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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皇上說的是.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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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曜王朝,紫光二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因是新帝新气象,所以注定了朝野权势必然的重新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旧帝提拔的权贵势消,而与新帝有关的姻亲故旧们,理所当然的成了日曜王朝新贵。就算在职务上尚无太大的调整变换,但光是看看那些忙于锦上添花、见风使舵的人开始频繁往哪户人家钻营攀亲,便可知道所谓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是怎样的一回事了。虽然新政伊始,心性沉稳的帝王,对于朝政,秉持一动不如一静的态度,但仍然止不了那些墙头草见风偃倒的势头。
王亲贵族大官们努力于对未来新势力的巴结攀交,平静的表象下波涛暗涌。对那些想成为新势力里的一员、或不愿随着旧帝崩殂而变成旧势力的人们而言,最理想的青云梯并不是成日上那些朝廷新贵的宅第里去巴结交好,而是竭力让自己成为皇亲,从此顺理成章的变成位高权重的朝廷新贵。
新帝天澈三十岁登基,如今也不过三十二岁,青春正盛,而且依照日曜王朝定制,一个帝王最多可拥有四宫妃、八妾妃而言,目前只有三个宫妃、四个妾妃的皇帝,仍有五个娶妻的配额,这情况对所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大臣而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在紫光帝仍是琉离王时,他只娶了两名正妻、一名侍妾;后来在当太子的十年间,为了让他稳固未来执政的根基,在执政后能有推动朝政的助力,勤业帝与当时的皇后都煞费苦心为他挑选了合适背景的女子,依照其背景给子正妃或妾妃的身分陆续娶进太子府。
如果不把二年前娶进来的明恩华算进来的话,紫光帝天澈可以说已经八年没有再纳新妇进门了。
在明家第一才女明恩雅病故后,明家再嫁出一名女儿进皇家填补这个空缺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如今明家权势如日中天,于武,出了两名战功赫赫的将军;于文,更有三名经由科举出身,且高分通过了吏部在诠选官员时考核的科目,在德行、劳考、言、身、书、判六科,表现亮眼。如今位高权重,分居左仆射、吏部尚书、门下侍中等高职,真才实学得来的职位,让人心服口服。
若要说日曜王朝这五十年来最耀眼的贵族,明家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近五十年来整个家族出了两名武将、三名高级文官,放眼天下,还没人能与之争锋。这么显赫的家族,其子弟又在庙堂上深得皇恩信任重用,无论如何,都会是皇家必须掌握在手上的力量,绝不允许有丝毫闪失。
十六年前,由当时的皇后作主,将明家的第一才女兼美女嫁给当时绝对不可能成为王储的琉离王天澈。谁会想到理所当然的与皇家结亲,以牢牢掌控这份势力的一场政治婚姻,竟然把明家权势推到无上巅峰;谁会料到天澈竟意外成为无人可取代的东宫太子,并成功的登基为皇帝。
在天澈登基为帝的那年,长年身体虚弱、怎么也不见好转的明恩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香消玉殒于太子府。留下一个年方二岁的女儿,以及刚刚修建完成,还没来得及进住的「明夏宫」。
每一任皇帝的四正妃都会有专属的宫居,紫光帝偏好以四季命名,所以亲题四宫之居名为:咏春宫、明夏宫、金秋宫、藏冬宫。在明恩雅的遗愿以及政治的必须下,明恩华于大姊逝世百日内,嫁进皇宫,取代其姊,成为「明夏宫」的主人。
也不知道紫光帝是长情还是不重女色,总之,娶了新妇两年以来,倒也没见到皇帝后宫里传出什么「但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的戏码。紫光帝一如过去的表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见他对新妇特别的青眼有加。
于是大家理所当然的臆想着:哪个男人不好色?肯定是明家这位千金姿色太过普通的关系。虽然听说也是个美人,但皇宫里从来不缺美人,如果不能美得有特色的话,是很难成为皇帝眼底特别的那抹存在的。
皇帝的后宫还有一个正妃、四个侧妃的位置空着,这实在是个很大的诱惑,每个人的心思很难不往这方面转动。有权有势的想要更有权有势;想要有权有势的,自然更加大力钻营于此,所以这几个月来,宫里宫外变得十分热闹纷杂,也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意外的事了。谁叫皇帝大老爷不耐被这样的琐事纠缠,双手一摆,就在早朝上直接表示:「娶妻纳妾之事,实属天家私事,就交由宫里的正妃们去操办即可。无须再在朝议上谈起,耽误国家民生大事。」
「娘娘,奴婢已经删掉大部分拜帖了,不过还有些拜帖恐怕是不好推掉的,不知娘娘您允许她们何时进宫拜见?」明夏宫的总管女官明翠恭立在一旁,举着手上六张拜帖请示着。
明恩华有些无奈的放下手中的笔,她此时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空暇来写一点童蒙的教案呢,怎么才没舒心上一会儿,就又有事情来扰呢。
「是与明家有关的人吧?」想也知道,明翠不敢删除的拜见名帖,肯定是出自于明家的亲戚,而且还是排得上辈分名头,无法视而不见的那些。
「是的。分别是明家二婶母、四姨母、六姑母,余下的全是堂姊们了。虽是堂姊,但也长了娘娘十几岁,婆家甚有背景,加上以往在家里多有往来,不好直接拒绝。」明翠说完,见主子不说话,只好宽慰道:「其实娘娘见的人还算少了呢。我早上到议舍开宫务月会时,正好路遇咏春宫女官,她手上那迭拜帖不计,身边还带了二名大丫头,手上都捧着半人高的名帖,都是咏春宫娘娘必须接见的人,所以才会都捧到议舍那里做登记。直到我回来时,听说咏春宫还留在那边登记,而金秋宫那边一大早就派了两名丫头捧名帖到议舍忙这活儿去了,借了一间没人办公的耳房,就忙登记这件事。两宫的娘娘想来会在这三个月内密集接见数十个乃至上百个以上的夫人呢!也亏得这件事儿,不然娘娘们可没有机会接见这么多人,当作与娘家人叙旧也是不错的。」
「妳把这六张名帖登记上去了?」明恩华伸手接过名帖问道。
明恩华随便翻看了手上六张名帖,看了名字,就能在脑中描绘起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势力。确实都是要小心应对的人,如果随便打发或索性不见,总不免招怨,闲言闲语就会无穷无尽的产生。她可以无视这些麻烦,但却不想为着这样无谓的事,牵累到家人。毕竟整个明家上下,除了自己的父母兄长外,其他人对她可是怨意颇深呢。
两年前她意外被钦点嫁进皇室,成为新帝即位后第一个以帝妃之礼娶进的女子。嫁给这么一个年轻英俊的天子,仪式极尽奢华荣宠,何止羡煞天下女子,连整个明氏家族的女子,不管已婚未婚的,都因此而妒煞不已,恨不得那个嫁给帝王、被以帝妻之礼娶进皇室的人是自己!
姊姊本来身子就差,拼着命好不容易生下予瞳后,整个身子真的就垮掉了。接下来那两年,几乎没有下榻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妃已病得太重,没能拖上多少时日了。那时明家上下已经开始在考虑太子妃若不幸亡故,谁该是接替而上的人,整个明氏家族有十几个待嫁少女可供选择,那些少女的父母们各显神通,向族长施压举荐,打定主意要让自家闺女登上高枝当凤凰。可最后,却是才貌仅仅尚可的明恩华雀屏中选,又没能给家族里所有人合理的解释,于是这分怨恨,便就此深种下了。
「明日妳就去议舍登记吧。回帖约她们下个月初四、初六、初八过来。」没将梗在心头的那口气叹出,只是觉得有点疲惫,对明翠吩咐着。
明翠恭谨点头,道:
「是,奴婢会安排好的。」
「还有什么事吗?」认为事情已经处理完,打算埋头进教案编写中,却见明翠没有退下的打算,还定定杵着,只好问。
「奴婢已将娘娘新裁好的春装浆洗整理过,现在正让人放到香房熏着薄荷香,晚上便可以穿了。」
「晚上?」明恩华想了一下,隐隐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不死心的问:「今天是初几?」
「十五呢,娘娘。」
「是十五吗?我记得这几日没见到月光的。」
「因为天连着阴了四五日了,何止晚上见不到月,连白日也少见着阳光呢。」明翠微微笑着道,装作没看到主子脸上闪过的那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不情愿。
「没呢,敬事房那儿没记录。」
明恩华松了口气:
「那好,让下面那些小丫头们都别忙了。皇上今晚不会过来,若今晚需要召幸,会去的地方也该是咏春宫,再不然就是张妃那儿。」
「娘娘,还是容奴婢将一切都准备好吧。即使皇上没过来,我们明夏宫该做的工作可一件也不得落下,这叫以防万一。」
「妳真是不死心。」
「翠,我想妳今天一定很空闲。」忍不住叹气。明明不是爱长篇大论的人,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我明白妳的意思。反正,妳去做妳该做的,而我自然会配合。」虽然两人都知道花了一整天力气所准备出的种种,终究只会是徒劳。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身为皇帝的正妃,本来就有许多责任与义务。那些责任与义务,不管喜欢不喜欢,都必须去尽量做到好。
而这些,不过是身为一个正妃每个月会发生一次的例行公事,比起其它必须做的事情来说,已经算微不足道了。
为了长定河水患造成灾情、影响春耕的事,皇帝下了早朝之后,将一些重臣都留下来移往御书房继续讨论。这一讨论,就谈到下午,要不是听到某位不耐饥的大臣肚子忍不住发出的鸣叫声,紫光帝还真没感觉到饿。
让御膳房做了简单清爽的饭菜,送到御书房边吃边讨论。等到南方灾情处理、赈济、筑堤等的方案都有一定具体的解决头绪后,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本来想留下众位大臣一同共进晚餐,但看到他们脸上心力交瘁的表情后,决定好心放过他们,让他们好好回家休息。还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讨论,还是多多善待这些用得上的人吧。
让贴身侍仆将晚膳送进御书房随便吃了几口撤下,精神仍然很好的紫光帝在喝了口茶后,坐回御案后,对着满桌待批阅的奏折忙碌起来。新帝上任没有明烧着的三把火,然而为了稳稳掌握好朝政,在最短时间内让朝臣习惯他的执政方式,也让自己习惯国家的运作模式。
在磨合期间,国事繁重不等人,他要做的事还太多,恨不得一天有三十六个时辰可以用,他没有时间累、没有时间睡觉,自然更没有时间去想今晚要去召幸哪位妃妾这种小事。
「皇上,敬事房总管来请示,今日是十五,是否往明夏宫那儿宿夜?」贴身御侍在一旁乖巧倒茶,边小心问着。
「明夏宫?」心思全然没放在这种事上。随口问道:「上一次朕召幸何人?」
「禀皇上,是随风苑的杨侧妃,于下半夜召幸于『承乾殿』。」
「轮序而言,下一个该谁?」
「照轮序上而言,应是咏春宫。」
他要忙的事已经太多,最最无法忍受的是女人把后宫弄成一团乱。最好一切按规矩来,这样就天下太平。于是最后决定道:「通知下去,上半夜咏春宫,下半夜明夏宫。明日卯时在明夏宫叫起。」
「是。」侍仆应诺后,立即退出御书房,到外头传话给敬事房。
「等很久了?可有先睡会?」紫光帝低声问。
「谢皇上关心,臣妾方才确有小睡片刻。」她轻声应。解下君王的狐皮披风到一旁的屏风上挂好,然后倒了杯茶奉上,温顺的立于一旁。
虽然已经在咏春宫那边用过一顿宵夜,也喝了好几杯茶,但紫光帝还是将茶抿了一口才放下。对明恩华道:
「下次若再有这种情况,朕会让人过来传话,妳且先睡无妨,无须再等。」
「是。臣妾知道了,臣妾多谢皇上的关怀。」一贯的低眉顺眼。
「这是什么?」皇帝走到书案旁,就着两盏油灯的亮度,看着桌案上一迭新写成的书稿。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相当赏心悦目,就算内容仅是乏味的练笔抄书,也有十足的欣赏价值。「很秀丽的字。」他称赞道。
「谢皇上。这是臣妾随手写的草稿,内容有些凌乱,还需要加以整理,是一些童蒙的东西。予瞳已经四岁,该开始学习了。」见皇帝的眼神从漫不经心的欣赏转为对内容的注意后,她只好在一旁加以说明。
「予瞳已经四岁了吗?是可以该开始学习了。写得不错,以谣韵的方式编写章句字义与经典格言,容易记忆,施于童蒙教育,应可收到事半功倍效果。这样吧,妳好好编写,待全部编写完成后,交付文书馆缮写成册,日后即以此书册作为所有童生的初学本。」紫光帝很快看完手上的十数张文稿,同时做下决定。
紫光帝满意点头,对这个决定意犹未尽,见桌案上放置了十来本书,内容经史子集无所不包,一旁还放置了数十张记下重点的稿纸,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便落坐,对这些东西一一检视起来,一方面提个意见补遗,一方面打发剩余的时间。
倒没料到明夏宫这位,竟有如此好本事。翻看着所有文稿,发现自己竟没有可以提意见的地方,就可以知道这个编写人是多么心思缜密的人了,而且,难得的学识丰富。
明恩华一直乖乖静立于皇帝身侧,安静得像个最本分的侍仆,主人没有需求,她就绝不开口表现,沉静的观察着他。
在紫光帝的七个妻妾中,只嫁进皇室两年的明恩华,对紫光帝而言,是最陌生的妻子,两人一直非常不熟。
而明恩华是在紫光帝登基的第二个月嫁进皇宫的,那时正是新帝最忙的时候,加上明恩雅甫亡故,新帝与明恩雅感情还不错,还在惆怅着,实在没有心思与这个新娶的妻子培养感情。所以两人的圆房,是在成亲半年之后。
两年来两人私下相处的时间算起来也不过十几次,而且还是在深夜,没什么聊天了解彼此的机会,总是吹了灯、上了床,有时会肌肤相亲,有时只是睡觉,时间也就这样乏善可陈的在黑夜里过去了。
明恩华觉得皇帝是个极冷静自制的人,所以他能理智的把妻子当成臣下管理得有条不紊,也能把床笫之事当成不太重要的琐碎家事,囫圃处理完毕。当然,对于床笫之事,本就懵懂无知的她是没什么抱怨的,毕竟无从比较起,也没人可以交流心得。
她所知道的肌肤之亲,只有少少的几个词儿就可以说完:躯体交迭、汗水交融、压力、喘息、晃荡,然后结束。
两年前被他掀起盖头的那一剎那,她看到了这个出色得难以形容的男人。太出色了,让她忍不住低下头,无法遏抑住心口某种陌生且难受的感觉。那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如今已能概略理清,挫败的承认这就叫自卑。
是的,自卑。
再有,喜欢一个男人,不表示喜欢与他相濡以沫,或者亲密的相处。至少,她喜欢他,却从来不希望有太多的机会与他翻滚到床上,总觉得有种幻想破灭的心情。
紫光帝认为她是个安静守分的女人,这样就够了,他无须再对她了解更多。他不期待、也不需要她倾城绝艳、出凡脱俗或娇俏可人什么的。女人太出色,心思就多,男人一但关注上了,就注定会为这种难缠的女人累。
原本说是下半夜就过来的,但因为在咏春宫那边被耽搁了,咏春宫半缠半求的,硬是将皇帝给留在床笫上小睡了会,所以过来时已经过了寅时,再没多久就要准备上早朝了。
剩下的时间不多,皇帝显然需要安静,他的心思似乎已经放在满桌的书册上了,完全忘了身边还杵着一个服侍他的人。
明恩华嗅了下,轻啊了声,带着点惊喜,一时忘了礼数,快步走到向西的窗口,将两扇原本虚掩着的窗给推开。随着晨风的拂入,将那香味更清楚完整的卷了进来,满室生香,让人不由自主迎面昂首而就,被香气掳获,沐于其中。
「是薄荷莲,它开花了!」由于太过惊喜,让明恩华一时忘了保持谨慎矜持的呆板模样,把皇帝晾在身后,整个人扑向窗台,上半身向外倾,想把那朵在暗夜中开花的莲给看得清楚些。
可是,好香!完全不似一般莲花的清淡似无,这朵薄荷莲拒绝让人看到它开花时的娇美,却又不吝招摇着它独一无二的凉香。带着薄荷味的莲香,很浓郁,闻久了也奇异的不感到刺鼻,反而会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感受,整个精神不由得都振作起来。
「散发薄荷香味的莲花?倒也稀奇,皇宫里几时有这样的奇花?」紫光帝放下书,缓步走到窗边,与明恩华并立在一起,忍不住也想看清那朵薄荷莲长成怎生模样。但天实在太黑了,除了迷人的香味外,什么也没办法看到。
「这是臣妾从娘家带过来种下的。种了两年,今年第一次开花,原本还以为没办法种成。先前种了满池,都没种成,仅存墙角这一株奄奄一息的活了两年,见它今年好不容易结了花苞,也因为时令未到,所以不敢奢想真的会开花。」理应夏天才开的莲,居然在春末探头!她太过兴奋,无法忍受看不到新绽的花,忙回身从墙柱上取下一盏纱罩灯,笑着邀请皇帝:「皇上,能否移驾回廊,让臣妾陪您一同赏花可好?」
她极其喜爱莲吧?只是一朵花开,便能教平常守分文静的她一改娴雅性情,主动对他提出请求,倒也教紫光帝颇觉有趣。
「自然好,走吧。」颇为欣然的应着。
他对薄荷莲的好奇心不下于他这个似乎爱花成痴的妃子,所以在明恩华的邀请下,自是点头,与她一同出房门,到回廊赏花去了。
在咏春宫那边小睡过后,便再也没有困头。来到明夏宫,既不想再睡,亦无欢好的欲意,心思有些索然无味,本想与她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要不是发现了她编写教案的长才,从而开始对这女子感到好奇,这会儿就真的只能耗着时间等天亮了。
一个随手就能编写出好记易学、具有史事典故教案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角色?
一个不简单的角色,却在这两年来毫无声息,无所作为,这是为什么?
然后,紫光帝想起来,在他临幸的妃妾中,这明夏宫是唯一没有在独处时,向他索求过恩宠的人!小自索讨一件名贵首饰,大至为家族谋求封宫荫爵等,都不曾有过。
她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也刻意在他面前淡化痕迹。为什么?
平淡的夜晚,没有月亮的十五,因为意外的新发现而变得有趣起来。
紫光帝终于对明恩华生出印象,在心底记下了。总算是把明恩华这个名字与容貌长相对上,不再模糊一片。
每个月初一,是后宫所有妃妾聚会的日子。静姝书馆二楼的兰馨阁,正是聚会的地点。
聚会的第一目的,当然是提取月例钱与布料香料等各种生活事物。由目前暂管后宫财务的咏春宫主持、内务府的宫务总管负责发放,若哪个妃妾有额外的开销需要,就必须当场提出,经过各宫同意后公开提取,待各宫室的宫女将月例钱签字领走后,若无其它事情讨论,通常就是闲散交谈时间,各自联络感情。
正当讨论的议题从月例钱转向如何操办皇帝选新妃的事情上时,甫下朝的紫光帝莅临兰馨阁,惊得所有人不敢置信,全都浑浑噩噩地几乎无法做出反应。惊喜交加的情绪甚至让好几个侧妃泪满眶,低低啜泣起来。
毕竟皇帝向来不轻易在白天驾临后宫的!而国事繁忙的皇帝,每个月只见妻妾一次,谁也没有特权例外。她们的共同夫君自从登基为帝后,再也没有私人时间可以留给她们,各个都是香闺独守,寂寞皆同。
能够在白日见到帝王,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三个宫妃正妻平常还能借口以公事到上皇宫求见皇上,藉公谋私,一慰相思之苦。而没有实权的侧妃,每天活动范围,只能是后宫与其他女眷游玩之处,绝对没有机会与皇帝创造「巧遇」的场景。
整个日曜皇宫的广大建筑体,若从空中鸟瞰的话,基本上形成一个「日」字形分布。日的中间那一横杠,正是上皇宫与下皇宫(也就是后宫)的区隔处。
没有被皇帝赋予实权的侧妃们,若想踏出后宫大门,穿过分隔着上皇宫与下皇宫的那道警备森严的门墙,前往皇帝所独有的上皇宫的话,除非皇帝召见,否则就算插了翅也飞不过去。
倘若说正妃的直属上司是皇帝,那么侧妃的直属上司就是正妃。在等级森严的皇宫,断不容许有擅自僭越的事情发生,否则后果是难以承受的,尤其紫光帝又是历来最无法忍受后宫闹事的帝王。
皇帝莅临,在一番拜见后,咏春宫连忙让出首位,移往右首第一个位置站定。
紫光帝在首座落坐,眼光公平的看过每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唇边带着浅笑,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
「皇上,今儿个怎么想要过来这儿?您应当刚下朝吧?累吗?」咏春宫满脸欣喜难以抑住,本身已经坐得最接近帝王了,偏还将身躯倾过去,近到都要不合规矩、引起其他众妃侧目了,却还没有节制。「来人,还不快快上茶!」一旁的侍婢伶俐的赶忙将上好的茶奉上,交由咏春宫献殷勤。
「皇上,这是今年的春茶,刚送进宫里来的。您趁热喝。」
紫光帝点头,啜了口,对所有人道:
「都坐吧。」
众妻妾依身分等级落坐。七人里,最勇于争取发言表现的,除了咏春宫外,不作第二人想。她向来就是众妻妾里,性情最活泼张扬的人。她从来不掩饰对紫光帝天澈的爱意,不管人前人后,总是直接表现给帝王看,并且努力让帝王眼中只有自己,一门心思向来都扑在让自己成为人群中无法被忽视的焦点。
不过紫光帝虽纵容咏春宫抢出风头,却没有与之应合,对咏春宫浅浅一笑后,目光转向坐在左侧第一位的明恩华身上,问道:
「明夏宫,半个月前朕看到的那份童蒙文稿,是否编写完成了?」
没想到当时以为只是皇上随口说出的话,竟一直被帝王记着。明恩华压住心口的惊讶,语气平缓道:
「禀皇上,臣妾已经编写完成。待这两日最后修定完善后,即可交付文书馆抄写订成册。」
「很好。」紫光帝点头嘉许。接着对所有妻妾道:「各位爱妃,明夏宫编写了一份童蒙教案,内容浅显易懂,更易琅琅上口,最适宜用于幼儿初学。于是朕令明夏宫将教案完成后,交付文书馆抄写造册予以流传。」
是什么了不得的教案值得皇帝如此重视,竟还明令造册流传?!
惊奇又微带着妒意的目光一下子全射在明恩华脸上,深深打量着这个长相美丽,却又不够美到能在七个人里出挑显眼的新妇。虽无法在容貌上脱颖而出,竟能以才华博得圣眷吗?才嫁进来两年,就能被皇上惦记住了吗?
「真了不起啊,明夏宫娘娘真是好本事,想想也该是如此,毕竟明家专门出才女,是天下皆知的事啊。娘娘如此才华,恩雅妹妹可算是后继有人了。」身为侧妃之首的张妃,以与着她身分不符的语气带笑称赞着。
张妃的年纪最大,打紫光帝一出世,就在一旁服侍着,是紫光帝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侍与女人。低微的出身让她连当个侧妃都极之勉强,幸而紫光帝长情,不止立她为侧妃,更给了她侧妃之首的名分。虽说是侧妃,但地位颇为超然,连行事张扬的咏春宫也不轻易与她为难。所以此刻即使说出这种已经算是僭越身分的话,也会被包容。
「张妃谬赞了,明夏宫不敢当。」明恩华淡淡应着。
「哎,臣妾这是景仰哪,哪敢是称赞,请娘娘别多心了。」
「不会的,也不敢当。」不带情绪的漫应,让话题到此为止。
紫光帝淡扫了两人一眼,不必看其他人,也知道大概脱离不了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情,即使掩饰了表情,也掩饰不了心情。这是后宫常态,太闲的一群女人,也只能这样过日子了。没当一回事的直接略过,径自道:
「如今朕有四名子女,皇长子予晖、皇长女予暇都已经进入储英院与蕴秀院就读外,六岁的予旸与四岁的予瞳,都正是启蒙期。朕登基以来,一直忙于国事,却也从来没有忘记要将后宫职责做个明确划分,也好各司其职、各安其位。如今正好趁着选新妃以及皇室子女教育等事,做一个处理。诸位爱妃皆各有所长,朕希望诸位的长才能够有所发挥,比如明夏宫之才,正适合放于教育。」
向来性子比较清冷孤傲的金秋宫这时开口问道:
「皇上,您莫不是打算让明夏宫执掌蕴秀院,当个女祭酒?」
「唯才是用,有何不可?」皇帝似真似假的回道。
「张妃对那些首领女官还真是了解。本宫尽心尽力裁培那些女官,就是希望她们学有所成,能够佐助内廷的治理。」
「是啊,有眼睛的都看得到咏春宫娘娘有多么尽心尽力,咱这后宫明明有三个宫主儿,却只见咏春宫忙进忙出的打理,从不假他人之手,真是太辛苦了。」
「能够为皇上分忧解劳,是臣妾的荣幸,丝毫不以为苦。」咏春宫暗自咬牙。
「是啊,这种辛苦,别人想求也求不来的呢。娘娘看来似乎不乐见这样的『辛苦』被旁分,才会皇上一提起要让明夏宫娘娘当女祭酒,就立刻反对。这应该是娘娘对明夏宫娘娘的体贴吧?真是教人感动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若不是张妃近来心情非常不好,就是她刻意要与咏春宫对干上了。
咏春宫被张妃这么一刺,脸色是气到发白了,却也没有笨到当着皇帝的脸发作。她只是抿着嘴,直直望着张妃不语,神情又气又委屈。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而且还冷了非常久。在场有身分开口缓颊的明夏宫与金秋宫都聪明的保持缄默,把一切交由圣裁,宁愿承受可能的连坐处罚,也不想在这时出头。
每一双带着惧意的美眸都忍不住偷偷觑向皇帝那边,害怕龙颜大怒,却更想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理;面对这两个向来甚获帝心的妃妾,又会偏向哪一边。
在这些忙着提心吊胆的人里,明恩华只是低垂着头,把自己置身事外。这两年过得太舒服了,从未有机会见识到后宫争宠争权的实况。而今,当皇帝开始打算确立后宫每个妃子的权责、给予管理内廷的权力时,争端也就无法避免的产生了。
先前由于紫光帝太忙,内廷的所有事务没有特别指定谁负责,一直都被咏春宫理所当然的独揽。虽说三个正妃都有权参与,但咏春宫可不管这个,直接把所有事情决策完,再命人送到另两位宫居盖妃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吃定了明恩华的年幼,与金秋宫的孤芳自赏。
这样的独断独行,其他妃妾不是没有怨言的,但苦于皇帝尚忙不出手来处理后宫事务。如今皇上已经决定做这件事了,咏春宫当然要名正言顺的得到主导内廷的权力。而同时,沉闷已久的张妃,又怎么能甘于一个没有实权的侧妃之首?若不趁现在发难,藉此得到皇帝的赐权,以后也就没指望了。
整个后宫,没有太复杂,说穿了也就是咏春宫与张妃在斗。她们嫁给紫光帝最久,从琉离王时期就斗上了,不过那时最受宠的是第一正妻明恩雅,比家世比才貌,都超过两人甚多,所以两人行径也算收敛。但现在可不比以往了,明恩雅没了不说,皇帝的两个儿子正是出自眼前这两位妃子的肚皮。人说母凭子贵,在皇帝面前说起话也有底气了。
大家都在惴惴的想着皇帝会怎么做。沉默的气氛维持得太久,久到几乎让人窒息,连两个惹事的,心中也有些忐忑,害怕自己太过了,超过皇帝愿意忍受的界限。
紫光帝没有勃然大怒,心底自然是不悦,但还不足以为这样的事表现出大动肝火的神情。身为皇帝,没有真正喜怒形于色的权利,在喜与怒的表现上,都必须出自精确的计量,并且达到目的。
确定沉默得够久,已经足以让所有妃妾警惕后,紫光帝语气冷然:
「朕一直以为诸位相处在后宫,应是平静和乐才是,毕竟也不过七个人而已。不料竟非如此,一点小事,还是没有定论的小事,就让妳们两人争吵成这样,这是身为后宫表率该有的表现吗?」
「皇上息怒!」所有妃妾立即起身,而侍立在两侧的侍女早已害怕得跌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不已了。
「朕何怒之有?眼下怒的,不是另有其人吗?」淡淡的语气。
所有人更害怕了,其中以张妃最为失态,奔跪向皇帝身侧,颤声道:
「臣妾无状,惹怒天颜,请皇上降罪!」
「张侧妃何来此言?张侧妃是群妃里年纪最长、手段最圆融成熟的人,又怎么会有无状的行止呢?」
「张侧妃」这三个字,像巨锤捶向心口,捶得张妃魂飞魄散。侧妃二字虽是她真正的封号,但一般人在称呼侧妃时,都会直接把「侧」字去掉,让名号听起来顺耳些,连皇帝本人也是如此。而一旦皇帝把侧妃这完整封号叫出来,就表示皇帝被惹得不悦了。
「除了叫皇上,就没有其它的话了吗?接下来该哭哭啼啼的要求朕做主才是吧?不然妳二人何须在朕眼前搬演这一出?」
紫光帝没有给她们机会,他决定让这些闲过头的女人一颗心就这么吊着。看向明恩华,下令道:
「明夏宫留下。」然后看向所有妃妾:「妳们,回各自的居所,自省三日。咏春宫与张侧妃禁足十日。这十日,内廷的事务由明夏宫、金秋宫暂理。」
「倘若朕确实有意让妳前往蕴秀院当祭酒,妳可能胜任?」
仿佛方才不曾发生任何事,待众妃都离开走远后,紫光帝立即开口谈回这个话题,俊美的脸上一片沉着平和,完全看不到丝毫恼意。
明恩华尽力调适情绪,不让自己仍在颤抖的心思形于外。今天的事件,让她对皇帝多了一些了解,而这种了解,并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愉快,某种无可名状的凉意,在全身涌动。语气努力保持在平淡有礼:
「如同咏春宫娘娘所言,臣妾经历尚欠缺,若是执掌了蕴秀院,恐怕力有未逮。何况臣妾以为蕴秀院的现况不需要改变。」老实说,她并不认为皇帝心中打的是这个主意,要当真满口应承下来,才是该糟了吧。
「明夏宫何来此言?又何必妄自菲薄至此。」
明恩华屈身一福:
「臣妾只是就事实回禀皇上,并非妄自菲薄。」
「说说看何谓事实。」
「蕴秀院向来不特别设置祭酒一职,因为无此必要。从来都是皇室里年高德劭、公认才学出众的夫人或公主担任女博士,教授王室贵族们的千金知识礼仪;平日院里事务由宫务府代管,亦从未出错,既然现有的编制已能让蕴秀院顺利运转,自然无须多设祭酒一职。」
「如果蕴秀院有妳说得运转顺利、全无问题的话,那为何妳只在那里待了四年?」今日既然特意来找她,自然对她的情况做了一番了解。
蕴秀院所招收的女学生,除了王室贵族出身外,五品以上的宫家千金亦得以进入就读。蕴秀院既是学院,更是千金小姐交谊游玩的地方。八岁即可入学,通常可以一直学习到十四岁或嫁人前。紫光帝知道明恩华只在蕴秀院待了四年,十二岁之后就不再去蕴秀院学习了。
「臣妾确实只待了四年,但这并非蕴秀院有什么问题,而是臣妾资质浅薄,总是跟不上课业进度,于是家人便让臣妾留在家中自修了。」她低着头,语气谦卑。半敛的眼皮下,眸光充满警觉。
其实只在蕴秀院读四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那只是一个提供闺阁女子休闲娱乐更重于学习知识的地方,从没有明文规定就读年限。有的人在那里待个十年愉快自在,也有人进去一个月就适应不良出来了,端看各人意愿罢了。
紫光帝牢牢看着始终低垂着头的明恩华,突然改了个话题,问她道:
「对于咏春宫一手掌理内廷所有事务,妳有何看法?」
「能者多劳,本在情理之中。」
真是个谨慎的女子,不是自贬就是撇清,让自己置身事外,紫光帝心中想着。
如此小心守分,确实是宫中明哲保身的良方,但以她的背景,实在无须如此像个童养媳般的小心翼翼,就算她想在宫中横着走,别人也还是得礼让她三分的。
娘家势力雄厚的她,不必像咏春宫或张妃那样,拼命想在后宫出头,来为家族铺出高官厚禄的青云路。照理说,她该过得比咏春宫更张扬,也应该那样过。
再说,即使她想要一直这样小心守分过完一生,就以为能所愿得偿吗?明家选择她进宫为妃,绝不可能只是要她当个无声无息的存在吧?明家人心中想什么,他心底明白得很。也许眼前这个年方二十的小女子真的不懂,但她背后那些人,终究不会允许她永远只乖乖守在明夏宫,当个不问世事的莲花痴。
不管明家想要她在宫里起什么作用、想得到什么,他现在需要背景雄厚的她来当整顿内廷与后宫的第一枚亮眼棋子。就算不是看上她的才华,光是她的身分拿出来,也是全后宫最当仁不让的,紫光帝自然没有放过她、由着她去过舒心平凡日子的道理。
明恩华心口被高高吊起,屏息着。
她定定垂视于地面的双眸,不敢稍抬,却看到一双明黄色的鞋子无声的走进她的视线内,在她面前,站定。
站立在她面前的帝王,以沉默的氛围压迫着她无法再回避,只能抬头面对。但,抬头后,她该怎么应对?
「皇上的意思是?」好不容易蓄足了胆气抬头看着帝王,那双深黑如海,望不见底的眼,让她手脚冰冷,很想逃开。
「既然朕打算将妳编写的教案当作全国通用的童蒙书,妳总该对这本教案的教学成果做保证。所以,从下个月起,三皇子予旸、四公主予瞳,就交给妳教了。」
老天!让她教育三皇子!有没有搞错!
明恩华非常肯定皇帝是有意的在为难她了。这个为难当然不在予瞳,而在于三皇子予旸是张妃的儿子。
「承蒙皇上抬爱,但请皇上三思,这毕竟于礼不合。历来的皇子通常都是由学识渊博的翰林大学士启蒙,臣妾身为女子,又非才华出众之人,并不适合担此大任。还望皇上三思。」光是张妃那一关,就够她受的了。
紫光帝俊挺的眉毛微挑,当然看出她的不乐意。慢吞吞地道:
「又拒绝?身为朕的正妃之一,为朕分忧是妳的责任与义务。可妳既无意于内廷宫务,又不乐意接受朕委托于妳的这点小事,明夏宫莫非认为朕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只是为着等妳拒绝?」
这话说得太重了!她完全承受不起。
明恩华全身冰冷,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把皇帝给得罪透了!既然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挨上那么一刀,那她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很好。」皇帝终于满意。「妳既然明白皇子的教育不可轻忽,相信在妳的教授下,予旸将会有很出色的学习表现。」
「臣妾定不教皇上失望。」明恩华涩涩的应道。她现在全身都在发苦,恨不得可以马上退下,回到明夏宫里连着喝上十壶蜜茶来把满身的苦涩都化掉。
心情很不错的紫光帝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没在意那副单薄的细肩有多么僵硬如石。
「妳好好把这件事办好。张妃那儿朕会派人说去,只要妳将予旸启蒙得好,日后学习古文典籍一日千里,张妃见成效卓著,定会感谢妳。」
错!张妃永远都不会感谢她!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
显然,皇帝似乎觉得给她找的麻烦还不够多,原本打算离开的步子,在门口停住,又撂下一个决定:
「这样吧,既然从下个月起,予旸与予瞳就是妳的学生了,让他们两人日日从东边的初晞宫穿过大半个皇宫来到明夏宫,也太奔波了。所以,就让他们二人搬到妳那儿住吧。」
让皇子皇女搬到她那里住!
就算是尊贵如皇后都没福气与亲生儿子日夜相处呢,她凭什么?!
被惊得哑口无言的明恩华,甚至没法做出平淡的表情,整个人就在皇帝面前生生的傻住了!
「不谢恩吗?」
「谢皇上恩典。」提线木偶似的应着。
那应该不是沉稳冷淡皇帝发出的笑声吧?那是恶鬼从地狱幽冥传来的冷笑吧?再不然就是她耳鸣得太严重了,一定是的!
消息传得很快,第二天清晨,不必更鼓楼的五通鼓来敲醒大地,宣告天已大亮,光这不可思议的消息就足以将皇宫上下都给炸翻了!
皇帝竟然允许明夏宫亲自养育三皇子与四公主!
这样的恩宠根本是太超过了,甚至不可能是出自于性情冷静的紫光帝!就算已经是事实,但仍然没有人愿意相信紫光帝会做出这样离谱的决定。
所有人都知道,紫光帝最痛恨后宫起风波,向来刻意压制后宫权力,不让任何人有坐大的机会。而今他突然做出这等于礼不合的事,到底是什么道理?就算再怎么宠爱一个妃子,也不可能出格成这样吧?!
再说,倘若只让明夏宫抚养四公主的话,虽然还是于礼不合,但情义上却是说得过去的,毕竟明夏宫可是四公主的亲姨。但那三皇子,又算是什么事儿?!皇子的身分何等重要、又何等崇高,他们可是未来可能的储君呢!皇子的教育向来是由全国公认最有学问最具德行的大学士担任,岂可等闲视之?就算只是启蒙,也不该假于妇人之手!
这消息在第二天早朝时,成了重点讨论的话题,其它什么天灾人祸等事宜都给抛到脑后,非要把皇帝的家事给谈个一清二楚不可,务必要让皇帝脑筋清醒点,好好正视皇子的教育,这可是玩笑不得的大事!
上皇宫那边正在闹哄哄,下皇宫这边的安静,当然也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
也许她还该感谢昨日皇帝大人借故给张妃等人禁足呢,不然她哪来眼下的片刻清静可过。
张妃一定恨不得杀了她,她知道;等张妃能走出云扬苑后,第一件事一定是来找她麻烦,她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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