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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債.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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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债》
作者:茶茶木
一句话总结:这是一个腹黑男将女主从其兄长手中夺走的故事。
☆、第1章 尸首
人道冥界有三宝,夕阳,冥城,三生石。
我在冥界呆了三年,唯一所见就是那血红的夕阳,洋洋洒洒铺散在冤魂无数、死寂的冥河中,水天融为一色。视野之内黯沉的色泽基调阴森而诡异着,叫我半点体会不出其所谓的宝贵珍稀。
茉茉说,我三年前就是从冥河的另一端飘过来的。给困在河中的冤魂剔成了一具光亮的骷髅,死透了,肋骨卡在河岸边的沙地上,姑且算是搁浅。
她把我捡起来是准备当晾衣杆用的,没想到放在石台上晾了几天,我竟然没声没息的爬起来了,将她吓得不轻。
自那就是我如今现有的,记忆的开始。
我这种干巴巴的形容,空荡荡的颅腔内一点脑浆都无,前世的记忆显而易见是没有了。
后来想想寻常人进个冥府走正道,经由小鬼引路,过了奈何桥就是璀璨的明天。我却走的是水道,好好的身子在万魂冥河之中被啃成了嘎嘣脆的玩意,白惨惨的,自己看着都瘆人。
得有如此遭遇,可见我前世过得并不好,也便全然没了追溯的必要。
正所谓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作为幽冥鬼界中的一员,我从石台上爬起来之后,自不能从投胎大军中脱离。匆匆忙忙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去跳那轮回台,打算积极乐观的去寻一寻我的明天。
可叹的是,未能得出一个好结果。
押送着魂灵的鬼兵道我还有什么放不下,因此也就去不了往生。
可我现在的模样,一把白骨,携带不了二两肉,到底是何处还留恋着前尘?
我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第三次跳轮回台不成,略有失望的一把拎起来身边一脸高深莫测、悲切劝诫着让我“莫要执求”的马面,嘎嘣嘎嘣的动着下颌,郁郁道,“你们这个轮回台八成是有了问题。那红尘,我根本连它的枝叶都摸不着,哪里还有什么眷念,怎么就跳不下去了?”
这事闹得有点大,有好心的鬼兵匆匆跑一趟奈何桥帮我要了一碗孟婆汤,我接过来时,感激得连连道谢。
需知我自个过奈何桥的时候,那孟婆瞧也不瞧我一眼,更不会分我一口汤了。
我捧着来之不易的汤水咕咚咕咚的喝了,然后那汤水咕咚咕咚的洗刷着我的骨头,淌到地下去了。
鬼兵低头瞅着地面,思量许久,沉吟道,“你先去找点肉来,兴许能将孟婆汤好好装着便了行吧。”
我失魂落魄的走了。
自此,我也不再寄托希望于跳一跳轮回台后,便能迎接一个稍带温度的人间暖阳这等的奢侈之事。
茉茉后来宽慰我,道若我不能顺利的入轮回,万万年的要在这冥界待下去,她也是愿意养我的。
我很是动心,并厚起脸皮给她养着了。
茉茉是个温柔的女子,虽然表情有限,照顾人却很细致,更练得一身绝妙的灵术。
大多的鬼魅,譬如我,都忌惮在冥河周遭徘徊,只因那河水之中聚集痴怨鬼魂,倘若一个不慎被拖进冥河,就没可能爬上来了。但茉茉似乎从不忌惮,反倒若无其事的在冥河中洗衣打水,拭脸净手。丝毫不晓,其在岸边低眉舀水的优雅身姿印在吾等的眼中,何其的英勇剽悍。故而说,能有她罩着,绝然是我的福分。
在冥界的三年,我亲眼见着因茉茉平日的庇护,无所依附的游魂们在冥河下游的小荒地中渐渐聚集,久而久之,便在这落地生根,建了个小村庄。
我乐得给茉茉当个小白脸,混在她身边有吃有住,偶尔再顺应她的爱好陪她冥河边散散步,日子这般的过下来,的确颇为闲适。只是散漫得狠了,显得无趣。
人大多如此,安逸的时候嫌自个太闲,空虚无聊得很,巴不得捣腾出来些事做。待得真正摊上什么事的时候,却又开始打心眼里的向往闲暇时的悠然。
三年闲暇的度下来,我甚至暗自以为往后的永生也会如此百无聊赖的过下去了,殊不知平和它,其实是个极其易碎的东西。无心维持,便能在瞬间碎得尽然。
那日茉茉按着惯例邀我一齐在冥河边上走,她沿着河岸,我则小心的走在里侧。
我见气氛铺垫得不错,正告诉她隔壁那悬着半边脑袋的骷髅对她似乎有点意思,偏偏腼腆自卑,只得托我过来给她捎带个信,问问她乐不乐意。
茉茉听完这话,脚下突然就顿了。我心中缓缓一亮,以为有戏,没想到她抬手遥遥一指,干冷着无甚表情的脸道,“公子,你看那!”
她指的地方是冥河与夕阳的交织之处。
我没眼珠子眼神不很好,拿手骨挡着点阳光望去,终于在水天之间瞧见了一点黑点,却看不很真切。那黑点在水中沉沉浮浮的,一下子又没入冥河之中。
我以为那是什么成了精的恶鬼,吓了一跳,赶忙往河岸内退了几步。没想到茉茉在原处看了会,竟面色一沉的纵身跃进了冥河,百魂纷纷避让,愣是给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我给这河中的百鬼啃过,知道它们的厉害,骨头都给他们磨匀称了,打死也不愿再走一次。远远见茉茉在水中畅通无阻,遂缩手缩脚的在河滩边坐下,等她回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茉茉便一身*的上了岸,回来时手中还抓着一根漆黑的骨头,只剩一小节,摊开在她白皙的手掌之中,格外的扎眼。
我原本没什么兴致,见她那一副拼命的样子还是接过那枚骨头,开口问她这是什么。
茉茉拧了下袖上的水,道,“尸骨,却不是普通人的尸骨,应该是魔界的魔主级别的人物。就算只剩这么一节骨头,其上的煞气也是不容小视的。”言罢,意味深长的看着我,不再做声。
我被她瞧得莫名其妙,却也只能应景的接话道,“不是挺好的么,小水儿念着想喝排骨汤很久了,你此番不妨也圆了她一个梦去?”
本是一句调解气氛的戏言,茉茉的眼光却更是复杂莫辨起来了,我疑惑且而略微不适,“唔,你总瞧着我做什么。”
茉茉顺过我手中的漆黑尸骨,随手往河中一抛。
尸骨噗咚一声就沉了下去,再来就没影了。我默了默。
她瞅着我的眼神莫名的认真起来,平和道,“公子,我三年内发现了好几具抛在冥河中的尸首,大多都是在上游就给啃光了,能流到下游来的只刚刚一具,而你,却好好的到了岸。”
我心中咯噔一下,幸得脸面之上一点皮肉都无,流露不出什么感情,才能拿捏着尚且平稳的语调,半不正经的回道,“我以为,现在并不是需得强调我骨头硬度的时候。”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尸首会被丢弃在冥河之中?”茉茉眼中难得没有无神似的空灵,神色诡异的认真着。
我也好奇,给百鬼啃了的这种死法,委实残忍了些,遂接话,“为什么?”
茉茉手搭上我的手骨,乃是一个不动声色,限制的姿势。“魔界与仙界之人不能下地狱,自然也不能入轮回,来往冥界之后才会被抛弃在冥河之中。仙者只余仙元,魔者才余骨肉。公子,你来冥界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给她问得发愣了,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莫非她的意思,我是个死后不甘心灰飞烟灭,非得挤进来冥界的魔界大魔头?
茉茉见我久久不语,拉着我的手动了动,还是轻声问,“你要不要随我去一趟冥府?问问清楚?”
我其实心中也有了点谱,就问,“若我真是魔界之人,你们打算将我如何?”
“冥河无法吞噬的,只能在冥府的巨碾下面碾碎了,你本是已死之人,何不妨早些超度了?”茉茉说这话的时候无比的平淡,甚至于还有些轻哄的温柔,我心中颤了又颤,没想到她还能有这么的一面,可谓是长见识了。
我勉强笑一声,光听声音尴尬得就跟清嗓子没甚两样,“现在就要去么?”
茉茉道,“我回屋拿了冥府的门令就去,你在这等我。”
我若是有表情,此刻面部肯定扭曲了一下,冲她点了点头,沉静道,“恩,我等你。”
维持安宁守望姿态待她一转身走远,我悠悠然起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真不晓得茉茉是真傻还是太看得起我,这不是明摆着给人跑路的机会么?
一路不知道跑了多远,喘得我险些背过气去,实在没法的叉着腰撑在一颗歪脖子树下拼命的顺气,打死我也跑不动了。
且不论我是否真的是大魔头一枚,光是那给生生碾碎的下场就足够人回味无穷了。再加上我又时常怀疑自己死后遭受这种下场,可能上辈子不是个好东西,总觉着要不跑,我就真要碾却一捧灰了。
总归是赌不起那个万一。
顺了顺气之后,我往后退一步瘫软的准备坐下来,不及肩上被什么东西晃晃悠悠的触了触,我以为是茉茉追上来,猛然的回头,却是对上一双黑色趾甲的秀气小脚。
我一怔,抬头再往上看,见着的是一张憋得紫红的脸,面无表情扭曲的垂着,一双瞪大、渗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松了口气,在她旁边坐定,不是茉茉就好。我在冥界也没少见模样可怖的鬼魅,这种等级的,我基本可以心跳都能不带突一下的与之对视。大家都是同一种物事,萍水相逢的也是缘么。
拔了两堆歪脖子树下的灌草捏在手心以作警惕,茉茉要是出现,我还能稍微挡档。想起来时,便头也没回的随口问那女鬼,“你知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去处可以藏身的?”
本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但那歪脖女鬼似乎晃了晃,静了半刻才恳切道,“冥河中段有个石窟,好些恶鬼都藏在哪,你要是犯了事,去那最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滴口水下来,我禁不住往旁边挪了挪。又思忖她实在是个好鬼,叫我这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愣是绝处逢了生。先感激的同她道了个谢,而后小声道,“你要不要我把你抱下来,这么晃着也挺难受的吧?”
她喉中嘶哑的发出一声急切的破音,好不容易顺过来之后才忙道,“不行啊,这是刑,我要挂满一百年才能下来的。”
我抽了一口凉气,挂一百年,脖子岂不是都要被挂断了?便问,“什么刑,具体怎么说的?”
“前世的事也记不清了,判官罚我要挂在这歪脖子树上一百年,不然就没法投胎了,会被丢去地狱的。”女鬼的语气有点害怕,像是怕一不小心被自己晃下来,还瑟瑟的抓紧了卡进脖子里的绳子。
想来她觉悟很高,勇于承担过去自己记都不记得的错误,很有担当。
我翻过身,拿手比划了一下那棵足可容两人合抱的歪脖子树,粗是粗了些,但也不算困难。一抬头,“你将那绳子抱紧了。”
女鬼一愣,“啊?”
我摸了摸自个的手骨,试着挥了两下之后,一手刀猛然砸在歪脖子树上,自己先闷哼了一下,然后才是歪脖子树的枝叶一阵晃。
吱呀一声,歪脖子树从树干处断裂,其他的枝桠撑地,女鬼的脚刚好差一点及地,在空中晃了晃。
我搬了块石头过去给她踮脚,嘱咐道,“人来了你就踢掉,上吊这种事你总在行么?”
女鬼泪哗哗的点了点头,和着紫青的脸和血红的眼,真的是颇为可怖,视观的等级委实是蹭蹭的上去了。我对她宽慰一笑,没敢多看,气宇轩昂的走了。
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捧着手泪就下来了,我%¥#,真的很疼啊。
我所不知道的是,正因那歪脖女鬼,事后茉茉循迹找过来,她随便指了个背离的方向,才容我这身体不佳的老骷髅顺利的找到了石窟,保住了一条小命。
……
☆、第2章 见血
平安走至石窟,我攀着一边嶙峋的怪石往里打量,才觉里头光线极暗什么都瞧不清。
迎面拂来冷飕飕的风搅带起一股洞内浑浊的尸臭,石窟底部淌出来的水中漂浮着一层似是油脂的物什,偏黄。恩,尸水,证明着我并没有找错地方。
我正大光明的迈步往里走。
幽绿的青苔附着在岩洞口尚得见阳光之处,踏上去便可印出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与外遭不同的是,这青苔上粘稠着层墨绿的液体,散发出一股恶臭。
我起初还抱怨里面什么都看不清,后来又想通,幸好石窟里黑黢黢的,不然日日瞧着这些糜烂腐蚀的瘆人面容在眼前晃悠,我还真不如给碾碎了的好。我自己当然也瘆人,但是我看不到,这就可了。
对于这等恶鬼所聚集的石窟,我由于起初并不了解,方进来时其实还是有点忐忑的,然越是往里走,却越是安心,暗自叹一声冥界鬼魅的相处之道还真是奇妙。
在冥界徘徊游荡的鬼魅概分成两类,一类如我这般,跳不下轮回台之流。一类便是前世积了大怨,修阴冥的鬼修,惯称阴尸。
我进来的时候,可得瞅见石窟内的溶洞缝隙之间横七竖八的显露出的几具暗红色血煞的尸棺,那里面躺着的应该就是阴尸了。只是如今血煞尸棺的棺盖都是闭合着的,封棺的钉子亦牢牢的钉死了,可见阴尸们暂时没有出来的意欲。
尸棺里头偶尔清晰的传出些咀嚼的声音,那分明是生生撕咬骨头的声音,清脆得叫人头皮发麻,一旁待着的恶鬼们却淡然得很。直到暗红发黑的鲜血从尸棺的缝隙中溢出来,那咀嚼的声响才会顿下去。
阴尸鬼修好噬游魂,这也就是为何茉茉所在的地界会有大批的游魂停滞。茉茉见着阴尸,第一反应就是去斩了。
至于这石窟中的鬼魅与阴尸,大抵就成了供奉与被供奉的关系,只有保证粮食充足,阴尸大多都不会挑食的。
我进窟之后给蹲在石窟洞口处几尊看上去很大牌的恶鬼老实巴交的打了几个招呼,躲开阴尸密集的几处尸棺,就蹲在一个小洞里面不做声了。心中默然盘算着如何将茉茉的事理清处理了,毕竟我不能总这么逃下去。
直到晚点外面进来一大批的恶鬼,其中一个看见我就开始哼哼,“这哪来的玩意,敢占老子的地盘?!”
我心说这么小一点的洞,我还以为是给耗子住的呢,原来还是个有主的?但念在初来乍到,还是和气为上,遂起了身准备往石窟更里面去看看。
哪想那厮不知是在外面受了气还是怎么,抬起一蘸着粘稠尸水的脚拦在我面前,声调也变了些,不知算是沙哑还是尖锐,叫人听着忍不住的皱眉,“新来的?”
我不想碰他的脚,就应,“一个时辰之前来的。”
他同旁边几个站在石窟边缘的恶鬼对视一眼,继而道,“身上有忘忧草吗?”
恶鬼因为背负了许些冤孽,临近冥河就会听到无数凄厉的哭号声,他们也是人变的,自然受不住,唯一的法子就是隔段时间吃下株忘忧草,像是自陷幻境的自我麻痹,一段时间也就听不到怨念的哭号了。
冥界阴兵驱赶从人界来的鬼魂的路上,是唯一长满了忘忧草的地界。未免新接渡来的鬼魂中有恶鬼,怕他们承受不住失控才种植的。
这些逃散在石窟中的恶鬼除了外出为阴尸们找‘食’就是为了弄些忘忧草,迫不得已每隔一阵出去涉嫌一趟。
我听他们这么说,心领神会乖乖的展了双臂,整个骨架都一目了然,别说忘忧草,就连一点肉丝儿都没有。
几个恶鬼看我‘干净’成这样脸色就变了,啐了一声,“碰上个穷鬼,晦气,给老子滚远一点。”
他们这样不和谐的态度,弄得我很想活动活动筋骨。可又觉得拳头一出,尸水一花的,溅到我身上,就算我打赢了也会被恶心得不行,也就作罢。
游魂村庄中的那些鬼魅,虽然也有长坏了的,但至少人家爱干净,不会将自己弄得一身尸水滴滴答答。
石窟边上的洞穴给人占着了不能走,只能走下面。下面的地面都积着水,从岩洞处往下看去,其实就是浮着暗黄粘稠的一片,呃,尸水。
我顿时想念茉茉了,大不了给碾一遭,说不定晾几天我又能爬起来呢。
正是迟疑不决,不想往里走,黑黢黢的洞穴里突然伸出来只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握在了我的肋骨上。
我一傻,愣在了原地。
里头是个男子的声音,款款道,“姑娘的骨头,好生别致。”
那声音听的我脑中一翁,顿时有种如听仙乐耳暂明之感,茫茫渺渺,很是悦人。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的手还抓在我的肋骨处,像是试试手感一般,还摸了摸。
肋骨在哪,不消我说。我纵然是具光溜的白骨,时时给茉茉喊着公子,但还是明晓我女儿身的身份,所以说他摸的这个地方委实不大合衬。尤其他还清清楚楚、字正腔圆的唤了我一声姑娘。
我干笑两声,拍开他的手,好说话道,“这位公子颇有眼光,只是我这骨头最近有点松,经不得多少力道,你看看就成了。”
对待美人,哪怕只是声音好听的,我总都有份别样的宽容。茉茉说,这便是花花公子体质。当然,关键还是我这方已然点滴油水都无了,摸哪里都是一回事,我也就是走个形式上的娇羞,想他也不会丧心病狂到对一具骷髅心猿意马。
洞窟中的男子一听,竟是轻轻笑了,那声音只这般听着就叫人心间一酥,仿佛霎时云销雨霁,明朗和泽。但也仅仅一瞬,待我终于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时,我心下缓缓一抽,下意识慌忙的后退一步。
他道,“洛儿,你不记得我了么?”
语调清淡却渗着一丝丝幽怨,便似是秋后的绵绵细雨,本是无情,却叫你分明的听出一份细致的情愫来。
没有记忆的时候,碰上以前的熟人,绝对是件很要命的事。
我这惊慌的一步没退稳,脚下一滑,在岩壁上滚了几遭,噗通就栽进了地面的积水之中。忍着恶心没去想这些水是什么东西,四周倒是瞬间响起了起哄的笑声。
我爬起身,尴尬的附和着众鬼呵呵干笑了两声,暗自腹诽的抬头往方才跌下来的洞穴看去。入目处皆为黯黑朦胧,除却旁近的几个模糊的黑影,其他物事都湮灭在消散不开的黑雾之中。若是不是刚刚被他摆了一道,根本不知道这洞穴里面还有个人。
想了想,抹一把脸上的水,在透骨凉的水里呆了一会,默默的抬腿往石窟内走去。
啧,跟他硬抗我也没什么把握,他这番形容,可能就是在蛊惑人心上颇有建树的艳鬼,我摆不平的。
一边直叹息今个犯了太岁,没遇着一件好事,一边蔫蔫的往里走。不想洞穴边上突然跳下来具跟我有点像的漆黑骨头,因着四周黯淡的光线,我一开始没能看见他,只听见一声水响之后,脑袋一震和他撞了个正着。他嶙峋扭曲的肋骨大刺刺的戳进我的眼眶里,让我傻眼了半晌。
呆呆卡着一阵,我将自己的眼眶从他的肋骨出拔出来,”这石窟逼仄得很,兄台下回这么大动静,能否也稍稍给人提个醒?”
我说这句,语气是不带一点冲的。可那黑骷髅却似乎更是觉得我冒犯了他,冷艳高贵一声招呼没打,扬手就将我往旁边一推。
我脚下踏着青苔,经不住他力道的一滑,跌坐在尸水滩中。又水滩底湿滑得很,没法减缓冲力,直叫我撞了两下岩壁,愣是被送出去了一丈多远,才再度横在洞口的方向停下。
晕晕沉沉间,我还没来得及从尸水中爬起来,那雄伟的骷髅兄大模大样一步步的就朝我走来。踩踏间沉积的尸水卷起一阵阵的恶臭,直熏得人七晕八素。
我当时虽然是一动不动,任由他一手捏着我的颈骨将我提起来,尚且平静说道着“我一没招你,二没惹你,你如此容不得我是为何?”的言语。实则,我有点恼火了。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哼,也不说清是个什么意思,掌风刚劲朝我袭来,利落而干脆。
其一手提溜着我,一手挥着手刀准头颇好的对着我脖颈砍来的架势,意欲十分明显,是打算将我的头给卸了,至少收去我半条小命。
然等那一记气势汹汹的手刀半点不含糊的落在我的脖颈处,嘎嘣的一声脆响后。我侧目所见,骷髅兄的手骨毫无意外的骨裂了半截,卡在我的肩胛骨处,叫我忍不住的啧了一声失望。
骷髅兄很不男人的发出一声尖利的痛呼声,挣扎时便要松了扼住着我脖子的左手。
不知是惊慌还是如何,他原是要后退的形容,却因脚下打滑的一个踉跄,很是狼狈的栽倒在了水里,溅起积水一阵。
我因为肩上正卡着他的半个残缺的手臂,他这么一摔,自然也被迫拉倒,再度入了一回水。
黑骷髅兄见我扑在他身边,显得很不平静,惊恐的尖叫着不说,趴到水中还一直在挣扎,试图将卡在我肩上的手夺回去。我在水中无言以对的待着,经由那四下扬起的水花溅到我的脸,透过我空荡荡的眼窟窿,再洗涤了一番我的内颅,怒气值将要爆表。
等着他挣扎得累了之后,我应其所愿的将他的手自肩胛骨上卸下来,握在手中。黑骷髅兄已经连哼哼的力道都没有了,却仍奋勇施展着最后一丝力道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我抹了把脸上的尸水,从水中爬起来,忍受不能的吐一口嘴中积攒的不明液体,晃悠悠的走到他面前。
抬脚。
洞穴内突然乍起一声,“慢着!”
黑骷髅趴在嶙峋岩壁上,喘着粗气的声音在石窟之中阵阵回荡。
我动作稍微卡了卡,还是一脚踩了下去。
只听咔嚓断裂的一声,黑骷髅圆润的头骨沿着岩壁掉落,滚到水中。握在我手中挣扎着的手,瞬间也便没了力道。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总不至于他对我起了杀意在先,我还不能对他回馈一二。干架这种事,就是有这种风险的。想那黑骷髅兄没有个十来年的淬炼,是没法将自己拼凑起来了。更有可能,被旁的恶鬼捡去喂了阴尸。
我丢了黑骷髅失力的手,退后两步,也来不及细想方才那一声慢着是从哪里传来的,眼下石窟可谓气氛骤降。
刚开始还乐得旁观的恶鬼们放松的姿态全然变作戒备,甚至有几只已经从洞穴上跳下来,趴在与我相去不远的石壁上。没有瞳孔的眼白无所谓焦距,不知是倒映着水面粼粼的红光还是如何,竟显出几分嗜血的妖异。
耳边一时静下来,是为突如其来的几方对峙,我不动声色的一一回望死死凝着我的恶鬼。
正是一片死寂,洞内深处突兀传出两声磨合撕咬般的咀嚼,恍似一记重鼓敲击在我的心头,让我禁不住微微侧目。那略带疯狂声音透过尸棺,亦有几分沉闷,一声一声的清晰着,一阵之后却又彻底淡了下去。我松了一口气,看来一般小打小闹,并不至于能惊动阴尸。
阴尸不予理会,恶鬼喽啰们却不打算轻易叫我讨了好,白砸了这个场。
我原以为愤而起身的恶鬼们是要给黑骷髅报仇的,没想后来跳下来的那一只整个就砸到了散做一堆的黑骷髅身上,生脆碎裂的骨头霎时四下飞溅,磕到我的骨上,邦邦作响。
自茉茉那待得久了,我竟至于忘了在冥界,本就是没有所谓善恶的。
一场见血的斗争,也可以兴起得毫无缘由,只要气氛合适便可。
☆、第3章 折清
稍顿的空荡,一干恶鬼已经围拢到了我的身侧不足两三步远,因为浸过一趟石窟底下的积水,身上尚余的腐肉便犹若未能晾干的衣裳一般,滴滴答答的坠着粘稠的水滴。
临近的几个恶鬼,细辨时连个人形都辨不清楚了,喉间滚动着似兽非兽的嘶哑呜嚎,更似是连话也说不了。
恶鬼同寻常的鬼魅不同,乃是有戾气缠身的。那戾气环绕得久了,若是本身不懂控制,那便同一魔化了的妖物并无差别。等到其心神完全被戾气掌控,便会引来雷罚,彻底清扫。
我听到那样的呜嚎声,也知晓,这石窟中的恶鬼的确是有些年份的了。
石窟之内地势奇特,岩面光滑潮湿,穴洞分布错乱无章兼之怪石嶙峋突兀,我需得时刻小心着脚下才能不至于一脚踩空,落入隐在黑雾之中的穴洞。地形上的不利,对于眼神不好的我来说,堪比求生路上稳扎的一座高山。
众恶鬼该是忌惮那黑骷髅在我手中死得玄妙,围拢气势虽然一点不减,趋近的步伐却渐渐缩小了些,只是将我四方去路统统拦死。
我心下打定主意岩壁那方不能走,要逃出石窟必得自这落满了恶鬼的洞底积水潭中淌一遭,可貌似横冲直撞的正面突围难度太大了些。
迟疑再三,我还是决定冒一冒风险,身子一轻的跳上岩壁,就着骨架的干净轻巧,很是轻松的附着在一处突出的石上。
对峙着寻求进攻契机的双方,但凡一方显现半点后退迹象,另一方定然气势大涨,一鼓作气全面进攻。
围拢而来的恶鬼见我这番作为,像是一汪被投进了石子的湖泊,受了不小的刺激,临得近的更是直接嘶吼着朝我扑来。
我在一干恶鬼的发难中避得艰难,又就着外遭的光线,模糊看见不住攀上岩壁的诡异鬼影,那形容,不知道算是矫健还是僵硬,手脚比用、速度奇快的朝我爬来。霎时间四面八方的岩壁皆附了*,森然糜烂的尸鬼,天罗地网转瞬铺成。
被戾气左右的恶鬼,智力一面自然要落去不少。他们这一趟不顾一切的攀附上岩壁,停留在洞底积水处的恶鬼少了大半,叫我终是见着了石窟口冥冥的微光,多了一份逃脱的可能,不由心中阴测测的笑。
在岩壁助跑了两三下,意欲就着大好的势头,引上更多恶鬼。
正是凝神,旁近侧面黑雾之处,一副封好的血煞尸棺内咔嚓发出一声细微的断裂,不重,却轰然在我的耳边,我心中一卡。还未来得及回头,尸棺处蓦然探出一只干瘦乌黑的鬼手,碎了棺木,五爪成钩,隐隐浊气弥漫,直直朝我背脊抓来。
我瞧见那鬼爪,心中霎时骇然,匆忙之下松开支撑着自己体重的怪石,好不容易才堪堪将之避过。身体悬空之际,眼光转而扫至地面,在空中一个扭身,回膝下踢。洞底处正抬起头的恶鬼整个脑袋都被削掉,登时汁液飞溅,溅了我一身。
我迫不得已顺着恶鬼失了头颅的身子滚了一遭,也不管那声东击西之计实施得如何了,片刻不敢停留,拼了命的就往石窟外跑去。
无论神魔,到了冥界就有冥界的套路,我纵有一身坚实的好骨头,前世的修为却一点都没了,只能凭一双拳头硬抗,半点不能和那些成了气候的万年尸鬼相提并论。
正是提着命跑路,心跳强烈之时,嘴上突然被什么一捂,力道之大整个就将我拖进了某个洞穴之中。
我下意识觉得要糟,手肘顺势收回就要砸向身后,不及他一掌轻松将我力道卸去,往前一推。我的手肘便直接被推按在了地上,再来反应之时,全身上下就统统被克制得死死的了。
这恶鬼颇有些门路,我心中警铃大作直觉要命了,头皮发麻,甚至认命的准备好在脖子上迎来一口利牙。
还来不及悲从心生,眼前一花,突然显出一片刺目的血红光辉来,等待之下身上竟没有应承一丝痛楚,我微讶。
适应了好一阵才恢复了视力,只见四周平整空旷,不远处淌着怎么看都一个样的冥河。
恩?出了石窟?
再回头,望见自己身上,肋骨之下的空荡处施施然蹲着一个蓝衣淡泊的男子,眉眼清秀好似蕴着月光的幽静,远山黛水,眸中和泽一片。见我醒来,低首风轻云淡,静静将我望着。
他俯下身时若丝的发垂在我的脸边,衬着远端橘色云际的暖意,淡然问我,“你怎么到了哪都这么能惹事?”
声音却是有点熟悉的,我当时愣了半晌,实在没想透那个一出手就要勾人魂的艳鬼却是长成了这般清冷的模样。
纵然他模样也够祸国殃民了,但实在不是我所喜欢的那一款,我喜欢传统艳鬼那样的,媚眼如钩云云,他这传统突破得不甚得我心。
我回味着他话语中自来熟的意味,还记着他方才调戏我的小怨,卡巴卡巴的张嘴,“这位兄台,咱们可熟?“
艳鬼将我看了好一会,自我骨上起身,但还是一手压制着我,竟真的回答,“自然是熟的。”
言语之时,自眼角不经意递来极淡的一瞥,凉凉的,宛如片片严冬白雪拂过心头,“我方才还打算把你喂了石窟里的万鬼,但转念你骨头硬成这样,由他们崩了牙齿也不见得咬得动你,才算改了心意。”
艳鬼一手且平且静的扣住我两根手骨,像是没施力的模样,却生生叫我不得挪动半分。清风过时,他的发丝浮动,以一种温柔的姿态轻轻扫过我寒透的骨,道出来的话却叫我辨不出什么情绪,“你可知我为何沦为冥界游魂,寄身与万恶鬼窟?”
我一默,他又道,“洛儿,你将欠了我的都还了,我才会容你舒服的入地狱。”
听着这样怨毒的言论,我心中先是一寒,紧接着狠狠一颤,素来干净的脑海记忆中忽而翻显出句话语来。
“折清,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
记得茉茉问我前尘往事的时候,我曾告诉过她,我就记得这么一句。因为好似是嵌在骨中磨出来的话语,就算是如今念来,还会有轻微的痛楚。
茉茉在感情的事上是朵标准干干净净的小白花,但即便是她,听罢我唯一记着的那句话后,也曾道,“穷尽一生来禁锢一个男子,最后还是迫不得已的放弃了么?看来那个折清是不爱你的。既然如此你还禁锢着他,那他该是恨你入骨了。”
实则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已经*分的认定这债主就是折清了。
我从各方面定义来说都是个正统的颜控,且而欣赏的眼光偏激而单一,独爱妖冶魅惑的哪一款。大体上来说,得有雪白肤色衬一双靡丽桃花似的眼,樱色的唇,最好眼角下一颗浅色的泪痣,一颦一笑皆摄魄勾魂。如此容貌,才是我爱极了的。
折清,人如其名,他原是个如此清冷的模样,并非我钟爱的那一类。但第一眼的陌生之后,再瞅着他时,见那风轻云淡的面容含着微凉的笑意,分明似是与刻进骨髓的那句言论遥相呼应。纵然我不愿承认,灵魂深处浅淡的悸动终是在清晰的苏醒着,伴随着轻浅却不可忽视的痛楚。
折清似笑非笑的瞅着我,一面淡然着,却又兀自的静了良久,才不痛不痒道,“你原还记得。”
这便是认定了,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着茉茉的两年,我偶尔也会想想折清。想我既然如此喜欢他,又怎会将他囚禁一生,让他如此恨着我?我该不是个如此极端的人。
思索的多了,久而久之,对待前世情路上与自个性格相背离的坎坷境况,我还是颇有兴趣的。但如今折清他站在我面前,毫不在意的提及前尘往事,语中含恨却又漠然,似乎并没有同我叙旧的念头。
过往的事,不上不下的卡在我心中,好比是我没那个资格触及,不能讲,更不能问。
可不能触及也有不能触及的好,我自然乐得做一个无甚牵连的,没心没肺的角色。我记得对他的感情,便更能了悟他的身侧就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沼泽,但凡还算个灵长类生物,就不会巴巴的再往里头钻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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