骨气地说不要,现在来讨好她晚了,就听陆爸下一句是:“先给你打一百万吧。”
“没有!”陆爸恨恨地道,“我和她在办离婚,那个贱人不肯净身出户,还有脸找律师要和我打官司,我叫她找,家里的钱都是我赚的,一毛钱也不会分给她!”
陆锦懂了:“这是在转移财产啊?有用吗?法律上好像有规定的。”
“什么转移财产,一百万才有多少?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女孩子不容易,这个是爸爸给你的生活费。”陆爸有点不悦地道,“家里的钱大头都投在生意上了,暂时不能动,你先用着,等下个月出掉一批货,爸爸再给你打。”
陆爸说话算话,等到下个月的时候,陆锦去银行一看,卡上这回多出两百万来,陆锦把那几个零数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数错。
陆锦揣好卡,脚步轻盈,心情飞扬地出了银行。管到底是什么钱呢,给她就是她的了,以她爸人脉请的律师,总不能比后妈请的差,最终还能把这钱从她口袋里抠出去吧?
陆锦收钱收得十分心安理得,她虽然中二,却没中二到脑残,她跟家里关系不好,可跟钱没仇啊,她要清高不收,以她爸在女色上的德行,谁知道以后便宜谁。
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司机惊慌恐惧的脸,陆锦飞在半空中,这一辈子最后的感想是:真是穷人乍富,她打什么的,打什么的啊!老老实实挤公交不好么!
☆、第4章
陆锦曾经看过的一个小品里,说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人没了,钱没花完。她现在深刻地感受到了这种痛苦,为了挽回这笔损失,她举起了手里攥着的半截断勺。
这是她费尽心思才藏住的,此刻是午后,负责照顾她的丫头在打盹,时机正好,陆锦举起断勺,狠狠往脖颈间扎下。
——她迅速翻了白眼,而后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断勺。
她不放弃,再度举起来,再试。
失败,再来。
……
七八遍之后,她手都酸得举不起来了,把自己累得直喘气,却还是好端端地活着,只制造出了一脖颈乱七八糟的伤痕。
这一则是因工具不给力,二则是刚穿来毒发之时,感受到的那种窒息感给她留下了浓重的阴影,以至于她现在死志再坚定,但断勺压迫下,一有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时她就控制不了本能反应,条件反射地就手软了。
陆锦烦躁地看了眼自己握着断勺的手,只有她从前一半大。因为有后妈的存在,成长对她来说是一件一点也不美好的事,这种罪她一遍就受够了,再也不想从头慢慢长一次,这么个土豆似的五短身材,什么事都干不了,被欺负了只好受着,打打不过,跑跑不了,而且还中了毒,虽然现在解了,可病去如抽丝,已经被毒素损害的身体哪有这么快好,她现在肚子里还不时绞痛,让她很想去死一死。
她怒向胆边生,捏紧了沾血的断勺,硬是又攒出一股劲来,半抬起身,憋住气,奋力向前一撞!
砰!
如凭空里一声春雷,青衣丫头陡然惊醒,一抬头,便见青帐开血花,当即唬得摔下了脚踏。
“来、来人啊!”
**
张推官满头包地回了家,心里百般计较一样没来得及使出来,便又在金陵城里出了回名。
总之,没几天功夫就传开了:“可怜极了,真不知那表姑娘在他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没见着,脑袋上撞那么大一个血窟窿出来,脖子上也划得血肉模糊,真格的一心求死呦,要不是命大被丫头发现,八条命也禁不住。”
“这肯定是灰了心了,这么点大的小姑娘,能犯多大错?好端端在家遭人下了毒,还没断气呢,就被当死人装棺材里要运去埋了,换我,我也不想活了。”
再发酵两天,这位表姑娘的身世被稍微挖掘了一点出来,原来是父母双亡投奔了来的,这下可供百姓嚼舌的素材就更多了:“怪不得!爹娘都死了,吃了亏也没人出头,没处喊冤,可不只好想不开了么。”
张推官是自己主动告了假,因为他已经无法正常办差,同僚们的目光成日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身上,上司也语带含蓄地敲打他,只有把这件事处置清白,他才能还自己一个清静。
其实事发至今快半个月了,事情的真相张推官早已查出来,他是专门吃刑案这碗饭的,家里这些个小小的牛鬼蛇神,真禁不住他一查,早早就暴露在了他的眼中。
问题是:查容易,处置难。
张推官想尽力维持住家里的和平,所以虽然知道了真凶,却一直犹豫着,没有立刻张扬,想斟酌出一个相对稳妥的办法。
但现在张推官管不了这么多了,拖下去,再生出别的事故来,他的乌纱帽真能叫搅合没了,还管得什么家里和平不和平?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他的官位。
更还有一点,下个月初就是家里老太爷的六十大寿,这种整寿是必要做的,而这也是个澄清的好时机,如果到时候能在寿宴上洗白,那可比他挨个费劲地去解释强多了。同时,反过来说,如果到那时这件事还没有摆平,可以预见的是,张老太爷的寿宴基本也跟着玩完了。
想摆平此事,最重要也最关键的当然是苦主。
怀抱着焦灼歉疚心疼等若干交杂的复杂情绪,张推官再一次踏进了外甥女的房门。
**
陆锦醒着。
心情非常非常不好地,醒着。
费半天劲没死成,弄得自己旧伤叠新伤,又因为晕过去,白白浪费掉好几天功夫,原身现在很可能已经化作了一坛乌灰,回去无望,这种情况下,她的心情好得起来才怪。
张推官走到近前,看出陆锦的不悦来了,小孩子的脾气,他并不放在心上,把口气放温软了问:“珠儿,今天好些了吗?”
陆锦硬邦邦地道:“不好!”
她卧床这些日子里,“家”里来看过她的人不少,不过她大半时间浑噩在痛苦里,对那些来来去去的路人甲几乎一个也没记住,只有张推官因为来得最勤,让她知道了这是她“大舅”,但也就这样了,她心情一直很糟,对他的态度也一直都很不逊。
尤其一想到后者,她就心痛得直抽抽,看这里的人事更加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错有错着,在张推官心里,外甥女好好在家差点送了命,自己这个大舅舅没给她出头,却匆匆连夜把她送出去安葬,到如今又还含糊以对,不给她个说法,她心里不高兴,有怨气是很正常的事。
陆锦懒得理他,现在来道歉有什么用?真正的苦主这会儿恐怕都过奈何桥了,她才不管代人谅解这种事呢,她本来也代替不了。
呸!
陆锦大怒,她本来就烦的不行,这大叔要是识相点讲完慰问就走她还能忍一忍,偏偏不走,站她床头叨叨叨,叨的还是这等不要脸的鬼话!
这是陆锦控制不住替原主喊出的怨言:所有她曾经历的痛苦,那个十岁的孩子也都曾经历过,她还能冲大叔喷一脸口水,苦主却只能长眠于下,再也无法替自己讨一个公道了。
张推官在开头时辩解了一句“珠儿,舅舅不知你还活着”,中间又说“珠儿小声些,你脖子里有伤,使不得劲”,但陆锦一概没理他,自顾喊自己的,他只好消了声,默默听陆锦喊完,眼圈慢慢红了。
“我不会原谅你。”陆锦冷冷道。
她对这陌生时代毫无兴趣,没有主动了解过多少讯息,但就她被动被灌输的一些,已经足够她分析出一点真相。
在那个十岁孩子的悲剧里,下毒的或许不是面前这个人,但他一定是毫无疑问的帮凶。
其次,她听照顾她的丫头乘着换班凑一起聊几句时,有提到当时原身是半夜里毒发,天亮后宵禁一开立即去买了棺材,买回来就入殓送葬。牵机的症状那么明显,张推官作为专业人士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没有一点要查的意思,那么匆忙了事,只能让人想到“毁尸灭迹”四个字。
其三,从陆锦穿过来,张推官这么多次来看她,每回只问她好些没,让她好好养着,竟还是没有一字提及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这个马虎眼已经打得瞎子都看出来了。
三条累加,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出自家中,张推官在包庇亲人。
陆锦心下冰冷,一字字道:“永远不会。”
☆、第5章
陆锦以为自己这种话说出来,已经是中二气场全开了,以张推官的为人该拂袖掉头而去才是,谁知眼见他转过身,却不是要走,而是向站在门边的玉兰道:“暂时不用你服侍,你走远些,到院门那里去,看着不许人过来。”
玉兰应诺去了,张推官重转过脸,便见躺在床上的小小外甥女一口气刚舒到一半,忽然重又瞪了眼,气得脸都涨鼓了一圈。
这孩子经此大变,看来是真对他离了心了。张推官心下黯然,道:“珠儿,你年纪小,此事我本不打算说与你,但你如今这般委屈,舅舅心里也极不好受,还是告诉了你罢。只是你要记得,万不可再告诉一个人,一旦传出,你我都有祸临身。”
这大叔怎么这么烦!
真是白瞎了他那张脸!
“我不想听,你出去。”
陆锦没忍着,直白地就开始撵人,但是她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形象,真真凄惨得比地里黄的小白菜还惨,张推官即便因她的无礼而生出一丝半丝的不快,看一看她的模样,也就都不计较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低声道:“我所以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意图掩埋此事,实是因为你身上所中的牵机奇毒,来历大不寻常。”
这都撵不走,陆锦无力地翻了个大白眼,只能被迫应和他,没好气道:“我知道,就是从你那流出的呗。”无非这点破事,快点说完快点走,她头都要炸了。
陆锦心中一堵,所以她讨厌这里,姬妾的命不是命,她横死也可以随便拖去埋掉,要不是她穿来时机太巧,当街闹开,第二条命也早进了黄土。
“但会中牵机就太蹊跷了,这种奇毒中原十分罕见,怎么会出现在魏国公府里?国公爷心下疑虑,暗暗在府里搜寻了一圈,从一棵树底下挖出了用剩的药包,也找到了目击者指认出埋药包的可疑人选,但还没有来得及提审,那丫头就跳井里死了。国公爷再想往下查时,寻不到别的线索了,无法之下,便请我帮一帮忙,我接触的案件多,国公爷想让我看看是否能从牵机的来源入手,进而追查出元凶。那药包交给了我,因是私下请托,又是这等要紧物事,我不敢放到衙门,便带回来收在了书房里,再三嘱咐了人不许乱动。”
张推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却没想到,会被人盗去害了你。”
想到以后就是她接替原主活下去,对这个问题,陆锦还是关注了一下,忍着头疼追问一
句:“那害我的究竟是谁?”
张推官目中现出挣扎犹豫之意,一时没有作答。
说话说半截,比不说还可恶。陆锦烦得把头一扭:“不想说就算,反正我知道,总归是这家里的哪个人,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表哥表姐表弟妹,我全部防着就是了。”
这地图炮开的,张推官再理亏也生出不悦来,微沉了脸色道:“珠儿,你怎可如此说话?因为家中有人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平日里长辈们对你的关心慈爱就都成假的了不成?你大舅母要听到你说这种话,岂不伤心。”
“不想我乱说话,就把凶手告诉我啊。”陆锦顺口就接,“冤有头债有主了,我才好知道该找谁算账。”
可看她如今这个模样,他要说出来,她肯如他的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
陆锦哪有耐心再等他,听他不语,刷一下把被子蒙了头,做出个送客的姿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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