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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瑞安小說大合集73部》全(TXT)作者:溫瑞安

2023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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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 《凄惨的刀口》
第一章 伏杀一名恶贼
皓月当空,冰轮如镜,小镇上清光如画,一片安详。
小镇虽然不大,但就附近数十里而言,算是一个较为像样的市镇,居民多为庄嫁汉、猎户、贩夫等,虽然较为贫寒,但淳朴安详。
谁会料到这地方忽然之间变得杀气腾腾?
这天本是小镇每月一度赶集的日子,但此刻已经入夜,大部分摊贩已收摊,跟在络绎返家的队伍里,分别鞭着驴子,喝着马匹,趁道上还不太荒凉赶回邻近更小的村落去。只剩下十七、八家本来就原属这小镇的摊贩,点起油灯,聊着掌故,不进省起自己是在卖东西,才特别起劲的叫卖几声。
卷起袖子或翘起二郎腿抽烟杆子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卖的不外是皮货、鲜果、蜜饯、瓷器、腊肉和女人家用的粉状香盒等,当然还不不少猎户扛出山来兜售的貂皮、虎皮等货色。
摊贩们辛苦了一天,抽丰烟丝,话匣子一打开,聊个没完。也不在乎货物能再卖出多少。
只有一对又老又驼的哑马夫妇,无法讲话,但他们也用手势传情达意,在两人洋溢着安分平静而布满皱纹的脸容里,比会讲话的人不时爆出连串粗话还自得其乐。
却在这时,一轮快马如密鼓一样,由远而近,打碎了小镇的平静。
摊贩们和街上的乡民面面相觑,顾盼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二十余匹快马,已风卷残云般地簇拥而进小镇。
在铁骑迎风忽嘶下,大部分的摊子,都被打翻,众人走避不迭,惊惶退避,一时间,小镇中沙尘激扬,鸡飞狗走,一个幼辔小孩,正在玩着陀螺,回避不及,叭地仆倒,眼看一匹健马就要把他践踏于蹄下。
这时其中一匹快马上,“唆”地飞出一抹纤巧的影子,像箭一般急射到地,抄起小孩,又像燕子巧空帘一般飞回马背上。
乡民只觉眼前一花,那小孩的胖姐姐正见小弟要遭不幸,不禁掩目凄叫:“三毛、三毛!”睁眼时马蹄下并有血肉淋漓,小孩已不见。
小孩好端端的在一匹枣红色的马背上,一个女子的怀里。
邓小孩只五岁,吓得忘记了哭,乌溜溜的一双大眼,正往上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自己忽然会飞,飞到一个好舒服的怀抱里。
乡民都张大了口,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既没有见过这样飞来飞去的人物,也没见过这样美丽的仙女。
这个女子穿萼紫色绸亮劲装,披翠绿色娑罗云肩,罗袜珠履,美得像烟花乍亮的金线流采一般,不是仙子是什么?
乡民都不敢多看,怕亵渎了仙女下凡。
那女子却说话了:“你们怎么这样不小心,踩死了人怎么办?”
她的声音如山谷黄驾,十分清脆好听,但有一种刁蛮娇憨之气。
那二十余匹健马,都齐整地排在两匹骠马之后,这两匹骠马,全身墨黑,比后面的健马都高出一个头。
马上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虎面豹头,金睛金瞳,须发猥张,形似山魅,十分威壮。
女的身着薄如蝉翼的轻纱,腰围粉红色莲花短裙,坐在马上,自有一种艳媚入骨的少妇风姿。
那女子正是对这一男一女发话。
那对男女分别怔了一怔,男的打个哈哈笑道:“温女侠,你是来抓强盗的,还是来布施行善的?”
那少妇也妖治的笑着道:“今夜我们是来抓罪无可赦的恶贼,自然要用非常手段,这些无知乡人说不定都是他的爪牙党羽,那贼子劫到金银就往他们身上塞,这些人自然为他效命了,踩死一两个意在立威,有什么要紧?”
那女子秀眉一蹙,看了看怀抱里的孩子,道,“不会吧……”
男的没好气的说;“温大侠,你出道不久,江湖阅历尚浅,别把大家的正经事儿搞砸了。”
说着扬声呼喝:“‘侠义堂’门人听喻:清理场地,布阵包围,遇有阻挡杀无赦!”
二十快骑上的剽悍汉子,翻笛下马,有些抽出利刃,埋付四周,有些潜匿树上,张弩搭箭,一角即发,其余的汉子,将呆如木鸡的乡民,赶猪回栏一般踢打着吆喝着赶回屋里去。
前后不过顷刻,场地已清理出来。
那女子也把小孩交回给那姐姐,教她带回屋里去。
虎面豹头的大汉跃下来,扬声道:“听着,我们是武林大侠,代表江湖正义,前来捉拿恶盗沈虎惮,谁要是通风报讯,发出一点声响,格杀勿论!”
说到这里一脚蹬去,一只又老又瘫的老狗,无力走避,顿时“汪”地一声,头壳被踏破而死。
那女子忍不住在后加了一句道,“杀狗的是大侠鲁山阴!”
鲁山阴脸色一变,却不发作,道,“我们是‘侠义堂’的人,特来为乡里锄奸除害的!”他的声音响若洪铡,小镇里二三十家人口聚居,竟无人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襁褓里的小孩以为雷公劈打,恶人来了,张嘴要哭,都给大人战战兢兢的掩住了口,有孩子的人家里是故响起来小动物怕冷时候一般的低呜。
家家户户的大人,都在破板隙缝里恐惧的张望,有的正后悔自己为何不把摊子上的货物早早收拾,以致血本无归。
鲁山阴语音一落,那少妇用一种微微沙哑的甜腻音接道:“鲁大侠,除了‘侠义堂’的人,除奸的可还有我丁五姑。”
鲁山阴冷笑了一声,道:“少不了你的,符会要是由你杀得了那恶盗,自然是你的功劳!”
丁五姑媚笑道:“只怕是抢了侠义堂的大功!”
鲁山阴道:“你抢得,尽管抢去。”
随后又大声道:“你们每家每户,都要点灯,谁出声张扬,谁就是贼党!我们是为民除害,擒拿恶盗,侠义堂作风,一向如此!”
这时一声少女惊呼,传入耳中。
鲁山阴整个人跳了起来,喝道:“什么事?”
他后面一名手下强笑道:“没事没事。”
原来那手下见那位肥姐姐抱回小童,迟走些,他趁没人,便上下用手摸一把,没料肥姐姐一声呼叫,他腆着脸只有涎笑。
鲁山阴还是不明白:“没事又叫?”
那手下尴尬地指指勿勿而去的肥女子:“不是我叫,是她叫。”
鲁山阴瞪了他一眼:“谅你也叫不出这等声音来!”
那手下唯唯诺诺道:“是、是……”情知师兄弟们嗤笑,尴尬地退了下去。
这时家家户户,各自点了油灯,却拴上了窗口门户,黄昏昏的灯光自板隙一丝丝地渗了出来,门窗紧闭,像在躲避煞星灾害一般。
鲁山阴烦恶地道:“这些野人,怎么这样愚呆,关起大门,像吊丧似的,只怕沈虎禅有所警惕。”
那女子忍不住说:“慢着!我们这样不是……不是有欠光明正大吗?”
丁五姑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柔荑嫩手搭在少女肩上,仿佛不这样就会笑断了腰肢:“对付奸恶小人,自要非常手段,难道还端茶敬酒,跟他说我们恭候指教吗?”
那女子说,“我们本来不是说好当面活抓吗?”
丁五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湖风波,险恶诡橘,变化多端,温女侠实在是……哎、真要笑断我的腰了。”那女子看看丁五姑的粗腰,实在不明白如何才能将这酒桶一般的腰笑折。
丁五姑随而向鲁山阴道:“山居宜早眠,沈虎禅当不知有诈,只是这些摊子,空晃在那里……”
鲁山阴截道:“四周陷阶,由侠义堂的人负责,但近身埋伏,则是由门大捕头负责。”
丁五姑微有沉思之色,望了望月色、道:“奇怪,门大捕头和郝老怪怎么还不来……”
突听一人冷笑道:“就算门大纶和郝不喜不来,凭我们‘侠义堂东西双绝’加上青螺峪丁五姑和小寒山燕温女侠,还怕拿不下那恶贼的狗脑袋么!?”
这声音与鲁山阴恰如其反,阴声细气,如蚊蝇低微,但字字清晰可闻,丁五姑只觉后颈如被人吹了一口阴风,回过首来,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到一个身着黄麻布长袍的中年人、生着三络黄须,面如纸白,脸上似笑非笑,表情永远一样。
鲁山阴一见,哇哈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就算别人不来,我的拜把子徐中兄弟定然不爽约的!”
丁五姑心知来人便是鲁山阴的拜把兄弟徐赤水。
“侠义堂”近年崛起江湖,东支由“五雷天心”鲁山阴掌管,西支则由“无音神雷”徐赤水主理,这两个高手,都非同小可。
徐赤水阴森森地道,“我就说了,对付那小毛贼,用不着闲人来,沈虎禅那贼头亢其量不过有一个病弱书生方恨少臂助,有何可畏?简直是蝼蚁撼树,杀鸡焉用牛刀?雷大先生还为他伟下了‘神火令’,实在小题大作了。”
丁五姑呢声反问了一句:“怎么?二侠觉得雷大先生下错了么?”
徐赤水虽自负不凡,心高气傲,但一听仍是吓了一跳,忙道:“不是,不是,我可没这样说过……我们此番来拿沈虎禅那恶贼,也只是替雷大先生出口恶气而已。”
鲁山阴也忙接道:“这个自然,二弟和我,对雷大先生都仰之弥高,心服口眼,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我们怎敢胡说。”
那女子眨着眼睛问了一句,“要不德高望重,你们就胡说不忌了?”
鲁山阴和徐赤水脸色都沉了一沉,就在这时,夜里猎猎传来衣袂破空之声。
鲁山阴变色道,“来了。”
徐赤水第二个说话,已看清来势:“不是。”
丁五姑第三个接话,已望清来人:“是门捕头和郝老怪。”
来人一共三十余人,迅速掩近,其中半余是衙役差捕打扮,另外一半,则是披风大挂,一脸精悍之色,一看便知是久经战阵的好手。
前面二人,其中一具是瘦骨嶙峋的清矍老者,猿臂鸯肩,两道白眉,下垂及颊,但下巴光秃秃,额顶也是光秃秃的,相映成趣。
他们疾行而来,看似飘浮在半空,足跟不需沾地。
二人之间,拖着一个小孩。
小孩头上扎着三根冲天小辫子,紧抿着唇,约莫七八风,脸色苍白,神情痴呆,由于二人挽着他疾行,小孩子双脚离地,毫不费力,直似飞行一般。
二人率领三十余人,掩至丁五姑、徐赤水、鲁山阴近前,陡然停下,就像神仙驭着祥云一般说止就停,十分飘逸,小孩这时双足才告沾地。
那老者开口就道:“都来了?”丁五姑、鲁山阴齐声道:“恭侯多时。”
只听一人沉声道:“这件事情,全仗列位秉义挺身,在下代雷大先生谢过。”说罢顶礼作谢,这人说话极有份量,众人一齐回札。
这人长相也没什么特别,只是颧骨高高耸起,颧匀有力,眉骨也高高扬起,甚是有劲,加上太阳穴也高高鼓起,额骨突起,使得别人乍看过去,像见着了殿堂里一品大官一样。
丁五姑和鲁山阴一起行礼道:“门捕头。”又向那老者见礼:“郝掌门。”
那白眉老者微微一笑,双眉剔了一剔,道:“我郝不喜只喜人叫我郝老怪,你们又不是我雪山老魅的徒子徒孙,用不着当面就客气称呼我,背后老怪老怪的叫我不休。”
丁五姑和鲁山阴和知道郝不喜难惹,只变了变脸,没有发作。徐赤水冷哼道:“我便叫你郝老怪。”
郝不喜双眼发出逼人寒芒,一盛而敛,怪笑道:“如此最好。”
门大纶截道:“今日我们来,为的是对付那万恶的贼子,诸位,大敌当前谁也不许伤了和气。”
他的话极有份量,郝不喜点了点头,双手一挥,那十多名披风大汉,各自匿伏在民房木屋、小径荒草间,只见这些人衣袂间露出精铁蓝芒,显然各自带了箭弩流弹等淬毒暗器。
郝不喜布置好,巡视一番后,露出满意的神鱼,向门大纶道:“就看你的了。”
门大纶点头示意,好十几个公差,立即卸除身上外衣,露出猎户、乞丐、贩夫、走卒、屠工打扮,各自在野集上假扮起原来在小镇上的乡民,倒也像个十足。
门大纶看各人就人位,回首向郝不喜道:“怎么样?”
郝不喜道:“像极了。”
丁五姑道,“这次不怕沈虎禅飞了天,”
郝不喜冷哼道,“就算他插翅也飞不掉。”
那紫衣女子不禁问道:“门捕头,究竟要活捉,还是……”
门大纶目光注向那女子,微微笑道:“小寒山燕温柔温女侠也乘臂助,自是再好也没有,纵教那贼子见机溜得早,以温女侠‘瞬息千里’的轻功,也一定保管他逃不掉……”
语音一顿,又道:“我是吃公家饭的,以我立场,当然是希望生擒……不过,这贼人作恶大多,雷大先生的‘神火令’已下,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不必留活口。”
鲁山阴也接道:“而且那贼子凶狠悍毒,下手不必容情。”
温柔也学得他们的语气,笑道:“而且对付这等恶人,不必讲江湖道义,一下来就下杀手,对不对?”
丁五姑笑道,“对了。温姑娘学得真快。”
温柔叹了一口气,道,“跟你们在一起,想不学得快一些也不行。”
她估量了一下目前自己这边的情势:“雪山老魅”郝不喜、六扇门名手门大纶、青螺峪丁五姑、“无音神雷”徐赤水、“五雷天心”鲁山阴,连自己共六大高手,还有埋伏,乔装的五、六十然“雪山派”、“侠义堂”、六扇门的好手,沈虎禅这次可以说是死定了。
不知怎的,温柔反而有点替那沈虎禅担心起来。
她也没有见过恶盗沈虎掸,只知道正道传闻中,沈虎掸是个早该恶贯满盈的飞贼、恶寇刀魔。
现在该到的人都到了,只等沈虎禅来落网。
温柔的江湖阅历不多,这等阵仗,还是平生首次,不禁微微有些紧张起来。她一紧张,就全身发冷,那是因为她自小就在酷寒的小寒山长大之故,在四季如冬的地方倒反不觉冷,出了小寒山倒容易生起阵阵寒栗。
丁五姑道:“那么,我们该各自埋伏了吧?”
门大纶沉声道:“等一等。”
他用一种出奇缓慢,但一字一句似凿刻在磐石上的声音道:“各位今天晚上来,是为了武林正义,肃清江湖败类,捉拿恶贼沈虎禅。”
徐赤水阴阴地道:“这个当然了。难道大家没事聚在一起玩迷藏么?”
门大纶道:“我知道除了这除歼锄恶之外,请位来此,还别有原故,倒要诸位亲口说一说。”
众下默然,准也没有作声。
温柔奇道:“抓恶贼是抓恶贼,怎还有别情?”
门大纶嘴角一牵,算是笑了笑,“那是因为温女侠确是别无内情之敌。”
月色下,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第二章 等待沈虎禅
在月下,一时为之寂然的众人,还是由郝不喜先一阵狂笑打破缄默。
“不错,我恨不得剥沈虎禅的皮,拆沈虎禅之骨,因为他使我的两名孙儿,一个断臂,一个断足!”
门大纶冷冷地道:“你的两位孙子,在武林中,也大有名头,称‘雪山双雄’,沈虎禅敢挑上,明着是冲着你来的。”
郝不喜冷哼一声,白眉一耸。
丁五姑瞥了不作声的数人一眼,道:“沈虎禅是个贼,他连我的‘红欲袋’也敢偷窥……我不好好整治他,这口冤气如何消好?”
门大纶道:“‘红欲袋’是你的独门兵器,昔年钓鳖矾一役,五姑的‘红欲袋’就收掉了五名年轻剑手的性命,沈虎禅连这也敢打主意,也算难逃厄运了。”
鲁山阴哈哈干笑了两声,道:“既然人人都说,我也说了,昔年我替雁荡派的宗老镖师义务押一趟镖,结果给沈虎禅同他的党羽方恨少劫了,我这番是来讨公道的。”
徐赤水接道:“我是冲着沈虎禅来的,主要是瞧他不顺眼!先闻‘血焰叉’戎飞虎败在他刀下,又听‘子母阴魂’涂静、涂动也在他刀下重伤,近来连黄山派‘毒手摩什’布十耳也为他所杀,我就不信他有这等厉害,偏要会会他不可。”
门大纶道:“好!大家来这里,各为其事,但目的都是要跟沈虎禅算帐!”
徐赤水冷阴阴地反问:“那未,门捕头又是为啥而来?”
门大纶忽然用手一指,指着那苍白孩童,一字一句地道:“诸位可知这孩子是谁?”
众人本都纳闷门大纶怎么在这等恶险场面搞一孩子前来,都想知道缘故。
门大纶的脸色像一块打造了五官的铁皮,月光下瞧得令人心里发毛:“你们知不知道雷大先生为何颁下‘神火令’?”
场中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武林泰斗雷肃桐雷大先生德高望重,五湖四海黑白二道听命于他的人自是不少,为何竟为沈虎禅而下“神火令”追拿格杀,这其中原委人人都应要问。
门大纶瞧众人不作声,双目发出炯炯寒光:“因为沈虎禅暗杀了‘东天青帝’!”
此语一出众皆失色。
“东天青帝”任古书是一代奇人。
一般人习武,都先扎好基础,按照顺序一直练上去,最后才是由动人静,从外转内,但是任古书练武功过程,不但向未投师,自辟一家,而且本未倒置,一开始就练成高深内功。
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已经以精湛的内家掌功把少林寺“铁掌僧”取舍禅师败得心服口服,但在那时候,他连一招半式武功也不会!
这人接下去的事情,更为玄奇。他十七岁高中榜眼,但弃宫修道,在峨嵋潜修,十一年后改处佛门,出家成了和尚,三年后,破教出门,娶了七个老婆,但又在一夕间弃之如履,成了武林的一代宗主,创立“青帝门”。
那时候,任古书的武功已是高绝。单只他的掌、刀、棒三绝,连号称“会尽天下兵器,访遍武林高手”的天痴上人,也誉之为“当今第一,天下无双”。
“东天青帝”这绰号,乃来自任古书与人对决时,喜穿青衫,位东而立,战无不胜,败者无不服——任古书一生名战二百三十三,除了跟“长恨人”那一战之外,从未杀错一人,杀的都是罪大恶极的人,其余败在他手上的人,也无不化敌为友。
“东天青帝”在七年前,他忽然喜欢上了作诗,在唐诗宋词里吟哦终日,在春日里赏花,在夏夜里观荷,在秋风里摘枫,在冬雪里咏梅,极尽诗情画意,了然一身,对燕子飞人谁家户、柳梢残月。暗香浮动的感情更甚于武功。
据说近七年来,东天青帝从未练过武,更不必说动武了。
他在十年前曾收了三个徒弟,其中一个徒弟,只学了三天,就被他逐出门墙,另外二位在武林中都极有名望。
这两个徒弟,一个就是雷肃桐雷大先生,另外一个,便是佛门神僧,深仇大师!
换句话说,雷肃桐正式在东天青帝门下学艺,不过二年半的时间,深仇大师入门要比雷肃桐早,但也只是三年,但在这短短三载光阴里,已足以使雷肃桐和深仇大师的武功,在武林中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富可敌国的东天青帝任古书近年来虽逸意行吟,皓首穷纶,绝迹江湖,但因雷肃桐及深仇大师在武林中的声名,使得他作为师尊的地位更为卓越。
深仇大师疾恶如仇,黑道中人闻名丧胆,雷肃桐更是领袖群伦,正邪绿林都对之景仰万分,而人既是“青帝门”的执行者;而且还是江南刀柄会六圣之一,他这次便是动用“青帝门”的“神火令”捕杀沈虎禅,其力量可想而见。东天青帝有这两个高徒,就算他今后不再出山,地位也足以屹立不倒。
但东天青帝任古书居然死了!
而且竟是被暗杀的!
暗杀的人,竟然是沈虎禅!
众人暗抽了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雷肃桐为何要下“神火令”追杀沈虎禅的原因了,可是仍不明白跟这名检色苍白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他们还没及问得出口,门大纶就说:“这个孩子,叫做任小时,他就是东天青帝的遗孤!”
众人都明白了,门大纶带任小时来,便是要目睹大家手刃他的杀父仇人,而且,这孩子也等于是各人为东天青帝复仇的发起人,使得这一场格斗,门大纶这一边完全是正义之师。
复仇之军。
温柔问:“东天青帝死的时候,门捕头在场?”
门大纶答:“不在。但这案,上头发下来给我办。”
温柔又问:“那么东天青帝死的时候,雷大先生和深仇大师又在不在现场呢?”
门大纶道:“若雷大先生和深仇大师在场,东天青帝又怎会遭此不测?”
温柔再问:“既然没有旁人在场,那又何以得知凶手是沈虎禅?”
“刀口”门大纶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一道极凄惨的刀口。”
温柔不解。
“你们可记得当年沈虎禅初出道时,搏杀三大高手而成名的事吗?”门大纶反问。
鲁山阴讨好似的抢着道:“记得。当年,传说‘海眼帮’的三大高手,省无名、革动地,江方寸洗劫辱杀了他全家,那时候他还不谙高深武艺,但却能把三个对头仇人一一杀死……”说到这里,蓦想到待会儿对敌的便是此人,不禁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没有再说下去。
门大纶冷冷地道:“据说,他杀‘勾漏妖尸’革动地的时候,才十三岁,革动地做梦也不相信会死在一个才十三岁小子的手上……”
徐赤水冷冷地问:“革动地的武功,远在你我之上,怎会给他暗杀?”
门大纶道:“可怕的是:革动地并非死于暗杀,这十三岁的小孩子投书拜帖,道明挑战,革动地一面打着阿欠一面挥手要门徒赶这小孩走,没料一个呵欠没打完,五个门徒全趴地不起,小孩疯狂地冲向他,革动地的‘阴尸爪’伤他二十八处,但沈虎禅仍然只攻不守,最后革动地挨了他一刀,就……”
郝不喜道:“那么江方寸呢?这人武功虽不怎的,但门徒三百,谨慎小心,他要躲起来,沈虎禅绝杀不到他。”
门大纶叹道:“可是到最后一样逃不了。江方寸接到沈虎禅言明一个月之内取他首级书,逃遁三千里,连换十八行宫,调度四十九死士,终日夜镇守两侧,结果,他连身边的大劈刀尚未来得及抄起便死于非命……”
郝不喜双眉一耸道,“怎么说?”
门大纶道:“沈虎禅在宫外挖了一条长达二里的遁道,破土而出的时候,把江方寸自胯内刺入,再从地道遁去。”
郝不喜白眉一整:“这家伙端的是刁辣……但省无名在‘海眼帮’中武功最高,也是干杀手出身的,断没理由也死在那小子手下。”
门大纶叹了一口气,道:“按理说便是如此。沈虎禅在十五岁时下挑战书给四十二岁成名杀手王省无名,原就是一件疯狂的事。省无名终日等他来袭,有一日,省无名坐在轿子里,前后七十六个护卫,过松林溪的心月桥,结果轿下‘砰’地一支银枪,戳破矫底,刺入轿中——”
鲁山阴脱口道:“好厉害的沈虎禅!”
门大纶笑了一笑,继续说下去:“轿底下的猝击者的枪尚未抽回,假扮成护卫之一的省无名已跃落桥下,向水中杀到,那是一个高大勇壮神威凛凛几近八尺的青年……结果,省无名还是死了!”
郝不喜目光闪动,禁不住问:“沈虎禅的武功有那么高?”
门大纶摇首道:“沈虎禅就算敌得过省无名,也不是那七十七名高手之敌……但省无名一跃入水中,就死了。那青年根本不是沈虎禅,他叫做唐宝牛;真正的沈虎禅却像一条鱼一般匿潜于水里,一刀就要了省无名的命。……省无名一死,登时溃不成军,不战自败了。”
郝不喜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他白眉像雪峰一般皑白,目光像发亮的寒晶,熠熠四射,没有再说话。
温柔问:“唐宝牛又是沈虎禅的什么人?”
门大纶缓缓道:“沈虎禅这个恶匪,除了死党方恨少之外,跟唐宝牛时敌时友,平时在一起,易生争执,吵到动武乃是常事,但一旦遇难遭危,唐宝牛一定不远千里而来相助沈虎禅。很是古怪。”
他摇头又说:“据说唐宝牛是昔年蜀中唐门之后,这个门派极为神秘,我也不清楚他武功底细;‘海眼帮’实在不该轻敌的。”
郝不喜阴阳怪气地接道:“所以不但革动地死了,省无名和江方寸也一概逃不掉,他们三人,都死在刀下。”
门大纶道:“而三个人都留有极凄惨的刀口:凡中刀处,骨貉断成锯状,肌肉反卷,被刀劲震成死肌,就算伤愈,那肌肉和骨路也变成僵硬麻木,这便是沈虎禅的魔刀所致。”
郝不喜尖厉地道:“我两个孙儿的伤口,服尽灵芝神药,涂尽妙膏秘方,都不见好,便是拜那厮所赐!”
徐赤水也点头道:“不错,涂静、涂动和布十耳的伤口,也都一样。”
门大纶望定温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东天青帝死时,遗体上便有着这样的伤口。”
众人都静了下来,温柔还是问道:“只是……只是凭沈虎禅的武功,能杀得了东天青帝吗?”
门大纶冷笑地掀了掀唇,道:“沈虎梯武功如何,不消片刻他就到来,你便可看到!”
他稍顿一顿,又道,“一个人若要暗杀另一个人。只要他够耐心,够狠够绝够时机,武功再高的人也防范不着。”
徐赤水冷冷地接了一句:“就像今天我们要杀他一样。”
鲁山阴道:“他快来了,我们伏起来吧。”
门大纶横了他一眼,道:“鲁兄如果害怕,何必要来?”
鲁山阴给这一气,气得鼻子部白了,分辩道:“我哪是怕?只不过布下这许多埋伏,我们自己倒没躲起来给他个出其不意,给他发现了那就……”
郝不喜冷冷地道:“给他发现了又怎样?他不过单人匹马,我们……嘿嘿。”
丁五姑忽道:“这个沈虎禅身边两个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家伙,叫做唐宝牛和方恨少,刁钻古怪,不易应付。……”
徐赤水阴阴地道:“刚才我们不是说了吗?你又提来作甚?那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莽汉,算得了什么,跟杀鸡屠狗,没什么两样。”
丁五姑脸色一变,正待发作,门大纶道:“我们现在却非得要先把一件事情作好不可。”
他那铁锅也似的高脸耸了一耸,算是笑容:“做好了这件事,沈虎禅不战自败,就算他逃得了也不敢多走一步,杀得我们也不敢多伤一人。”
丁五姑问:“什么事情?”
门大纶沉着脸,把手一招。
“砰”地一声,一间小木屋的门陡地打开,一灯如豆,背着昏暗烛影,两个彪形的差役,押着两个佝偻的老人、出现在破板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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