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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鷹揚 作者:雲中嶽.txt

2023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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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雨楼·云中岳《四海鹰扬》——第一章
云中岳《四海鹰扬》 第 一 章
云起西北,湖面的晨雾很快地向东飘散。
靠湖讨食的渔民,碰到这种三月暮春的刮西风日子,实在感到害怕,几乎到了谈风色变
的地步。
高邮湖俗称五湖,上游承受洪泽湖与十几条河流的水,一刮西风,水借风势向东南急涌
,浊浪排空,百余里宽的湖面怒涛壁立,也正是传说中的水怪出现时光。
百石大船也禁受不起阵阵巨浪的冲击,渔民的小渔舟更不用说啦。每年都有许多船只翻
覆,平添一些孤儿寡妇。
辰牌时分,该返航的渔舟早已返航了。
那些船只尚未返航的家属们,全都站在大堤上,眼巴巴地极目眺望,湖面浊浪滔滔,希
望能看到船影出现,一面喃喃地向老天爷祷告,向金龙四大王祷告,希望神灵保佑丈夫儿子
的安全。
彭老爹站在玩珠亭前,一只老眼神光炯炯,紧盯着怒涛澎湃的湖面,充满信心的表情表
示他心中毫不忧虑。
他不向天祷告,站在那儿,稳定得象一座山。
他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这点大风浪算不得什么。
亭右,有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
凌家的二小姐紫菱姑娘,站在她的一群仆人中。她不时向彭老爹微笑。彭老爹镇定坚强
的形象,也令她感到自己也同样的坚强和有信心。
凌家是攀良镇的富家,而张家却是本镇的渔户,怪的是两家往来得相当亲密;
大人们虽少往来,小儿女却感情深厚。大人们少往来的原因非因门第不当,而是两家一
农一渔,平时很难在一起连络感情。
凌大爷凌占奎是本镇的粮绅,声誉与地位在本镇荣居首位。
彭老爹彭新化,是二十年前途经本镇的小行商。
那一年,江北闹水灾,彭新化带了妻子叶氏,漂失了一船货物,血本无归,厌倦了行商
的行业,就在攀良镇买了一栋房舍,将籍贯迁来落户,居然干起靠水吃水的打鱼郎来了。
这一年,生下了儿子彭允中。
打鱼郎的儿子,自然而然地克绍箕裘打鱼啦!
三年前的端阳节,湖上照例闹龙舟。凌家的华丽游艇,从高邮州返航,嫌运河逆水行舟
太慢,改走高邮湖。
没料到船接近入运河的水口,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年仅十三岁的次女紫菱小姑娘,突然
被帆桁击中,失足跌入湖中。
从北面的界首镇南抵高邮州,共有六座导水入运河的水口,另有六座小闸、以调节运河
的水位。
水口的流速,势如万马奔腾,尤其是春汛时节,水闸关闭,水口的流速更为湍急,人被
击昏再掉进水里,那会有命?
说巧真巧,小伙子彭允中正在水口附近,领着地方上一群少泼皮,与一群划龙舟的青年
,比赛角力竞技,在千钧一发中,他跳下水救起了紫菱小姑娘。
十七岁的彭允中,是本镇大大有名的蛟龙。
从此彭、凌两家有了交情。尽管双方的社会地位相去悬殊,但双方的家长与小儿女之间
,却毫不在意。
小姑娘紫菱,没有一点富家千金小姐的不良气质,她经常往张家走动,与允中的母亲叶
氏亲密得象母女。
攀良镇只是高邮州北面十六、七里的一座小镇,地当运河旁另有三四百户人家,码头小
,不是宿站,有一半的人家是渔户,仅有十分之一的人是地主。
这一带很奇怪,地势低,水足,但农户却不种水田,种地栽麦。高邮州以南,才有水田
种稻米。
但是,攀良镇却是颇有名气的地方,往来的船只如果不急于赶路,皆在本地停泊。
船伙计们一窝蜂往大堤上跑,坐在玩珠亭枯等,带些酒食一等就是一天,甚至三五天还
不想走。
等什么?等传说中的神珠划空,以便带来好运。
有些人妙想天开,据说有幸看到天开的人,就会有空前奇妙的幸运,有求必应,妻财子
禄样样全。所以有许多许多的呆瓜,闲来无事呆呆地抬头望天。
据说,在宋朝嘉佑中叶,神珠出现于扬州天长泽,经邵伯湖、高邮湖,每逢天色阴晦便
划空而过,光照十余里。
据传说,珠一出现便见祥瑞。前后出现十余年,后来出现期越拉越长,最后三二十年才
偶或一现。
场上的这座宏丽的玩珠亭,就是供好奇的人前来看神珠的。
至于这颗神光照十余里的神珠,到底是神是妖,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也许,是天上下
来的某一种不为世人所知的怪物吧!
今天,这些人不是来待神珠出现的,他们在等船回来。等船上的子弟平安回来。
薄雾汹涌而来,风也渐紧。
长长的大石堤上,巨大的榆树发出呼啸声,惊涛拍岸,水口的水势真像排山倒海。
而堤东的十余丈宽运河,却是风平浪静,往来的大小船只丝毫不受影响。
咱们的老祖宗治河真有一套,把运河开在大堤内,船不用驶入风浪滔滔、水怪横行的大
湖。
用大堤挡住湖水,河开在堤内,这一段全长将近百里,说伟大真伟大,用鬼斧神工四字
来形容,决不为过。
这段运河,开辟不足三十年,叫官河或康济河。以往,船必须驶入高邮湖。
堤上传来一阵欢呼声,三艘渔舟冲出雾影,半挂的帆骨碌碌落下,渔夫们熟练的控桨,
冲近水口,一泻而下,进入风平浪静的运河。
三艘渔舟,其中没有张家的船。
彭老爹的脸上,仅颊肉抽动了几下,在他布满风霜的国字脸膛上,看不出忧虑和不安。
亭北百十步一株大榆树下,站着三个中年人,衣着华丽,气概不凡。
站在中间的那位中年人,像是地位最高,留一及胸虬髯,双目精光四射,相貌威猛,风
吹起他的衣袂,虬髯飘拂,真像屹立山头的霸王。
雾渐消,风渐紧。
一阵阵长浪,一波接一波拍打着三丈高的堤岸,丈高的浪一击之下,大量水珠扑上堤岸
,人们开始纷纷走避。
有些人不愿被水打湿衣裳,纷纷下堤上了河岸旁的小艇,驶过河回家去也。
仅有少数人留下,彭老爹便是其中之一。
凌家来了七个人,拥着紫菱小姑娘进入玩珠亭避水。
三位中年人也不走,也进入亭内观看雄壮的湖景。
“彭老爹。”凌家的一位老仆,向亭南不远处的彭老爹高叫:
“进亭来躲一躲吧!”
“不必,谢谢!”彭老爹断然拒绝,像头倔强的驴。
他身上的青夹袄湿透了,脸上也沾满水珠,下双老眼放射出强烈光芒,给人的感觉是鲜
明坚强刚毅,不为任何剧变所屈的刚毅形象,颇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虬髯中年人注视关彭老爹,久久,伸手轻拍身侧那位凌家的老仆肩膀。
“他在等什么?”虬髯中年人问。
“等他的儿子归来。”老仆苦笑着说。
“从湖上归来?”
“是的。”
“他的儿子是……”
“打渔的。”
“哦!这种风浪,小渔舟是禁受不起的。”虬髯中年人不住摇头。
“很难说。”老仆的目光落在汹涌的湖面远处:“也许船无法保全,但人是一定会回来
的。”
“为什么?”
“彭小哥是条龙”老仆说:“他可以在水中泡上三天三夜。
两年前,他曾经远到洪泽湖找水怪。这位爷可曾听说过洪泽湖水怪?”
“你是说,淮水神无支祈?”
“还有木妖棕怪,有蛟,有鳌。”
“他找到了吗?”
“三个月,他猎杀了两条猪婆龙,每张皮卖了三百两银子。”
“哦!很好,很好。”
“这位大爷说很好,是什么意思?”老仆问。
“我是说他人很好。”虬髯男人笑笑说,向同伴也阴阴一笑。
两同伴神色漠然,毫无表示。
水天交界处,终于出现了帆影。
“老天爷,那艘船居然挂满帆。”亭中有人惊呼。
不但挂满帆,而且船上只有一个人。通常,一艘小渔舟需要三至五个人。
不久,船在忽隐忽现中渐来渐近。
渺小的轻舟,在强风巨浪中破浪飞驶,除了那吃饱了风的风帆之外,船身似乎大部分时
间隐没在水线之下,惊险万状地沉浮不定,真令堤上观望的人看得冒冷汗。
终于可以看清人影了,后舱面掌船控帆的人挽发包巾,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结实胸
膛。浑身水淋淋地,双脚挺立健壮如山,人与舟浑成一体、轻舟破浪像在水面上飞行。
彭老爹毫不动容,对亭内枪出欢呼呐喊的人群无动于衷,仅眼中的神情变得热烈些而已

船向水口准确的冲入,冲势猛烈无匹,蓦地风帆骨碌碌地下降,船恰好冲入运河,船首
灵活地南转,像条蛟龙邀游自如,直冲至下游二十丈左右,船速才慢慢缓下来。
“很了不起。”虬髯中年人抚须颔首赞赏。
“是不错。”那位留了鼠须的同伴说:“胆气与膂力皆超人一等,像是以神意控舟,非
常出色。”
这时,亭附近已经不见人影,人都走了。
“如何?”虬髯中年人问。
“正是咱们需要的人才天下大可去得。”留鼠须的同伴说。
“派人留心。”虬髯人说道:“我需要详细的资料,钜细无遗。”
“好的,属下定会办妥。”
“我们走吧!看来,不能看到传闻中的神珠了。”
“屁的神珠。”第二名长了一只大环眼的同伴说:“那只是扫把星,或者陨星,并不是
经常可以见得到的。”
彭老爹的家住在镇南,是一座连三进的土瓦屋。前面有晒网的小院子,后面有小后院。
在一般渔户来说、已经算是中上人家,比左右邻的渔户好多了。
彭老爹的妻子叶氏,二十年来主持家务,相夫教子,平日荆钗布裙朴素整洁,漫长的岁
月,依然磨损不了她的风华,不像一位五十出头的贫渔妇,却像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责妇人。
邻居们不论何时看到她,她永远穿得朴素整洁,一头秀发永远梳理得整齐清洁,端庄的
面庞,永远挂着样和和满足的笑容。
邻居有了困难,她永远都是最先热心帮助的人。连街头街尾那群吃水饭跑码头的年轻混
混,见了她也会尊敬地称她一声彭大妈。
她唯一的爱子彭允中、从小就是这般混混的领导人物,在她面前,谁敢放肆撒野?
当然,彭老爹在地方上,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人物,慷慨大方,而且在各府州闯荡过。
见多识广,热心助人,却又为人谦虚不好出风头,正是地方上的甘草性人物,本镇的人,已
经忘了他是外地这来的人。
船靠上了堤岸,彭老爹的代步小舟也随后赶到,父子俩各提了一只巨型的大鱼篓,匆匆
往家门口走。
叶氏早就在院门口等待,接到人愁容尽消。
通常,像这种天气突变,刮起大西风的时候,很可能有几艘渔船回不来,街尾这一带渔
户,将有一些失去亲人和丈夫。
彭老爹将渔篓往院子里一放,揭开篓盖瞥了一眼。
“你又到鬼迷洲去了?”彭老爹盖上篓盖问:“你真以为那儿有效?儿子,你该死心了
,那是江豚,真有效,你的小命难保了。”
“我又不是去找蛟。”允中急急分辩:“娘这几天胃口不好,我只是去捉两只小鼋给娘
进补,没有什么大不了。爹该知道鬼迷洲才捉得到鼋,其他地方早就被捉光了。”
两只鱼篓都有三尺径,每只里面盛了一只约有两尺圆径,重有四五十斤的大鳖。这玩意
俗称赖头鼋,目下在深山大泽中仍有踪迹,味最鲜美,很不容易捉获,被咬上一口,老命难
保。
“儿子,你玩命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彭老爹摇头苦笑:“我看,我得替你赶快娶个媳
妇……”
“不要,不要!”允中叫着往堂屋里冲。
“好了好了,你们爷儿俩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好不好?”叶氏含笑向乃夫打眼色:“儿
子,还不赶快去洗个澡换衣裳。”
“爹,舱里有六尾二十斤的大鲤鱼。”允中在堂屋向外叫:
“等会儿鱼牙子胡老牙来了,千万别让他把那三尾大白鳝弄走,留来自己吃。”
“不许吃这种吃死人尸体的鱼”叶氏喝阻:“恶心死了。”
“鲶鱼也吃死人……”
“没有鳞的鱼,都不许吃!”
“哈哈,娘怎么变成回子了?”允中大笑着进入内堂走了。
“娘子,我去照顾船,等胡老牙前来。”彭老爹说:“凌家的小丫头可能会来,她在堤
上等了一个时辰。她对咱们的孩子相当痴,似乎咱们的孩子对她却又太冷淡了,你得好好留
意些。”
“新化,你刚才说的话,可是当真的?”叶氏问。
“哦!我说了些什么?”
“替孩子娶亲的事呀!”
“这个……”
“你不觉得,真有此必要吗?”
“娘子,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海阔天空,早晚他会飞的。
他有他的前程,他有自己的道路,留不住他的。”彭老爹苦笑:
“我,就飞了二十年,遇见你,我才安定下来。你我都阻止不了的,他不是一个愿意庸
庸碌碌过一生的人,随他去吧,不要强迫他。”
“我早就告诉你,要你不要把所有的绝技传给他。”叶氏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艺高人
距大,胆大就想有所表现,血气方刚的年岁最冲动危险,他会……”
“不要对我们的孩子失去信心。”彭老爹笑笑往外走:“他不会做为非作歹的危险事来
。在年轻时不表现自己,等他到了我这种年龄,想表现也力不从心啦!难道你真要他平平庸
庸,做一个打渔郎过一生吗?”
“我只想抱孙子……”
“哈哈!等他成了家,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彭老爹在院门口转身大笑:“你看他
那块料,还有什么人能拴住他?你不能,我不能,凌家那位痴心的姑娘也不能。而且,他根
本没打算高攀凌家的高大门墙,凌家也不会让大闺女嫁一个打渔郎,你就少费些心吧!听上
苍的安排,勉强不来的。”
说完,又打了一个哈哈,大踏步走了。
西风一刮就是一整天,晚上、渔舟不得不留在河里,渔郎们也就名正言顺留在岸上。
年轻的渔郎是不甘寂寞的,他们与海边那些讨海人一样,对食与色有相同的爱好。
喜欢喝杯的人,在镇上容易解决问题,镇当运河,卖酒食的酒肆真有十家以上。但色,
就不怎么简单了,虽则码头附近有几家半开门的娟寮,供给往来的旅客和舟子,聊解旋途的
寂寞。但本镇的子弟,毕竟不好意思往那些地方跑。
距州城仅十六、七里,往来方便得很,不需乘坐小船,脚快的人半个时辰便可从官道赶
到。
高邮州,也称小扬州,那可是追逐声色的好地方,多少钱都可以花掉的销金窟,有一席
千金的大酒楼,有缠头百金的教坊艳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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