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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天》作者:奈何做賊.txt

2023年10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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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荆天》
作者:奈何做贼
内容简介:通向天道的路上充满荆棘,一路伤痕累累地走下去,可曾有过终点?
书生展荆天转世投胎,走上了通往永生的道路,这是一个瑰丽的世界,令人目眩神迷。
天道无情,有感情的人却妄想参悟天道,却始终被感情左右,在这条前途迷茫的道路上,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总能够迸射出绚烂的火花,谱写出精彩的篇章,待到回头时,往事涌上心间,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光景?
掌握强大的力量,究竟会给人带来什么?
充满感情的生灵,如何负载无情的苍天大道?
无比广阔的宇宙,究竟是什么主宰着命运的沉浮?
艰难的转生,让荆天有幸得见洪荒宇宙的真正面目,步入轮回的漩涡。
这是一个瑰丽的神话传说,却带着真实的热血与泪水,生命永远不是一帆风顺,前进的道路上布满荆棘,一路伤痕累累地走下去,可曾思考过何处将是终点?匆匆转身之后,可曾记得自己当初踏上旅途的理由?
【第一卷 彼时心懵懂】
第一回 挥斥方遒真君子,百无一用是书生
“上谕,今科榜眼展荆天,不遵古人教诲,不记朝廷恩泽,与贤亲王丘仲机等逆贼狼狈为奸,意图毁我天朝社稷,摇我稳固江山,罪当万死,虽株连九族不足以平朕之怒意,即日起收押死牢,三日之后公开问斩,以警天下!钦此。”
展荆天跪拜在地面上,双目盯着粗糙而肮脏的石板,脑海之中一片空白,从那宣旨太监身后走出了两名面容狰狞的官兵,身着通体漆黑色,上面镶嵌金色线条的统一服装,腰间配着一把木鞘大刀,两三步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起来!”巨大的喝骂声在耳边响起,展荆天震惊的思路被拉回现实,他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就是那夺去无数人性命的断头大刀,成为又一个葬送性命的冤魂。
不行!我不是叛逆!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展荆天用出浑身的力量,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有现在这样巨大,在他二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之中,除了读书和学习,几乎只是帮助年迈的母亲做一些农活,从来没有刻意去锻炼过自己的身体,虽然相对于其他的书生来说他的身体已经算是非常健壮,但事实上也只是并不孱弱而已。
“魏公公!我不是叛逆!皇上知道啊!荆天一心为国家社稷,从无二心!您去告诉皇上,皇上他一定被奸臣蒙蔽!我不是叛逆啊!”
“大胆!圣上英明果断,岂是宵小可以蒙蔽?你不仅图谋造反,而且还公然侮辱圣上,果然是人间败类,死不足惜!带去刑房,大刑伺候!”那魏公公的声音尖细而刺耳,如同一根根钢针一般,深深地扎入展荆天的心房之中,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下意识地想要抗争这种命运,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两条手臂上传来巨大的力量,就如同现在驾着他的不是两名壮汉,而是两条粗大的铁索,几乎让他并不粗壮的手臂折断,不能移动分毫,剧烈的痛楚让他冲到口中的解释和冤屈化作一声闷哼,再也无法出口,面色一下子苍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忽然,展荆天的后颈受到猛击,似乎被人用锤子敲打一般,头颅一歪,就再也人事不知了。
“魏公公!我是冤枉的!你不能滥用私刑!”
展荆天睁开双眼,瞬间就回忆起了一切,整个身体猛然弹了起来,大喊一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喘息着坐在原地,头顶之上的冷汗如同豆粒大小,口中兀自还在嘟哝着冤枉。
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心中平静了下来,却忽然发现自己如今正躺在一张床上,正是往日里就寝所用,连被子都是自己的东西,心中不禁一阵奇怪,忍不住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屋子之中充满了檀香的味道,钻进鼻子之中,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四周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字画,字迹潇洒不羁,行间却显得规规矩矩,山水画面千奇百怪,意境深远,尽显绮丽画风,落款都是展荆天自己所提,当真是才华横溢,学富五车。
一张书桌,上面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摆放规矩整齐,几排书架,上面同样摆满了自己平日里喜欢看的书籍,很多当代或者先代大文学家的著作更是必不可少,琳琅满目,整整齐齐,可见读书之人习惯之好。
展荆天心中惊疑不定,这明明就是自己的房间,因为以前过惯了穷苦日子,书房和卧室总是在一起,所以即使如今已经考取了榜眼之位,依然生活节俭,很多之前的习惯延续下来,很少有其他人和他相似。
他心中忐忑,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结果惊喜的发现,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依旧健康如初,虽然因为需要做农活,他的皮肤比较粗糙,但是依旧显得白白净净。
然后,展荆天才注意到自己此刻竟然只是身穿睡衣,在联想到如今身处的环境,才恍然大悟,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骂一声道:“原来是一场梦境!当真是吓死我了。”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一个清脆之中略带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公子,五更已到,今天您要与贤亲王大人一同上朝。”
展荆天微微一愣,旋即想起,门外是自己的侍女铃铛,今年十四岁,昨天晚上就寝之前吩咐她五更前来叫醒,免得耽误了和贤亲王大人地会面,如同铃铛一般的侍女,皇上连同这座府邸一同赐下了数名,虽然比不上朝廷上很多官员,但是也算有些门面,过于奢华的,恐怕展荆天住着也不舒服。
忽然,他想起刚刚自己做的梦,想起了魏公公丑恶的脸庞,想起了梦中贤亲王谋反的事情,以及自己面对死亡的那种无力感,浑身上下就有一种彻头彻尾的寒意涌出,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一种莫名的惧怕涌上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公子?”门外的铃铛见平日里生活非常规律的展荆天没有回应,犹豫了一会儿,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声。
展荆天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才充满讽刺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是过于敏感,一场平白无故的梦境,竟然让他担心道如此地步,常言道梦境之中必为反,如果当真如此,那自己岂不是要飞黄腾达了?
如此想着,他算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担忧,麻利地穿上衣衫,就打开了房门,见到俏生生站立在门口的两名侍女,为首一人身穿绿色的衣裙,隐隐之间已经有了一些动人的曲线,自然就是铃铛无疑,此刻她手中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水蒸气将她的笑脸蒸的红扑扑煞是可爱,木盆边缘还挂着干净的松软布料,那是用来擦掉水分的,就如同现代社会的毛巾一般。
后面一名侍女则身穿杏黄色的衣裙,样式与铃铛相似,同样长得娇俏动人,十四五岁模样,手中则端着早晨应有的吃食,看起来并不奢侈,普普通通而已。
初时展荆天并不适应这种生活,不过时间长了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并且已经渐渐养成了习惯,朝廷之中的官职并不能随意便任命,他已经无所事事了将近半年之久,整日里在各个不同部门之中观看学习,这是皇帝下达的旨意,他当然需要遵从,而在这个过程之中,他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贤亲王丘仲机的赏识,一番交谈之下,贤亲王的人品才华更是令他稽首叹服,一时惊为天人。
此后的时日,自然是越走越近,从贤亲王那里也学到了不少东西,渐渐具有了一些官场之中的经验,不过到底天性使然,展荆天对于官场之中的尔虞我诈实在是太过迟钝,性格又带着一种不羁和叛逆,贤亲王曾感叹,他纵然才华惊天,却并非做官的人才。
匆匆吃过早点,天光已经有些大亮,门口的轿子早已经等待多时,展荆天整理衣衫,当真是仪表堂堂,俊朗万分,就要踏上轿子,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问跟来送行的铃铛道:“你可知道,我母亲何事能到?”
铃铛嫣然一笑,回答道:“回公子,老夫人身体不好,可能行程会放慢,但是李管家说就在这几天了,请公子不用担心。”
展荆天微笑着点点头,他自小孤苦,父亲早亡,只有母亲一人费劲千辛万苦将他拉扯长大,如今身份大变,自然要将老娘接来享受天伦之乐,不枉一场母子。
轿子晃晃悠悠,展荆天真没有觉得如何舒服,着实是无法明白身份尊贵之人为何如此喜欢这种工具,速度不如走着快,却处处要受到限制,着实让他烦恼非常。
不过幸好,他的小小府邸距离贤亲王府并不是很远,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赶到了贤亲王府门前,下了轿子,一眼便见到贤亲王府门前停着的一顶大轿,八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围在周围,四名身配钢刀的护卫个个神光内敛,轿子虽然尽显大气,但是却并不张扬,其上花纹缭绕,给人一种安宁的美感,展荆天的轿子与之一比,便如同破烂一般。
轿子的帘子被轻轻掀起,一名中年男子的脸露了出来,他有着宽大的嘴巴,高挺的鼻子,以及浓厚的眉毛,眉毛下方的双眼漆黑无比,如同两颗价值连城的纯粹黑色宝石一般,其中尽是深深的睿智和亲切,令人一见之下好感顿生。
见堂堂贤亲王大人如今竟然在这里等待自己,展荆天顿时受宠若惊,赶忙上前执弟子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展荆天见过贤亲王,劳贤亲王大人等待多时,惊天诚惶诚恐。”
“无妨,我才出来,你来的很巧。”贤亲王丘仲机微微一笑,显得毫不在意,然后对展荆天道:“荆天啊,来,做到我轿子中来吧。”
展荆天闻言犹豫一下,相处如此长时间,虽然总是保持着相当的敬畏,但是对贤亲王的为人也算是有了一点点了解,知道对方不喜欢虚假的客套,于是称了一声谢,就恭恭敬敬地搭上了对方的轿子。
轿子轻轻一晃,就稳稳当当地向前移动,速度却竟然快得惊人,显然这八名抬轿之人也并非寻常,当朝贤亲王,自不是展荆天可以相提并论的,不仅身边高手如云,而且自身同样是一位身手不弱的武者,十个展荆天上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轿子之中空间比想象中大上一些,三个方向都是看起来舒服异常的座椅,展荆天坐在贤亲王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小小的圆桌,桌子之上放了果品和点心,可以供人食用。
贤亲王本来笑眯眯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他凝视着展荆天看了一会儿,直到将他看得心中忐忑才开口问道:“荆天,你可准备好了?”
贤亲王提到正事,展荆天不敢怠慢,赶忙收敛心神,这半年之中,他多次和贤亲王交谈,两人谈论的内容天高海阔,无所不含,展荆天自负才学,但是比起丘仲机仍旧多有不及,这不仅仅是阅历和学识的差距,还有为人对事之中的经验和心思之间的差距,尤其是在当朝局势的估计方面,展荆天更是没有贤亲王那样恐怖而且准确的大局观在他的眼中,朝廷就如同一潭浑水,处处都透着谜团。
关于如今朝中的情况,即使在其中混迹半年之久,展荆天却依旧不是非常清楚,只是不断有消息称国内很多地区民不聊生,或是遇到巨河泛滥成灾、或是干旱、或是瘟疫,民众易子而食,人们皮包瘦骨,简直如同人间地狱,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情况,朝廷也没有出面做些什么,连一丝一毫的表示和支援也没有,地方政权更是昏庸无道,将无数灾民的姓名如同猪狗。
当今天下运输落后,消息闭塞,其他很多地区的绝大部分人民几乎不知道,在他们享受生活的时候,无数人早已经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如此冷血的对待,让展荆天一度无法理解,更有些深深的震惊,想要努力做些什么来改变这种情况,但是他人微言轻,即使用尽力气,却是毫无办法。
索性苍天有眼,让他遇到了贤亲王,这位王爷同样将人民的疾苦看在眼中,曾经频频捐助出自己的部分财产,导致堂堂一位王爷,在朝廷之中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却过得并不如同表面一般光鲜亮丽,生活可以说是有些拮据,但是即使如此,对于灾区的人民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贤亲王都在聚集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有志之士,展荆天有幸在入朝之后不久就加入进来,并且在其中还有着积极的活动,认识了不少仁人志士,这样的事情让他如鱼得水,深深地迷恋上这种凭借自己双手造福百姓的伟大事业。
现在贤亲王和他谈论的,主要是众人即将要向皇帝进言推行的政策改革,有感于如今朝廷政策的疏漏和很多官僚的腐败,胸怀大志的贤亲王就生出了要改革旧制的打算,并且在一众志同道合的官员帮助之下,拟定出越来越详细的改革提纲,今日刚刚由贤亲王自己审核通过,趁着科举三甲的官位任命的机会,打算在金銮殿上提交给皇上审阅,所有参与至人当面请恩,以期能够通过,从根本上造福天下苍生。
展荆天听了贤亲王的问话,刚要回答,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昨晚的梦境,整个身体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额头上都冒出细密的虚汗,整个人一下子竟然虚脱了下来,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相信这样愚蠢的梦境,然后勉强镇定下来才回答道:“贤亲王大人,荆天不才,虽然势单力薄,人微言轻,但是仍愿倾尽绵薄之力。”
本来这件事情,他已经期盼许久,只想要在这样英明的政策之下大展手脚,造福万千百姓,创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如他一般的年轻男子,又有谁不想要有所作为,美人在怀,万古流芳?
只不过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古怪梦境,着实是将他骇得不轻,偏偏还总是耿耿于怀,如今回答起这样的问题,自然就多了一分不自然,而这样的情况完完全全落入了贤亲王的眼中。
“你可有心事?”贤亲王的语气之中透着一股关怀,对于展荆天,他倒是非常的欣赏,认为他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最重要的是出身贫寒,为人正直,如此人物,只要精心培养,日后定然能够成就大器。
展荆天勉强一笑,心中的疑惑和担忧几乎脱口而出,他如今真的有些害怕贤亲王趁此机会造反了,毕竟,这位王爷虽然平日里礼贤下士,对皇上更是毕恭毕敬,但是在二十余年之前,当今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两人为了皇位争得天昏地暗,甚至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朝政,影响了天下苍生,最终因为贤亲王晚生了几年,根底较为薄弱,与近在咫尺的皇位失之交臂。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贤亲王。
传说,在当今皇上登基之后,贤亲王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全心全意辅佐皇帝治理天下,二十余年以来从来就没有露出过丝毫的嫉妒和怨恨,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忠诚的臣子,天下因此便有了一段佳话,赞扬贤亲王和当今皇上之间深厚的兄弟之情。
出身皇家无亲人,尔虞我诈全做戏,又有谁知道,这对兄弟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有谁能够肯定,贤亲王当真没有谋反之心?
越想,展荆天心中越是沉重,心脏砰砰砰越跳越是剧烈,后背上一阵彻骨的冰冷,冷汗几乎浸湿了他的衣衫。
贤亲王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凝视着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的展荆天露出了一个微笑,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你能察觉到这点,说明成长了不少。”
展荆天闻听贤亲王如此一说,心中顿时充满了震惊和惶恐,有些单薄的身躯一颤,就顺着座椅滑落到轿子之中的空地上,碰得身边的小桌子一阵颤抖,摆放果品的精巧盘子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请贤亲王责罚!”展荆天低下头颅,他知道,自己的思想在贤亲王的面前根本无所遁形,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地承认下来,至于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只能见机行事了,如果贤亲王当真要造反,他说什么也是不愿跟随的,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也许就是贤亲王造反所杀的第一个人了。
贤亲王苦涩一笑,将身躯有些僵硬的展荆天扶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此时的神态,竟然有些不属于壮年的苍老。
“朝廷之中,有你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反?”
展荆天双眼转了一圈,努力平静下自己的心情,恢复了原本的镇定,多年浸淫书本之中,他虽然心思单纯,但是却有着深深地学者气质,总能够保持基本的理智,一个可能的原因立刻出现在他的脑海。
“外敌!”展荆天几乎脱口而出。
贤亲王微笑着示意他坐下,然后回答说:“不错,我若造反,不论成败与否,天朝必然元气大伤,届时外敌入侵,受到伤害的是我国领土与人民,我丘仲机虽然不敢妄称天下大善,但是也不是为一己私欲而至天下于危难的奸人,当初与皇兄争夺皇位而引发的天下动荡,已经让我身心俱疲,又何苦再来一次?如今我已经年近半百,只想让我天朝更加繁荣昌盛而已。你信或不信,我也只能说到此处了。”
听到贤亲王的解释,展荆天被深深地震撼,觉得眼前中年人的形象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加高大,让他有一种高山仰止的赞叹,这一次,他恭恭敬敬地再次起身,一揖到底。
“贤亲王胸襟之广,我等俗辈难及万一,荆天今日受教,日后定当遵亲王教诲,以天下为己任,虽穷困挫折不能改矣。”
“好!好!好!”贤亲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字字声如洪钟,将展荆天真的耳膜生痛,可见他功力之深厚,情绪之激荡,能够有如此出色的后辈弟子,贤亲王自然高兴异常,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思想和抱负终于有人能够继承下去。
对话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就再不言语,各自坐下,静静等待到达皇城的那一刻。
不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展荆天知道,如今他们已经到了皇城门口,所有人一律不准动用交通工具,都要徒步走上金銮殿,以示对于皇帝的尊重和敬畏,即使那些身体羸弱,微风都能够吹倒的酸儒老豆,都要在清晨费力地自己走路,一路艰难,更不用说如同他们一般身强力壮的男子了。
走下八抬大轿,入眼的是红色围墙,上方漆上了金黄色,以显示出皇家的威仪,在民间,金黄色可不是普通人能够使用,往往都是身份极其高贵的人才可以,围墙足有接近五米高,这样的高度虽然不能够阻拦伸手高超的人,但是寻常百姓几乎是万难翻阅了,这样就将皇城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开,为它增添了神秘感。
高大的宫门足有接近三十米高,百米长短,两层金顶,大门足以让八匹马同时进入而不显拥挤,两队穿着整齐,军容威武的战士站立两旁,目不斜视,见到两人上前,显然是早已经熟悉了贤亲王的身份,并没有加以阻拦,但是同样也没有上前行礼,这就是每天执勤士兵的特权了。
皇宫之中很是广阔,大路向前延伸,经过重重殿宇,直至远方,由于常年刻苦读书,展荆天的视力并不是很好,看远方的景色有些模模糊糊,但是伫立在道路尽头的高大殿宇依旧可以隐约见到,正是皇帝上朝处理天下大事的金銮殿,高逾三十米,那是整个皇城的最中心,也同样是最高大的建筑,象征着江山社稷,象征着皇族的威严,任何人在此处都不得大声喧哗,否则就要获得或轻或重的惩罚。
贤亲王走在前方,展荆天落后几步跟在后方,两人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到了金銮殿之前,一路走来,经过一名有一名面容严肃杀气腾腾的兵士,他们手中握着比人还高大的长枪,森寒的光芒从枪尖之上反射出来,晃得人心中忐忑。
展荆天并不是第一次上朝,然而前几次却并没有见到如此大型的阵仗,即使是科举考试前三甲的召见也没有如此隆重,或者说严肃,他的眉头不禁轻轻地皱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再次从心中升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大事情就要发生一般。
一步一步,踏上洁白而坚硬的汉白玉台阶,天空高远,东方红霞缭绕,太阳红彤彤的惹人怜爱,整整一大片空旷的广场,几乎没有什么人在其中走动,一切都显得磅礴大气,还有这令人不得不臣服的威严。
虽然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站在巨山之脚的渺小感,展荆天依旧心中赞叹,果然不愧是天朝的权力中心,自有一番威严。
贤亲王的脚步停在了最后一节台阶之前,他抬起头,望向东方初升的太阳,一双如同黑珍珠一般的双眸之中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思想。
“荆天,你可信我?”他突然开口道。
展荆天一愣,然后恭敬说道:“贤亲王所言,荆天莫敢不从。”
“此次改革的进言,你不必参与了。”
对于贤亲王的话,展荆天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如此?莫非贤亲王以为荆天之心不够赤诚?”
“……我有种预感,暴风雨要来了,记住,这一次你不能参与,不论是什么情况。”
说完这句话,贤亲王迈开大步,脊梁挺得笔直,再次向前走去,金銮殿高大的殿门,在展荆天的眼中似乎化作了狰狞的远古巨兽,将贤亲王伟岸的身躯吞噬下去。
他想要挽留,却不知为何无法发出声音,于是便默默地跟了上去。
展荆天站在大殿的最后,在他的身旁另有两个仪表不凡的年轻人,自然便是这一次科举考试的状元和探花了,三人并肩而立,自是一道风景,引得有些无聊的大臣频频观看。
此刻,文武百官早已经到齐,只等着皇帝前来上朝了,独裁者往往通过这种方式来体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在这样的社会之下尤其明显。
半个时辰过去,皇帝姗姗来迟,他有五十余岁的年纪,相貌与贤亲王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但是头发却已经花白,脸上有几条深深地皱纹,精神也并不是很好的样子,最近他得到了一名貌若天仙的妃子,自然日日夜夜寻欢作乐,有时候甚至不会上朝,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的猜忌心和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令很多大臣都是噤若寒蝉。
皇帝坐上宽大的金黄色龙椅,龙椅之上有九条张牙舞爪的神龙,雕刻栩栩如生,椅子上的金黄色是镀上的一层十足的黄金,尽显奢侈和大气。
下方,是跪拜的众人,万岁的喊声在金銮殿之中回荡,宛如仙音缭绕,令他恍惚之间觉得自己是天上的玉皇大帝,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位列仙班,长生不老,下方跪拜的无不是一方神仙。
接下来,就是状元、榜眼、探花各自的官职册封,经过半年时间的学习和观察,他们三人大多有了一定的经验和见识,一些并不是十分重要的工作已经足以胜任,只等待日后的飞黄腾达而已。
展荆天的思想有些混乱,他拜服在地面上,眼睛盯着地面,听着头顶上方传下来的威严之声,心中却总是在思考着贤亲王刚刚话语之中的信息,却总是似懂非懂,无法抓住真正的要点。
谢恩之后,他退回了队伍最后,如同他们这些身份低微的人,即使在科举之中夺得三甲,也不过是引起一些注意而已,对这些掌控天下人命运的大佬来说其实什么也不是,自然只有站在队伍的最后才是正理。
贤亲王最前方的队伍之中走出,对皇帝行了一礼,然后提出了研究准备已久的改革方案,并且通过小太监传到了皇帝的面前。
展荆天看到,皇帝望向贤亲王的目光之中有一种危险至极的光芒在闪动,一纵而逝,却在他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想到,既然朝中觉得贤亲王有造反之意的人不在少数,当今皇上又怎么可能没有这样的想法?
伴君如伴虎,如今的皇帝,更是一个垂垂老矣,心中充满猜忌的老虎,为了给自己的儿子们留下大好江山,岂能容忍自己的这名出色的弟弟?
“臣弟为天下苍生,请皇上准许改革,以造福万千百姓,善名流芳于百世,英明长存于世间!”贤亲王跪拜下来,头颅深深地埋下,声音如同暮鼓晨钟,将人们的灵魂震醒。
在他的身后,寥寥几人跟随着跪拜下来,让展荆天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平日里和他们探讨改革策略的一众大儒和官员,他们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加入到这次请愿的行列之中,有些人眼中露出了不忍,有些人的眼中则流露出了无尽的讥讽。
然后,他看到,金色龙椅之上,原本拿着改革方案眉头紧皱的皇帝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杀意和恐怖,让展荆天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明白了,但是也晚了。
这一切为了什么?
他忽然觉得,这一刻,贤亲王宽实的肩膀,无论如何再也无法扛起天朝的一片河山。
“丘仲机,你改革的用意,是动摇我天朝河山,动摇国之根本,无异于图谋造反,其心众人可见,当真大胆之极,当处以极刑!念在你辅佐朕多年,收押大牢,待证据齐全,再行处罚!”
威严的声音传出,让丘仲机的身躯微微一颤,他抬起头颅,双目和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相对,声音有些干涩地说:“请皇上推行改革,造福天下苍生,丘仲机虽死无憾。”
他身后的几个人,保持着沉默,但是却坚定不移地支持着他。
皇帝将改革的方案一掷而出,冷哼一声,没有任何回答,这是他的江山,有什么必要听别人的?丘仲机如此行为,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恍惚之间有响起了当年为了皇位,两人大打出手的时光,他只恨没有在当初弄死丘仲机,而造成了如今的情况,民间丘仲机的名声,甚至已经有些超过当今皇上,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现象。
展荆天胸口忽然如有火焰燃烧,一股热腾腾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步迈出,就走出了队伍,步履坚定地来到丘仲机的身旁,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朗声说道:“请皇上推行改革,造福天下苍生!”
贤亲王身躯一阵,偏头看了一眼神态坚定的展荆天,心中长叹一声,早知如此,又何苦耽误如此英杰。
展荆天一笑,如果今日退缩,他又将如何面对日后的自己?无法挺直脊梁,又如何称作英杰?
皇帝眯起了眼睛,盯着这个渺小的年轻人,竟然能够在如此情况下公然继续支持贤亲王,他的心中除了怒火,就是一种深深的耻辱,他不明白,什么时候,自己的威严竟然如此被轻视,连一个小小的榜眼都敢于向自己挑衅。
“全部抓起来打入大牢!退朝!”他的声音之中,透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和不耐,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展荆天被带了下去,带他下去的,正是路上经过遇到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军人。
他没有反抗,知道反抗的结果不会改变。
面对贤亲王惋惜和无奈的目光,展荆天回以平和而骄傲的微笑,因为他觉得,自己贯彻了信念,没有丢掉自己的傲骨和脊梁,从小到大,母亲就是这样教导他的,他从来没有一刻忘记,总是在期盼着,能够如同历史上的英雄一般为天下苍生做一些事情。
大牢的门打开,一名太监走了进来。
是魏公公,他有些嘲讽地看了一眼外表狼狈的展荆天,打开手中金黄色的锦帛,其上有着几条神龙在盘旋飞舞,漂亮非常。
“上谕,今科榜眼展荆天,不遵古人教诲,不记朝廷恩泽,与贤亲王丘仲机等逆贼狼狈为奸,意图毁我天朝社稷,摇我稳固江山,罪当万死,虽株连九族不足以平朕之怒意,即日起收押死牢,三日之后公开问斩,以警天下!钦此。”
展荆天跪拜在地面上,双目盯着粗糙而肮脏的石板,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只觉得,这一切和自己梦境之中的情景是如此相似,竟然连皇帝下的圣旨都一字不落。
从那宣旨太监身后走出了两名面容狰狞的官兵,身着通体漆黑色,上面镶嵌金色线条的统一服装,腰间配着一把木鞘大刀,两三步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想要将展荆天架起来,免得他因为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展荆天的声音很平静,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没有理会想要制住他的两名官差,向着牢房之外走去,这里还不是死牢,只不过是平常罪犯囚禁的地方而已,至于贤亲王究竟囚禁在哪里,就不是他能够知道了。
穿过阴暗潮湿的大牢通道,听到无数囚犯的呻吟和叫嚣,昏暗的光芒偶尔会从小小的窗户之中透出,在光芒之中可以见到无数细小的颗粒,宛如烟尘一般。
展荆天默默地走着,一前一后是两名身穿漆黑色金线服装的官差,引来了众多囚犯同情的目光,他们当然看得出来,这两人就是死牢的狱卒,而展荆天,就是即将执行死刑的囚犯,比起展荆天,他们这些仅仅只是坐牢的人,要幸福很多很多。
在死牢之中,展荆天见到了他年迈的老母亲,两人隔着粗大的木质牢笼,泪眼婆娑。
展荆天的头颅如同捣蒜一般咚咚咚地在地面之上撞击,将额头磕出了鲜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诠释自己对母亲的歉疚,老人从遥远的家乡不远万里赶来京城,结果竟然与自己的儿子在死牢之中见面。
辛辛苦苦一辈子,只培养出了一个将自己送上断头台的儿子。
“荆天啊……娘不怪你……你别再磕了……娘听说了,你不是反贼,是那皇帝瞎了眼睛,看不到我们荆天的一片忠心啊……”母亲的声音,在展荆天的耳边回荡,但是他依旧不肯停下,一下有以下地磕着头,似乎要将自己心中的悲哀和苦涩全部甩出一般。
世界渐渐地模糊,头颅与地面撞击的声音也渐渐离他远去,展荆天昏迷过去,身体还保持着磕头的动作。
他的母亲嘴唇哆哆嗦嗦,老泪横流,呜咽的声音连绵不绝。
展荆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这一次昏迷,也许是因为身心俱疲,或者是其他原因,竟然有如此长的时间,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之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无法做出剧烈的动作,而且整个大脑昏昏沉沉,看东西都有些重影,嘴唇干裂,喉咙之中如能喷火。
由于要准备行刑,他们母子在他醒来之后不久就被带走,压在行刑台之上。
消息传播很快,不久之后就有很多懵懂的百姓前来围观,他们有些只是路过好奇,有些却是单纯为了单纯生活之中的娱乐和消遣,也有少数人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事情的大概,当然,多数人都认为,展荆天参与了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造反。
于是,众人望向他们母子的目光之中顿时出现了鄙夷和愤怒,对于一切能够影响到他们身边生活的事件,平民百姓的反应激烈得很,自然已经将展荆天是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各种谩骂之词此起彼伏,甚至有些更是将他的母亲牵连在内。
望着围观的黑压压人群,展荆天忽然有一种恍惚,他有些怀疑,自己如此做法,到底是在维护谁的利益,他与贤亲王等人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面前的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吗?结果现在自己在台上,却受到了如此屈辱的对待。
人生百态,这不过其中一二而已,书本之上写的东西,直至今日他才真真正正体会到,只不过,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而已,这样的代价,大得令人咋舌。
“展荆天,你可有什么遗言?”远远的高台之上,是几名监斩官员,此刻已经日上三竿,太阳的光芒有些刺目,天气也同样热了起来,让他们肥胖的额头上留下汗水,看起来犹如夏日里的肥猪。
展荆天闻言,嘴角撇了撇,死到临头,反倒是没有了什么惧怕和桎梏,忽然之间觉得这世俗皇权当真是害人不浅,如果贤亲王果断夺权,即使令天朝元气大伤,万一成功就将会迎来一位贤明的君王,未必就会是一件坏事,就算是扣上一顶反贼的帽子,也能够轻易洗刷,即使失败,也不过一死而已,比起如今的情况,好上不知多少。
只不过,这些东西也只有到了死亡的面前,展荆天才想通,如果贤亲王当真造反,以他之前的迂腐,一定不会参与其中。
想到这里,展荆天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又可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将站在他身后的刽子手吓了一跳。
“你们可敢给我松绑?”展荆天收住笑声,朗声说道,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依旧有很多人清晰地听到,人群之中顿时响起一阵哗然,围观之人都觉得他冥顽不灵,猖狂到家了。
监斩官员眉头一皱,旋即冷笑一声,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展荆天道:“别作梦了,你以为你能逃掉吗?”
展荆天清秀的面孔上堆积起了鄙夷和无奈,然后状若疯狂地哈哈一笑道:“逃?我何时说要逃?我只问,你们可敢给我松绑?”
监斩之人面面相觑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他们可没有这个权利给展荆天松绑,如此做的后果,将会让他们的官位不保。
就在此时,一阵骚乱发生,不多时,一名身穿华贵长袍的年轻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高台之上,遥遥望着行刑台之上的展荆天母子,他的容貌英俊,身材高大,自有一种威严和高傲,双眸灿若星辰,几乎无人敢与其对视,原本的几名监斩官员纷纷行礼,显然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展荆天脑中灵光一闪,猜测此人可能是一位皇子,否则以他年纪,不该有如此权威。
“你就是展荆天?”那人目光落在展荆天的身上,明知故问道。
展荆天哈哈一笑道:“正是,你又是哪位皇子?”
那人眼中讶色一闪而过,旋即笑着道:“我叫丘陆尼。”
原来是大皇子,传说之中他不仅拥有很高的才学,而且对人才非常重视,有着伯乐的美名,好事者更是指出,丘仲尼日后必将是一代明君,对此,只是细细一看,展荆天就有些认同,因为他从丘陆尼的眼睛之中,看到的是如同丘仲机一般的神采。
“你可敢给我松绑?”展荆天继续执着地问道。
丘陆尼示意一下,刽子手哪敢怠慢,马上割开了展荆天身上的绳子,然后丘陆尼微笑道:“我来此,只为送你一程,有些话,不必多说,有些明珠,自会绽放光华。”
只此一句话,丘陆尼爱才之名,定当传遍天下。
展荆天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身躯,朗声道:“你可敢给我长刀?”
一把刀,在丘陆尼示意之下交到了他的手中。
展荆天掂量了一下,觉得出奇沉重,心中暗叹一声,终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羸弱,空有腹中学识,却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强大的势力,只有俯首任命的份。
他看也不看四周的人,径自走到了母亲的身边,用刀割开绑在她身上的绳子,然后将母亲扶起来,为她擦掉脸上的泪水,把刀放在她的手中,轻轻地说:“娘,您先走,儿子给您送终。”
他的母亲颤颤巍巍地将长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含泪的目光看着展荆天,轻声道:“荆天我儿,娘不怪你,娘以你为荣……”似乎是力量太小,她用力把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两下才割裂颈部的动脉,鲜血汨汨留下,身躯软软地倒在展荆天的怀中。
展荆天默默地抱着她,眼角没有一滴泪水,有些悲伤,不是泪水能够诠释。
待母亲彻底失去生机,展荆天向着她的身体磕了三个响头,将木质的高台震得有些轻微摇晃,已经初步愈合的伤口崩裂出深红色的鲜血,将他的脸庞染红,犹如地狱之中爬出的恶鬼一般。
他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一眼远处的丘陆尼,遥遥一抱拳,用的是江湖之上的礼节。
“一生疾苦为小儿,十年寒窗为功名。
终日难忘报国心,今朝却赴断头台。
赤诚肝胆天可照,命若流萤地府归。
挥斥方遒真君子,百无一用是书生!”
长刀抹过,展荆天的意识渐渐模糊,然后,就是地面,最后,是令人无限恐惧的黑暗与孤寂。
第二回 人生难有轮回苦,前世今生同傲骨
世上多有牛鬼蛇神之说,引得普通人来膜拜和敬畏,也正是因为有了神仙鬼怪,所以这世界上充满了新奇和神秘。
对于读到过的神怪小说和著作,展荆天一直以来都是持着批判的态度,他虽然并不否定这世界上有神怪的存在,但是同样并非对此深信不疑,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对此进行过深入的思考。
无穷无尽的黑暗,并不是看到的,也不是感觉到的,死亡那一瞬间的影像,就是所有的一切,他的生命已经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了,如同一个没有醒来的没有梦境的熟睡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展荆天觉得自己并没有消失,或者说,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眼前渐渐有了光亮,那是一种神秘的光芒,柔和但是却冰冷,如同是虚空之中璀璨的水流在黑暗的环境之中流淌,没有上下左右,更加没有方向和目标,耳畔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轻吟声,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昏昏欲睡,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如果再次睡去,永远也不会醒来,于是,他试图睁大自己的双眼。
这是一种矛盾的感觉,明明什么也没有,但是能听到,也能看到,或者说,只是相似的一种感觉而已,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形体,同样也不能控制自己移动,只能在这条神秘的光芒之河中顺流而下,流向不明的远方。
度日如年?度年如日?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一切在恍惚之间,宛如永远在酒醉之中。
光芒组成的河流越来越少,越来越窄,最后几乎只剩下寥寥几条而已,并且看起来都是细若游丝,随时有可能消失的样子。
就这样,前方出现了更加耀眼的光芒,这种光芒才是展荆天记忆之中属于生活之中的光,他有一种模糊的猜测,也许,前方就是传说之中的神鬼之地,恐怕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了。
他没入了光芒之中,四周一片白茫茫,什么也没有,光芒渐渐削弱,终于让他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他又惊讶的发现,自己再次拥有了形体,仔细地审视了一下自身的情况,他透过身躯竟然看到了一个灰蒙蒙的平面,原来,如今的他竟然处于一种类似灵魂的状态之中。
周围都是人,全部赤身裸体,长相各异,有些甚至如同怪物一般,有些本身就是一种奇怪的野兽,这让展荆天大吃一惊,有一种达到地府看到鬼怪一般的感觉,他想要出声,但是却发现所有的一切全部在寂静之中,周围静得可怕,所有的灵魂都相视彼此,然后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灰蒙蒙的上空,灰蒙蒙的脚下,没有踩在地面上的感觉,但是却不会坠落。
四周是茫茫大道,无边无际的平原,除了灰色的平面,一无所有。
这是哪里?展荆天迈起脚步,四处观察着,并且渐渐脱离了这一片队伍,随便走向一个方向,他回头观看,灰蒙蒙的平面之上,站立了数之不尽的灵魂,他们彼此能够互相穿透,所以没有丝毫碰撞的体积,有些更是几个人叠加在一起。
他们都在疑惑,都在四处观看,都在四处寻找,更有一些,面容悲痛,眼中有着虚幻的泪水流下,然后在掉落的过程之中消失不见。
展荆天心中无奈一叹,既然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那么倒不如随便走下去,也许就能够知道答案了,他已经连死亡都不再惧怕,大不了再次消失,丢掉这个意识,完全成为虚无而已。
长途跋涉,没有崎岖的地形,没有艰难的道路,没有烈日,没有暴雨,没有野兽,没有荆棘,什么都没有,连地平线也没有,他只是走,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向前走,此刻的感觉,就如同陷入了一个广阔而神妙的幻阵之中,让人郁闷得想要吐血。
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灵魂与展荆天走上同一个方向,后来他们就变得越来越少,展荆天以为他们走散了,可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一个半兽人一般的灵魂渐渐虚化,最终面容恐惧而绝望的消失在这神秘的空间之中。
原来,到底还是会消失,展荆天的嘴角非常形象化的抽搐了两下,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刚刚出现的时候虚幻了不少,显然,距离他完全消失的时间也不长了,在他消失之前,恐怕还会有绝大部分的灵魂都会消失。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躯算是所有灵魂之中最凝实的。
知道了这样的事实,展荆天顿时有些泄气,索性就在原地平躺了下来,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他的心中出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然后从灰蒙蒙平面上爬起来,试着使用自己的双腿,向上方跳起来。
起初的时候,他感受到如同现实一般的拉力,身体坠落下来,但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告诉他,上面一定有着什么东西,于是他再次跳起来,用尽了自己认为拥有的全部力量,下方有拉力出现,如同万千触手一般,忽然,等他达到了一个高度,大约五十厘米左右的时候,触手仿佛全部断裂,身体如同羽毛一般,轻若无物,几乎一飞冲天。
眼前一花,脚踏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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