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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容月貌.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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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 不爱、就滚 整理
尸容月貌
作者:熙大小姐
文案
阳城有女栎容,描得一手好妝
定价清奇却仍门庭若市
完人一金,残容十金,毁尸百金。
薛灿低语:
皇城有值千金的买卖,你可愿跟我走?
这是一个女入殓师入皇城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故事
1v1,双洁独宠!必然HE!!!~~~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栎容,薛灿,关悬镜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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殓女栎容,一双鬼手殓尽天下奇尸,白骨尚可复容,毁尸亦成完人。紫金府小侯爷慕名相求鬼手女替母亲入殓,贵妇死状凄惨,却在栎容手里重现当年倾世娇容,栎容也由此揭开这个古老家族不为人知的传说。这是一个女入殓师入皇城事业爱情双丰收的热血故事,也是一对有情人白首不离的爱情传奇。文章人物刻画生动,剧情扣人心弦,是一本不容错过的难得佳作。
第1章 尸先生
栎容的爹爹是一个赶尸人。
栎容自小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她还记得自己问过爹,什么时候会教自己赶尸秘术,爹说,去完湘南这趟回来,就教她。有人还在旁边插嘴,说阿容生的太好看,是赶不了尸的。
爹摸了摸络腮胡子,大笑,说我栎老三就一个女儿,不教给阿容,难道把一身本事教给女婿不成?
芳婆“呸”了一声,说你那也叫本事?
芳婆一直懊恼,自己啐了一口送栎老三上路,因为,栎老三这趟去湘南,再也没有回来。
那是一个雷雨夜
赶尸,是一定要挑雷雨夜启程的,赶尸都走山野密林,又只能在夜间行走,也正因为这样,一年中,可以请动栎老三赶尸的机会并不多,从惊蛰到秋分,栎老三最多走两趟,其余的日子,都是闭门住在自家开的义庄里。栎老三是出了名的讲规矩,过了秋分,出再多的银两也不会接赶尸的买卖。
栎老三说:赶尸是耗阳气的营生,做多了,会折寿。
栎老三瞥了眼送来的尸首,个个被白布裹着,粗粗看去也就七八具,“是些什么人?”
芳婆那会儿正给栎容编着细辫子,听到要紧处,拽着栎容的细辫往前挪了挪。
——黑衣人嘬了口粗茶,狭长的眼睛动了一动,微微笑着道:“我来之前,可是听说栎老三是最懂规矩的人,只收钱,不多问。”
栎老三摸了把胡子,哐当一声把茶碗砸在地上,“都说我懂规矩,你一个要坏我栎老三规矩的人,还敢戳我?”茶碗是砸了,但装金叶子的锦囊还是攥在栎老三手里。
“重情重义,好事呐。”栎老三掂了掂锦囊,“是不?”
黑衣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当然,积德积福,积下的金叶子,还能给你家栎容置些新衣裳。”
那包金叶子有些分量,芳婆捧着还抖了抖,到底年纪大了,看着太多金子,心里有些打鼓。
黑衣人见栎老三终于接下买卖,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什么时候能走?”
栎老三翘起腿,“入秋少雷,但算你运气,今夜过了子时,有雷雨。”
黑衣人咂舌,“你当真有异术?下不下雨,你也摸得准?”
栎容抽鼻子,眼睛里对那人露出鄙夷,“我爹看天吃饭做营生,鼻子一嗅就知道哪天能走。”
“嗨。”黑衣人去拽栎容才编好的细辫,“那你知道不?”
栎容拍开那人的手,“爹会教我。”
栎老三叉着腰哈哈大笑,“好阿容,等爹从湘南回来,就教你。”
黑衣人端详着栎容的小脸,看向笑开了花的栎老三,“赶尸秘术,我懂的不算多,但也知道,赶尸人得生的丑,才能吃这碗饭,不然压不住死人的阴气,会招祸的。栎老三,你女儿模子生的俊俏,也能做你的营生?”
栎老三捏了把女儿的脸,“能不能做,你说了不算?我栎老三一身本事,不教给女儿,难道教给女婿不成?”
栎老三戳了戳芳婆的额头,“就你嘴神?还不赶紧把要上路的这些个拾掇拾掇,误了时辰走不了,金叶子你赔给人家。”
芳婆哼了声撸起袖管,“阿容,回自个儿屋里睡觉去,你爹走前,别出来。”
栎容走出屋前还对那人拌了个鬼脸,“你才丑嘞。”
爹赶尸的时候,都是不让栎容看的,但他又没拿绳子绑着栎容,栎容啊,早就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这回买卖接的突然,栎容舍不得爹,自然要多看几眼才好,她早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等着子夜的降临。
子时才过,果然起了风,黑衣人已经是五体投地,抱拳对栎老三道:“这一趟,就都交给你了。”
栎老三扬唇,“收人钱财,一定会做的漂亮,我栎老三从没失过手,湘南,也就是多走几天。”
“湘南外五十里的翠竹林,会有人在那里等着收尸,你留下尸首就可以回阳城。”黑衣人最后道,“翠竹林,记住了。”
“又不聋。”栎老三愈发觉得这人啰嗦,“走走走。”
黑衣人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眼被芳婆拾掇干净的几具尸首,芳婆一双妙手,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尸首早已经和来时大不一样,发髻整齐,面容安详,女子唇上还点了些红色,一路颠簸皱巴巴的寿衣也被芳婆抚得没有半根褶子。
芳婆常说:人要上路,也要走的体面。
黑衣人啧啧叹道:“都说芳婆妙手,果然不假。”
芳婆有些得意:“要不是时间太紧,岂止如此?真正的妙手,你还没见识呢。”
“话多。”栎老三不耐烦道,“还不走?”
黑衣人仍是一步三回头,好像那些尸首里,有他舍不下的什么一般。
黑衣人离开,芳婆打了个哈欠道,“我也去睡了,歪门邪术,谁稀罕。”
栎老三懒得对这婆娘多说,惊雷又起,豆子大的雨点哗啦啦的落了下来,砸在摆放在院子中央的白衣尸首上。
栎老三左右看了看,摸出几张符纸挨个儿贴在尸首额上,又掏出怀里油纸包着的屎黄色粉末,四散洒在那几人面上,仰头看了看天色,似乎在等着什么。
栎容和芳婆也猜过那粉末到底会是啥。芳婆咬定那就是栎老三自己拉的屎,因为她偷偷闻过,那玩意儿一股子恶臭,比屎还恶心。不过芳婆没给栎容闻,芳婆说:这东西不管是啥做的,肯定邪乎,栎容还小,压不住邪气。
躲在屋里的栎容眼睛不眨,她知道,见证奇迹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这应该是今晚雷雨最亮的一道闪电,栎老三在暴雨里苦等那么久,也是为了这一刻。
泛着蓝光的闪电掠过地上一张张苍白的人脸,如果这会子院里有外人在,准被这一幕吓晕,但栎老三早已经见惯,他可以陪着许多尸首在暗夜的密林里潜行,甚至一起打盹也不在话下,怕?栎老三活到三十几岁,还真不知道什么是怕。
栎容也不怕。
栎老三每回说起这句,都更像是在和女儿栎容告别,栎容有些失望,她还是不明白,怎么那些人就跟着爹走了呢?她怕自己太笨学不会爹的本事,栎家做这行有三四代,要绝在自己手里,还怎么见人?最重要的是…以后靠啥手艺吃饭?
栎容馋,又能吃,栎老三老说,天下除了杀人越货,就属赶尸最来钱,做半年休半年,也就皇帝才比得过。要不是赶尸,哪里养活的了一老一小两个吃家。
除了赶尸,栎容还真没想过自己会去干别的营生。直到…栎老三没有从湘南回来。
湘南人说,立冬那天,翠竹林里出了邪乎事,啥邪乎事?传来传去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一队商旅人马被山贼截杀,十来人无一活口,关键是死的太惨,抢劫就抢劫,把人剁了做甚?还有人说,翠竹林里出了妖怪,把那晚经过的人都吃的骨头不剩,就留下一地的血…
栎容等到来年开春,也没有等回父亲栎老三。芳婆摸着锦囊里的金叶子,用一种悲戚的口吻对栎容说:“死了也好,阿容就不用学赶尸了。”
“那学啥?”栎容揪着自己的细辫。
芳婆摸了摸一脸的褶皱子,“学入殓吧,也是门手艺。”
芳婆脸上的褶子揪做一朵花,“人要上路,也得走的体面。化妆,给死人化妆。”
第2章 紫金府
七年后,惊蛰夜。
周国湘南,紫金府
子时已过,铸金大门早已经紧紧关上,两盏绢灯在夜风里晃荡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新来的守门人瞪着大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摇晃不止的绢灯,生怕夜风太大刮下一盏,自己个儿好不容易才能到这周国第一府当差,轮值的第一夜要是落下绢灯,八成也是留不下了。
“不用瞅着。”老道些的同伴有些好笑,“系绢灯的软钩,是乌金造的,别说这风,八月的飓风也吹不走。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黄金掺乌石,就为了做软钩用…得富贵成什么样子,才会这样糟践黄金?黄金呐!”那人拍着大腿肉,一副扼腕叹息的痛心模样。
“薛氏巨富,哪是你我做下人的可以估量的?”守门人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的听见渐近的马车轱辘声,赶忙顿住话,竖起耳朵细细听着,“好像…是往偏门去了。”
新人多嘴才问了一句,已经吃了个白眼,猛地意识到多说早死的道理,噌的又把眼珠子瞅向悬着的绢灯,琢磨着那乌金打造的软钩,喉结动了动。
偏门处,几个人影从戌时就开始等着,虽然不时低头交谈,但声音极其轻幽,神色焦虑但举止妥当,一看就是教导有素的能干奴婢。
年轻些的人听见越来越近的车轱辘声,指着暗处,压低声音,“到了,颜嬷,一定是他们把人带到了。”
被唤作颜嬷的中年妇人上前了几步,直到看清马车顶上的绛色流苏,这才确定是自己奉主子之名派出去的马车,抚着心口道:“总算是回来了,去,告诉夫人,人已经带回来了。”
年轻些的奴婢碎步快跑开,颜嬷深吸了口气,走近停下的马车,一只手想掀开车帘,却又像是有些不敢去看车里那人。
驾马的车夫斗笠掩面,见颜嬷不敢动作,跳下马车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冲颜嬷摇了摇头,“一路靠府里千年人参续着命,熬到这会儿,也就是几口气撑着。颜嬷,你是辛夫人的贴己婢女,这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颜嬷不悦的看了眼车夫,“既然就剩口气,也就是将死的人,既然就要是个死人,知道或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颜嬷的嘴严的撬不开,难怪辛夫人最信你。”车夫讪讪笑着,张罗着余下的人去抬车上那人,“赶紧的,不然,可就真是个死人了。”
几个手脚粗壮的婢女麻利的钻进马车,小心翼翼的把车里棉被裹着的那人抬下车,夜色昏暗,偏门为了避人耳目,并没有点灯,星光点点,虽然不如灯火闪亮,但落在那人脸上更是惊心。
颜嬷带出来的原本就是府里大胆心细的奴婢,可再胆大也是人,是人,就会怕。
车夫翻上车把子,捻着烟须饶有兴趣的看着被吓得面容失色的年轻小婢,小婢才开口,余下的人就都去看那人的脸,一声声压抑着的低叫像极了被踩了尾巴的猫。
颜嬷只知道,身体会长疮,却从没见过,人的脸上也会长出大颗大颗的恶疮,恶疮得不到诊治,就会化脓恶臭,腐蚀肌理,他日就算得治,也是一辈子抹不去的深疤。如果这恶疮长在自己脸上,颜嬷宁愿去死。
车夫想看颜嬷的笑话,这位行走体面利落,得辛夫人重用的婢女,要被恶臭熏得一口吐出来才叫好笑。但颜嬷冷静看着那张脸,身子都没有颤动一下。
颜嬷握住那人冰冷的手,眼神镇定,“带去夫人那里,小心些。”
颜嬷起步要走,车夫低哑喊住道:“颜嬷,悄悄问你声。我去鹰都外的慈福庵接这人,庵堂的老尼姑送她时,好像叫了她一声云姬。哪个云姬?”
“是艳绝倾天下的那个云姬么?”车夫不死心。
颜嬷回身掩唇一笑,“恶疮长到了脸上,还倾天下?你不光耳背,还傻。”
车夫划开火折子,点起捻了半天的烟须,深深吸上一口,“姑子的话,确实听不得。”
雍苑
颜嬷赶去雍苑的时候,主屋里灯火通明,进出人影不绝,辛夫人花重金请来了神医正捻须蹙眉,和辛夫人低低商量着什么。离得太远,颜嬷看不清辛夫人脸上的神色,颜嬷不懂医术,但她心里也有数,今夜进府的病妇人,一定是回天乏术了。
“颜嬷。”一个小丫头凑了过来,灵秀的眼睛瞄了眼主屋,“送来的那女人,真是…小侯爷的生母吗?”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委屈道:“姐姐们都在议论,奴婢就是多嘴…颜嬷别告诉夫人呐。”
“颜嬷。”辛夫人身旁的婢女急匆匆走出主屋,“夫人唤你进去。”
“就来。”颜嬷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髻,从容的走进屋去。
绣金孔雀的屏风前,着一袭绛红色丝袍的中年美妇转过身看向走来的颜嬷,眼波如湖,她明明有着许多哀伤不喜的情绪,但颜嬷乍一看去,她侍奉多年的主子还是和往日一样笃定,不见喜怒。
辛夫人,名一个婉字,是湘南紫金府的当家人,薛家雄踞湘南百年,靠矿石掘金起家,可谓周国第一巨富,辛夫人十八岁嫁入薛家,夫君薛少安是薛氏独子,占尽天下好事,可千金却也换不得一副好身子,薛少安从开始吃饭起就在吃药,家中府库日日不离北方上好的人参,每三日一副给他补身续命,也多亏薛氏富可敌国,最不缺的就是钱银,这才让自家小爷有惊无险的活到成年,还娶了妻室。
辛婉从北方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辛婉不似南方佳人那样玲珑娇小,她个子高挑,有一副惹薛家长辈喜爱的好生养模样,眉眼大气俏丽,欢快笑起的时候,像极了树上叽喳的云雀。
薛少安在病榻上听见了院子里从未听过的爽朗笑声,他推开窗户,看见了辛氏少女明艳如朝霞的笑脸,辛婉像一道光,照亮了薛少安黯淡的命运,这个病中少年情窦乍开,执意留下了辛婉。
说来也怪,自打娶了辛婉为妻,薛少安的身子竟然一天天的好了起来,虽然还是病弱模样,但已经不用每隔阵子都要在鬼门关徘徊。辛婉能干贤惠,儿子身体不好,薛氏二老就把家业交给辛婉操持,辛婉处事干练,奖惩分明,为人亲厚豪爽,不过十年工夫,偌大的家业又翻了几番,湘南人笑言,薛家府库比周国国库还要充裕,周国要安天下,可得守住薛家才是。
笑言传到皇都,周国皇帝竟真是把圣旨送到湘南,以造福湘南为由,赐封薛少安为侯,赐薛家匾额“紫金府”,自此,紫金府变成了周国第一府,荣光可谓比天。
“颜嬷。”辛夫人瞥了眼榻上躺着的神秘病妇,“去我的私库,把那支麒麟参取出来,送去厨房,添五碗雪水,熬做一碗速速端来。”
“快去。”辛夫人说话从不说第二次,她走近床榻,丝袍曳地滑过。
床帘半掩的塌边,颜嬷看见了痛苦卧着的那个生疮女人,还有…还有一位英挺的年轻男子,倚坐在床边,低头不语。
为什么只说是薛侯爷的独子?因为紫金府人人都知道,少主人虽然是侯爷独子,但…却不是薛少安和辛婉所生。
辛夫人缓缓闭目,二十载里,她在湘南也见过各色可怕的人和事,她以为自己早已经被世事磨练成金刚之躯,但她实在无法直视眼前这张脸,恶疮开始化脓,病妇每吐出一个字,恶疮就会渗出让人作呕的黄色脓水,让见者心惊。
床边的男子脸上不见害怕和厌恶,手执蘸了温药的软帕,小心翼翼的吸去脓水,给她缓解着身体的剧痛。
辛夫人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当年,爹让我带着麒麟参嫁进薛家,怕是谁都没有想到,我会留着麒麟参到今天。”
“是呢。”病妇低低喘息,“那年,你不过是跟爹来湘南拜访薛家,谁能想到,竟会留下…嫁给,嫁给薛家奄奄一息的儿子…大婚前,爹把家中珍藏的麒麟参让你带走,我和其他姐妹眼红,私下底说,爹是让你带着麒麟参,希望你晚些守寡…谁又能想到…人人以为你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却是…人人都死了,只有你和你夫君,还活着,还活的…最最好。婉姐姐,你才是最最有福的人。”
“侯爷这些年身体康健,也用不上这东西。”辛夫人挤出笑,“麒麟参留给你,爹在天之灵,也一定会觉得值得。”
第3章 麒麟参
“侯爷这些年身体康健,也用不上这东西。”辛夫人挤出笑,“麒麟参留给你,爹在天之灵,也一定会觉得值得。”
“我活不了几天了。”病妇蔼然望天,“婉姐姐,谢谢你。”
辛夫人轻轻咬唇,床边男子抬首看去,黝黑发亮的眼睛看着辛夫人坦荡姣好的面容,忽的起身跪地,朝辛夫人重重叩首。
薛灿没有即刻转身,他看着辛夫人的眼神有些复杂,像是等着辛夫人的意思,辛夫人微微颔首,眼眶微红。
“都别说了。”辛夫人决然止住她的哽咽,转身遥望窗外的北方,“当年形势所迫,你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你怎么选择无非都是为了活着,没有人会怪你。灿儿和我…也不会怪你。”
薛灿轻抚着病妇的手,摇头道:“你现在的样子…和灿儿见你的最后一眼,没有分别。”
“我记得。”薛灿如同爱抚一只虚弱的猫,“不会忘。”
病妇的歌声越来越轻悠,软软的昏睡过去,气息微弱。
薛灿缓缓起身,和辛夫人并肩站在朝北的床边。
“许多年过去,她最爱惜的,还是她曾经艳绝天下的容颜。”薛灿仰望天上的星宿,“我认不认她,她似乎并不看重。”
辛夫人身姿不动,口吻温和中带着一丝对儿子的严厉,“血浓于水,她再不看重你,你也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孩子,她才是你真正的娘亲。”
薛灿捻起腰间乌金铸成的鹰坠,“这些年,夫人一直让我牢记自己是姓薛的,当我终于说服自己,我已经是薛家的骨血,是紫金府的小侯爷…夫人又要我重新记起谁才是我真正的娘亲?”
“你太倔。”辛夫人怅然摇头,“也罢,你喜欢怎么样都好。”
薛灿薄唇少许挑起,朝屋门走去,“服下麒麟参,她还能续上些时日,她是我娘亲,我不会忘。而夫人真正想我忘记的事…灿儿已经不记得了。”
屋门闭上,辛夫人蓦然看向床上的病妇,她清楚记得病妇当年的脸,薛灿生的和病妇很像,很少有男子会生出这样一张俊俏美好的脸,薛灿俊美,却不似书生温润如玉,他沉默的时候,透着让人害怕的阴森,他开口的时候,让府里最老练的下人也会觉得莫名紧张。
他应该是一块润雅的璞玉,却犹如坚硬冰冷的乌石。
颜嬷推开屋门,见薛灿离开,抬目看了看站立着主子,辛夫人点头示意,颜嬷几步走近床榻,倚着床背扶起昏睡的病妇,一手去脱她身上的中衣。
辛夫人一步一步走近病妇,俯身注视着她流脓腐烂的脊背,腐皮烂肉下,依稀可见一根根瘦削的骨头,发黑的脓汁从疮口里不断渗出,黏腻在污色的中衣上。
见主子一动不动,颜嬷话里带着哭腔,“夫人…烂成这样…是不会有您在找的东西了。”
颜嬷抚着病妇躺下,起身道:“听大夫说,这不是怪病,是奇毒。服下会周身生疮,还是治不好的恶疮,从一处,蔓延到另一处…中毒的人痛苦不堪,却又不会立刻死去,熬到最后,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痛到极致才会咽气…看她的情形,已经受了一年多的折磨…快是不行了。”
“夫人。”颜嬷压低声音,“那件东西,不在她身上…还会在哪里?”
夜空几无星色,也是没有什么可以给辛婉指点,辛婉落下凤目,“让人好好照顾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后院
熬药的灶婢挥着大蒲扇,不时被炭火熏得咳嗽,五碗熬做一碗,还得赶紧给辛夫人房里送去,这差事可不容易,灶婢喘了口气,挥着蒲扇的手不敢停下。
往常的山参,也没这么难熬呐?灶婢觉得奇怪,抹了把汗想看看这山参是什么奇怪物件。
来厨房寻夜宵吃食的马夫呵住莽撞的灶婢,灶婢一个哆嗦差点烫到炉子,嗔怒道:“陶叔,你真是吓死人。我都熬了好几年的山参了,侯爷的参汤也都是我熬的,掀下盖子也不打紧。”
“你这会子熬的是麒麟参,麒麟遇冷收性,药效大减,原本可以给人续十日性命,你这一掀,那病妇不到五日就死了,你猜辛夫人会怎么罚你?”马夫陶叔指了指烧着的炉子。
灶婢想起什么,抢道:“听旁人说,那人是小侯爷的生母,不然小侯爷也不会大老晚过去瞧…可我觉着,小侯爷的生母,那该是辛夫人的仇家呐,夫人恨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拿麒麟参出来给她治病?夫人向来赏罚分明,行事比男人还果断…这样的狐媚女子,夫人该毁了她的脸,绝了她的念想才对。”
“以讹传讹,不可信。”陶叔不屑的摇着头,几口热馒头下肚,也纾解了许多奔波的辛苦,颜嬷对陶叔的敷衍,反倒让他生出些猜测,憋在肚里也是难受,陶叔看了眼灶婢被炭火熏黑的脸,心痒痒的想说些什么。
“你听说过一个叫云姬的女人么?”陶叔幽幽道。
灶婢不过十七八岁,摇头茫然道:“云姬?不知道。”
灶婢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听得懂文邹邹的歌词,见陶叔也不顺着自己的好奇,嘴里胡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当他唬弄自己,鼻子里低低哼了声,也不再去认真听。
灶婢的愚昧让陶叔不想再说下去,他咬了口馒头正要起身离开,灶婢忽的又问:“这云姬,是姜国什么人?”
灶婢惋惜道:“辛氏族人都为国战死,女子该是也一个都活不成…这个云姬,该是也死了吧。”
“一定是死了。”灶婢抽了抽鼻子,“国破家亡,丈夫孩子都死绝,身为女子,换我也去死…辛氏忠良的名声,也不能毁在自家女儿身上。陶叔,我说的对不?”
陶叔干笑了几声,揣着馒头走出后院。
第4章 鬼手女
陶叔干笑了几声,揣着馒头走出后院。
经过小侯爷薛灿的别苑,陶叔忍不住朝里多瞥了几眼,见里头人影交错,陶叔知道,小侯爷几个要好的贴身护卫一定又在里头。
陶叔还记得,那年辛夫人把小侯爷接来湘南,连带着还有三个少年,两男一女,大的十三四岁的模样,年纪最小的约莫还不到十岁。湘南水土养人,男娃女娃也生的水灵,可这几个少年,都透着一股子和湘南孩子不一样的贵气,迈进雄踞湘南的薛家,脸上半点惶恐都没有。
小侯爷薛灿,进府时才满十五,能进大户薛家认祖归宗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薛灿硬是三天水米不进,进祖祠祭拜时,眼含热泪,愣了许久才直直跪下,算是认下了祖宗。
府里下人窃窃议论,辛夫人生不出儿子,为了自己在紫金府的主事地位,生生夺来侯爷外室悄悄生下的薛灿,逼着他认自己做了娘亲。
别苑里。
“别又叫我去。”被唤作绮罗的少女不满的瞪了眼黑衣男子,她眼睛原本就大,带着恼意的一瞪更是又圆了些,“小侯爷一不说话,你就让我去探,要是小侯爷正气着什么,岂不是把火气撒在我身上?谢君桓,你猴精。”
绮罗个子高挑,昂起脖子已经到了谢君桓的鼻尖,双手叉腰很是娇蛮,说到恼火处,声音都有些发急,别苑深处站了好一会儿不动的薛灿挥开衣襟,望向就要起争执的那俩人。
绮罗胆子虽大,但对薛灿还是恭敬到骨子里,几乎是不加犹豫的跟在谢君桓身后单膝跪下,又圆又大的眼珠子也生生垂下。
“放肆!”谢君桓平时让着绮罗,忽的一声怒吼让绮罗也是抖三抖。
薛灿脸上不见喜怒,口中喃喃自语:“麒麟参可以续人十日性命,十日…她最多,也只有十日可活…君桓,人之将死,不可复生,我又该不该继续怨恨下去?”
绮罗想起往事,忽的背过身,拾着袖子狠狠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
“阳城?”谢君桓一个激灵,“小侯爷这时候还要出远门么?阳城在八百里外,快马加鞭,来回怎么说也要六七天。你去阳城?做什么?”
“你又知道?”谢君桓死撑。
绮罗得意一笑,“阳城,阳城呐。”
薛灿轻抚腰间的鹰坠,没有打断绮罗。
谢君桓再木讷,这会子也是顿悟,“脸…是她的…容貌。”
“入殓术大同小异,其中高手也不过是手法差异,并没有什么特别。”薛灿幽幽落下手心的鹰坠,“绮罗,你似乎知道许多,你说给君桓听。”
——鬼手女!?
“阳城有个女戏子,貌美清高,卖艺不卖身,被恶人看中非要纳成妾室,戏子宁死不肯,吞金自尽。恶人恼羞成怒,用刀子划烂尸首的脸,死也不让她好过。还放出话去,阳城入殓师傅都不得帮她操持。”绮罗偷瞄薛灿,嘻嘻笑道,“小侯爷,绮罗说的嘴都干了,既然你都知道,你说给君桓听呐。大晚上的,绮罗一个女子,说的怪渗人呢。”
薛灿薄唇微张,声音低缓,“戏子爹娘无奈,只得带着女儿去阳城外找鬼手女试试,鬼手女听说原委,不但接下这活,还替戏子描了一副俏妆,不但刀痕不见,还愈发栩栩动人。戏子出殡那天,过往恩客都是啧啧惊叹,尸首娇美竟胜过活着的时候。自此鬼手女名声大噪,声动大周。”
薛灿幽然一笑,他从未见过鬼手女,但不知道为什么,说起鬼手女的传闻,竟让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神秘女子生出些许亲近之感,“恶人可怕,但…鬼手女更让人心惊,不敢贸然生事。”
“这个我来说。”绮罗来了劲,“听说鬼手女生的奇丑,看她一眼就会浑身哆嗦,看上两眼就上吐下泻,看上三眼…就魂飞魄散…还有就是,她日日和死人打交道,那脸和鬼魅一般,没准,她有通灵秘术,可以说动恶鬼,夜里去弄死那恶人呢…与天斗与人斗,也不敢和鬼斗呐。”
谢君桓听得动也不动,鼻尖渗出汗珠子。绮罗指着他笑道:“谢君桓,你总说可以为小侯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连鬼手女都怕了?”
谢君桓点头,“这次运送给朝廷的乌金比前几回又多了些,夫人见杨牧日日闲着就知道惹事,索性让他跟着车队去鹰都,也算是见见世面。百车乌金,路上不好走,不过算算,他们已经在鹰都了。”
薛灿嗯了声,朝里屋走去,绮罗还是有些不甘心,可又不敢喊住他,恼恼瞪了眼一声不吭的谢君桓,鼻子里狠狠哼了声,“就你最木,刚刚小侯爷问话的意思,就是要让杨牧陪他去请鬼手女,傻子,棒槌。”
“是么?”谢君桓挠了挠头,他,是真啥也没听出来。
次日,天才蒙蒙亮,薛灿已经出现在自家马厩,见自己心爱的赤鬃已经被人打理妥当,鼻孔闷哼一副吃饱喝足的惬意模样,薛灿垂眉含笑,粗粝的掌心一遍遍摩挲着赤鬃浓密的毛发,似乎已经猜到是谁,对着马厩深处低声道:“劳烦阿姐早起,替我准备。”
角落里传出低低的笑声,闪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梳着周国贵女惯常的追月髻,贵女笑目弯弯,眼中蕴着掩不住的神采,但她的脸却与旁人不同,只露出半面描妆的脸颊,左脸戴着乌金制成的面具。
半妆贵女名叫薛莹,是辛夫人和紫金侯薛少安的女儿,薛少安只有辛婉一位夫人,辛夫人生下薛莹后,多年都再无所出,辛夫人铁腕治家,一心把女儿当男子教导,薛莹虽是女儿身,自小却也是不输男儿,只可惜,及笄那年,薛莹去自家矿场瞧师傅提炼乌金,烈火焚金,突然爆裂烧伤了薛莹的左脸。薛家请遍世间妙手名医,也没能救回薛莹的容貌。
府里的老人常常偷着叹息,自家大小姐也曾是位沉鱼落雁的美人,十岁出头,十里八乡达官显贵派来上门求亲的媒人就没断过,可自从毁了容貌,虽然还是有些媒人探询,但人人都知道,还不是因为紫金府偌大的家业撑着。谁知薛莹放出话去,自己出阁不会带走薛家一两钱银,此言传出,竟是再没一个媒人踏进薛家。
第一眼看见薛灿,他的清瘦单薄就让薛莹生出怜惜,再看他眼中有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忧伤,像是吃了世间太多的苦,薛莹更是打心眼里想对这个弟弟好些。
爹娘无子,只有自己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儿,薛莹也是有些憾意,薛灿进了紫金府,薛莹半句也没问过他的过往,把自己多年苦学的炼金本事还有府里大小事宜都教导给这个陌生的弟弟。
不过六七年工夫,姐弟俩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意,看着像是打小一起长大般。
“阿姐我也想去阳城。”薛莹哧哧笑着,“你带是不带?”
薛灿眼神温和,扬起高傲的眉宇,“阿姐真想去?”
“逗你呢。”薛莹笑的更加欢快,“你是去办正事,阿姐一个女子,会耽误你的脚力。你速去速回,别让爹娘和我担心才对。”
“多带些银两。”薛莹目露关切,“阿姐听说,阳城的鬼手女,要价高的很,要她亲自到湘南一趟…薛家得拿出诚意。”
薛灿幽幽一笑,“鬼手女要是不答应,我就把她掳来,阿姐,如何?”
薛莹无可奈何,忽的抚上自己左脸的乌金面具,怅然想到什么,“灿儿,阿姐还听人说,鬼手女容貌巨丑,遭人厌弃,阳城人连城门都不让她踏进半步,真是可怜。阿姐虽也没了容貌,但日子过的也好过她许多吧。你见到鬼手女,可别怠慢了人家。”
薛灿翻身跃上赤鬃,“她要肯来湘南,我自然待如上宾,她要是不肯来…阿姐,我可没答应你什么。”薛灿“驾”的一声,已经驰骋出了马厩。薛莹倚着栅栏,脸上挂着笑。
赤鬃的脚力惊人,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已经出了湘南城,驶进了城外茂密的翠竹林,盛夏将至,翠竹涨势喜人,放眼看去也是满目的绿色,薛灿回望已经看不大清楚的湘南城楼,仰面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十天,只有十天。薛灿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5章 讨水喝
——十天,只有十天。薛灿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周国,阳城。
阳城外有一眼泉水,泉水甘冽可口,长饮可益寿延年,洗颜能貌美肤白,得周国殇帝赐名甘泉。甘泉日日涌水,阳城百姓早已经不觉得稀罕,但外乡人到了阳城,总还是会来讨上一口,尝一尝得皇上钦赐御名的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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