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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一劍震江湖.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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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剑震江湖》
作者:卧龙生
第 一 章 灭门惨祸
开封府有两片湖水,俗称潘杨湖,相传在宋代为潘杨两家府第。
那两片湖水各占地数亩,中间是一条人行道,湖畔垂柳白杨翠绿成荫,湖水碧澄,虽不很深看去倒也是一片烟波,每年夏天更是游人如织荡舟其中,也算是开封府一个风景区。
在那两湖岸滨,垂柳林旁,有很多草席油布架起的茶社酒肆,这地方多是供一些贩夫走卒买醉歇脚的所在,夏天架起,冬天收去。
在那潘杨湖东面交接的地方,有着一座规模宏大的卖酒馆兼营着卖茶的生意,这个店名叫飞凤阁,生意非常兴隆,春夏二季更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
这座飞凤阁修建得也很别致,像一条盘踞的长蛇,弯弯曲曲绕在那杨柳林中长达数十间,红砖地,紫色瓦,四周都是用木板做成的活壁,到了夏天取下四壁大扳,活似一个大凉棚,四面通风,疏林巨柳,芳草如茵,碧波中轻舟荡漾,再加上那穿林而来的徐徐清风,品着香茗,或来杯老酒,真足别有一番风味,无怪游人旅客趋之若鹜了。
可是这种地方,这种生意,最是难做,因为,像飞凤阁这环境正是四方交混、龙蛇杂聚的场所,这些人中不少是无职无业,专门讲究白吃白喝的土混子(流氓),一言不合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人物,虽然开封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可是这种人就是不怕犯法,犯法愈多辈份愈高,而且他们结群成党一呼百应,纵然由官府抓个十个八个也不能阻止他们的猖狂,相反的和你算结下了深仇大恨,不把你弄到家破人亡决不放手。
所以像飞凤阁的生意虽好却不是人人可做,那样大的开封府只有这一家独秀。
那么读者一定会问这座飞凤阁就不怕土混子们捣乱作怪吗?这就是事在人为,店看谁开了。
主持这家飞凤阁的店东,姓王单名一个九字,他原是山东曹州府人,三年前来到开封府看到这个冷门生意,遂出钱开了这家飞凤阁,虽然前后不过三年时间,可着实赚了不少钱。
当这座飞凤阁刚开业时,确有不少土混子来白吃白喝,吃完了擦擦嘴还要讹个吊二八百用用。王九这个人倒异常慷慨,每次都忍让过去。
无奈这般人不知足,又误认王九是外乡人可以欺侮,随时来骚扰,这座飞凤阁生意虽然兴隆,也禁受不起这般人连吃带拿。
有一天,开封府西城的土混头儿绰号叫马二别子,带了十几个人到飞凤阁来定了十五桌酒席,说是欢迎一个远道的兄弟。
飞凤阁既然是做生意的当然不能回绝。
中午时候,果然来了一百多个人,个个都是歪戴帽儿斜披着衣服,足足把十五桌坐满,大吃大喝起来。
直到他们酒足饭饱杯盘狼藉,马二别子才带着八分酒意踉踉跄跄地走到柜台前说:“今天这笔帐挂到你马二太爷的身上吧!”说完,擦攘嘴回头就走。
话还未说完,马二别子立时两眼一翻开口骂道:“我打你这个瞎眼的老家伙,二太爷在开封府可是当当响的人物,欠你们几两酒资算是看得起你们,姓王的回来以后你叫他找二太爷要去,我倒要看看他那个长相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样子。”
这当儿,站在柜台边一个年轻的酒伙计忽然一声冷笑,赶几步抢到帐房先生前面对着马二别子一抱拳说道:“朋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把生的做成熟的一盘一碗的端给各位吃,我们这座飞凤阁不是金矿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果是吊二八百,我们纵然不赚钱也赔得起,可是今天你们人上一百多位,大酒大肉吃了三十多两银子,擦擦嘴就要走,开口又不干不净,这样看来朋友们今天是诚心来摘我们飞凤阁这块招牌,莫非看我们异乡人好欺侮吗?”
马二别子还真没有想到一个端酒送菜的伙计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厉声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你二太爷无礼,别说吃了你们三十多两银子的酒账,惹你二大爷发了狠,一把火把你们这座飞凤阁烧个片瓦不存,我看你们这两个外路的孤魂野鬼,有什么本领对付你二大爷。”
酒伙计正说着,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马二别子身后面抢出七八个歪帽儿斜衣服的人来,他们都带着几分醉意向前一围一扑,想把那个酒伙计抓过来先打他一个半死再说。
那酒伙计见七八个壮汉向自己围来,冷然一声长笑,双掌倏的一分,口里喝道:“朋友们要动手吗?”
喝声中往上一迎,只听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围上来的七八个大汉子全吃那酒伙计两臂一分一推之力,踉踉跄跄摔倒一地。
这一下出人意料,全场一时肃然无声,那酒伙计含威怒立,嘴角上挂着一份冷峻的笑意。
马二别子经这一变,酒也惊醒了不少,略一怔神,倏然一声怒吼,右手向小腿上一探,拔出一把雪亮的手叉子,恶狠狠向上一扑,举手就刺。
酒伙计只一闪避开来势,右手由下向上一翻,正好扣住他握刀的腕子,口中喝道:“好朋友,怎样动起刀子啦。”
随这一喝,杀猪似的一声惨叫,一团黑影直向飞凤阁门外飞去。这动作太快了,快得让人目迷眼花。
年轻的酒伙计,举手投足之间把马二别子抛出去一丈多远,震住了一百多个土混子,也吓坏了帐房先生,他用手推推架在鼻粱上的老花眼镜,看看年轻的酒伙计,他疑是在作梦,可事实上他昂然而立,黑脸上罩了一团冷森森的杀气,两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辉,右手里尚握有刚从马二别子手中夺过来的手叉子。
霎时间,一阵劈劈啪啪,碗碟桌椅像冰雹似的向酒伙计身上飞来。
这一来形势骤变,酒伙计撑掉手叉子,虎吼一声,双足一点,腾身飞起,两臂疾展,向人群中冲过去,恍似虎入羊群,吃他急雨似拳打脚蹋,片刻工夫伤了十余人。
飞凤阁人浪如潮,呻吟声,打骂声交织一片。
正当难解难分的打着,飞凤阁大门外倏然传进了一声沉喝:“宝儿住手。”
忽然间一条人影从人群中飞过来,苍鹰似当头落下,左臂一横拦住了酒伙计的去路,右手施一招“腕底翻云”,闪电般抓住了酒伙计一条右臂。
下边的话还未出口,王九却寒着脸一摇手制止他说下去,转身看看躺在地下的伤者,然后对着人群一个长揖朗声道:“各位朋友,承大家看得起我们这座小店,来捧我王某人的场,这是高抬我们异乡落魄人,我们还有不感激的吗?不幸王某人一步来迟,致使我们这位不懂事的伙计失手开罪了各位,没说的,凡是受伤的朋友,都有我姓王的出钱养伤,这一顿酒资饭帐也算我给各位的一份交情,大家今后交个朋友。”
说话时两目炯炯神光扫射全场,虽未发怒,自有一种慑人神威。
对方土混头儿既被打伤,一时间没人答话,一百多人怔怔地站在那里。
王九看这情形不由一声冷笑又道:“各位朋友全是金口难开,想必是不肯买王某人这份交情,既然如此我王某人也不再强人所难。”
说完话,抢入灶房取出一条三尺长径寸粗细的通火铁条,两臂奋起真力双手一合,竟把那铁条弯成了一个圆圈,然后高举铁圈微笑道:“在下生具几分蛮力,没有什么真实工夫,在场的不论是谁能把这铁圈还原,我王某人一刻不停拔步就走,并把这座飞凤阁拱手相送。在外面混饭的朋友,大家都讲究的是信义二字,万一各位朋友里面有真人不愿露像的,肯给在下的留碗饭吃,我姓王的自当捧酒论交感激不尽。”
说毕,把手中铁圈向地上一抛,铁砖互击一片锵锵之声。
这一般土混子们,平日作恶为歹,无非是欺压一般良善民众,刚才吃那酒伙计把马二别子给活活地抛出一丈多远,仗人多势众,一鼓作气发起狠来,等尝到酒伙计一双铁拳已是心寒气馁,知道碰上了钉子,无奈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只得硬起头皮挨揍。
如今见王九力弯铁条,分明是遇上了高人,再不趁机下台决难讨了好去,人家一番话软中带硬,自己一百多个人就没有一个有这份能耐的。
这当儿马二别于也看出今天苗头不对,分明这飞凤阁店东和那酒伙计都是武林能手,自己如再不出面圆场下台,兄弟们碍于自己挨打情面,不便自作主张,再看飞凤阁内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少说也有二十多个,再打下去,恐怕百多个兄弟全都要毁在这里。
马二别子满口飞沫地正往下说,王九哈哈一笑抢先说道:“这位想是马二爷了,我王九闻名久矣,只恨琐事缠身无暇拜会,这事容易,宝儿,快过来给你马二爷赔礼。”
年轻的伙计虽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又不敢违抗师命,只得抢前两步抱拳一礼道:“我高三宝给你老谢罪了。”
马二别子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王九做人如此豪爽,不由脸飞愧色,赶忙忍痛还礼道:“小哥子,你也别见怪,咱们这交情算是打出来的!”
说毕,又摆出土混头儿的威风,回头对众人喝道:“各位兄弟,王当家是豪爽的外场朋友,今天马二哥高攀一步,交了这位朋友。今后,不论是谁,不能在飞凤阁有半点取闹的事情,我可是说了就算,哪一位不买我这个面子,我可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好的兄弟们架着受伤的兄弟们走。”
这一喝,竟自生了奇效,一阵动手动脚声,好人把伤的架着,刹那间一百多个土混子走个无影无踪。
王九哈哈一笑握着马二别子手道:“好朋友,有你的,咱们兄弟再喝两盅去。”
马二别子苦笑一下道:“我的王大哥,兄弟可不敢再叨扰你了”说着两手向左肋一捧,皱着眉头算是没有喊出声。
王九知他受伤不轻,笑道:“我有家传伤骨散,兄弟你就在这里敷了吧!”
马二别子这时也不再装腔做势一拱手道:“如此我先谢谢了。”
王九命三宝扶持着他,走向王九的卧房,替他敷了伤骨散,又谈了一阵,马二别子才告辞而去。
飞凤阁经这次打闹后,果然清静了,马二别子在开封府的名气还真不小,就没有一个土混子敢再来飞凤阁白吃讹诈。
王九的名字渐惭地传遍了开封府,不到三个月时间人人都知道飞凤阁的店东不是个寻常人物。这期间虽然有不少人慕名自荐,愿拜师学艺列身名墙,但都被王九婉言谢绝,说自己不过是天生几分蛮力,略懂一点花拳绣腿,实不足以为人师。
三年光阴转眼逝去,飞风阁一天比一天兴隆,生意也愈做愈大,王九却把店里的事务一股脑托给帐房先生,自己在飞凤阁不远处另建一所房子,和高三宝闭门习武,深居简出,十天半月也难得到店中去看一次。
所幸帐房先生忠实异常,银钱帐目毫无差错,非重大的事情很少去惊动王九,飞凤阁用人不下二十多个,大家只觉得店东主和蔼可亲,但对这位主人身世却都不清楚,王九更是绝口不谈。
这一段日子过得极为清静,高三宝的武技也增长了不少。
这座房里除了住着王九师徒以外,马二别子是唯一的常客。原来三年前大闹飞凤阁后,马二别子已看出王九这人定是一位武林中高手,他过了半月等伤势好了之后,备了四色礼物,趁一个明月之夜,独自跑到飞凤阁来,长跪苦求王九把他收留门下。
王九见他虽身为土混头儿,但人颇有义气,又经不住他死求活求,笑允传他武技收为寄名弟子,但唯一条件就是不准他在外边说出是王九门下。
马二别子自是满口的答应,从此以后他每天夜里总到飞凤阁来练上一两时辰,再悄悄地离去。马二别子这个人还真知道尊敬师长,每逢年节,必定备点礼物去给王九叩安拜候,渐渐地王九对他也产生了好感,随让他和高三宝在一起练习武功,三年功夫,马二别子着实学了不少难得的武技。
这年夏天特别酷热,因而飞凤阁的生意也就特别兴隆。
有一天中午,飞凤阁外突然来了一辆马车,那么热的天气,四周都满围着黑色篷布,车前面坐个身穿白纱布裤褂的车夫。
本来这地方林密路狭,车子跟本不能通行,还是近年来飞凤阁生意兴隆,为便行人特以开出一条较宽的路来,绕林而入直达阁前一个空场。
车刚停好,那车夫很快跳下来,急急走进飞凤阁去,这当儿飞凤阁座无虚席,到处是呼酒要菜之声,那车夫匆忙穿过几张桌子直走到柜台桌边,对着帐房先生兜头一个长揖问道:“请问老丈一声,这飞凤阁可有一位姓王的掌柜,王振乾老武师吗?”
那车夫装束的大汉全身一惊,怔怔地站在那里半响,他抬起一双失望的眼神,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么他可是曹州府的人吗?”帐房先生见来人一脸戚色,不由点点头道:“敝店东确是山东人氏,是不是曹州府我就不大清楚了。”
那车夫一听之后,立时在那愁眉中透出一线喜色。接口又道:“既然贵店东是山东人氏,又是姓王,望尊驾能通禀一声,容我拜会一面。”说完话,又是深深一揖,帐房先生人本老诚,年纪也快到了六十左右,见人家那副欲泪的样子,分明是有着火急的事情,不由叹口气道:“我看你老弟全身上下汗透衣裤,一脸风尘,必是长途跋涉到此,你先喝杯茶定下神,我这就派人请敝店东去。”老帐房先生说完话,倒了一杯茶,隔着柜桌送过来,车夫大汉接过来,长鲸吸水似一饮而尽。
这时老帐房先生已叫过来一个跑堂伙计吩咐道:“张三,你去看看东家在家吗?就说号里面有人找他。”那伙计答应着人已出了飞凤阁。
王九立时拱手抢前,右手一挽那车夫汉子的右小臂,沉声喝道:“你快静下,等会儿再详细点谈。”
那车夫被王九一挽右臂,只觉似被扣上了一道铁环,神志一清,立时领悟,慌忙改口道:“王老师,你老人家可好吧?”
王九动作如电,又加上飞凤阁人声吵杂,那车夫汉子声虽不小,似乎尚未引起别人注意,王九松了那车夫汉子的右臂,回头含笑吩咐那帐房先生道:“这位是我多年未晤的老朋友,这几天我们准备痛痛快快的玩一下,店里的事不管大小,你不必请示,授你全权处理,凡是开封府地面上熟人找我,你可一口回绝不在算了,回头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叫伙计们送过去,我有事时自会叫宝儿找你。”
帐房先生没口的答应着,王九却回身和在座的熟客们打打招呼,这才和那车夫装束的汉子并着肩走出飞凤阁。
王九眼神如电,出了门即低声对那车夫汉子说道:“我知道一定是出了非常的变故,那辆密裹黑布的马车,想定是老弟你赶来的了,这地方人杂眼多,你把车辆赶到后面再说。”
那车夫眼圈一红,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他急急地奔过去。也不上车,只抓着前头那匹健骡的嚼环,跟在王九身后,绕着那些垂柳白杨向后边走去。约有一箭之路,那柳林浓荫下隐现出一座新建的茅舍。
四周绿草如茵,竹篱环绕,孤零零独立一处,王九穿篱进门,轻轻地一叩门环,两扇黑漆木门立时大开,一个廿左右黑面环眼的强壮少年,垂手侍立,含笑迎客。
王九返回身走近那车夫汉子旁边,低声对他说:“车上是什么东西,趁此无人赶快拿到房里去,外面的事你就不用管,我叫宝儿招呼。”
那车夫装束的汉子这时再也忍不下去,他流着泪咽着声道:“王老师,那车上是俞老爷二夫人受伤的玉体,和他的唯一骨肉剑英公子。”王九一个箭步跳过去,伸右手一把撤去那车门前黑色布幔,车上直躺个花信年华的少妇,淡青罗衣满涂着残余血污,清秀的脸儿上惨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左臂右腿满裹着白色纱绫,那少妇身边躺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看上去似是两人好梦正甜,实则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了。
王九悲火中烧,哪还顾得到男女之嫌,一伸手托起少妇玉体,这当儿那开门少年也抢到车前,他不用王九吩咐,抱起少妇身边的小孩子,急风似托入正庭,把那少妇和孩子放到左间两张软榻上。
王九用手轻轻地在少妇和那小孩子胸前摸摸,觉得两个人都还有救,急急拿出一个小黑木箱,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小心翼翼地去了瓶塞,倒出两粒黄豆大小的白色药丸,左手大食指微在少妇牙关处一捏,趁势把丸药送入她口内,又用白开水冲下丸药,再用同样的手法喂过那孩子药丸,收拾好白玉小瓶,怔怔的站那里看着两人反应。
好不容易听到他们母子肚子里一阵轻响,王九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他回头对李义道:“不妨事了,二夫人和公子都算有了救,这药力虽然极强,但我看他们母子元气伤损过重,必需多候一刻,等药力行开才能醒来,我们到外间坐坐吧。”
他们两个人,离了内室,在客厅里落了座。
王九倒杯茶递给李义道:“李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王振乾十年前行道江湖,被人暗器打伤,命在垂危,正遇俞大人路过,救了他一命,故此二人订下生死之交。
李义长长地叹了口气,刚说了句:“王老师,俞大人遭了奇冤。”
忽闻内屋传来了一声悠悠轻咳,王振乾警觉到这是二夫人的声音,他顾不得再听李义说下去,一迈步抢入内室,二夫人正在挣扎着坐起来。
王振乾抢前去单腿一跪,口里急急道:“嫂夫人,你伤势未愈,元气未复,暂动不得,快请躺下去,小弟王振乾给你请安了。”
二夫人一挣扎,震动了右臂右腿的伤口,只痛得她银牙咬紧,但她神志已恢复清醒,见王振乾单膝点地跪在榻前,急忙道:“兄弟,你快请起来,恕我伤势疼痛不能还礼了,瑞祖他一向视你如自己兄弟,所以在临危时他告诉我们这孤儿寡母来投奔兄弟你处,可是那些虎狼般的官兵铁骑,如何肯放过我们这弱女幼儿,幸仗李义死命力战,才得破围逃出,虽然我身负数伤,可是我没有死,兄弟!天可怜我今天能见到你面,我要把剑英这孩子亲手交给你。”
说着她淌下来两行泪水,指着旁边的孩子,继道:“我就是为俞门这点骨肉,不能追随瑞祖和那多情多义的姐姐于泉下,现在我总算没有负了你大哥的嘱托,我死也瞑目九泉了。”
二夫人强忍痛楚有气无力地说着,她可没注意王振乾眼蕴泪水,全身颤抖,咬着牙答道:“嫂子,你放心吧!就是天塌下来有兄弟我顶着,有我姓王的在一天,我就不能让他们动嫂夫人和剑英的一根汗毛,你现在歇一会,等下我叫人送点燕窝参汤来,你吃过东西再讲话,现在你静心地养着吧!”
王振乾说完话,那面俞公子也醒了过来,这孩子并不哭,他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目,瞪着眼睛,王振乾见他骨奇神清,一脉灵秀,大难之后仍气定神亲,确异于一般孩子,不出一怔,暗想好一个难得的资质。
当天掌灯的时候王振乾亲自照颐二夫人俞公子吃了两碗燕窝人参汤,他们母子经百转还魂丹药力一托,又吃了一点补品,精神好多了,王振乾又让三宝带李义洗换下衣服,大家分坐内室,二夫人含悲带泪地叙述出这件惨事经过。
说起来这个俞大人,他祖籍河北正定,世代书香,父亲做过四品府台,瑞祖十八岁那年,父亲给他聘娶好友胡知州爱女玉秀为妻,到瑞祖廿岁那年,殿试高中三名探花,授职县令,从此他宦海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俞瑞祖接任湖北,正值明熹宗年间宦祸殃国,逆阉魏忠贤私通熹宗乳母客氏,传诏旨杀贤士、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皆逮捕下狱。
逆阉权倾朝野,疆吏争相财从,瑞祖傲骨,独不附依翼下,恰巧这时魏忠贤心腹爪牙刑部尚书魏道宗,一个门生汪培放任了湖北枣阳知府,他倚仗靠山权势无恶不作,弄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冤状雪片般地飞往巡抚府衙。
俞大人赫然震怒,立派李义往拿,解回巡抚衙收押牢中,自己亲书密折派快马进京准备直奏皇庭。
哪知汪培先了一着,在被拿之前写了一封密信送给魏道宗,说俞瑞祖招纳亡命聚集绿林大盗,暗中联络他省巡抚准备合力谋除权宦等等。
魏道宗接到信自是大怒,面呈魏忠贤请示决策,魏忠贤一道假旨,派铁骑三百连夜出京,命把俞瑞祖立斩任上,凡是俞门仆妇不管男女一个不留。
铁骑御命兼程赶进,乘夜包围俞府大肆搜杀,俞大人书房闻警,京都铁骑已杀到后宅,幸得李义一柄单刀横门拒捕,十余人横尸庭院。
俞大人意在尽忠,不顾做逆臣避祸,嘱李义速保二夫人及公子走避,替俞家保留一脉骨血,两位夫人都愿随夫尽节,夫人玉秀怒斥二夫人素菊不明事理,二夫人被迫无奈,只得随李义闯围逃命,俞大人从容接诏就义,大夫人殉夫自缢身死,李义受托孤重任,出后门舍命突围,无奈人家乱箭如雨,二夫人受伤倒地,李义怒火攻心,气吞残敌,刀卷雪飞,连杀铁骑十余人,威震敌退,身护二夫人怀抱俞公子闯出重围,亏他连夜设法找到马车一辆,昼夜急进赶到开封。
二夫人含泪悲咽地述出经过,铁笔镇八方王振乾只听得心肝俱碎,他仰面一声长叹泪如雨下,扑身向南拜道:“大哥阴灵有知,受小弟一拜吧!”
二夫人负伤难劝,只得在榻上欠身陪礼。
王振乾拜后起身说道:“嫂子只管在此安心疗养,你伤愈后兄弟我自有安置你和公子的去处。”
二夫人和俞公于在开封府一住半月,剑英是早已复元,素菊在振乾细心调治下也完全康复,本来他们应该早日避祸远走才对,原来王振乾三年前发现这湖中有一条金鳞灵鳗,他开茶馆志在捕捉这条灵鳗,三年未果。偏巧那条金鳞灵鳗连日在湖中出现,王振乾守了三年志在必得,有这样好机会哪肯轻轻放过,几次下手均被它机警摆脱,这就逗得王振乾更不甘心,他不说走二夫人也不便催促,只好约束剑英、李义不让他们出门一步,这样平安的度过三十多天,已是七月秋初的时光。
七月十二晚上,碧空万里无云,半圆皓月冉冉东升,天气也就在初更左右,二夫人早已安歇,振乾带着剑英在院子里赏月乘凉。
这孩子近来缠着王振乾要学武功,铁笔镇八方胸有成竹,随先传了他武家调气凝神的奠基工夫,这工夫是从内着手运行而外,是武门中极高的一种初步练法,剑英也真肯用心,每日必要练上两三个时辰。
他的话未说完,王振乾已霍然起身,口中应了声:“快走。”人已动身向外走去。
俞剑英好奇心动跟着也往外跑,他如何能跟得上王振乾和高三宝两人的脚程,等他追到湖边,只见王振乾高三宝各驾一只快舟,相距十丈分左右向湖心驰去。这孩子一打量岸边靠有一只小形游艇,不管三七廿一跳上去荡桨就追。八九岁的孩子如何会运浆驾船,小舟如漩涡中一片秋叶不住的转来摆去,亏他就有那种狠劲,咬着牙两只小手拼命地向前划去,渐渐地他的小船离岸已有三十多丈。
这时王振乾和高三宝的小舟已交叉而过,俞剑英正感到好玩的时候,蓦然一条金色小蛇跃出水面,疾如流星扑向剑英,孩子一声惊叫伸手抓蛇,可惜略慢一着,蛇吐红信已到面门,孩子急中生智偏头张嘴一口咬住蛇头,巧不巧正咬着这难得神物的七寸子上,一股腥凉蛇血涌泉似地流到剑英嘴里,孩子惊吓过度,一吸气,就把流出的血全咽了下去,人也栽倒小船里。
王振乾高三宝两只小舟急驰赶来,看剑英面色惨白星目圆睁,两只小手紧抓蛇身,口咬颈兀自不放,王振乾怔一下神,一声长叹道:“孩子,神物等待有缘人,叔叔我三年来费尽心机,无非是助你一臂之力罢了。”
说完话,他跳上剑英小船,伸手取过金色小蛇一看,已是精血全尽只余皮骨,不由他苦笑一下,扶起剑英荡舟登岸。
王振乾吩咐高三宝把三只小船靠岸系好,自己抱起惊吓昏厥的剑英,拿着那条已死的金色小蛇,返回茅舍,他把剑英安置在天井院中一个帆布椅上,死去的金色小蛇放在靠椅旁一张木制矮桌上,王振乾坐在不远处怔怔地出神。
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剑英才醒了过来,一睁眼看见那条金色小蛇,吓得他一下扑到振乾怀里连说:“叔叔我怕!”王振乾望着他笑道:“孩子,这是千年难遇的机缘,那不是蛇,是一条极难遇到的神物,名字叫金鳞灵鳗,这东西产无时地,百年才长一寸,千年成尺,这条少说也有一尺五寸以上,就那是说他已有了一千五百年以上功行,它的一身血不啻是回生仙丹,功能延年益寿,祛除百病,你却吸收了他全部的精血,可惜你尚未练过内家气功,能走血贯脉,发挥仙品妙用,习成金钢不坏之身,但这已够你受用不尽了。他的精血少说也要抵你二十年朝夕苦功,尤以对于轻身、壮力方面补益更大。孩子,天要助你成为武林一代奇杰,叔叔自当竭尽绵薄代荐良师,明天我就打点准备,三天后我们动手。”
王振乾说话时,剑英一直瞪着眼看他,他说完剑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叔叔,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知道了可以留点灵鳗的血给你和三宝哥吃嘛!”
一句话说的王振乾满脸悦色,他笑着说:“孩子,这不怪你,这是天意,时候不早了你该去睡了。”
说着,他把剑英送到内室。
这夜里王振乾百感交集,他想到神物既已失去,开封府已无停留必要,二夫人和剑英也必需早作安置。剑英这孩子资质太好,跟自己实在可惜,听师父悟性谈过,九华山灵虚上人朱一岚乃当代风尘中有数奇人之一,但他那冷僻性格是否会收留剑英呢?二夫人中年孀妇,说年龄不过三十许人,仍然是玉貌红颜,美如娇花,虽然彼此心地磊落光明,但也不能永远厮守一起,让她一个人生活固可,但万一被人发觉来历定难逃奸党罗网,她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叫自己如何对得起九泉下瑞祖恩兄,前几天他想得很容易的问题,等到准备去做却又感困难重重,这一夜他简直是眼未交睫,可是仍想不出万全的办法。
第二天铁笔镇八方王振乾吩咐高三宝,叫他拿一部分珠宝到城里换成黄金,自己又亲去通知帐房先生,说自己因事要离开开封府,飞凤阁要在两天内结束,所有雇用人员每人发一百两银子全部遣散,另送帐房先生银子一千两。
帐房先生是满腹狐疑,但东人吩咐的话只好照办,当时就遣散了一大部分伙计,王振乾看事情办的很顺利,也就不愿多管,只嘱帐房先生在明天晚上以前无论如何要办理完毕。
他的话尚未说完,竹篱外一阵风似抢进来高三宝,衣衫破损,左臂鲜血直流,右手仍提着一个大包,王振乾无暇理会马二别子,厉声喝问道:“三宝伤势重吗?”高三宝答道:“不妨,弟子左膀中了一镖,来人武功不弱,师父留神。”
他的话刚说完,竹篱外破空飞来一道寒光,王振乾右手疾伸,一把接住飞来铜镖,冷笑一声喝道:“哪来的朋友,竟欺上门来。”
说着话如飞鸟般穿出竹篱,篱外丈余处并排站着三个疾服劲装大汉,两个手提单刀,一个腰扣十三节亮银软鞭。
王振乾冷冷问道:“三位朋友提刀带鞭,暗镖偷袭,气势汹汹闯到民宅,难道这开封府是没有王法的地方吗?”
那个腰扣软鞭的冷然一笑答道:“你大概就是飞凤阁的店东王九吧,你竟然还知道有王法二字吗?我问你,一月前有辆篷车载运到此的是什么人,你竟敢收留伏诛叛臣逃眷,难道官府就办你不得么?”
王振乾哈哈一笑道:“如此说来三位都是六扇门中的捕头老爷了,我王某人失敬的很,不过三位既然都是吃公门饭的朋友,大概总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句话吧!你们在府城里镖伤人臂,到此发镖打入民宅,图致人于死地,这王法好像只可管管安善良民,忠臣义士,大概是管不了你们这般助纣为虐的权宦爪牙。”
王振乾这席话可算是挖苦已极,但也等于承认了自己收留了他们缉捕的要犯,那两个提刀的大汉双双怒叱道:“好狂的口气,你究竟有多大能耐,硬敢明言护留要犯,出口拒捕。”
随这声叱喝,两把刀双龙出水似,分左右合击过来,王振乾一闪避开双方,左手“腕底翻云”疾逾电闪一把抓住左面一个施刀汉子的腕子,一带一送,夺过单刀,右脚“十字摆运”蹋中他右胯,那大汉人随脚飞,横摔出去八九尺远。疼的他吐气出声,软瘫在草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王振乾收拾那人不过是一照面的工夫,一翻身,夺得手中刀“横断巫山”,日光下寒芒电闪斜刺里向另一个施刀的大汉扫去。
那人见同伴一照面就被打倒,心里已感害怕,一怔神间王振乾已横刀扫来,慌不及手中刀“横身拦虎”匆忙接招,铁笔镇八方心里又恨他们镖伤爱徒,出手更是绝不留情,刀一发人跟着抢进,出左腿“风扫落叶”,口中喊道:“朋友躺下吧!”
那人可真听话,一个身子飞高四五尺平摔出去一丈多远,这一下大概是比那个跌的更狠,他痛的连妈都叫出了口。
王振乾收拾两人不过是两三个照面,这当儿另一个汉子已松了软鞭扣把,十三节亮铜鞭晃如活蛇,一股猛风横扫过来。
王振乾哈哈一笑,一拍手抛去手中夺来单刀,一错双掌,施出少林罗汉打虎掌法,飘飘长衫卷入了鞭影之中。
这个人的武功比那两位用刀的高明多了,一支亮银鞭打起了丈余的鞭影,偏偏碰上了王振乾这个大行家,别看那一双肉掌,却有着无穷的威力,亮银鞭竟被逼得有点施展不出。
两人交上手转眼就是五六个回合,铁笔镇八方一声断喝,气贯右臂,疾伸右手抄住软鞭,左掌一吐“手挥琵琶”,掌挟劲风斜肩劈去。
这一着势急力猛,不丢鞭就得骨断肩卸,那人被势所迫,只得右手一松,施展出“金鲤倒穿校”,一仰身退出去八九尺远,借机探囊取镖,一抖手寒星电闪,直向王振乾前胸打去。
铁笔镇八方几年来修心养性,不愿轻易再下辣手伤人,但他了解目前遭遇环境不是江湖中寻仇决斗,而是维护一对寡母孤儿,他想趁官兵大队未到之前,先把跟前三人制服,好立时让李义、高三宝护他们母子先走,所以他动上手力求快胜,意在速战速决。
所以来人弃鞭逃走,他并未准备追赶,可是来人一飞镖又勾起王振乾怒火,猛可里一侧身,飞镖贴衣落实,一点双足全身腾空而起,纵跃间捷如飞燕掠波,一起一落已追到来人身后,左臂一扬“排山运掌”,沉猛掌风当头劈下。
王振乾这一招快如石火,诚心是要把来人毁在掌下。
果然那壮汉招架不及,眼看铁掌挟风已近头顶,猛闻不远处传来一声沉喝道:“王大侠,手下留情。”
这一声口音甚熟,王振乾快速中把掌一偏,饶是如此,那壮汉仍被掌风震退四五步才拿桩站住。
王振乾抬头看时离自己八尺外站着两人,左面一个六尺开外,三十二三的年纪,正是开封府总捕头夜鹰吴大鹤,另外那人是五十开外的一个矮老头,铁笔镇八方一见此一人,心里不觉怦然一动。暗想这个老儿要真的搅入这件事中,想平安退出开封府可真得费一番手脚哩。
只听那矮老头笑说:“王大侠别来无羔,尚认识燕山旧友陆文魁否。”
他说着话,人也步履从容地走过来。
王振乾这就不得不迎过去笑道:“什么风吹来了佳客贵宾,五年匆匆,陆兄风采依旧,想不到燕山一雕也吃了皇粮公俸。”
说过话纵声大笑,笑声里深深一礼。
陆文魁还礼后回头对那用鞭壮汉喝道:“你们这三个瞎眼的东西,凭那点微末武技,也配和王大侠动手,要是我迟来一步,看你们如何能再回河北,还不快谢过王大住手下留情之恩,给我滚回去。”
那壮汉忍着一肚子怨气对王振乾深深一揖,一语不发拾起亮银鞭扣好,走过去扶起另两个被王振乾打倒的壮汉,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头也不回的走去。陆文魁等那三人走的没了影儿,才对吴大鹤轻声道:“对面这位,就是名传遐迩的铁笔镇八方王振乾,王大侠。”
吴大鹤慌忙对王振乾拱手道:“吴某惭愧的很,王老师真人不露像,息隐开封府三年之久,竟不露一点口风,这总怪吴某人有眼不识侠驾,致错失拜识良机。”
王振乾笑答道:“吴大人言重了,振乾不过草野莽夫,四海为家,怎敢当大侠二字,陆老师千里风尘北道南来,吴大人大驾亲临必有见教,敢请二位茅舍待茶,王某人洗耳恭聆教言如何?”
燕山一雕陆文魁微微一笑道:“王兄弟,你是愈说愈客气了,五年别情,我也正想和你一谈。”
说着话,人径向竹篱中走去。三个人入篱过院,客厅外分立着李义、高三宝和马二别子,陆文魁微笑颔首昂然入庭,王振乾吴大鹤前后跟进,主客三人分落了座位。
高三宝白纱裹臂献茶敬客,小伙子傲骨铁胆,献上茶退几步昂立庭侧。
陆文魁冷眼旁观,见他裹臂白纱中渗透血迹,知伤势必然不轻,虽然他年龄不大,外形上竟能不带出一丝痛苦之色,他脸上虽然一片平和,但那双眼神中却似乎蕴藏着一种刚毅不屈之气,燕山一雕不由点头暗赞道:“果然是上上之材。”
燕山一雕话未说完,铁笔镇八方面色突然一变冷冷接道:“陆兄你就不要再说下去,想不到昔年冀北之侠,如今竟吃了皇上粮俸,你不要说为俞门逃眷,干脆说奉了诏旨来拿我王某人还来得恰当,不错,俞家寡母孤儿确在我王某寒舍,不过我既然敢留他们这钦拿要犯,我就拼上了这条老命,陆兄弟,俞大人生前官声如何,你总也有个耳闻,拯忠臣义士,救节妇孝子,正是我辈中人份内之事,我不敢说王某人一支铁笔能保他们母子万无一失,但谁要想妄动俞家母子一指一发,必先把我王振乾的一条命拿过去,兄弟我言尽于此,你既有公事在身,小弟自不敢屈驾久留,是友是敌,全在你一念之间。”
铁笔镇八方句句话斩钉断铁,燕山一雕陆文魁听完后,蓦然一声长笑道:“王大侠,你不必话锋挟刺,咄咄逼人,我姓陆的要不看在昔日交情份上,也犯不着来受你这一顿奚落。诚然,开封府两营标兵也许不放在你王大侠眼中,可是岭南勾漏山五阴峰金霞宫碧涵道长,可是王大侠一个劲敌,我陆某人已然是本来面目,可不是你说的什么六扇门中人物。我三个不成材徒儿,他们到公门中混口饭吃,刚才已经被你教训过了,总算抵偿他们一个不知之罪,话多了你不爰听,我这就此告辞。”
说完话,霍然离坐,大踏步向外跑去,吴捕头紧跟起身,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茅舍。
几句话提醒了王振乾,他立时吩咐高三宝赶速准备,即刻出发,不大工夫,潘杨湖柳荫里驰出来一辆黑篷马车,车帘低垂,疾行如飞,车门前坐着个疾衣劲服汉子,头戴马连坡大草帽遮住了半个脸,车后面两匹快马紧紧跟随,马上人全都是疾服短装,佩带兵刃,他们一行沿大道向西南急走。
就在那篷车和两匹快马过去不久,开封城里面卷出来一道尘烟,二十匹快马如箭,急风似向下追去,蹄荡土扬,急如电掣风驰,不大工夫已隐约看见前面疾驰的篷车,吴大鹤冷笑道:“陆师傅,前面大概就是俞门的漏网游魂,我们快追上去。”说着话一紧挡劲,马如脱弦疾箭,泼刺刺急追下去。
他这一发动,燕山一雕和百中选一的十八名骁骑,自然是急马加鞭猛赶下去,约有一刻工夫,已快追上那辆急驰的篷车。吴大鹤高喊道:“前面的车子停住,开封府巡捕房查车来了。”
他这一喊,那辆马车却更加速前进,车后面两匹马上骑客一带缰绳,马儿原地转过头来,两骑横拦大道,阻止了二十匹快马前进。
吴大鹤定神看去,左面少年正是王振乾爱徒高三宝,后面一人竟是开封府的土混头儿马二别子。
吴捕头立时把脸一沉,喝道:“马二别子,你真胆大,平日吴大爷一眼睁一眼闭任你们胡作乱为,无非是给你们这般人留口饭吃,你和姓王的什么关系,竟帮他们杀官拒捕。”
马二别子在马上欠欠身答道:“吴老爷,我姓马的这几年在开封府混饭吃,承你吴大爷留情关照,我和一般兄弟们自是感激莫名,不过今天的事又当别论,我和王大侠谈不上关系二字,我只是敬佩他侠心义胆如日月,因而自愿为他卖命流血,吴大爷,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王大侠一身绝技,真要动上手,你就未必能讨了好去。”
他一席话气得吴大鹤怒火万丈,厉声喝道:“亡命匹夫,你真敢造反。”他说着话两手向后一招,十八名骁骑立时四下散开,八名取下背上匣弩分围高三宝、马二别子,另十名分左右绕过去追赶马车。
高三宝一见可真急了,立时高喊:“匣弩箭发如雨,马兄快闯。”
他喊着,一扬腕打出二支飞云白羽箭,两名骁骑应声坠马。
吴大鹤暴喊一声:“发箭。”六张匣弩一齐抬起,刹时间箭如飞蝗。
高三宝一声虎吼腾身离马,手中刀“卷云飞雪”荡开箭雨,纵身一跃,破空而下,手中刀“白蛇吐信”直取吴捕头。
吴大鹤翻身下马,一抬手抽出厚背雁翎刀,脚落实地尚未站稳,高三宝蓦然刀化“玉带围腰”横扫中盘,吴大鹤退身让刀,手中雁翎刀“金龙搅尾”回手还招,夕阳下双刀并举,寒光夺目,两个人交上手立时打个难解难分。
马二别子武功稍差,一失神,左臂上连中两箭,血流如注,痛得他面色铁青。可是这个土混头儿竟存了一死报恩师的心愿,这时他把生死置之度外,咬牙忍痛翻身下马,狂吼一声,单刀打起一片光圈,竟被他冲开箭雨接近骁骑。
匣弩这种东西虽然霸道,可是人一近身也就无法施展了,六个骁勇抽出鬼头刀围上马二别子。
马二别子志在拼命,一把刀尽展所学,手中刀“春云乍展”寒光到处,一名标勇应声而倒。
燕山一雕突然腾身离马,身似飞鸟,破空落下,长衫带风卷入战圈,右手吐掌“金豹露爪”,这一着快如电光石火,马二别子只觉着后背如受巨大铁槌一击,立时血涌眼花拿桩不住,踉踉跄跄向前几步栽倒,五名标勇一拥上前按住就捆。
吴大鹤骤见寒星两点一齐飞到,慌忙侧身避让,可是已慢了一步,一支飞云白羽箭正中左肩,箭上钢镞入肉寸余。
燕山一雕陆文魁猛地一声沉喝:“小孩子,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喝声中人起身飞,活像一只大苍鹰当头落下来,高三宝无心再战,一转身,施展开飞行术向前狂奔,彼起此落,两个人全是上等身手,晃眼工夫已走出二三里路。
燕山一雕陆文魁以轻身提纵术成名江湖,一伏身施展出“蜻蜒三点水”轻功绝技,长衫带风宛如脱弦疾箭,三起三落已追到高三宝身后。
三宝乍觉身后飒然微风,猛可里单刀一旋横里扫来,刀法虽快,可是陆文魁身法更快,两臂一抖“鹞子入云”,平拔起一丈多高,半空中“燕子翻身”,轻飘飘落下来拦住了高三宝的去路。
他面露微笑低声说道:“好孩子,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要不是老夫早有防备,刚才一刀怕不要了我这条老命,孩子,不要再追篷车了,快点逃命去吧!你们这金蝉脱壳之计,瞒得住吴大鹤,瞒不了老夫和金霞宫碧涵道长,你师父一支铁笔虽然不见得准能胜碧涵道长玄门云帚,可也不会落败在他的手里,不过想救人恐怕有点麻烦,你去了又碍手脚,老夫言出衷诚,久谈不便,你快走吧!”
陆文魁一席话,只听得高三宝目瞪口呆。半晌后他突然环目圆睁,但却轻轻对陆文魁道:“多谢老英雄指点之恩,但高三宝幼丧父母,承恩师收留抚养,情比海深恩同天高,你叫我独自逃走天涯,还不如把我乱刀分尸来得心安理得,高三宝决不能坐视恩师独力苦斗,这次我若留得命在,尔后自当感报大恩。”
说完话,果然不再向前追赶篷车,扭转身从野地一溜烟似又绕回开封府去。
陆文魁长长叹口气,暗想此子义孝双全,武功亦升堂入室,廿年后必为江湖上一代奇杰,我怎能眼看他毁在开封府中,他心念一动,立时也急急折返开封城去。
单说高三宝心急如箭,一路上避开官道抄小路拼力狂奔,等他回到开封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他找个僻静地方吃过东西,休息一阵,天约到了初更左右,这才重新包扎了一下镖伤,结束停当插好单刀,看看行人渐少,立时飞蹬屋面,月光下一条黑影直返旧居茅舍。
高三宝感叹之间穿过飞凤阁向后转去,刚走几步,猛闻柳林暗影处一声沉喝:“什么人,快点止步。”
高三宝一怔神间,旧居茅舍方面又传来一阵呼喝:“避我者生,挡我者死。”
接着一阵箭声划破夜空,高三宝已听出那是师父的口音,不再犹豫,脱手飞出两支飞云白羽箭。暗影传来两声惨叫,开封标统营派在潘杨湖柳林中两个暗桩立时了帐。
高三宝一回手抽出单刀,拔步就往里闯,他这刚一发动,接着听到一声“打”字,四面匣弩利箭满天飞雨般纷纷射来,高三宝急怒攻心,刀舞一片瑞雪,弩箭纷纷跌落,趁空儿打出去几支白羽箭,必有人应声而倒。
他闯过箭雨,已看见月影下王振乾挥笔力战一个黄袍道人,道人手中玄门云帚,招术精奇变化莫测,自己师父左臂挟着俞公子,只余下一臂迎敌,文昌笔虽然是名振江湖,可是要维护俞公子的安全就有点展不开,更何况金霞宫碧涵道人一柄云帚招术自成,着着狠绝。王振乾吃亏在挟着一个公子,这就等于只有半个身子迎敌,而且还得处处照顾公子,这又分了他一半心神。
高三宝见师父处身危境,立时大吼一声挥刀加入战圈,他刀施“鸿雁舒翼”平扫道人上盘,口里却喊道:“师父快带俞公子先走,这妖道有弟子暂挡一阵。”
王振乾明知道高三宝无论如何决不是道人敌手,但因他延时避祸又害死了个二夫人素菊,目前俞公子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真要变成百死莫赎的罪人了。宁可叫高三宝填上这条命债,自己把俞公子安置后再给爱徒报仇,他有了这层想法,立时一顿足跃出圈子,回头百忙中喝道:“宝儿不可死战,能走就走。”
他说完这句话,立时提丹田真气,一拔身纵上一株巨柳树顶。
铁笔镇八方为避免匣弩连珠箭伤及公子,竟施展开“登萍渡水”的绝顶轻功,从那柳林树顶上飞身横渡,月影下晃似苍鹰巨鹤,一口气被他连窜了十几株柳树,四十多丈远近,他估计已脱出匣弩箭手的埋伏,这才一飘身落下树,月光下展开飞行轻功,宛如一道灰烟绝尘而去。
王振乾撤身退走,碧涵道人本想追赶,可是高三宝这柄单刀竟死命缠住不放,他情急拼命,尽展所学,一味的往道人要害地方下手,刀光电闪全都是进手招术,这就把老道逼出了真火,玄门铁云帚“盘龙飞舞”用力一扫,口中断喝道:“娃娃你找死,祖师爷今天慈悲你了。”
高三宝觉着铁云帚猛荡刀上,力逾千斤,竟震得虎口发痛,单刀差一点脱手飞出。
小伙子就有一股狠劲,明知再战下去决难逃道人毒手,但他心悬师父恐未走远,把心一横抱了宁为玉碎决不瓦全的想法,立时精神倍长,有时道人云帚眼看近身,他竟是不接不架,反刀向老道要害处回敬过去。
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敌,论武功高三宝可比碧涵道人差的远,但他此时气壮河山,胆并五岳,一口刀上下翻飞,急切间和老道打了个半斤八两。
两人缠斗到十余合后,高三宝渐感气力不支,这一阵工夫,量师父已经走远,自己又何必白白死在妖道手中呢?
他这一存逃命的念头,不自觉勇气顿失,也感周身汗透衣湿,一口刀重如千斤,心中暗说不好,老道铁云帚正用一招“五丁劈石”当头打下,高三宝不敢用力接招,勿忙向旁一闪,翻手一刀“横扫千军”直取老道中盘。
碧涵道人哈哈一笑道:“强弩之末,娃娃还不丢刀么。”
喝声里铁云帚“丹凤撩云”向外一拂,正打在三宝刀上,一口刀恰似断线风筝,直飞出四五丈远落在地上。
高三宝急切问向后一翻身,退出去一丈多远,再不停留,转身就向西南方逃。他刚一动身,迎面几株柳树上匣弩轻响,一阵箭雨打来,高三宝没了刀只得挥掌拨箭,后面老道又腾身赶来,小伙子临危不乱,一翻身,两支飞云白羽箭迎着老道打去。
碧涵道人身子不动,只向后一仰头白羽箭掠面打过,就这眨眼工夫,蓦然寒星几点,斜刺里飞向对面几株柳树,树上隐身的三名匣弩手,全栽下树来,高三宝趁机拔步飞腾,抢入一片林中。
碧涵道人一声怒叱,玄门铁云帚护面就向林中抢去,猛然一片寒星从暗影中穿林而出,四支耀目燕尾透风镖破空而来,手法疾劲,势快力猛,碧涵道人云帚疾扫,三支镖应声而落,另一支却划破道人九梁冠掠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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