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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輔養妻日常.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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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宰辅养妻日常
作者:我是浣若
☆、初见
密云深山中,三月春还未至,各处皆是枯枝苍木。
渡慈庵后院窠房外的两颗山楂树苍枝上也才鼓着新蕾,一个脸上荼着妍粉脸儿冻的红彤彤的小尼姑抱着堆柴火进了院子,踢着那双烂棉鞋哀声叫道:“唉,也不知那刘相公什么时候再来上香,他还答应我一双充绒的棉鞋了!”
另一个正在自炕洞里往外掏灰,冷笑了一声道:“那些人不过寻仙途中享你身上点人间欢乐,睡你几回,你还真就把自己当成是个太太了?”
外面蓦的进来个穿着灰僧衣,踏着炮桶一样厚两只棉布鞋的慈面老尼姑,出口却是厉声:“不想吃大哈的打就给我闭上嘴,滚到后面去!”
两个小尼姑彼此相视一眼,一个勾唇笑道:“方才我瞧着山下远远来个俏郎君,本想过去勾上一勾,可惜庵主叫妙凡盯的紧着了,不准我们凑上去。”
恰此时那身量高大似个男人样的妙凡走了进来,厉眼瞪着这两个,出口亦是沉声的吼骂:“给我滚到后院去!”
两个小尼姑彼此相看一眼,搓着寒气转身跑了。
窠房中临窗置着一面铜镜,那灰黄铜镜中一个眼睛圆圆下巴尖翘的小姑娘,面黄肌瘦两侧脸颊上还泛着些黑黄,而床上另也躺着一个,面色却是透着青乌的死态,这两个小姑娘一死一活,在下颌相同的位置上,两人皆生着一颗朱砂痣。
如了掰着这小姑娘的肩膀迎窗站了,指着窗台上那枚淡黄发乌的铜镜道:“快瞧瞧,你多漂亮。”
这小姑娘木然一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道:“庵主,果真谋得柳琛那二十万两银子,您就会放了我弟弟吗?”
如了笑道:“当然,非但会放了你弟弟,还要替你们销了奴籍,叫你弟弟能参加科举,叫你亦不必只能嫁给些跑腿做贩的奴夫们,将来你们韩府,或者还能兴盛,也皆要靠你自己啊孩子。”
出了寮房,如了在前走着,韩覃便屈腰在后跟着。一起出了禅堂到后院,绕过两棵山楂树出院上角门,广阔而颓败的渡慈庵正院中偏殿上还立着一把破扫帚。同样一身灰色僧袍的妙静从偏殿台阶上几步跳下来,迎上如了斜瞄了偏殿一眼轻言道:“师父,唐修撰正在偏殿中坐着。”
如了点头,回身和蔼言道:“柳姑娘,如今你外家舅舅正在那偏殿中等着,你与我同去见他好不好?”
韩覃已经看惯如了这些表面文章,麻木点头,往方才妙静跳下台阶的偏殿望去,便见殿中走出一人来。他穿一件右衽本黑的大襟袍子,腰上长带松束,脚上穿着一双白底黑面的绒面布鞋。这人约有二十出头的年级,面上浓眉,有神的薄皮凤眼,鼻梁挺直,唇略厚。此时正对光皱眉望着韩覃。韩覃与他目光相交,忙躲开了眼。
如了见唐牧几步跳下台阶,合什双手上前一礼道:“阿弥陀佛,贫尼见过修撰大人!”
唐牧双手合什回礼,屈膝半跪双目盯着如了身后的韩覃,柔声唤道:“娇娇!”
韩覃不言亦不动,如了背身的手狠狠捏了一把又推了一把,将韩覃推入唐牧怀中。唐牧顺势揽了这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在膝上,抓起她一只手看着她的眉眼,待双目打量到她下颌上那粒红痣时眉头微皱,低声道:“你娘来信说你爱用手去扣这颗痣,我以为你已经将它扣掉了。”
他姐姐唐汝贤来信提及自己膝下的小姑娘,偶尔言及:她总怨下颌生着颗不美好的痣,爱用手去扣它,我总不能止。
他还是在她两岁那一年去柳州时曾见这小姑娘一面,幼时的稚嫩面庞如今已变,唯那颗痣还一样的娇艳如砂。
后来唐牧亦看过唐汝贤所寄来的信中这小姑娘逐年长大的画像,与面前这小姑娘并不太像。画像中淡眉圆脸,面前这小姑娘娇却划圆圆的眼儿枯黄脸色,还有些老成。
不止韩覃此时心中惴惴,就连庵主如了的心中也在打鼓。她乃至整个教门一年多的谋划,想要在京师行一场声事浩大的法师,而这才只是开头而已。这个与柳琛面色肖似的小女孩,年龄还要比柳琛大四岁。但三年的牢狱生活叫这孩子缓止了发育,虽如今已经十二岁,身量却只比八岁的柳琛高那么一点点,况且她消瘦,看起来自然更小。
“你更肖你父亲!”唐牧摸了摸韩覃的头,握紧了她手轻言道:“我以为你会肖母,其实你更肖你父亲。”
如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在旁躬身合手叹道:“能叫柳姑娘重寻亲人,是佛菩萨的护佑,亦是唐修撰本人的福报造化。”
唐牧拨着韩覃额后的头发,如了知他在找什么,上前帮唐牧拨开韩覃右额角上一条深长无发的疤痕道:“就是这里,深长的一道口子,你瞧到如今才刚刚长好。”
果然,那道疤痕仍然呈着新伤的粉红色。唐牧鼻息深叹:“果然是很险的致命伤。”
这个位置伤到颅脑,不危极性命就是神佛护佑。唐牧替韩覃掩好头发,捞她抱着站起来,问韩覃道:“你可记得你是谁?”
韩覃叫如了盯着,自怀中掏出几只串在一起的小金花串玉坠珠来,一对圆圆似滴珠,一对似橄榄,另有一对长尾弯弯似对小茄子一般。
唐牧接过来提高望了许久那玉器相碰的轻音,才问韩覃:“你将它们挂在那里?”
韩覃摇头,指了指自己脑袋道:“忘了!”
所以,她确实是因那一道伤疤而磕坏了脑袋,所以将前事尽忘。唐牧仍是鼻息深叹,回头对如了言道:“人我就此接走,另有当初庵主发现娇娇时所有的细节,还请庵主择日上京师与我细细言明。”
庵主如了大喜,见唐牧大步走了,几步跟上前道:“娇娇与贫尼师徒虽短情份却深,贫尼不日定当上京,助修撰大人查明娇娇遭人暗害之事。”
柳琛的父亲柳昊,承祖业在福建沿海一带做着最大的造船商,开着最大的织造行,其改良过的织架织出的各种花色织物远销东洋,往内陆远极到波斯湾的商人,都知柳家织造行。这样巨富的人家,京城唐府姑娘唐汝贤嫁过去之后自然呼奴使婢富贵云堆。
但她嫁过去多年迟迟未孕,及至后来有了柳琛这一点孤苗,生产时又恰逢难产,此后再不能生育。因生产而致的痨病渐渐深重,又福建一带讲究多子多福,她病后柳昊又接连添了几房姨娘进来,自然闹的门户不静。
这连番打击之下,唐汝贤撑得六年,终于在前年撒手人寰。身后唯余一点孤苗,因怕后母心毒不能容,特临死前千里修书到京师,要将她送到外祖母身边抚养。唐汝贤本就是京城名门闺秀,又自幼常行走于外,再得幼弟唐牧指点,于投资经营上颇有心得。嫁到福建十六年间,恰逢织造业并行海业,盐运业兴起。她将手中一份嫁妆各处投资,已经赚得一座金山在手,便是不仰仗柳昊亦能给女儿备得一笔巨财。
而柳昊因愧对幼年离家的女儿,送别前亦添资为她傍身,如此一来。年级小小的柳琛到上京时,身边所累巨资财物总计不下百万之数。
柳琛不过八岁的小姑娘,等到去年九月间外家大舅舅唐丰膝下的大哥唐世坤并到福建迎接时,已经是个人小身巨的小财主。她跟着表哥唐世坤正月十五过后从福建到京师一路水陆并行,恰到离京师不远的河间府时,夜遇水盗劫袭,柳琛在打斗中意外落水,从此下落不明。
唐牧合大明府并河间府各府将整个运河岸搜了一月多余,谁知竟在密云深山中寻得自己姐姐这点遗孤,他抱着韩覃出山门,密云山中一片绿意尽收眼底。山门外停歇着轿子,轿夫们亦抱臂背身赏着群山初绿的美景。唐牧将韩覃抱送到轿中,才要松轿帘,就见韩覃抓住他手仰头道:“舅舅,我忘了一件事情,还要进庵中一趟。若您不忙的话能不能等等我。”
“好!”唐牧又自掖下捞着抱韩覃到地上,见她一股烟般冲进了山门,都来不及问一句:我能不能一起去。
如了见本已叫她磨去混身厉刺的韩覃此时目中现出凌厉之光,而且她抓着自己的手太紧,语气太硬太成熟,全然不是前些日子那心如灰死的温顺样,扔了粗席片扶韩覃起来,冷声道:“你知道听我的话就好。你要知道,若你不听话,敢将这山上所发生的事情捅出一丝一毫,不但你弟弟立刻会死,你也会因为害死柳琛而下大狱,难逃一个死字?”
韩覃已经怒到极点,恨不得立即将这面善心毒的老尼姑撕成碎片,却也无助到极点:“我知道,我听你的话。”
如了重又换了平日善目的容样,柔声道:“这就对了。你争回柳琛手中那注大财交予我,也算报答了我救你姐弟出苦海的大恩。而我,亦会将你弟弟还给你。”
☆、唐府
韩覃边听边点头,临出门时回望一眼,见如了果真抽了那粗席,心中悲到了极致亦恨到了极致却又无能为力。
穿过院子到得山门外,风吹过山门外细瘦的枫树,那黑衫当风的年轻男子回头,见自己这小甥女双掌合什宛如个小姑子一般合掌叫着:“舅舅!”
他连连皱眉摇头:“出了这里,就不能再学这些僧家规矩。你是闺阁女儿,不能再学这些东西。”
韩覃自己提起那件从柳琛身下剥下来的湘裙裙帘自己上了轿子,自八岁入大理寺,四年后她重又衣锦,下轿帘端身正坐,这从祖父获罪后就变幻莫测的人生路上,另一处茫然未知而又有着无尽变化的旅程,又要开始了。
微风拂动轿帘飘起,那本色黑长衫腰束巾带的年轻男子恰就在轿侧走着。他似乎总爱簇眉,话亦不多,唇色微深微厚,其性格应当是个非常温和绵善之人。
韩覃父亲韩俨七年前为任检察御史赴山西布政司为任,她母亲谭莞便带着她与姐姐韩萋随同赴任,在太原府生活了四年,直到三年前举家被捕押解入京师,才离开山西。
她离京时才五岁,虽自幼长在京师,对京师并没有太多的记忆。但唐牧此人她却是听过的,他父亲唐瑞执掌国子监多年,大哥唐丰亦一直在户部为任,从郎中一步步升到尚书,若不是去的早,入阁拜相未可不期。唐牧自己并不是唐老夫人的亲子,而是唐瑞晚年在外与外室所生。
唐瑞执掌国子监多年,德高才能称师,身正方能成范,其膝下学生辈出,有多位皆在三司六部任要职,其德性自然堪师为范。而唐牧的出身恰成了他晚年时遭人诟病的一大污点,唐瑞本人亦因此郁郁而终。唐瑞死后唐牧才入唐府,唐老夫人宽怀大量将他记到自己名下列为谪出,一手抚育长大成人。
他当年童生试时为顺天府案首,顺天府学政恰是如今内阁首辅查恒,查恒曾在考场亲赞曰: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入阁拜相未尝不可期。
十二岁的唐牧因此在京城一夜成名,顺天府自大历立朝以来未曾出过状元,三年后秋闱乃当时的东阁大学士俞戎监考,他又顺利登桂为解,由此,顺天府众书院便将连中三元金榜为冠的荣耀全寄托在他身上。
韩覃离京时恰逢唐牧登桂为解,京中议论纷纷。三年后春闱,韩覃随父在山西布政司为任,亦曾听父亲韩俨曾提起过唐牧会试第一杏榜为完得会元的事情。再一年后韩覃入了大理寺为囚,自然再未曾听说过这些事情。
方才在渡慈庵中,韩覃曾听如了称呼唐牧为修撰大人,显然唐牧已入金殿过了殿试,一般情况下只有当年的状元郎才有幸能得亲点为修撰,只不知他是否连中三元又金傍摘桂成了状元。
沿山中蜿蜒小径一路往下,到得深极处又攀另一山头往上,那是她与柏舟差点就能逃出生天的地方,再往前不远,就是大哈一手扔柏舟下山崖的地方。
“你娘最爱满山红叶。”轿外唐牧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所说的你娘,当然是柳琛的母亲唐汝贤:“我幼时在京师,秋季时每每与她同上永安禅寺,满山红叶如血痕。”
柳琛撩起轿侧窗上小帘,望着随行略出了薄汗的唐牧,忽而启唇言道:“我以为小舅已经很老了。”
真正的柳琛并未伤在头上,她只是溺水昏迷,一个多月里韩覃整日汤药伺候,那躺在床上的小姑娘便微微笑着央求:“好姐姐,不要总是拉着脸。等我到了京师寻到我外祖母与小舅,到时候一定将你也带到京城去。”
韩覃摔打着汤碗叮叮当当,恶狠狠哼唬那比自己小四岁,身量却与自己相当的小姑娘:“你能不能到京师还是一回事,现在给我闭嘴。”
韩覃自己满身伤痕满心疮夷,虽知这小姑娘眼看是个死却也烦不胜烦:“你怎么毛病这么多?”
柳琛躺在床上咕咕笑着,无论韩覃如何冷言冷语依然咕咕笑着:“我有个舅舅,比我大十四岁,已经是很老很老的人了。”
她扬起那串小金花串玉坠珠:“这是他远自京师托人送给我的小坠珠,坠在宫绦上轻碰轻摇,脆声悦耳,我十分喜欢。我如今什么都没了,只剩这串小坠珠挂在湘裙上。”
“否则怎么样?”床上的柳琛颊圆面润,盯着地上枯瘦的韩覃问道:“否则怎么样?”
否则会怎么样?韩覃内心隐隐也知,如了想要叫她替代这小姑娘入唐府,自然不会叫这小姑娘再有生计。她想告诉这小姑娘实情,却又不得不牵挂弟弟柏舟的性命。
每每想起柏舟叫大哈随手一扔,扔下山崖的那一幕,韩覃的心还要碎裂上一回。
那面慈心恶如蛇蝎的老尼婆,是真会杀人的。
唐牧见轿中的小甥女掀了点帘子望着自己,微微摇头笑道:“二舅确实老了,你恰要长成,才是最好的年级。”
韩覃松了轿帘,同时闭上双目。是啊,最好的年级,还有,最难完成的任务。
唐牧听闻甥女磕破了头记忆全失,因他去年忙于科举,各番事阻下未曾亲自下福建接甥女,如今心中便怀着遗憾与自责。
此时见韩覃容样肖似柳昊,又颌下相同位置也生着颗朱砂痣,而韩覃恰又带着当年他所送的那三对小金花串玉坠珠,对此事便有了七分的信。
剩下三分,关于柳琛的长相容样问题,他自然还要回府求证于府中见过柳琛真容的,他的侄子唐世坤与侄女唐世宣的未婚夫婿傅临玉,他俩是亲自下福建接柳琛上京的人,自然认识柳琛。
韩覃敛衽行礼道:“多谢舅舅挂怀。”
唐牧伸手过来拉,她便起身下了轿子。这是一处缘山开阔的漫草坡,坡下有一汪长年累积的清泉,此时映着天上浮云碧空,山风正盛,吹的唐牧袍角飞扬,露出下面玄色的阔腿裤来。韩覃双手捏着白护领仰望身边话并不多的青年男子,恰见他亦望着自己。
他退后一步屈膝跪了平视着韩覃,微厚的唇略启皱眉道:“你母亲曾说,你是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可为何在我看来,你恰恰相反?”
韩覃低垂睫毛别过脸,望着那她曾求生不能死不能,在上面扑腾,尖叫,哭喊并蜕去全部棱角叫庵中老尼奴役了的湖面许久才道:“无忧无虑的孩子自然会活泼可爱。”
所以,柳琛确实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她叫如了带回来时依然昏迷不醒,醒来之后连番的汤药灌着,许多天高烧不止,但等到烧一退立马就精精神神,满心希冀着自己的舅舅来接,从此带韩覃到京中去过好日子。
唐牧见这瘦瘦的小姑娘眼眶中泪花隐隐而出,他二十几岁的成年男子竟不知该如何去安抚这小姑娘,仍抱她在自己膝上坐了道:“对不起,往后舅舅保证叫你过的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听起来多么叫人向往,可惜真正的柳琛没有等到这一天。
轿夫们歇缓过站到了轿子边上,韩覃回头再往一眼深山中已成一点的渡慈庵,心中默念道:柳琛,并不是我杀了你,这便是到了佛祖面前我亦能明辩。我亦不想去享受属于你的那份无忧无虑,但我的弟弟不能入南院,我亦不能入伎馆,我得替自己争出条活路,也必会手刃了如了这个毒尼,必不叫你屈死。
唐府栖凤居中,大少奶奶文丽坐在厅室八仙桌旁的圈椅上,正是初春的天气,她一身藕荷色立领提花褙子,下穿着十二幅面的湘裙,听完身边大丫环向雨的话,挥手叫丫环退下,才不可置信低声尖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那孩子已经死了才对,怎么可能活着。”
坐在上首的正是她的婆婆唐夫人,她穿着紫色圆领窄袖长褙,下面一幅本黑百褶裙,此时揉捏着手中佛珠思忖许久,才挑眉瞪了文氏一眼道:“这几个月来世坤和傅家那小子也曾见过许多个,何曾有一个是真的?再等等呗。”
文氏凑近两步攀了婆婆膝盖低声道:“姑母,这回不一样,老太太竟没叫世坤,直接叫二叔去看了,只怕那封信中有蹊跷?”
唐夫人啪的一声将佛珠掷在桌上,压低怒声道:“当初我就叫他不要做的太绝,那样大一注大财,路上随便捞一点就行了。谁知你是怎么跟世坤说的,竟叫他昏昧到半路下手去劫财。这下好了,万一是个真的叫老二带回来,再戳出世坤的事来,慢说老太太那里圆不过去,只怕大狱都等着你们好下!”
“姑母!”文氏低声哀求道:“所以你必得要时时探听消息,好替我们转寰,我们俩是不中用了,可阿难他是您嫡亲亲的大孙子,学业又好长的又俊,往后不定比二叔更有出息,果真替咱们家争个连中三元金榜题名的状元回来?”
☆、入府
虽说唐瑞掌过国子监,唐丰又从户部尚书位置上终老,但膝下两个儿子却不甚有出息。长子唐世坤考举连个秀才都未中得,因他自己不爱习文练武,索性就在家中孝敬老人。次子唐世乾也是险险中了个三甲同进士,因其老丈人如今寇勋如今掌着刑部,他如今在山西为任按察使与分道巡,府中只有妻子寇氏与膝下两个女儿。
大儿子不争气也就罢了,喝喝嫖赌样样都沾,偏还贪财如命。但既是自己生的儿子,唐夫人便也不好再说他。
况且,果真阿难是个好苗子,就不能叫这两口子给带累了去。
她起身白了儿媳妇一眼道:“叫他晚上回来即刻到我房里来。”
言罢行到门口,见丫环们不知去了那里,怒喝道:“都死到那里去了?连个打帘子的都没有。”
有小丫头快步跑着上来搭了帘子,唐夫人快捏着手中的檀木串珠快步往自己所居的上阳居而去。
*
出密山已然天黑,随唐牧而行的家人巩遇见官驿就在前面不远,折回来请示唐牧:“二爷,前面就是官驿,咱们可要在此歇夜?”
唐牧摇头道:“按律朝庭四品以上才可住官驿,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从五品修撰,又不为差事故怎能随便去住?往前走,寻间上好的客栈咱们歇了便是。”
巩遇沿檀州城街道一路寻着,见有一处牌匾书着街亭客栈的门面亮堂大气,回来吩咐轿夫到那街亭客栈前停轿,又一溜小跑着进客栈去开房,叫茶叫水要饭食。
唐牧先抱起瘦瘦小小的韩覃下轿子,一路抱着她进了客栈上楼。
他爱洁,先唤水沐浴过后才唤韩覃到自己房中。韩覃亦浴了一回,此时只用发带将长发松挽在身后。唐牧却将头发高高扎起成马尾,不挽发髻不饰簪,亦是松披在脑后。他见韩覃敛着领口进门,先就笑道:“临时不及给你备衣,我又来的太急,这是你未过门的二舅母的衣服,显然太大了些。”
原来的柳琛并未提过二舅唐牧要成亲的事情,而韩覃身上这身衣服确实宽大,她本是个身形只有七八岁形样的小孩子,这衣服却是成年高大女子才穿的那种,裤子卷了几道才不至拖腿,玫瑰紫二色刻丝金的窄袖窄子宽大的盖不住领口,袖子层层叠叠卷到肩头才能露出两只手来。
两人在桌前相对而坐,桌上一盘炸金虾一盘双脆两样凉食,另有火熏肉,柴劈鸡并一瓮八宝汤和一样清炒生蔬。桌上另有一只竹筒,内里盛着白晶香糯的米饭。唐牧先替韩覃盛了一碗,拈筷子一并摆到她面前,才给自己亦盛上一碗。
他是长辈,不举筷子韩覃自然不能先吃,待他举了筷子,见韩覃仍然面无表情的坐着,夹了只金虾虾亲自替她剥了壳放到碗上,见韩覃仍不动筷,皱眉问道:“娇娇为何不吃?”
韩覃举起筷子,艰难的吃起那只金虾,忽而忆起在太原府家中时,自己亦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身边有仆婢伏侍,也总不肯脏了手自己剥虾壳。她爱吃点腥味却总嫌鲫鱼刺多虾壳难剥,要等身旁的奶妈剥得满满一碗,才皱着眉头一点点的吃。
柏舟长在大理寺肮脏潮湿的牢狱中,险险活不过命来,吃着满是沙砾的牢饭喝着馊水竟却也熬了过来。好容易熬到了出狱,却叫她给丢了。
唐牧见她吃完一只,又挟了一块精瘦的火烧肉到她碗中:“我并不惯带孩子,不知孩子们爱吃什么。你太瘦了,回府后要多吃点养胖些才好看。”
韩覃艰难吃掉了那块肉,慢吞吞扒着那碗米饭。唐牧又盛了一碗汤过来送到她眼前:“喝些汤好消食。”
韩覃心思回到正题,也知明日就要入唐府,略喝了几口汤停楮叫了声:“舅舅!”
唐牧本在专心吃饭,随即搁了筷子抬眉,取帕子擦过嘴道:“有什么但说无妨,我是你舅舅,你在我面前不该拘谨。”
他面前这小姑娘瘦脱了形样,面上唯有两只圆圆的大眼睛眨巴着,神色恍恍似惊兔般惴惴不安。唐牧自己也才成年还未有子女在膝下,又因他年龄比几个侄子辈还小许多,平日叫人喊二叔喊多了要装出个威严样子来,实在是不会安抚小辈。
韩覃咬唇思忖了许久才道:“咱们府中人口可多?我怕我去了之后应付不来。”
听柳琛的口气,去接她的是自己的大表哥唐世坤,还有唐牧自己门下一个学生。他们出门,至少小厮要带四五个,另还有打杂跑腿若干,当然,下人们自然不可能见柳琛真容,但小厮们必定是见过的。这样来说的话,唐府中至少有六个人曾见过真正的柳琛。
为了不叫韩覃甫一入府就被认出,如了曾教授她,叫她要演一场好戏,以堵住当事人唐世坤的嘴。韩覃与柳琛容貌也不过七分像,说话口音不同,气质更是完全不一样,如今如了要她只凭演一场戏而争取一个进门就能堵住唐世坤嘴的机会,如果被拆穿,害死柳琛的罪名先就能置她于死地,而没了利用价值,柏舟怎么办?
韩覃对于如了的计划当然不了解,而如今要紧的,是先要保住这个进门的机会,再慢慢图谋如何救柏舟,并脱离如了的掌控。
唐牧见面前这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自己要个答案,招呼在外伺候的仆役进来送茶收桌。这客房是客栈中最豪华的一种,有起居处亦有单独的卧室。
唐牧自己端着茶,又吩咐仆役单送一杯白水进来,才拉韩覃在铺着锦垫的圈椅上坐了,细言道:“府中有老夫人,她想你想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待你入府,自然就是她眼中的眼珠子,她必定会十分疼爱你。你大舅已经故去,大舅母吃斋念佛不理杂事。另有两个哥哥并嫂嫂,他们膝下几个孩子也与你年龄相仿,正是好玩的时候,你只要自己放下生分,必然会与他们融到一起。”
仆役拿托盘端了杯白水进来,唐牧起身先接过来才递给韩覃,见她仍是愁眉不展,又安慰道:“我亦会经常回府看你。”
如果她真是柳琛的话。
韩覃捧着那杯热白水,又问道:“在舅舅记忆中,我娘是什么样子?”
唐牧微厚的唇微微扬起,刮着茶碗道:“我幼年时记得她个子很高,肩膀很阔。十六岁那年我去过一趟福建,见她亦不过中等个子,肩膀细瘦窄小,只能到我这里。”
他抬眉盯着韩覃,柔声道:“那时候你还太小太小,摇摇晃晃的四处走着,咬着手指头整天不合嘴的笑。”
他拿手比划着自己胸膛的位置笑道:“可我幼时经常趴在她背上,每每去永安禅寺,爬到半山腰总不肯自己走路,都是她一路背我上去。”
韩覃仍抱着那杯茶无言,许久才道:“甥女要去睡了。”
唐牧亲自送她回到房间,替她关好窗户备好热茶,连起夜用的痰盂都替她备好才退了出来。韩覃拥被在床上枯坐,闭眼疯了一样思索,要替自己突出条生路来,心底却也知道,明日要能顺利蒙混过关,还得要演好如了教授的那场大戏才可。
无论如何,祭酒唐府,要随着她的前去而再无宁日了。
她几乎一夜未曾合眼,次日一早两人略用了些早点,仍是八位轿夫四人相换,一辆轿子飞速往京师赶去。自檀州到京师步行也不过几个时辰。
*
唐府中唐老夫人早早吩咐下人们清扫过正院厅屋,刻意吩咐丫环们摘了末春的各色花卉将八仙桌并条案,各处小几上的净瓶中插满,又吩咐厨房备着点心茶水。
若这回来的小姑娘真是她的外孙女,她就必得要叫外孙女儿一来就能感觉到归家的温磬。
虽唐夫人与少奶奶文氏连番差人火速去请,唐世坤到底是一夜未归,到如今还不知在什么地方混着。只带了一句话回来:叫她们去寻傅临玉。
傅临玉是唐夫人膝下女儿唐世宣的未婚夫婿,又是唐牧成年后收的第一个学生,他因担心侄子不能胜任,当初钦点叫傅临玉陪同唐世坤去福建接柳琛。此时文氏再无法子可想,只得吩咐人请了傅临玉来府,并叫当初曾陪同他们一起下福建的小厮并一些随从们在外头夹巷上候着,只待柳琛一入府便当场拆穿她。
这一行人在正院厅屋中站的站坐的坐,茶水换过了三巡点心摆了两回又撤了两回,门上才见巩遇满头大汗跑进来在院中跪了行礼。唐老夫人也不必丫环搀扶,连寻常所依的犀角拐仗也不用,起身奔到厅室外台阶上急声问道:“人可到街口了?”
巩遇抱拳道:“回老太太,已经到街口了,眼看就要进门。”
唐老夫人手招着廊下的门房道:“快,去给我开大门,叫轿子直接进府。”
两个门房一溜烟奔过去下了左边中门的门板,将两扇大门敞开着。唐夫人与大少奶奶文氏并傅临玉以及二少奶奶寇氏还有她膝下两个小姑娘品玉和品姝一并涌了来站在台阶上。站不多时,便见府门外一辆轿子进院,那轿夫们将轿子下到庭院正中,跪着给唐老夫人磕过头便一直俯在地上不敢起来。
唐老夫人这时才叫丫环两边搀起下台阶,才下了台阶便见轿帘开启,唐牧捉手从轿中拉出个瘦脱了形样的七八岁的小姑娘来。她圆圆的大眼下巴尖尖,并不是自己曾见过所寄来的画轴中的那圆圆脸儿的娇憨容样。唐老夫人心心念念期盼以久,又因如了信中几句话触到心灵,满心以为这回必定是个真的外孙女儿,及至见面第一眼心便失落了一半。
但她毕竟是国子监祭酒府上的夫人,又膝下培育过一位二品大员,心中的沉稳与气度自然别人不能相比拟。傅临玉见唐老夫人伸手相召,忙几步上前贴耳凑了过去,就听唐老夫人说:“你曾与世坤一并前去迎接过娇娇,照你所见,她可是娇娇?”
韩覃就在一丈外的轿前站着,此时亦紧紧盯着傅临玉。那是个非常俊秀的青年男子,穿着件象牙白湖绸直裰,身长玉立眉目如画,眼中带着丝惊讶与审夺,一眼不眨的望着她。
一院的男女,并唐牧唐夫人大少奶奶文氏,皆双目紧盯着傅临玉,要从他眼中寻出个答案来。傅临玉往前走几步行到韩覃面前,见她睁大了一双眼睛无所谓惧望着自己,许久才回头对唐老夫人施了一揖道:“这恰就是柳姑娘。”
☆、姑母
这下可好,唐世坤不在,代替唐世坤的却是傅临玉,那场临入门的大戏,可以不用演了。
唐老夫人双膝一软,伸着双手老泪纵横奔向韩覃,唐夫人与文氏却是相对一眼,彼此皆是撞见鬼一样的神色。二少奶奶寇氏见唐老夫人揽着韩覃哭个不停,摘了帕子上前劝慰道:“老祖宗,能找到表姑娘是好事,咱们先进屋叫她用些茶水点心,再叫您一诉相思好不好?”
唐老夫人连连点头,一手搂着韩覃不肯松开,一手叫寇氏捉着往品和堂而去。
唐牧早起换了件灰棉布的大襟长袍,负手走到傅临玉面前,低声问道:“果真是?”
傅临玉本来一直盯着一群人走过的地方,听到唐牧的声音才回头道:“回先生,确实是。”
唐牧个子比傅临玉还要略高,此时微微侧首,半眯了眯薄皮凤眼:“她当是个圆脸才对。”
傅临玉见唐牧眼中满是怀疑,这长自己两岁的年青人,元贞三年的三鼎甲榜眼,亦是自己的先生。他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虽如今这样子是瘦脱了形样,可她先遇水匪再遭佚失,瘦脱形样也是情理之中。”
唐牧负手望天,似是在审夺,又似是在思索,许久才问傅临玉:“你来府可曾见过世宣?”
傅临玉摇头道:“未曾!”
唐牧已经大步往内院走着,扔下一句:“那就去看看她,我听闻她病的久了。”
傅临玉自另一侧出夹巷才要往唐夫人并唐世宣所居的上阳居而去,才拐弯便迎上唐夫人并文氏两个在拐角处站都会。文氏不等傅临玉靠近便低叫道:“不可能,那小姑娘与福建所来的卷轴上完全两样,根本不是一个人。”
傅临玉见唐夫人一只手恨不能撵碎了那串佛珠的样子,上前施了一揖道:“人是一个人,但是她既遭劫又溺水,在外流离两月,瘦脱了形样亦是常事,待好好休养几个月容样自然会变回来。”
大少奶奶文氏仍然有些不信,她曾听丈夫唐世坤醉酒时言过些密事,确定柳琛确实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但是当时此事他是瞒着傅临玉,所以傅临玉并不知道还有别事。但文氏自然不敢当着唐夫人与傅临玉的面将丈夫给自己说过的私话说出来,只不停摇头否认道:“我决计不信。”
她忽而眼珠一转尖声道:“与你们同下过福建没死的小厮还有两个个,方才被二少奶奶遣散,不如叫他们来认一认?”
“大嫂!”傅临玉已然换了十分生硬的语气:“您或许可以多忍一忍,等晚上大哥归府商议过后再行事,能免去许多麻烦。”
他言毕也不行礼,就此扬长而去。
文氏又去望唐夫人,哀叫了声:“姑母!”
唐夫人指了指自己脑壳道:“我才从老太太房中打问来的消息,说柳家姑娘在外跌破头失忆了。既然失忆了,想必也记不得自己遭了什么灾。至于到底是真是假,还得等世坤回来,你可曾差人去唤他了没有?”
文氏道:“笑春馆的门槛只怕都要叫唐喜父子给踏烂了,他总是不肯回来,我能怎么办?”
唐夫人此时脸上换了十分轻蔑的神情:“你若少拈酸吃醋,不要他一回来就指打鸡骂狗,再大肚点给他买两房妾室回来放着,他何苦还往外跑?”
唐夫人是文氏的亲姑母,叫自己的亲姑母这样说,文氏心中一口老血涌了又平平了又涌,许久才道:“侄女省得!”
品和堂中,唐老夫人抱着韩覃哭了个够,又亲自拨拣头发看过她右侧脑袋上那道四寸长仍然生着淡粉的伤疤,又是庆幸又是后怕:“忘掉的东西只怕往后慢慢会想起来,只要人没事就好。这些年你也曾给我寄过几封信,字虽写的拙些在女儿家里却也算十分好,如今那写字的功夫可忘了不曾?”
失忆是件听似平常却稀见的事情,比如经常有人会说,某某人跌破脑袋失忆了。可一个人若平生论来,却很难真正见过一个失忆的人。而且对于失忆,人们又有许多说法,有些人失忆是隐隐约约能记得一些前事,能认字提笔却不能写。还有些人将自己所活过的人生一并走过的路认过的字读过的书全忘的一干二净。
如了既要叫韩覃顶名入府,又给她一个失忆的由头,这方面自然早已与韩覃商量妥当。此时唐牧亦进了屋子,在下首窗旁站着。韩覃四顾,见寇氏并她膝下两个小姑娘,还有一个两只圆眼睛滴溜溜总歪着脑袋身量与她相仿的小姑娘,亦双目紧盯着她。
柳琛虽是答唐老夫人的话,眼睛却盯着唐牧:“我自碰伤了脑袋,脑中便空空如也忘了前程来事。但是在渡慈庵中看到殿前楹联并册中佛经,亦能识得那些文字。为了要知道自己还能否书写,也曾提笔练过,因脑中无字,书写十分涩难,必得要照贴临摹,才能写出字来。若写出一个,却从此再不能忘。”
她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就连唐牧都听的出神,唐老夫人更是连连点头:“这就对了,虽说你头上受忘了过去识过的字,但那些字总得还是装在你的脑子里,如今多看一眼便能记得。”
她抚着韩覃的脑袋,摸到发间那微微凸起的疤痕心中又是一痛落起眼泪:“可怜的孩子,这一个多月在外也不知受了什么苦。”
转眼到了晚饭时节,二少奶奶寇氏见唐老夫人一味啼哭,上前劝止道:“老祖宗,孩子自进府连口热汤都还未喝到嘴里,不如我叫人摆饭上来?”
唐老夫人这才省悟过来,忙招手道:“快摆快摆!”
她见唐牧还在屋中站着,又问道:“老二今日也在府中吃?”
唐牧见坐在唐老夫人怀中的外甥女亦眼巴巴盯着自己,一点檀唇微抿,有些委屈又有些希冀的看着自己,忽而就心软点头:“我陪母亲吃顿饭!”
唐老夫人忙又高声吩咐问玉:“既他二叔要在这里用饭,快快的叫我的阿难也到这里来吃,他也许久未曾见过他二爷爷的面,只怕心中想的紧。”
唐牧仍是一笑允了,撩起袍角在侧面一幅书着旷朗无尘四个大字的横幅下红檀木的圈椅上跷脚坐下,露出内里墨灰色的阔腿总角长裤来。有小丫头捧茶上来奉给他,他便接过来默默喝着茶眼观鼻心,不再多言一句。
过了不到半刻钟,门外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唐老夫人先就搂了搂韩覃,笑着伸手指向门帘,代云几步跑过去掀起门帘,门外走进来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穿着件青色杭绸童生服,生的端地是清俊秀美,虽五官并非俊秀无比,但清清秀秀是个非常讨人喜爱的面相。
他进门先朝唐老夫人福了一福,又行到唐牧身边深拜了一拜,这才饶有兴致的盯着唐老夫人怀中的韩覃,边点头边言道:“这必定就是福建来的小姑母!”
唐老夫人放韩覃站到地上,笑推韩覃往唐逸身边走了两步才呵呵笑道:“娇娇,他虽年比你长个子比你高,却还得叫你一声姑母,这是辈份伦理不能乱。他既叫了,你应就是。”
韩覃从昨日起就认定了自己入京必是个死,那期今日一入府竟然如此顺利,入府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这家子人已然认定她是柳琛无疑了。
虽不知如了究竟有多大能量铺了多少后路,但显然她的谋划不仅仅在密云深山中渡慈庵那一处地方,这唐府中只怕也有她的眼线运作,既是如此,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韩覃往后退了两步,大大方方应过唐逸的口呼,又回到唐老夫人身边站下。
二少奶奶寇氏进来回说饭已备好,唐牧亲搀着唐老夫人到餐室坐定,因唐老夫人一边是重孙一边是外孙,唐牧便坐到了韩覃下首。桌上自然满满当当一桌菜式,他见韩覃拘谨不肯多用,因度其沿海人氏,想必自幼喜食腥味,又昨日两只金虾亦是爱吃的样子,便替她先剥出几只香葱西施舌来放在食碗中,直等她全吃完了,才又不动声色替她夹了两筷子酒糟蚶。身后布菜的丫环见此也悄悄退了下去。
饭食已,漱口毕,这从祖到重孙四代人一起回到唐老夫人起居室坐下。韩覃昨夜一夜未睡,今日更是悬提着担心了一天,此时便有些困倦。唐老夫人久不见唐牧归家,此时还想要叫考教些唐逸的学问。唐牧忍不住问道:“母亲可有替娇娇安排好住处?”
唐老夫人今日大喜之下昏昏绰绰,又毕竟唐逸才是如今她心头第一重要,竟忘了这才归家的外孙女儿已是困倦一日,忙唤问玉过来吩咐道:“将表姑娘安排到我卧房那碧纱橱内即可,铺盖是现成的,快去替她备水备衣,好叫她梳洗了早睡。”
“母亲!”唐牧见韩覃仍眼巴巴望着自己,也知她如初生的小狗认生,此时只怕亦全心巴望着自己,遂打断唐老夫人说:“叙茶小居昨日我就吩咐人打理了出来,虽母亲欢喜,但娇娇毕竟流离一月又初到府中,怕与你同睡彼此不便,不如叫她到叙茶小居独睡,您多派两个丫环,仍是一样的。”
唐老夫人望向韩覃:“娇娇你的意思了?”
韩覃到此时一双大眼睛眨巴着仍是盯紧唐牧:“孙女想要独睡。”
唐老夫人叫了问玉过来,又吩咐将自己房中绮之和夏奴一并带去,叫吃完饭过来伺候的大少奶奶文氏带着,一并往叙茶小居而去。待韩覃走了,唐老夫人才一声叹息道:“这孩子全然不与我亲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唐牧道:“她自二月底出事后行踪成迷,在外漂泊一个多月,无论是遇水匪还是磕破头,皆牵着诡异。但既然临玉说她就是真的,那想必这孩子是真的。至于剩下的事情,儿子自会花时间查清,还请母亲心中不要有隔阂,约束着下人们好好待她。”
唐老夫人有失眠的老毛病,前几年还是女儿唐汝贤从福建来信送了个好方子,就是每晚睡前叫丫环们松发替她用手指按抚头皮,再配上入睡前一碗牛乳。这法子于安神入睡十分管用,此时唐老夫人已到了安抚头皮的时间,大丫环问玉便替她拆发梳发,抹上头油拿指略带力道旋着轻抚。
唐牧见唐老夫人闭上了眼睛,起身才要告退,就听唐老夫人问:“查府那位,打算何时接过去成亲?”
唐牧只得回来复又坐下:“总得要母亲点头才行。”
唐老夫人鼻子里哼着冷气:“她比你年长八岁,那查恒又是个有名的欺上瞒下玩弄群臣的老奸贼,我这辈子也不会允她进门,你带句话,叫她死了要入我唐门的心。”
☆、宝钞
唐牧的未婚妻查淑怡,是如今当朝首辅查恒府上的庶女,因其行事乖张又无礼数,又与唐牧并不是传统的三媒六聘而,虽查恒十分愿意,但唐老夫人却始终不肯吐口叫她进门。如今唐老夫人渐渐听闻那查淑怡无礼聘而公然出进小儿子唐牧所置的私宅怡园,心中越发不忿,是而恼怒之极。
唐牧面无表情的坐着,耐心听唐老夫人说完了话,才道:“儿子省得,母亲也莫要再这些闲事上操心,毕竟劳心易致失眠。”
这也是实话,唐老夫人本就有心悸的毛病,但凡有点烦事触及到她的神经,那一夜必要辗转到天亮。自接如渡慈庵庵主如了来信,再到唐牧接柳琛回府,如此前后五天五夜她一眼都没有眨过。外孙女还年幼,她这样熬下去熬死了自己,那本已失母惶若惊兔的小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当然,还有她的阿难,那孩子自幼天姿聪颖性格乖爽,又是唐府如今唯一一根独苗的重孙辈,亦是她的一份操心。
“往后你散衙也多回府几趟,教授教授阿难些学业。”唐老夫人见儿子行到了门口,才道:“娇娇她娘带你几年,你也该常回来看顾看顾娇娇才对。”
“儿子省得!”说完这句,唐牧便自己打帘出了厅屋,行步出品和堂厅室,过穿堂出垂花门,沿唐府大院高墙下的夹道一路往后,过籍楼一直到叙茶小居门口,恰就迎上侄子唐世乾的夫人寇氏。
寇氏见这比自己还小四岁的小叔亲自来巡,上前敛衽一礼才道:“二叔放心,今夜代云在此守着,另有绮之和夏奴也都是老夫人身边常用的丫头,我另派了两个小丫头在外打下手,又从大嫂那里借了阿难的奶妈赵嬷嬷过来坐镇。方才表姑娘已经梳洗过,这会子怕是已经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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