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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不可擋.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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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不可挡》
作者:寒烈
文案:
硬朗的卫傥用美食攻城略地,在都市丛林里邂逅同样硬朗的徐惟希,收获爱情与友谊的故事。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美食 励志人生
卫傥,徐惟希 ┃ 配角:唐心,老白,蒲良森,邵明明,徐惟宗,夏朝芳等 ┃ 其它:美食爱情
Chapter 1榴莲白咖啡1
徐惟希轻轻拉一拉自己身上香槟色及膝鸡尾酒裙的裙摆,正一正颈上的宝石项链,脸上展露微醺的表情,混迹在人群中。
这一晚是城中新贵,建材大亨邵向前独生女邵明明的订婚鸡尾酒派对。派对设在市内一处闹中取静的老洋房里。老洋房原是租界时期一位犹太商人的住宅,二战胜利以后,商人携妻儿老小回祖国去了,留下这样一座充满风.情的精致宅院。老洋房先后住过若干家房客,在极特殊的时期又被收归国有,充当政.治运动的办公场所,最后在改革开放之初,又归还到当初的一批房客手中。其中一人恰是邵向前的祖父。
邵老爷子颇有商业头脑,拿了存在香港银行里的金条出来,向其他住户买下了整座洋房。在时人看来,老旧的洋房远不如新建的公寓来得舒服,老爷子此举完全就是疯了。然而时至今日,这座洋房的价值,已远远超过当初十根金条的价值。
徐惟希如此不爱八卦的性格,也约略知道城中不晓得多少新娘希望能商借邵公馆作为婚礼举办场地。可惜,邵家很是不缺钱用,又十分注重*,故而并不肯出借。
惟希并不是这场豪门夜宴里的常规客人,她有工作在身。惟希是本埠最大一间人寿保险公司下属事故调查部门的调查员,专司在事故理赔前对事故进行调查取证,鉴定事故性质。
三天前,秘书敲开她的门,说有位杜女士来访。惟希翻了翻自己的记事本,才恍然想起,仿佛确实是师傅老白给她安排了了一个活儿。惟希身为事故调查员,有时难免会经熟人请托,接一两件私活。这位杜女士听师傅说,是师母大学同窗的姐姐的女儿,这中间的关系百转千折,总之最后拜托到师母那里,师母推脱不掉,只好请她出马。
“你出面走走过场罢了。有钱人闲极无聊,没事找事。”师傅当时很是不以为然。
然而惟希一见到杜女士本人,就知道此事绝不是走走过场那么简单的。
杜女士梳齐耳短发,戴一副墨镜,穿高级定制女装,轻薄柔软的珍珠色丝绸衬衫如同第二层皮肤般,每粒纽扣都是大小一致的淡金色天然海珠,下着一条黑色紧身铅笔裤,搭一双黑色亮皮牛津鞋,持一只蛇皮手包,有种集柔软与坚硬于一体的,浑然天成的风.韵。
秘书唐心在杜女士身后朝惟希霎眼睛,惟希假装没看见,延请杜女士落座。
杜女士在惟希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定,抬起骨肉均亭的素手摘下墨镜,向惟希展颜微笑,“你好。”
惟希电光火石间已认出她来。这哪里是什么杜女士?分明是建材大亨邵向前的独女邵明明。邵明明近期乃是本埠最火爆热门的话题,没有之一。邵明明因是独女,故而被父亲寄予厚望,高中毕业后送往英国学习建筑,却在家人毫不知情时转投金属与珠宝设计专业,后获得国际珠宝首饰设计大赛的冠军,一举成名,客户名单上有不少影视名人。归国后在举世闻名的一座园林中举办过一场让业界惊艳,教珠宝爱好者为之疯狂的个人珠宝设计展。假使仅仅如此,也还罢了,偏偏她闪电般与同在英国留学,才方学成归来的开.国功勋之孙相恋,毫不避讳地同进同出,甜蜜幸福得全无顾忌。
惟希不得不感叹,人生从来没有公平可言。
“我今天来,是有件十分棘手的事,想麻烦徐小姐,能替我调查清楚。”邵明明开门见山,并不与惟希兜圈子,“我希望知道,蒲良森是否真心爱我。”
惟希努力不教自己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来。
想不到邵明明竟这样天真!
邵明明自手包中取出一只白色信封,倾身推到惟希面前,“这是我订婚仪式的请柬与一半费用。”
惟希点头,不客气地收下。待邵明明优雅地起身告辞后,惟希朝着门外喊:“唐心!”
秘书很欢快地“哎!”了一声,秒速推门进来,满脸八卦表情。
惟希笑睨一眼唐心,只管交代她,“帮我查查蒲良森。”
吃过午饭,唐心将一叠不薄不厚的资料交到惟希的办公桌上。
徐惟希有个很传统的习惯,喜欢看纸质文件,唐心为此和她颇嘀咕过几回。
“我查完资料,往你邮箱一发,回头你在电脑手机都能看,多方便?偏偏要打印出来,耽误时间不说,还浪费纸张。”
惟希只管笑,嘴里是是是地点头附和,唐心见她一副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模样,只能无可奈何地跺脚。
等唐心又咕哝着“老古板”、“再不好好适应时代就要被淘汰”之类的话出了办公室,惟希这才取过资料,慢慢翻看起来。
蒲良森此人,背景深厚,经历简单。祖父是开.国功勋,祖母是留过洋的进步女青年,建.国后致力于教育事业。其父乃是蒲老幼子,曾在空.军担任要职,其母则是共.和.国空.军第四批女飞行员,自空中退下来后,仍在军中任教,指导后来成为第一批大专学历女飞行员的学员。蒲良森也是幼子,上头有一兄一姐,目前俱担任军.职,前途不可限量。只有他并未从军,而是大学毕业后前往英国留学,还有过一段短暂的跨国婚姻。他此番归国,与当年的清华同窗,低调成立了一间数据分析公司,随即与邵明明相识相恋,很快宣布订婚。
惟希拿食指中指轻弹资料。蒲生的人生轨迹可谓中规中矩,唯一的意外是那段只得七个月长的跨国婚姻。对方是一位欧洲小国外交官的女儿,两人在英国相识,并闪电般步入婚姻殿堂。可惜,只维持了短短七个月时间,这段婚姻就以失败而告终。国内网上能查到的关于女方的资料少得可怜,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个模糊的背影。以唐心的翻.墙技术,也没能在外.网上查到更多的资料。蒲生的前妻低调得教人难以琢磨,连同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扑朔迷离起来。
惟希一向不耽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性,深深觉得这段婚姻恐怕是蒲生对父母家人和循规蹈矩人生设定的最大反抗,简而言之,蒲生的叛逆期,迟迟地来了。只不过,他的叛逆终究抵不过现实罢了。
惟希喊唐心进来,“帮我准备一条鸡尾酒裙,谢谢。”
唐心的眼睛如两盏明灯“叮”一下亮起来。她对老板的尺寸了如指掌,每次老板要“卧.底”调查,装备都由她购置,完全满足了她的各种变装幻想。
“小的这就去办,务必令老板您艳.压.群.芳!”她踩着欢快的脚步走了。
惟希啼笑皆非,深以为她的秘书最近宫斗剧看得太多了。
下午下班时,惟希在停车库遇见师傅白成濬。师徒俩彼此点点头,白成濬朝徒弟招手,惟希忙走到师傅跟前聆训。
“蒲三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良善无害的人物,你小心些,一击不中,即刻收手,别把自己折进去。”他没想到来的会是邵明明,更没想到调查对象会是蒲良森。若他有先知先觉,必不教惟希接下这一任务,搅合进豪门恩怨里去。
惟希抿唇,老老实实答应师傅,“我会注意。”
师徒俩这才道别,各自驱车回家。
等到蒲邵二人订婚鸡尾酒会这天中午,唐心拎了套着防尘罩的鸡尾酒裙走进办公室,笑眯眯替惟希挂在休息室的衣架上。惟希一见她脸上表情,已晓得这位大小姐又出新花样。惟希走过去,在唐心期待的眼神下轻轻拉开防尘罩,一条香槟色鸡尾酒裙映入眼帘。
饶是并不十分注重时尚的惟希,也忍不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她认得这条裙子。前几天唐心在看时尚杂志的时候,对着中心跨页的图片垂涎良久的,正是这件复刻四十年代经典克里斯汀.迪奥抹胸鸡尾酒裙。上身是线条柔和简洁的抹胸款式,紧身贴肤的束腰,蓬松宽阔的裙摆,模特甚至不需要刻意摆出任何姿势,只消静静站在原处,已仿佛一支优雅至极的水晶兰。
唐心听得这一声口哨,便知道老板是满意了,做了一个十分花哨的宫廷屈膝礼:“幸不辱命。”
惟希挥手,“回来给你讲八卦。”
唐心闻言眉花眼笑,“不枉我得罪那么多人把这条裙子抢到手!希姐加油!顺便钓个金龟婿回来!”
惟希啼笑皆非地睨了她一眼,只是想象那场面就已经醉了。
下午六时稍过,乘坐租来的豪车抵达邵宅时,惟希留意到外面已等了不少记者,暗暗想原来豪门八卦竟这样抢手。
等到她下车后递上请柬,顺利通过门口安检,置身邵宅,才深深体会到秘书大小姐的良苦用心。这一晚除了订婚宴女主角的风头一时无两无人能及之外,所有到场女宾的着装可谓是争奇斗艳高招百出,至如她这件中规中矩经典款式的鸡尾酒裙,在仿佛白莲花般的纱裙和玛丽莲梦露附体似的肉.色珠管裙面前,真是普通到泯然于众了。
邵明明百忙之中见她到来,先是朝她遥遥颌首,待得了空,便款款走向惟希。惟希递上唐心替她准备的小礼盒,“订婚快乐!”
邵明明微笑着接在手里,两人站在花树下,像一对略有交情的朋友般低声交谈。
“良森的几个老同学来了,正在叙旧,等一歇歇我带你去和他打个招呼,介绍你们认识。”
惟希浅笑,“不用,我和他接触越少越好,这样最后得出的结果更客观。”
邵明明会意地回以微笑,点了点头,“那请你随意,我暂时失陪了。”
等女主人走离视线,惟希自经过身边的白衫黑裤黑围裙的侍者手中的托盘里取过一杯香槟,在花树下头一边轻啜美酒,一边越过杯沿,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寻找她今日工作的目标。过不多时,她就看见蒲良森站在花园另一头的藤萝花架下头,与几人微笑交谈。
蒲三此人,不可谓不得天独厚。惟希看过他资料,他身高足有六英尺一英寸,体重两百磅,是唐心口中“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典型。唐心还特意在资料中附了两张他在国外海滩度假时怕的照片,果然有一副健美的躯.体。他有一头微微卷曲的浓密黑发,侧脸如雕塑般生动立体,正微垂着头听一位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士讲话,神色十分专注,让人有种她是他世界的中心的错觉。
惟希在心里“呵”一声,难怪条件如此优越的邵明明,会迅速同蒲生坠如爱河,并患得患失,他是否爱她。
恰在此时,蒲良森似察觉有人注目,挑眼朝惟希方向看来。电光火石之间,惟希仰头喝下一大口香槟,错开与他视线交错的机会。蒲三没有寻见那如同箭一般质感的视线主人,淡淡地蹙了蹙眉,便又专心与友人交谈。
沁凉的香槟顺着喉咙一路落到胃里,惟希忍不住发出一声愉.悦的赞叹。难怪坊间稍微有点姿色心气儿的女郎都攒足了劲头想嫁入豪门!在这初夏的傍晚,站在老洋房的花树下头,听着二十人管弦乐团演奏舒缓优雅的轻音乐,喝一杯冰镇的顶级墨希尔特甜桃红香槟,简直是再惬意不过的享受。
惟希就着桃红香槟,又慢条斯理地品尝了一块从俊.俏的侍者处拿的抹着鹅肝酱的蒜香面包,眼角余光瞥见蒲三已结束与友人的对话,正打算去与未婚妻会和,惟希不动声色地向从他的八点钟方向保持一段距离跟上去观察,却不想被人拦个正着。
来人穿一件麻灰色衬衫,配一件不过不失的德国版烟灰色西装,搭一条干净利落的同色丹宁裤,显得一双腿又直又长。惟希的身高才及此人肩膀,视线正落在他胸.前,只见未系第一二粒纽扣的衬衫下头,露出一片健康的古铜色皮肤。惟希要略微后撤半步,抬头,才能看见他刚毅的下巴、厚薄适中的嘴唇及高挺的鼻子和深邃的眼睛。
惟希心不在焉地想,若唐心在跟前,肯定要似个女.色.狼将拇指食指含.在口中吹极响亮的口哨,以示赞赏。可惜,他再英武俊朗也同她无关。
“抱歉,借过。”惟希微微偏身,视线越过眼前男人好看的倒三角宽肩阔背,穿过人群,望向与邵明明会和,亲吻未婚妻额角的蒲三。两人站在一处,真是一对教人赏心悦目的璧人,蒲三看上去对未婚妻深情款款,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的样子。
男人微笑着侧身,为惟希让出路来,注视着她脸上略带一点点红晕,拉一拉裙摆,正了正胸.前的珠宝,往人群里走去。他在惟希背后,看着傍晚的阳光斜斜地透过花园里的树梢,落在她鸦黑的短发上,仿佛为她染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随着她的走动,轻轻地左右摇晃,引得人移不开眼。
Chapter 2榴莲白咖啡2
蒲良森与未婚妻并肩站在一处,同前来参加他们订婚鸡尾酒会的宾朋相谈甚欢,不知是否是他过于敏感,总觉得人群中有一双审视的眼睛,时刻注意他的动向,然而每当他回头望去,却又无迹可寻。这教他隐隐有些不快。望了一眼腕表,见时候差不多了,趁交谈的间隙,他垂首吻一吻未婚妻的额角,“我去看看外婆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邵明明微笑着点点头,“你去罢,这里有我招呼。”
蒲良森的祖父母已经去世,外祖父是年高德劭的国学大师,因为身体不好,常年在北.戴.河修养,这次外孙订婚,也未能前来。倒是他的外祖母将近一百岁的老人,身体健康,精神矍铄,特地自北.戴.河赶来参加外孙的订婚仪式,想不到竟与邵明明的外祖母一见如故,两位外婆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下午自见了面便在洋房右.翼一楼休息室里闲坐聊天。
蒲良森走进大厅,扑面而来的阴凉气息消解了室外沾染的暑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只是这清凉的感受很快被空气中一缕由弱而强的浓烈味道影响,惹得生性略带一点洁癖的蒲良森忍不住皱眉。这气味难以形容得臭,又夹了一股子咖啡的焦香味儿,混杂在一起,让人想忽视都很难。他微微翕了翕鼻翼,循着味道的来源,往大厅左侧的厨房走去。
邵公馆的厨房设在底楼左.翼,是典型的西式厨房,有着干净整洁宽敞的流理台和方便同时烹饪多人菜肴的六眼炉灶,烤箱洗碗机消毒柜等一应俱全。厨房的门平时都开着,仅以两扇半人高的乳.白色百叶门作为装饰,方便厨师和佣人们进出。蒲良森来到厨房跟前,轻轻一推,百叶门无声地开阖,那浓烈的异味愈发明显。他看见靠窗的炉灶跟前弯腰站着一个穿黑色包臀一步裙的女人。弹性十足的黑色面料包裹着她浑圆饱满的翘.臀,后裙摆处一线精致的开缝剪裁,不经意间透出少许诱.人的风光来。
蒲良森站在原地,暂时忽略扑鼻的异味,默默欣赏了一会儿眼前的美好身影,这才轻咳一声,问:“这是什么味道?”
正弯腰观察烤箱的女郎闻声下意识抬头,额角猛地磕在烤箱门把手上,蒲良森站在十几步开外,都能听见那清晰的“咣啷”撞击声。女郎被撞得不轻,身体摇了摇,没能站起来,最后闷哼一声,整个人蹲在那里了。
蒲良森大步走近她,伸手轻轻握住她双肩将她扶起,让她靠坐在流理台上,挪开她捂着额头的手,检视她的额角。女郎皮肤白皙,这会儿工夫,额头已经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红肿起来。
女郎大约自己也能感觉得到,只一双大眼蓄满了泪水,轻咬着嘴唇,不教自己发出疼痛的呻.吟。蒲良森叹息。他认得她,她是明明外婆的生活助理苏乔,听明明说三年前从大学护理专业毕业后,就一直在照顾明明的外婆。他见过明明的外婆几次,她当时都很安静地陪在老人身旁,十分懂得进退。
“别动!”蒲良森轻斥在流理台上悄悄往一边蹭的苏乔,自己去冰箱里翻出来一罐冰镇苏打水,返回她身边,将冰凉的饮料罐压在她额角。苏乔被凉意刺激得发出细微的“嘶嘶”声,挤眉皱鼻,毫无往日文静自若的模样。
“怎么没陪着外婆?”他有心让她放松下来。
苏乔不吱声,垂睫盯着厨房地面的雕花地砖。
蒲良森为转移她注意力,再次问道:“这是什么怪味道?这么难闻!”
蒲良森听苏乔一口一个“庄阿婆”地称呼自己的外婆,声音轻软,早前的一点不快便也烟消云散,“以后还是悄悄地喝罢。”
苏乔瞪他,哪里还会有以后?!
蒲良森被她毫无威慑力的一瞪眼惹笑,“抱歉害得你撞到头,让我看看好一点了没有?”他握住苏乔的手腕,拉开她捏着饮料罐的手,凑近了检查她的额角,正巧这时候,听见厨房外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高音,扯着嗓门问:“你是谁?”
惟希不紧不慢地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跟着自己的目标进了邵公馆的底楼大厅,大厅左右旋转向上的楼梯通往洋宅的深处,大理石地板和客厅挑高的穹顶给她带来怡人的阴凉感受。惟希仰起头,欣赏穹顶上手绘的巴洛克风格壁画。听说在最动.荡的十年里,此间被挪做造.反.派办公之用,当时的头子曾命人用白色油漆将整个穹顶都重新粉刷一遍,理由是破除资.本.主.义封.建.主.义四.旧。据说被派去粉刷穹顶的工人,原本是美术学院的教授,他实在不忍心让如此精美和有历史保护价值的壁画就这么被损毁,所以悄悄在原有的壁画上刷上一层透明的保护材料,随后又用一种易消解的颜料在其上绘制了大片的革.命画作,这才令得这些充满犹.太.教鲜明特色的壁画完整保存下来。
惟希轻喟,旋足继续尾随蒲良森的行迹,来到厨房外。厨房门两旁有两株高大葱郁的琴叶喜林芋,肥.厚浓密的叶子为她提供了很好的隐蔽,她只要微微往前一点,就能看见厨房内蒲良森和年轻女郎在轻声交谈,两人靠得非常近,蒲生把女郎困在自己与流理台之间。惟希听不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觉得身为今天订婚鸡尾酒会的男主角,蒲生对该女郎,未免太过亲切了些。
忽然惟希听见身后有一管洪亮声音傲慢地问:“你是谁?”
惟希心道不好,厨房里的蒲良森也已听见外头的响动,回过头来。
不过是一转念的功夫,惟希已想好了说辞,却有一只修长的手不轻不重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醇厚好听如同大提琴般的男低音在她耳边有礼地响起:“方阿姨,她是我女朋友。”
惟希睨一眼搭在她左肩上、修长干净的手。手的主人离她如此之近,近得她能透过他身上的挺括布料感觉到他贲张的肌肉所散发出来的热量。惟希斜一斜肩膀,想卸掉这只手施加的力道,不曾想这只手却坚定而不容置疑地略微加重压力,将她揽进怀里,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叫你不要贪杯喝那么多香槟,你不听,看!现在出丑了吧?告诉你洗手间在客厅进门右手边的楼梯下面,这里是厨房。”
惟希不知道这个有着好听声音的男人是谁,但无疑他替她解了围,所以不再试图从他怀里脱身,配合地扬起微微带着一点酒意的脸,“抱歉,我就是这么左右不分,东西不辨。”
女高音“咯咯咯”笑起来,“原来是你的女朋友啊,我还当是混进来的什么人呢。”
说罢,趾高气昂地如女王般退场。
厨房里的蒲良森微笑着走过来,朝惟希身旁的男人伸手,“卫傥,好久不见。”
卫傥与他握手,“恭喜你订婚。”
“我现在去请外婆,我们稍后聊。”蒲良森对高大的卫傥说,并向惟希颌首。
等蒲良森走出两人的视线,卫傥揽着惟希的肩膀走出客厅,回到外头客人渐渐聚拢在一起的花园里,这才放开惟希的肩膀,朝她微笑,“你好,刚才冒昧之处,还请见谅。我是卫傥,倜傥的傥。是你师父老白的师弟。”
这个卫傥正是稍早时候在花园里拦住惟希去路的男人。
惟希还以浅笑,“我是徐惟希。”
卫傥望一眼去而复返的蒲良森,“你打个电话叫司机先开车回去罢,酒会结束我送你。”
惟希明白他是不想蒲生起疑,遂点点头,取出小手袋里的手机,请司机不用等她,可以先行离开。
Chapter 3开洋拌野菜1
蒲良森和邵明明的订婚鸡尾酒会在一片幸福欢乐的气氛中结束,有年轻贪玩的客人相约去夜。店继续庆祝,惟希则和卫傥一起辞别主人家,自邵宅出来。卫傥取了车,载惟希回她住的公寓。
卫傥开一辆低调的黑色本特利雅致,在夜色中汽车平稳流畅地前行,惟希没有试图与他进行更深一步的交谈。卫傥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相比卫傥开一辆已停售的本特利雅致,她则开一辆二手甲壳虫,车主是一个年轻漂亮刚大学毕业的都会女郎,因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父母替她买了新车庆祝,她就将开了没几次的甲壳虫委托中介处理。惟希自己略微做了点调查,知道这辆车上没有违章和其他纪录,这才买了下来,作为日常的交通工具。
看,人同人就是存在这么大的差距。
卫傥趁红灯时看了一眼右肘靠在车窗上,支颐遥望窗外夜色的惟希。自邵宅出来,她披了一条珠灰色的大披肩,整个人看起来小小的。晚风从窗外拂过,撩动她乌黑的头发,发丝扬起,复又落下。她有着健康的蜜色皮肤,额头光洁饱满,睫毛浓长似两片黑蝶的轻翅,半垂着眼时,会落下一道优美的阴影。鼻尖小巧挺翘,可爱得让人想伸手去捏一把。
他这样想着,伸出右手,开启了车载音响,马斯内的泰伊思的冥想如同水银泻地般在车内流淌。
卫傥送惟希到她住的小区门口,门卫坐在保安室里,一边孵着空调一边在看电视,并没有注意门前车辆的进出。卫傥目送惟希纤瘦的身影走进小区大门,听见空气中隐约传来广场舞节奏强劲的音乐声,这才驱车离开。
惟希披着唐心为她准备的灰色披肩,慢慢走向自己住的多层小楼。小区的花园里,一些吃罢晚饭的中老年人,正随着音乐的旋律在跳广场舞,有孩童在小广场周围玩滑板车,横冲直撞的架势惹得路人纷纷躲避,保姆跟在后面大呼小叫地追赶着。夜色中似有似无地飘来红烧带鱼的香味,也不晓得是哪家才开始烧饭烧菜,勾引得在鸡尾酒会上不过吃了几块点心充饥的惟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惟希露出由衷的微笑来,加快了脚步,打算赶紧回家为自己做一顿美味的晚餐。
惟希走到她住的楼下,只见防盗门前站着个穿松垮汗衫和沙滩裤的青年,正在埋头抽香烟,趿着拖鞋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踹着防盗门。一边台阶上坐着穿紫色碎花雪纺衬衣黑色灯笼裤,烦躁地摇着蒲扇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看到惟希,噌地从台阶上站起来,手中蒲扇没头没脑地往她身上招呼。
“你这个没良心的死小囡,这么晚死到什么地方去了?!”
惟希闪开中年妇女手里虽然没什么分量但来势汹汹的扇子,轻唤了一声:“姆妈。”
“不要叫我姆妈!我没你种不孝的女儿!”徐母听了,挥着戴着金戒指的胖手高声呵斥,大有种不把所有人都引来不罢休的意味。
周围邻里和晚间出门散步的居民看热闹似地遥遥望过来,指指点点。
青年烦躁地丢开手里的香烟蒂,伸腿踢了防盗门一脚,“吵什么吵?等了这么多辰光,又渴又吃力,好上去了伐?”
“对对对!快点开门,让我和你弟弟上去坐一歇,等你等到现在,吃力死了!”徐母赶紧把手中的蒲扇调转方向,朝儿子大力扇风送凉。
惟希望着对自己和弟弟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态度的母亲,只觉得长夏的最后一缕阳光也彻底退去,萧瑟的秋风悄然吹起。
周一早晨,惟希拎着装在防尘袋里的鸡尾酒服,走进办公室。
唐心大咧咧倾身侧臂用胳肢窝夹住丝绒盒子,嘟嘴,“希姐你真是没劲,八卦要两个人一起讲才有趣嘛!”
可是一看惟希眼底一片青虚虚的暗影,到底还是把更多追问的话都咽回肚子里,一旋脚尖,出去做自己的事了。
惟希坐进自己的办公椅,捧起清苦的黑咖啡轻啜,她这两晚几乎彻夜未眠,现在正需要一杯苦涩的咖啡提神,来忘记前天那嘶吼怒骂哀求循环往复上演的场景。
惟希不是独生女,弟弟惟宗小她五岁。
惟宗出生以前,徐家也是充满欢声笑语的。父亲在本地一所镇办小学教书,母亲在废品回收站当出纳,家里有几亩地和一个池塘,由当时还健在的祖父母料理。父亲休息的时候总会带着惟希去池塘钓鱼摸螺蛳。春暖花开的时候,惟希会拎着小竹篮,跟在祖母的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在田埂上,拿小铲刀去挖新鲜冒芽的野荠菜、马兰头。等采满一篮子野菜,就交给祖母,祖孙俩一道回家去,一起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颗颗地摘去老叶,只留最嫩的部分,拿淘米水洗得干干净净的,搁大锅里用开水汆得断了生,立刻捞出来平摊在大盘子上。待晾凉了以后,用菜刀剁成细细的野菜末,与开洋豆腐开末一起,加盐糖麻油拌匀,碧绿生青的野菜和白嫩的开洋豆腐干丁儿一道,看着就叫人胃口大开。惟希趁祖母不注意的时候,会得拿小调羹舀一勺送进嘴里,眯上眼,感觉整个春天都在嘴里铺陈开来。
每当这时候,祖父都会在一旁抽着烟笑眯眯地看着她。
那时候,连空气都是幸福的。
惟希回想起来,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往日欢乐幸福的时光划上了休止符。
父亲彼时正在争取评上高级教师。小学的高级教师待遇好,职称评选竞争颇激烈,对手之间各种小动作层出不穷。母亲怀了二胎的事哪里是捂得住的?没两个月就传到父亲的学校里去了,正给了竞争对手打击父亲的最好借口:不能拥护遵守国.家的政.策的人,怎么能有资格申报高级教师职称?
在抱孙子和儿子的前程之间左右为难的祖父母相继病倒。镇里负责计生工作的计生员不知道往家里跑了几趟,做母亲的思想工作,劝她放弃这一胎:毕竟还是你男人的工作要紧。这孩子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可是你看看影响他的工作了,影响家庭和睦了,影响多不好啊!
但母亲就是鬼迷心窍铁了心要生下孩子,谁劝都不听,甚至不惜以死相逼。惟希犹记得母亲捧着装农药的瓶子,站在家中院子里,院里院外被前来看热闹的镇民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你们谁人再来劝我打掉孩子,我就喝敌敌畏,同肚子里的小孩一起死!”母亲一手捧着肚子,一手将农药瓶子凑在嘴边,披头散发,赤红双眼,对每一个试图靠近她的人咆哮。
隔壁的小胖妞妈紧紧抱着被吓得不轻,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喉咙早已哭哑的她,将她的脸轻轻按在自己胸口,嘴里不停呢喃:“囡囡勿怕,妳姆妈病了。”
计生员尴尬而徒劳地劝说母亲放下农药,“王超英,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先把瓶子放下。你看看,你把孩子都吓哭了。”
惟希从胖妞妈怀里充满希冀地望向母亲,希望她想起她还有一个需要她的女儿来,可是,母亲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即更坚定地将农药瓶子放在嘴边。
“好了,够了!”父亲从屋里出来,自胖妞妈怀里接过她,抱在手里,对状若癫狂的母亲道,“孩子你打算生,就生罢,这个样子做什么呢?你看囡囡都吓坏了。你不考虑我们,也要考虑肚子里的孩子啊。这样吵吵闹闹的,对孩子也不好。”
母亲也不知道是听进父亲的话,还是觉得累了,将农药瓶往旁边一摔,径直进屋去了。农药瓶哐啷一声砸在地上,吓得围观群众“啊”地一声惊呼,四散开来。
事情闹得这么大,再没有人敢来劝说。母亲如愿生下了弟弟惟宗,而父亲也彻底失去了评选高级教师职称的资格,非但如此,还被排挤得在单位无法继续任教。祖父在看到孙子出世后的隔年春天,溘然辞世,享年不过六十岁。这件事对父亲的打击不可谓不大,从此以后他就和母亲分房睡了。
母亲反正有子万事足,废品回收站的工作也辞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惟宗身上,一切事情都亲力亲为,不肯假手他人。
而惟希,则被她彻底无视了。
感情就是这样一点一滴消磨殆尽的,从最初的抱有一线微弱的希望试图挽救婚姻,到最终的彼此冷漠无视相对无言,不过用了十年的时间。所以当得知父亲向母亲提出离婚的消息时,惟希并不觉得意外,甚至暗暗猜想,如果不是为了能让她安心考上大学,父亲也许早就这样做了。母亲自然是不肯的,在家里大吵大闹,一歇歇说父亲没良心忘恩负义,肯定是在外面轧.姘.头了,一歇歇又说他眼里没有他们母子没有尽到过一天父亲的责任。父亲便默默不语,他已经无法和妻子沟通。
祖母到底是听不下去这些污言秽语,出来说话。
“这样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你们的日子要不要继续过下去,我这老太婆不管,可家里天天吵架,我年纪大了,实在有点吃不消。反正囡囡上大学要住在学堂里的,我这几天就搬回老房子去住,眼不见心不烦!”
母亲因为气走了婆母,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祖母和善客气,在镇上颇有几个要好的老姐妹,这事一传出去,哪一个不是指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这个做媳妇的?惟希也因此跟着得了清净。她每周从大学回来,都直接住到祖母那里去,祖孙俩一道上农贸市场买菜,回家她洗菜杀鱼切肉,祖母亲自下厨,烧上一桌丰盛的家常菜,等父亲下班回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至于王超英和徐惟宗,大家都默契的不去提起,反正只要父亲每个月把生活费交给她,她也乐得和儿子住在两层楼里。
Chapter 4开洋拌野菜2
办公室的门被唐心鲁莽地推开,她一双描摹精致的美丽大眼闪着明媚的亮光,冲进来双手往惟希办公桌上“嘭”地一按,“希姐希姐!卫傥真帅!”
惟希将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回忆慢慢压了下去,轻笑,“蒲生不帅?”
唐心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朝惟希摇了摇手指,“蒲生这种人,满满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虚伪做作。”
唐心说出这话来,教惟希大感意外,“何以见得?”
“其一,他已有未婚妻了,碰到异性,无论是否对方遭遇意外,若为彼此考虑,都不应该靠得那么近,还与对方产生肢体接触。”唐心竖起一根白润得如同羊脂般的手指,“其二,他对异性的接近没有一点防备,要么是他天性善良没有戒备,要么他早已是个中高手有恃无恐。最后,坊间这些公子哥,要是认真挖黑历史,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
惟希望着唐心竖起的三根白嫩手指,大力点头,深以为然。
“再说,这女的使的这点小伎俩,本小姐中学的时候就已经用过。”唐心大言不惭地宣布。
“结果如何?”惟希好奇。
“哼!遇见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唐心噘嘴胖腮,即便这表情使她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她依旧是好看的,“希姐,介绍卫傥给我!”
惟希一愣,然后十分无奈地摊手,“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你找我师傅要去。”
唐心的表情有片刻呆滞,随即扑身向前,隔着办公桌掐住惟希的肩膀,猛力摇晃,“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碰到一个这么好的男人,你竟然不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惟希啼笑皆非。卫傥是好男人吗?她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唐大小姐疯魔了。
唐心的生活是五光十色的,她热爱与人相恋的过程,也许一个眼神,也许一管声音,也许一道背影,都能教她喜欢上一个人,便不管不顾一往无前想方设法地要结识对方,令对方务必拜倒在她的高跟鞋下。然则也不过是一息一瞬的功夫,炽烈的情感就冷却了,再不肯在对方身上花费一点点时间维护这段关系。除此以外,购物和满世界旅行占据了她生活的大部分时间。在来给她当秘书以前,惟希听师傅隐晦地暗示过,唐心大抵已经把公司内外能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教她别太把唐心的到来当成负担。
惟希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不料唐心却在她这里担任秘书,一呆就是两年。
唐心见从惟希这里套不出什么来,也不气馁,站直了身体,拉一拉被她折腾得微微有些走形的薄雪花呢小西装,撩拨蓬松亮泽的秀发,“希姐真是不解风.情!”说罢扬长而去,留一个窈.窕旖.旎的背影给惟希。
惟希把咖啡杯里的最后一滴咖啡喝干净。
风.情?风.情于她,是最不必要的奢侈品,她如今要头疼的事,件件与风.情二字无关。邵明明的请求,是她所承接的最棘手的委托。只订婚鸡尾酒会的一次接触,实在也证明不了蒲生此人爱不爱她,看来尚需花些时间与精力来调查。另一件叫她糟心的事,是前夜母亲和弟弟惟宗突然找上门来导致的。
被母亲期许着能光宗耀祖的徐惟宗,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成为被宠溺无度的孩子,在他的字典里,从来就不存在“努力上进”之类的字眼。母亲一直在他耳边灌输“以后家里的地是你的,房子是你的,存款也是你的”这样的观念,父亲给的生活费,母亲永远拿来满足惟宗的任何要求甚至是他的无理取闹。于徐惟宗而言,只消他在地上打滚哭闹,他的愿望最终都会得到满足。既然用这种方法就能得逞,又何必以努力来达成目的呢?是以他混到初中毕业,考进一间所有人都在混日子等毕业的职业技术学校,最终一脚踏上社会成为无业青年,每天泡在网吧台球室里,抽烟喝酒闹事,然后让家里人去替他收拾烂摊子,跟在他后面给他揩屁.股。这其间的种种,简直不堪回首。
徐惟宗上一次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还是两年前,惟希从本城的公.安大学毕业,刚踏上警.务工作岗位的时候。徐惟宗在常去打球的台球室认识了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女人,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惟希并不了解,只知道徐惟宗为了这个女人,和台球室里的另一个球客发生争执,最后两人由言语冲突发展到拳脚相向。徐惟宗仗着自己年轻,发起狠来,将对方打成重伤。对方不肯接受王超英提出的私了请求,坚持要让徐惟宗坐牢,王超英当时就在医院病房里大呼小叫:“我女儿就是警.察!信不信我现在就叫她来抓你?!”
对方哪里肯咽下这口恶气?事情自然是越闹越大。等领导找惟希谈话,问她有没有借助自己的警.察身份,在外帮助家属以势压人的时候,她才晓得事态已经发展到不受控制的程度。舆论一边倒地谴责警.务人员家属仗势欺人,她的信息被人.肉出来放在网络上,成为遭受网络暴.力攻.击的目标。
这件事以后,徐惟宗坐了半年牢,放出来着实老实了一段时间,还参加街道为刑.满.释.放人员组织的就业培训班,看起来颇有点洗心革面从头做人的意味。惟希也当他吸取教训,不再惹是生非,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才过了两年工夫,他就故态复萌,和几个同样从牢里出来的人一起合伙借高利贷做什么投资。那几个人奉承徐惟宗几句,他就飘飘然找不到北,高利贷的借据上全是他的名字。等到还款期限将近,那些人能推则推,霎时都跑得一干二净不见人影,独叫徐惟宗一个背着巨额高利贷。徐惟宗这时傻了眼,他们的投资血本无归,连本带息他一共背了将近五百万元的债,他到哪里去变出五百万还高利贷?他不是没想过逃跑避债,可是那些放高利贷的并不是吃素的,他才一去火车站,就被人截住。眼看着还款日期在即,他只能向母亲吐露实情,王超英闻言先是瘫倒在椅子上,恍惚良久,一拍扶手,“走,寻你阿姐去!”她知道现在只有女儿还能榨出油水来,前夫前婆婆根本不会理睬她。
惟希想,也只有母亲,即使求人,也求得那么理所当然。
“你弟弟的房子,我要留着给他结婚的,所以不能卖,你先把你住的房子卖了,再想想办法凑齐五百万给他还钱。”
惟希当时怒极而笑。
徐惟宗的房子要留着结婚,所以活该她把自己的房子卖了替他还债,然后露宿街头?!
王超英女士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女儿的愤怒,只挥着蒲扇,站在客厅里喋喋不休:“当初镇上要征地建主题游乐园,你一个将来要嫁人的姑娘,拿什么房子?还不是你爸爸和你阿娘坚持要给你一套房子,我才把你弟弟应得的两室一厅给了你?”
徐惟宗闷头坐在一旁,想抽烟,可是抬头一看惟希眼里越来越冷的目光,到底还是忍住了。王超英见儿子缩在沙发上,大感心疼,言语就愈发刻薄起来。
惟希真想问一句: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想想又觉得多余。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要先了解一下情况。徐惟宗,你把高利贷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徐惟宗一听,赶紧从沙滩裤口袋里摸出一张揉搓得皱皱巴巴的名片,递了过来。王超英觉得女儿不第一时间痛快拿钱替儿子填补是不顾念手足亲情,刚打算继续言语压迫,徐惟宗连忙扯了扯她的灯笼裤,示意她别再说了。
“很晚了,你们先回去罢。”惟希逐客。
“好好好,你快点把你弟弟这件事解决了。”王超英听到女儿松口答应,哪里还愿意继续看女儿的脸色?忙不迭地扯了徐惟宗就走。反而是始终闷声不吭的徐惟宗站起身觑见姐姐惟希表情不善,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Chapter 5清糟醉螃蟹1
惟希从办公桌后起身,站到明净的落地窗前,俯瞰外头的风景。盛世人寿保险有限公司的办公楼设在金融区内一间商务大厦里,远眺能望见浦江两岸的风景,左近全是繁华高耸入云的楼宇,正在建造中的世界第四高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清晨,透过楼与楼的间隙,阳光如同金砂,撒满整个房间。惟希全身笼罩在晨光里,才觉得那些冷得彻骨的寒意慢慢褪去。
玻璃窗的倒影中,惟希看见自己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颜色,微微叹息,转身伸手取过电话,打给父亲。
惟希的父亲徐爱国以前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学教师,颇有业务能力,对学生认真负责,可惜不擅溜须拍马,只知道埋头苦干。当年前妻怀二胎时正值他申请高级教师职称评选,因此被同时参与评选的竞争对手捉住把柄,不但失去参选资格,最后甚至被排挤得无法执教。校领导先是把他调到总务处打杂,他这种事事较真的脾气,总务处里的老油条们如何受得了?又向上打报告给他穿小鞋,把他弄到收发室看门派发报纸去了。徐爱国咽不下这口气,有心找领导理论,可是领导的理由冠冕堂皇:
“老徐啊,你违反了国.家.政.策,身为一个党.员,没有起到带头作用,如果校方不表态,对其他遵守计.划.生.育的党.员和群众,我们交代不过去啊!你先安心工作,等过一段时间,事情平息了,再把你调回原岗位。”
徐爱国就这么在收发室干了一年,儿子惟宗呱呱落地,领导也没有调他回去继续上课的迹象。徐爱国只是老实耿直,他不是傻瓜,他心里清楚领导不过是敷衍他罢了。他原来也没想过要辞职,只想也许可以调到其他学校去任教,偏偏他先头教的班级升到毕业班,有家长求到他面前来,说还是徐老师教得好,孩子换了个班主任以后,成绩直线下降,希望他能帮忙在课外给孩子补习一下。徐爱国觉得这件事他义不容辞,当即答应下来。经过他的辅导,那名学生的成绩果然有所提高,模拟考的时候在全年级名列前茅,家长喜不自禁,拎了不少谢礼上门。此事叫好事者传到校领导处,说徐爱国私设补习班,被下了面子的年级组长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含沙射影地说某些人不务正业,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他索性辞职,想想自己也别无所长,干脆办起了辅导班,凭借自己丰富的教学经验和扎实的教学能力,给需要提升成绩的孩子开起了小灶,慢慢名声在外,不少家长求上门来,每个月的收入竟比在校执教时还高。也算是塞翁失马。
徐爱国现在是一间小型教辅机构的负责人,以能提高语文阅读理解和写作的成绩而出名,如果不是有个令人操心头疼的儿子,他的日子不可谓不滋润。接到女儿电话的时候,他刚从小花园里晨练回来。听到女儿惟希的声音,徐父微笑起来,“今天怎么有空给爸爸打电话?”
“打电话望望你,看你有没有听医生的话,每天锻炼身体。”惟希叮嘱父亲,“身体要紧,如果觉得吃力,补习班暂时先放一放也没关系,家里又不缺钱用。”
电话这头的惟希一噎。
“爸爸!”惟希制止父亲浮夸的演说,“公司年中聚餐抽奖,我抽中长兴生态农家乐双人七天免费休养,再不去就要过期啦!你也知道我忙得脚不点地,根本没时间去,你和阿娘一起去吧。那边天空碧蓝,河水清澈,有山有林,空气中充满负氧离子,食物都是绿色天然的,特别健康。”
“这是公司给员工的福利,不去的话等于自动放弃,钱也不会打到我卡里。”惟希向父亲撒娇,“你和阿娘要是不去,我岂不是白白损失掉几千块钱?”
“也对哦。”
“那就这么说定啦!你现在就收拾一下你和阿娘的行李,我明天叫司机去接你们。”惟希趁父亲来得及继续追问前挂断电话,转头又给商务车租赁公司打了个电话,洽定一个七天的行程,随后又往长兴生态农庄订了一间家庭房。
将一应事情安排妥当,惟希轻轻吁出一口气来。只有把父亲和祖母暂时支开,不让母亲和弟弟惟宗去骚扰他们的生活,她才能放开手脚解决眼前棘手的问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惟希和唐心在电梯里遇见师傅老白。
白成濬笑呵呵地望着挽着惟希臂弯的唐心,“又拖惟希去哪里吃饭?有没有我的份啊?”
唐心对老白一笑,露出一对虎牙,“隔壁金融中心新开了间私房菜馆,听说老板兼厨师是个大帅哥,我让希姐去帮我鉴定一下,白师傅一起去?”
老白哈哈笑着摆手,“还是你们小姑娘去罢!”
唐心朝惟希霎眼睛,表示你看,我没有不让白师傅跟我们一起,是他不要哦!
惟希如何不知道她的这点小心思,只捏了一把唐心挂在她臂弯里的手,示意她少作怪。
新开的私房菜馆开在金融中心二楼一隅,老式客堂间般的装修布置,外头门楣上朱漆金字的匾额,简简单单一个“崇”字,勾起惟希的兴味。
崇者,山大而高也。一间私房菜馆,起这样一个名字,颇耐人寻味。
轻轻掩着的门前并无人招呼,好似叫人吃闭门羹的样子。
唐心朝惟希晃一晃她的手机,自手机信息里找出一张二维码图片,往门框右侧二维码识读窗口一扫,古色古香的朱漆木门随即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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