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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誓.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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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
作者:我思长安
引子 赢得误他生
她双手反缚,跪在中庭。双肘紧紧捆在一起,因着这样的绑法,不得不挺起胸,方使双肘痛楚略略减缓。绳索向下延至手腕,毫不怜香惜玉地勒过纤腰,腰部象是折断了一般,呼吸欲绝。七月里,毒日头底下,不多一会她浑身衣衫便已湿透。她蒙着眼睛,却想着自己的窘相,一定是既可笑复可怜,不知多少双眼睛,密密地藏着,等着看她这曾威风八面风华绝代的韶王王妃,触怒皇帝,也就是她丈夫的哥哥,即将受金瓜击顶之刑。
眼睛上的黑布蒙得极有技巧,即使正午,光芒万丈,她也见不着半星光亮,正如她心里,那样绝望,那样黑暗。是这样的刻骨耻辱,她还不如快快死了的好。她恍恍惚惚地想着金瓜,素日与金斧、金钺及旗罗伞盖等一起举在武士手中,排在仪仗前列,逢宫人有罪,施以金瓜击顶之刑,那样黄金烂漫美丽的东西,就是冰冷无情的刑杖,在日光下横扫下来,带起凛冽的风声,只是一霎的疼痛而已,她似乎看见自己脑浆崩裂,鲜血漫天,身子横卧在地下,还在微微抽搐。
她唇边流出一丝笑意,想象得如此真切,宛若即将死去的并不是她,也并不是一个人,而只是无知牲畜罢了。也对,她被捆绑着,禁锢着,静静等候大人物一声令下,便是她漫漫此生最后一刻,与待宰恙羊何异。
她不知跪了多久,两只膝盖密密麻麻地痛楚起来,身子也禁不住微微摇晃。她隐隐期待起那一阵死亡的风声,可是那一刻却怎么总也不到?
那一刻终于来临。她听得脚步渐起,有人立到她身后,有宫中女官开始报时,平静的声音,吐出一个一个字眼,每说一字,便将她向鬼门关送近一步。她不知宫中规矩,是否处死宫女必须经过是如此繁琐的步骤,抑或那只是单单为了让她胆颤心惊。皇帝大约是想看她惊惶失措、痛哭流涕丑态毕露的样子,可是她即便再怕死,也不会在这个时刻示起弱来,皇帝高高在上,可以任意践踏人的生死,然而最后一点人心,他终究是抓不住的。
“云罗!云罗!”一声声呼唤凄楚欲绝,由远及近,韶王终究还是闯进来了。她本来有些跪不住,这时更是一颤,记忆中十八岁的小王爷举止温存笑颜柔和,在故皇帝与他母后双重强势压迫之下显得懦弱无为,不出意外地败落于残酷的皇权之争,然而为了他执意看取的妻,竟可以这样不顾一切。
抱着她的人还在急急赶路,她不能呼吸,渐渐神智涣散,然而昏迷之前已经明白这发生的一切。她一颗心荡荡悠悠沉落下去,如坠冰窟。
作者有话要说:颤抖滴说,额只是修改,额木有伪更......
001 巫峡高唐,锁楚宫朱翠
作者有话要说:大虐,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不要骂我哦~_~现在好象有个尺度问题,我已经很注意了,这样写允不允许?要是过界了请通知,我改,可是请不要随意封我的文文啊--
她猝然苏醒过来,双肘痛得好似不是自己身上所有,她下意识地双足乱踢,才知道自己被悬吊起来了。悬吊总是双手反绑向上,可她依旧是刚才那样的绑法,肘间另外穿了条绳子,就这样硬生生地把她吊了起来。她痛楚难当,忍不住轻声呻吟。
长发猛然被人抓住,被迫抬起脸来。“贱婢,装死么?”尖利而阴柔,是后宫内监独有的嗓子,训斥,“别出声。”
太监吓得魂飞魄散,一只手牢牢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半点声音来,方腾出空来骂道:“可别以为逃过极刑,就逃出生天了。你的罪大着呢,皇上不但要治你,连你阖族满门,一个都别想活!”
她打了个冷颤,募地清醒过来。她纵然不怕死,却不能不顾虑自己的亲人,她原任吏部尚书的父亲,当今皇帝即位之后就已连降十七八级,发配到某个偏僻乡村做知县官。这皇帝骄奢凶狠,杀人如芥,惹恼了他,连新近失势的韶王也难免牵连进去。更何况除此之外她还有更在意、愿意用性命去交换的人,怎能够因自己的一时肆意,牵连其他?
她低低地啜泣,软弱下来。那太监捂住她的嘴往下移动,突然变成捏住她的下巴,强硬迫使她张开嘴来。
不及惊呼,一个坚硬的球体塞进口中,球是那样的大,她的嘴是那样的小,然而太监下死劲地朝里面塞着,终于将她口部填得满满,球体上延伸两根带子,于脑后相扣。她再也出不了声,似乎连呼吸也都在霎时停顿,两边嘴角撑得撕裂般的疼,喉咙口却是一阵阵恶心,万般辗转,她只想快点晕倒好让她暂时忽略这种折磨,很快如愿以偿地又一次失去知觉。
可是没多久又辗转着醒来,低低呻吟扼杀在她的咽喉,周围静悄悄的,闷热无比。她的汗象小雨一样,顺着额头、小臂、身体,嘀嘀嗒嗒地落到地下,发出与尘土相交的钝响。更让她觉着羞辱的是,嘴因为无法闭合,而她又哭了,口水无法下咽,便顺着嘴角,滑落腮边,滑入颈中。还是没有人,但她想这样悬吊着、闷热着、羞辱着,要不了多久她大概也会自动地死去了。
恍惚中,她听见门喀然一响,随后又寂然无声,她听不到脚步声,然而身体不由自主地畏缩,前面有人!
一只手缓缓地摸了上来,粗砺的大手,摸向她的脸,她的脖子,伸向她前胸。
她全身微微一颤,便被强制性地拿住,她连声音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只是无声地流泪。受刑之前,她本是换上了死囚所穿的罪衣罪裙,两截分体,那裙子是单独一条,很顺利地解下来了,然后那只手毫不犹豫地解开她罪衣的纽扣,扯落她胸前最后一点凭依。
她痛得一时连羞耻都忘记了,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不由自主蜷缩起来。沉重的身躯随之压到她身上,双乳被那人狠狠地抓住,死命蹂躏。末了那双手慢慢伸至颈下,就象一根烧红烙铁似的压住她的锁骨,令她动弹不得,那人茸茸的毛发在胸口,募地剧痛,竟是张嘴咬住了她的□。她痛得不住辗转。
她除了痛楚不再感到别的什么,自是毫无激情,显然并未得到快感,那个人匆匆地结束了凌虐。
她孤零零的躺在那个坚硬的地方,她现在已能有所感觉,那也许是一块木板,或者是一张桌子,因为那个恶魔的离开,受到无情肆虐的羞辱方才针刺一般地刺痛了她的神经。她觉着堕落到地狱之中了,但是有个隐隐的声音在提醒她,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地狱的可怕远远超出她想象。
这种温柔而危险的揉拭戛然停止,然而她感受并未就此好转,欲望被引起,一时之间无论如何无法冷却。她微弱地挣扎着自己的身子,捆绑得太久太久,她的心怦怦跳着,几乎要撑破胸膛。她肌肤滚烫,满是汗水,两颊融融火烧。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又一次粗暴地进入她的身体。娇弱的身子被沉重的躯体压在底下,几乎将她生生压扁,然而她是那样迷乱那样渴求,不顾一切地迎合了上去。口中的口球被取了出来,然而她的嘴巴仍旧不是属于她的。
良久。压着她的人离开了她的身躯。
木门重重撞击的声音令她惊跳,回复死寂的屋子使她混乱不堪的意识也清晰起来,她很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这样地下贱!她无声地哭着,并且由衷地害怕,下一步,那个暴君将采取的残暴措施。
但这一次她似乎为人所遗忘,她独自天长地久地在那张桌上躺着。她实在已经很累、很累,甚至连羞耻感也不能抵挡蚀骨焦心的疲累,终于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很深、很很、很悲伤的梦。她在茫茫浓雾里哭泣,幽幽噎噎的泣音如同阴魂不散的冥灵一样缠绕在她耳边,她深心底里应和着那样深切的悲伤,揉杂着绝望。
尖尖细细的嗓音,象一把尖刀,豁然刺耳,一刀刀穿过脑颅:“梁云罗肆意宫廷心怀谋逆,罪大莫赎,皇恩浩荡免其死罪,杖三十,着罚为宫奴,钦此。”她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指望也落了空,无助而瑟缩,任由人将她如狼似虎地拖了起来。
刑杖带着风声狠狠击下,那阵风声一度是她所期望的,然而此时响起,意义截然不同。那板子从背至腿,顿时疼痛如巨大的漩涡,将她彻底吞没。
作者有话要说:大虐,要做好心理准备哦,不要骂我哦~_~现在好象有个尺度问题,我已经很注意了,这样写允不允许?要是过界了请通知,我改,可是请不要随意封我的文文啊--
002 如今憔悴,蛮烟瘴雨,谁肯寻搜
微灯如豆,跳跃似鬼火。她在稻草铺上辗转反侧,受刑以来整整三日,每日里昏迷不醒,昏沉中并无片言,唯热泪滚滚流落两腮。
她名字未改,依旧叫做云罗。只是,在永巷这个地方,没人知道她曾经是呼风唤雨风光无比的韶王妃,更没人知道,是由于皇帝没得到他想要的女人,才使她落到这般地步。
宫奴们见到她,心头都是不期浮现一句话:所谓不败之花,只有这样女子方可担得。
她昏迷着,蓬首赤身,从背至腿,并无一片完肤,鲜血淋漓,解下蒙眼巾,因蒙得太久太紧,眼眶上下一圈儿青紫,整个儿人有多么狼狈,可还是美。那晶莹透彻洁白细腻的肌肤,那乌黑长亮流瀑一样的头发,乃至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修长莹润的大腿、完美无瑕的十指纤纤,眉目口鼻,一笔一划,皆是细细的工笔、天工的雕刻,美得极致,美得灿烂。她静静地、人事不醒地躺在那里,若万里云霞,流光异彩,铺展于屏息静气的众人眼前。
这样美丽的女子,谁都猜到,只怕曾是皇帝跟前得宠的后妃,成日无事的西场子轰然起来,大家都存了相同的心思,要看这昔日后妃怎么来做低下的奴。然而这个指望似乎没有了,这美女自到永巷,一天天伤重难治,昏迷若死。管事嬷嬷小心翼翼报将上去,却得到回覆,若这贱奴死了,与其相关者,也就一个不用活着了。这可把永巷西场子上宫奴们吓得魂飞魄散,什么叫与其相关者?她既在永巷,打量着这里所有人都与她相关了。
隔了一天,上头赐下伤药,那伤药任凭永巷宫奴出事前如何贵重的身份,一个也不曾见过,是装在一个碧玉雕缕的盒子里,装着满满一盒胭脂红色的如玉膏子,用象牙做的挑匙盛一小勺,香气四溢,隔着一个院落也还闻得到。把这药膏抹在伤口之上,短短两个时辰,那边原先老是流血不结疤的伤口突然愈合,连肌肤也恢复如初。
万分不愿地,云罗终于还是醒了。
其实她倒底年轻,一夜之辱加三十刑杖,虽然当场要了她大半条性命去,却不到伤重致命的地步。只是万念俱灰,总是想着“我还是死了罢”,求生意志之微弱,才令得高烧不退旧伤延绵。然而天子治下恩威难测,即使想死,也是不得自由,外伤既痊,又没甚么内伤,一天天恢复起来。
缓缓取过枕边那只碧玉盒子,轻轻一按消息口子,打开了它,怔怔地看着,热泪潸潸而下。她当然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叫做袅红水精膏,是西昌国的贡品,西昌国如今坐大了,不再俯首称臣,近五六年都没有进贡。如今国中,这个膏子不多于三盒。他是那样大方,从前就胆敢从母后那里偷出一盒来赠她,如今又是一盒,这样珍贵的贡品,大半倒叫自己得了,要叫人知道了,还不定以为是如何的皇恩浩荡。但是他赐下来,救自己的命,用意不过为了更一步打她到万劫不复的地狱罢了。
灯火微弱地跳跃,从晕黄的光里浅浅地漾出一点点影子来,而后放大、清晰,是一张眉眼深刻的脸,黑郁的眸子里藏着永远看不透的秘密,薄而长的嘴唇似笑非笑,曾有人告诉她那是刻薄寡恩的面相,然而她当时全然不信。到现在,那个关于面相的预言完全得到证实,只是她依旧不懂,那个准确预言的人是这样聪明、这样睿智,既看穿了刻薄寡恩的底细,又为什么慢慢地竟与失势六皇子走到一起,为了帮助他登上皇位,殚精竭虑,谋算天下人。表面上只是六皇子登基,实际则意味着与那人最为交好的十二皇子、还有她,这辈子打落谷底,再也不能翻身。
那个人云淡风清的笑脸也在微光里浮现,以往嘴角温柔的笑意,而今仿佛挂着最大的一个嘲讽。
柳欢宴,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刚能下地,又一道秘旨下到永巷,按常理来说,贬入永巷的罪奴,是极少再有人过问的了,遑论旨意,可是这位女子的待遇显然很不一样,而秘旨中所提及的命令又大大使人侧目。
简单而言,这个云罗身犯十恶不赦之罪,不仅贬为宫奴,且是奴才中的奴才,换言之,西场子百余宫奴,个个在其之上。而必须受到的管束也是绝对超出一般范畴上的意义。
若要贬至如此低贱卑微,何必拿那种珍奇宝物来替她疗伤?若是还存着怜香惜玉心思,又何必如此有意横加凌贱?得到命令的永巷管理老奴,四名精奇嬷嬷一面应承,一面心头打鼓。按旨意其后自然是严加管束打骂并重,可她们不确定,今朝对这女子所做惩罚,日后会不会算到她们头上?
就算心里打鼓,圣旨谁敢违抗?翌日晨,云罗便被嬷嬷带到院子里跪下,秉承教训,一大段规矩指令读下来,云罗神思恍惚,只听条条框框严苛无比,哪里能够记住?教训已毕,嬷嬷便如狼似虎般把她的鞋子脱了,套上十来斤重的脚镣。
“去干活!”只有一声生硬的命令。
西场服的是苦役,两百多宫奴分为四个部分,其一是灌洗阖宫上下衣服,其中也包括主子娘娘乃至皇帝的服饰;其二是打扫宫苑,上等的地方去不得,后宫冷苑墙角便门荷塘假山各个个角落都必须每日打扫,以保证宫内任何角落片叶不惊,尘絮不染;其三是操办节日祭奠用品织物食品乃至修葺等,这宫里头一年光是生日就过不完,数不清多少新人进旧人死;最后一项是粗役重活,包括舂米荷担,乃至灌洗宫里的马桶等秽物,这项任务最为简单,却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被分配到的,阖宫数千人,而且主子娘娘所用的玉壶金桶又是一天要换上多次,数量惊人,可却只分成两班二十四人,日夜颠倒轮流。分到这一苦役的,日夜黑白不停地做,也还是常常无法完成。通常宫奴们都保证将各位主子娘娘的灌洗完毕,至于普通宫人的,早有一份在后仓备着,这批脏的便运出宫去灌洗了再运进来,这需要另外拿钱出来。因此做这项,既费力,又费钱,永远讨不了好处去,人人避之若瘟。
云罗被指派做这个。
四更方交时,她在宫苑西角门候着。有人将各种各样的马桶便壶送来,放满一车,便推走。到了指定的地方,一一卸下,挑水,涮壶,再挑水洗过,方放到太阳底下去晒,然后再放上车子,推回西角门。各宫归各宫摆放,丝毫错不得。
规矩是十二人一班,四人一组,可是她不归入任何一组,需得一个人从头至尾把这些单独完成了,嬷嬷给她定的是每日十车。
她明知自己做不了。
梁云罗世代书香,父亲尚书祖父宰相,往上五代都是大官豪吏,她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琴棋书画针线皆精,十五岁即名满京华,与柳欢宴神秘的孪生妹妹柳欢颜并为双绝。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完成苦役?光是那四十斤重的脚镣,已禁锢得寸步难行,更何况分配给她洗涮的,都是最下等房中,又粗又笨的,她简直没法搬上车。搬得一二个,其他人也在搬,粗暴地将她挤到角落,她只有等人家都散了,才气喘吁吁地搬上车子。推了两步,那车子硌到石子,顿时翻了,她不知所措地站在秽臭冲天的脏物之中。这一天从天麻麻黑时她起来,直到三鼓之后,把第五车送至西角门上,没见着其他的马桶,筋疲力尽地坐倒。
“贱婢,竟敢怠工!”
精奇嬷嬷如同幽灵般出现,不由分说将她带回西场子的院里,喝命,“跪下!”
云罗早就认了命,低头欲跪,借着月光看清地上的东西,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地上堆满了碎瓷片,尖利的磨口微微闪烁狰狞的光。“还不跪!”嬷嬷照她背上挥了一鞭,她不由自主双膝跪倒,千百片碎片猛地刺入膝盖以至小腿,她轻轻呼出了声,冷汗刷的流满脊背。
“拿来!”嬷嬷伸出了手。
“还装傻!”那嬷嬷抓住她的肩膀,死命地把她往地下压,“你一天规矩洗十车,可才洗了五车而已,另外五车,自然是嬷嬷们出钱帮你去买了新的补上了,计一两六钱银子,快拿来!”
嬷嬷勃然大怒,照面一记耳光:“呸!贱婢,竟然连个规矩都不懂,还敢你你我我!你还要不要命了!”
云罗不防,身子一歪,忍不住就将手一撑,登时掌心划破,鲜血淋漓。她痛得瑟瑟发抖,一场噩梦未休,又来一场,这地狱般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她悄悄握住一片碎瓷,往腕上割去。
精奇嬷嬷眼力如电,抓住她手腕,迫得她放开瓷片,冷笑道:“想死?身为奴才,命就不是自己的了,你这贱婢,居然就敢寻死?”
这边一闹,把西场其他宫奴都惊醒了,西场荒凉冷落,谁不贪这热闹,纵是干了一天苦役,相继围上来瞧着不走了。一张张麻木的面容里透着幸灾乐祸的神情,云罗低头伏身,纵然已低若微尘,可当面临那么多人围观、嘲笑、羞辱,依然无地自容。
“哼,贱人,竟敢寻死,给我绑上了!”
两名粗使仆妇老鹰抓小鸡似地一把将云罗拖了起来,三下两下,将她双臂反绑捆了起来,扔在地下。
嬷嬷道:“我再问一句:有钱没有?”
云罗含泪摇头。
“家里呢?我不信,你三亲六眷全都死光了,要不然邻居啊朋友啊,都成,只要借得到银子,我就不难为你。”
精奇嬷嬷板着脸道:“既没银子,只能按规矩办事,你误了工,认罚吧!”
院里几棵大槐树,枝桠粗犷,叶浓如盖。粗麻绳往上一吊,一头扔上去甩过树桠,她便缓缓吊了上去。脚上锁着十来斤重的脚镣,一旦足尖离地,镣铐的分量立刻显示出来,直要将她两面身体生生裂开似的。
这时周围已然聚集了上百人,几乎一半的宫奴都半夜爬起来看好戏了,不知是谁点了火把,照在她脸上和身上,惨淡而可怜。
“再问你一遍,有没有银子?”
她哭着摇头。
“呸,任你是只精光鸡蛋,我有本事叫你生出缝来!”
长鞭落在身上,她全身一震,自腰至腿的衣衫顿时破裂,□的雪肤,浮起一道两指粗的红痕。
要数心狠,没人狠得过后宫女子去,而后宫女子当中,最怀怨毒之情无可发泄,以至于最为心狠的女子就在这批困囿于永巷的宫奴之中。“可不象只精光鸡蛋吗?”有人故意拉大那道破衫的口子,指甲掐住她细嫩白腻的肌肤笑道,更多的笑声冒出来。她满脸通红,泪水却不由得掉下来了。
第二鞭、第三鞭,比方才越加用力,一鞭下去,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她吃不住痛,双足不自禁向上缩去,宛转呻吟。
“嘻,这个贱样,做给谁看呢?还以为在哪个男人身底下呢?”
精奇嬷嬷眼睛更尖,一眼就看到她垂于两肩以及腰裙之下的黑绶带,意味着这名女子来自于宫正司。虽然一时无法断定这女子所任职务,但宫正司掌管纠察宫闱、戒令谪罪之事,西场子临时改为刑场的院落里突然都静止下来。
女子身后踏出一名宫女,亮出腰牌:“锦瑟大人乃是宫正司典正,听说这儿有个屡教难改的贱奴,奉上命特意过来,代替你们永巷精奇嬷嬷,来管管那贱奴。”
精奇嬷嬷鞠躬哈腰地道:“是是,典正大人,就是这个奴才,干活懈怠,老奴正在严加管教。”
女子鲜润的薄唇微微向上一挑:“是在管教么?我好象听见,你在问她要银子吧。”
精奇嬷嬷两腿一软,吓得扑通跪下:“大人恕罪!”
“我何曾说要怪你?干不完活,要让别人代替,总得付出代价,永巷也有永巷的规矩,我何曾说你的不是?”
精奇嬷嬷这才放宽心,笑得老脸如菊花:“是是,大人教训得是。”
宫正司的典正锦瑟摆动腰肢,款款地走到云罗之前,微抬起头,若有深意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巡梭。
云罗闭上眼睛,可是仍然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就象是火一般,烧穿了她仅有的破破烂烂的外衣,一直看到最深处。
“记得我吗?”锦瑟两指抬起她的下巴,“睁开眼睛,看着我。”
云罗不得已睁开眼睛,入目是那女子美艳然而充满恶毒之意的一张脸,她并不认识她,然而意识之中却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曾在何时、何地见过对方?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锦瑟那恶毒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地战栗着,深深地绝望着。
“看起来不如意时,人就会变笨。你果真想不起来了?”锦瑟红唇朝上一撇,“我可认得你。云罗大小姐,别怪我不提醒你,没有银子,坏了这里的规矩,可是要吃现亏的。你也不是当真精光一个人吧,昔日贵千金歌倾城,舞倾国,一字一画一绣帕,都足抵万金。纵使落难,随便开个口,还愁没有护花使者抢破头子送钱进来?”
锦瑟掩了口,嘻嘻一笑,手指一点点落下来,指甲划过她的身体,从颈部,到肩,到胸,到乳,最后一根涂着红蔻丹的长指甲狠狠钉入她的雪肤,瞧着云罗下意识地一瑟缩,目中忽地透出狠光。向后一招手,宫女捧了个装满水的面盆过来,面盆里飘满了各式各样的竹夹子。锦瑟从水中拈出一枚,不等云罗有所反应,即夹在她刚刚被鞭打出血的肉上。
“啊!”
云罗募然叫起来,双足一收,身子象弓般蜷曲起来。
痛的不是夹子所夹到的肉,而在于那个夹子水淋淋的夹上去,云罗方才意识到,宫女手中所捧,是一盆盐水!
伤口里灌入盐水,与此同时又遭夹刑,那样的痛,即使前面使之皮开肉绽的剧痛似乎也难以抵销这种痛楚。锦瑟手下不停,往她身上各处,夹了二十来个夹子,连一处伤痕也不曾漏过,每一个都只夹住一点点肉,颤巍巍、荡悠悠,衬着雪白如玉的肌肤,和东一道西一道鲜血的血迹,说不出的凄艳残忍。
“我们看看谁熬得过谁?”锦瑟淡淡吩咐,“精奇嬷嬷,把这些夹子,一个一个都打下来。”
那凄惨的声音回荡于院落之中,回荡于深夜寂静的宫苑之中。
能见到柳大人吗?不单单是银子的事,而自己脱出灾难的指望,也全在于此了吧?可是,她又是那样的怀疑,皇帝立意叫她受苦,又怎么可能任意由她递出消息去?
尽管是屈服了,也说出了一个足够尊贵、足够风云的名字,可是惨酷的刑罚却未就此离开她,夹子抽掉以后,随即又夹了更多的上去。她被吊绑在树下,无望地辗转扭动,而人们满足地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恩,罗嗦一下,为什么女主没有咬舌自杀,嘎嘎,介个很简单,因为本作者不允许人家咬舌自杀嘛(pia~)
正经点来讲,我不认为咬舌真能自杀--或许真的可以,但是介个滴机率真的很低,不信,咱们检验一下历史上自杀的名人,有几个是咬舌死滴?上吊、跳楼、沉湖、撞车、服毒、割腕、刎颈,啥都有,就是想不起一个现成的咬舌例子吧?(如果有,请告诉孤陋寡闻滴偶)
我有听过一个故事,不算故事,是真事,文革当中有个人挨批受苦不过,就想咬舌自杀,结果是,痛得血流满面,不过没死成。阿门!
003 凤兮凤兮,凤栖梧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谢盈尘对柳欢宴的称呼
柳欢宴,小字凤皇。
凤栖梧者得天下。
柳欢宴十八岁出道的时候,除了伴随这句看似会给他带来泼天大祸的预言以外,整个人就是白纸一张。无来历、无家世、无师承,完完全全的“三无”人士。
然而,“凤栖梧者得天下”,这句神秘的预言有着太强大的力量,柳欢宴隐于京郊外十五里的神京观,却自有抱着各种各样目的人纷纷寻故往见使那冷落道观门庭若市,见完面后,却都觉得,这句话未必是夸大。
首先这个人具有绝世之容颜,美到什么程度,以言语来形容是很贫乏的,只是当有一次他那总是生病而藏于深闺的孪生妹妹柳欢颜偶而露面,就被捧为与京城最出众的梁云罗并肩,号称“双绝”。这样一付绝世姿容分毫不错地生在孪生哥哥的脸上,可想而知是怎样的颠倒众生。
其次,他有绝世之才华。当时的六皇子穆泓心怀不忿以牛车运百卷经史与之辩,三日三夜,双眼悬两大黑圈出之而长叹,发誓终生不再讲学。而十二皇子穆潇因为这句传言有祸于皇室,奉母后命持剑来歼,长谈之后两人携手出门相顾而笑,十二皇子从此呼友为师,执礼甚恭。
仅仅一年以后这位白身公子柳欢宴便娶了谢阁老之女谢盈尘为妻,在谢阁老、十二皇子,还有吏部梁尚书齐齐保荐之下,柳欢宴出仕为兰台御史大夫。虽然只是个清流官,但柳欢宴的权势已没人小看。皇帝很爱召他长谈,多次厚赐,各位皇子更是争相讨好,满京城盛宴欢聚片刻不停,柳欢宴来者不拒,一概相处甚欢。
本朝皇子众多,太子却因病早夭,其后多年未立储君。其中十二皇子穆潇、四皇子穆澈,看起来都很有希望。穆潇是皇后所生,性情温和才华出众,一向得到帝后欢心,唯一缺点是他在众皇子中年龄是属于偏小的。而穆澈军功极盛,名望出众,他母亲万贵妃在宫中地位仅次皇后。同时,韶王穆潇、定王穆澈,也是最早受封亲王。不过在最近的两年,由于穆潇已渐长成,帝后之心渐显天下,穆澈与之颇为交好,不知道是否自知斗不过这个集父母宠爱于一身的弟弟,从而向其靠拢。而当柳欢宴也明显表示出与韶王非同一般的交情之后,天下认定韶王为主的说法甚至已不仅偷偷流传于坊间。
在今帝登位之前,没有人看好六皇子穆泓。这位皇子唯一最出名的事件还是那次牛车百卷与柳欢宴长辩三日,由此事方知六皇子才学不错。除此之外他极不得意,更不出众,他的母亲宫女出身,一夕欢情后再未得幸,因子晋为良媛,在宫中全无地位可言,如非逢年过节,皇帝几乎不记得有这个儿子。
直到最近这三个月,六皇子才挟惊天动地之势而来,举国震惊,风云变色。
三月前十二皇子韶王大婚,穆泓闯入王府,出手连伤上百人,强掳韶王妃不果,在门外口口声声呼唤王妃小名以至喉间滴血,把皇帝气得把这逆子强行捉回闭府三月。
然而在这本该是禁闭府中,思过不出的三个月中,他完成了翻天覆地的大事。永定、永安、永福三门哗变,老皇崩,韶王退,定王逃,余近廿名皇子中死者过半,流血一夜中六皇子胜出,平伏兵变,且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奉遗诏登基。
这场变故处处疑点,却不要说在百官中、就连御史台都没起过分激烈的反弹,只是皇帝一登基就把原来的宰相罢职而柳欢宴成为新一任首辅,这个关键信息使人们嗅出某种味道:那位凤皇倒底是栖在了哪家梧桐院。
“凤栖梧者得天下。”云淡风清的声音,万年不变的清和笑容,风姿绝俗的年轻丞相柳欢宴,向金盏内注入玉液,看向韶王,“当然是要凤皇亲自择主者才能得天下,韶王你本就是传说中的天下之主,凤皇即使佐你得位,又算得上什么能耐?”
韶王蓬头垢面,丝毫不看他,眼见酒满,拿起便是一饮而尽:“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便舍我而弃他?”
柳欢宴眼里含着微笑:“也不完全是,王爷天性柔善重情意,你对百姓而言是位很好的贵人,对妻子而言是位很好的良人,只是对天下,恐怕就不算是最合适的那一个了。”
“我知道。”韶王嘶哑道,抬起充满血丝的两只眼睛,“我从来就知道。而且我也向她表示过,她和我一样心思。你要是辅佐别人我一点都不怪你,可是我兄弟那样多,难道只有那个人才是你能择之主?只有那个人才宜得天下之位?”
柳欢宴不作声,端起酒杯喝酒,他喝酒的姿态很文雅,小口小口地,但一点儿都不显得小家子气,这个人仿佛无论作什么事,哪怕是他刚刚讲过了那么功利的话,都丝毫无损于他的形象。天空铺陈了灿烂的晚霞,映在衣上发间一丝丝一缕缕泛出夺目金色,美得极致,美得无瑕。
而韶王的眼睛越来越红,已经烧干最后一滴眼泪的他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吼叫起来:“你也喜欢她不是吗?虽然你从来不说,可是你瞒不了我,你喜欢她!为什么要这样害她?你明知道那个人一旦登基必定不会饶她,可你为什么还是要这样做?!就因为她选的是我、不是你,所以宁可下手毁掉她?!”
柳欢宴不动声色地听着,韶王语带嘶哑连吼带叫地讲完这番话,柳欢宴刚好喝完最后一口酒,从从容容放下酒杯,从从容容答道:“王爷你错了,我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来选择得天下的人。”
他起身,微揖一礼走开,走了有一段距离,听到韶王在后面低沉如同诅咒的语音:“凤皇既已择主得天下,传言中可没说凤皇还能佐主平天下,飞鸟尽良弓藏,那个人容不下你,丞相大人,我等着那一天。”
柳欢宴的背影只稍微一滞,又继续迈着不变的步调向前走了。在门口,他和守卫得有些无所事事的一批禁军微笑着打过招呼,这才登车回府。
丞相大人的府邸就是原来的吏部尚书府,这个府邸以上三代都是属于梁家,是京城内最有名、历史最久的豪宅,转眼间风云殆尽,流的流、死的死,这座百年豪邸换了主人,也在最短时间改掉了面貌。
这座位于朱雀大街之上的府邸原先豪华而威严,总是给人以“侯门一入深似海”的深瀚感觉,自打柳欢宴搬进这里,这座充满了富贵气息的大宅院就变成了世外桃源,幽静出尘。
其实没有经过很大变更,尤其是谢盈尘现在行走于西园的玲珑曲廊之内,抬头观看廊下所悬各色风灯鸟笼,更是由衷觉得一丁点儿变化也没有。
不过,西园大概是柳欢宴唯一不愿意作出任何改变的地方罢?
谢盈尘握紧手里那件东西,微微有些烙手。
“夫人。”
柳欢宴满脸云淡风清的笑容,出现在她身边,“天色已晚,何以独自坐在风口?”
“相公回来了。”谢盈尘立刻站起来,微笑道,“因为今天无意中得到一位故人消息,心有所感,才过来走走,以至忘记时间。”
“关于云罗?”
“看来相公已有预闻?”
“若不为她,夫人何至特意到西园?”
谢盈尘轻声叹了口气:“相公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的。接着再猜猜我今天得到了她什么消息呢?”
柳欢宴道:“无缘无故,我可真猜不到了。”
“梁姐姐未死。”
柳欢宴容色不变,连眉毛也没动一动:“她死了。”
谢盈尘逼视他:“你这么肯定?”
“金瓜击顶,圣旨难违,韶王收了她的尸体。韶王同她三月夫妻,你不是以为,随便拿个尸体来冒充,也能骗过他去?”
“为什么不能?”谢盈尘不以为然道,“再说,当日韶王大婚,以圣上几近疯癫模样来看,他真这么舍得赐死梁姐姐?”
“既已富有天下,何愁女不可得?圣上他不是这般气量窄小之人。”
谢盈尘吸了口冷气:“梁姐姐倒底哪儿得罪了你,恨她入骨?”
柳欢宴笑道:“是圣上和她之间的事,怎扯到我身上了?”
“如果你想救,就一定能救她。”
柳欢宴缓声道:“你不懂的,无关恨不恨,而是争夺天下,注定会有被牺牲的人。梁云罗仅是其中之一,自古以来,象她这种命运的人多如恒河星沙。”
“死在心爱之人手里的女子,也多如恒河星沙?”
柳欢宴抬手,温柔地替她挡了一阵晚风,道:“起风了,我们回房。”
“你看。”谢盈尘没动,摊开一直紧攥的手掌。
一缕乌丝打成的同心结,圆圆的,铜片儿般大,于风中颤巍巍。
柳欢宴认真地看,同心结最中间的地方,打了个小小花形,看似简单,实则复杂无比,这毫无疑问出于梁云罗的手工。
“这是用头发打成的同心结,梁姐姐的一惯手法,能看得出来打得较为匆忙,相公你想必还是识得罢?”
“这里哪里来的?”
“我今天出门,才回的时候,皇宫里的小太监悄悄递给我的,说是此物主人求带捎出,还说急等求取银两。”
柳欢宴眼色锐利了一些:“给了吗?”
“没有,”谢盈尘嘟起嘴,有点不满,“既是指定给你的,我想有必要先让相公你看一下,才能做决定。”
“很好,亏得夫人够谨慎,避免一祸。”
“祸?”
“这件事背后有些什么我会追查,你也不必向外人提。”柳欢宴随手将同心结放入袖中,“夫人,我再同你讲一遍,云罗已死,你切勿存以侥幸心态,今后碰到此类奇奇怪怪人、递来奇奇怪怪物,也不要再理。”
那个美貌、才学始终压自己一头的梁云罗真的是死了吗?谢盈尘与她从小相识、相嬉,虽说处处逊于她有时也不免气恼,然而她死了,终究难免怅惘。怪只怪云罗父亲选错了人,横着心非要把她嫁给韶王还以为是为她择了储帝般趾高气扬,而不象自己的父亲,不顾俗见把她嫁给当时还是一介白身的柳欢宴。“凤栖梧者得天下”,柳欢宴辅佐的那个人,会得到天下的话,那么只要嫁给柳欢宴,谢家也就永远不会失势了吧?
短短两年体现出谢阁老的决定是多么英明,举目全国上下,已没有比得上她谢盈尘更有权势的女子。
可是明智的背后是否后还隐藏着什么?谢盈尘看向柳欢宴的背影,再低头看着自己平坦一如出嫁前的小腹,目中悄然浮起悲伤。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谢盈尘对柳欢宴的称呼
004 碧云信杳,谁为日日报平安
灯下,柳欢宴翻来覆去看着那枚以头发做成的同心结,神态之凝重,根本不象是刚才在谢盈尘面前表现得那样无所谓。
乌丝柔软,可是一旦剪下、离开主人,这青丝就光泽不再。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否就象这缕剪落的头发,失却了光芒润泽。
想当初自己藉云罗往江南探亲的机会,与她相识并相知,若非如此,凭他一个毫无来历、身家一清二白之人,怎能如此之快地崛起于京城,若非借她的缘故,又怎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认识那么多达官贵人,从而使得那个传言,轻松飞入千万家。说倒底是自己利用了她,然而如今只能眼睁睁看她受苦却不能稍加回护。
递同心结出来定非她的本意,可是这同心结毕竟是她亲手所打,也就意味着她如今在深宫内的生活有多么艰辛。以皇帝的脾气,就算仍然想要这个女子、想得要死,他都不会让她轻易解脱。
只不过,自己也就只能得知她受苦,除此而外,什么也做不了。
浣纱托着一个茶盘踏进书房,见状毫不客气地揶揄:“刚才在夫人面前那么嘴硬,这会看个不停,表面一套心里一套,你不累吗?”
柳欢宴微笑道:“今时今日,也就你这小丫头敢跟我没大没小了。”说着,手就上烛火,引燃发结,眼看着它在自己手上慢慢地焚去,烧成灰。
浣纱道:“大人进京,就交了两个朋友,韶王爷和韶王妃。韶王妃是不用想了,不过看来大人对韶王爷终究心存怜惜,还是想保住他性命的吧?”
柳欢宴看她一眼:“何出此言?”
“皇上登基,最大的受害者是韶王,而同时韶王也始终是皇上最大的威胁。如今风波平息,皇上没有任何理由再处置韶王了,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伴眠,所以宫中传出了这个同心结,不送给大人却落到夫人手中,分明就是想借夫人之口放出消息给韶王,韶王妃还没死,韶王一旦因此而做出任何不理智的行为,皇上就有理由把他治罪问斩。大人你先堵了夫人的口,又把这个同心结烧去,不是为了救韶王一命,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柳欢宴微微一笑:“浣纱你跟我多年,果然心思缜密,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如果要让韶王得知云罗未死,何不把同心结直接交给韶王,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浣纱摸着头笑道:“大人不要取笑了,浣纱这点小心思根本就是拾大人的牙慧,不值一提。关于这点我也想过,是不是因为韶王被软禁,消息传递相对不易,如果轻易就让韶王看到同心结,反而会让韶王起疑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样的话这一步就失去意义了。我说得对吗?”
“对,又不对。”柳欢宴道,“这么推测原也不无道理,如果韶王太过轻易得到求救信息,他会起疑心,而导致小心行事。但这个同心结不是假的,也就是说云罗确实还在人世,以韶王的个性,多半不管那是不是个陷阱都会一头跳下去的。”
浣纱道:“那,浣纱就不懂了,同心结送到大人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啊?”
“飞鸟尽良弓藏。”柳欢宴就象说一件寻常事那么自然,语气中没有半点特别,“只是我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开始试探了。”
浣纱睁大眼睛道:“大人是指皇上他一石二鸟,借这个同心结同时想针对你和韶王两个人?”
“一石三鸟。”
浣纱眼睛睁得更大了,显然也很糊涂:“一石三鸟?”
柳欢宴却显然不愿就此再多说,只笑而不言。
浣纱道:“大人想得太深我始终不懂,但是大人既已识破,想必也有了反击之良策。”
“反击?”柳欢宴反问,“谁说我要反击?”
“皇上初登大宝,就想一石三鸟,这样的皇上,有何可恋?”
柳欢宴笑道:“说你聪明,又经不得夸,三言两语,这话就不着调起来了。”
浣纱不服气道:“我哪儿说错了?”
“我早在决心辅佐他之前,就知道皇上是这么样一个人,如果动不动因为这些小事而改变初衷甚至予以反击的话,当初又何必下这决心?”
“小事?”浣纱张口结舌,觉得眼前这个丰神如玉的家伙根本是满口胡言,歪理连篇,偏偏她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他。
“大人你小心,引火自烧身!”最后她只能不服气地哼哼道。
柳欢宴微微一笑,烛光在他眼睛里跳动,这一瞬间,云淡风清的离俗男子恍若妖魅的恶魔:“这游戏才刚开始,这把火就算有朝一日烧到我自己,日子也还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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