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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濕遍.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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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太阳已经快隐了下去,因是秋末时节,所以已无半点热度了,只微微悬着,仿佛是以前父亲书房里头的水墨画,暗暗淡淡,可有可无的。
靖琪推了门进屋,因开着几扇小窗的关系,所以很是凉爽。她将书本放到了书桌上,手缓缓滑过封面,脸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那天自己走的匆忙,和他在路上相撞,将书本弄散了一地。她抬头时,撞进了他的目光,让人想起四月的花开,风吹云动,空气中暗藏着杏花的馨香。她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竟不敢多看他。
这几日,偶然与与同学三三两两经过他们的教室,总觉得有丝异样,仿佛有一双眼睛总在默默地注视着她,偶尔回过头去,电光火石间,眼神却不经意地掠过她望向远处。她心里竟砰砰的乱个不停。本来去学校,她也是无所谓的。以她的才貌与赫连的姓氏,在北地也少有人能配得上。
更何况现在是大哥掌权,大嫂当家,整个府邸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大嫂闲暇时就取笑她:“伶牙俐齿,将来你夫君可惨了!”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听喜鹊说,军中好些太太都有意无意的在大嫂这里探听了,多半是想来提亲或者做媒的。她每次都觉得害臊,听一半就跑掉了。
现在竟然对学校起了期盼,总想着明日上学会不会看到他。连平时不注意的打扮,也刻意了起来。本身府邸每个季度都有裁缝上来做衣服的,空的时候,大嫂也会偶尔与她去洋行看看舶来的西洋货。她素来无所谓的,但现在却注意了起来,每日睡前,想好第二日要穿的衣服,让菊兰熨烫好,准备着第二日穿着。
安阳大学图书馆。因图书馆是仿西方的歌德式建筑,所以采光极好。就算是秋日的下午,到了馆里还是极明亮的,那光线就从大片的毛玻璃,淅淅沥沥的散落进来。学生们都在埋头查找资料。室内极静,估计连针掉在地上,也能听一个一清二楚。
她与高怡晴两人极慢极轻的找了两个空位置,人很多,相连的位置少的可怜。其实她没有什么事情,但高怡晴要找一本书,所以陪她过来,顺便见识一下图书馆。进大学一年多了,也没有来过。因为没有必要,督军府邸的藏书绝不会比这里少的。但她从未跟高怡晴说过自己显赫的身世,一来是不想招摇,二来她也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整个安阳大学,知道她身份的人,绝不超过五个。
这也是她跟大哥赫连靖风央求来的。大哥还一直不同意,幸亏有大嫂帮忙,这才让大哥勉为其难的点头应允。她这个大哥铁棒,也只有在大嫂手里变成了绕指柔啊!
她找了本书,翻着打发时间。高怡晴还在书架里翻找。等了半天,竟然还没有找到。她看了一下外头的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余辉脉脉的时候了。她倒是没有什么门禁时间,只是最近大嫂怀孕了,她心里欢喜,每日里下了学定要过去看看大嫂,然后陪她一起吃个饭。
小时候,因母亲去世的早,父亲虽然姨太太众多,但都各扫门前雪,平日子不找她点麻烦,尖酸刻薄一下,已经不错了,谁人会真正关心她??大哥又早早的放了洋,家里除了菊兰,根本没有人与她亲近的。
就算大哥回来了,父亲又马上派他去军中磨练,时不时的带兵出征,也无法与她家常。但自大嫂进门后就不同了,每日里打发喜鹊来找她。从衣服首饰到吃的,穿的,大嫂都要问问的。有空就去逛逛街,买买东西。虽然只是小事情,但那感觉就好象多出了个姐姐,真的很好。
现在大嫂怀了孕,大哥是捧着手心里怕溶了,含在口里又怕化了。每日里都不许大嫂出来,所以大嫂闷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也只有她去的时候,或者姨太太们去的时候,才能打发一下时间。
想到此,索性捧了书本,走到了高怡晴身边:“我帮你一起找吧!”到了最北面角落里的书架,一本一本的查找起来。北边是死角,所以光线很暗淡,她掂起了脚尖,方能看清楚最上面架上的书名。正在努力找寻间,只觉有一股力道带了过来,其实不重,应该是有人走的有些匆忙,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由于她自己掂着脚尖,力道不稳,所以这么一带,便硬生生朝地面摔去。眼前着就要碰到水泥地了,只觉有人抱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扯,这才让她逃过了一劫,免去了手脚着地的画面。
只觉得四周都是清清淡淡的麝香味道,就这么缠绕在四周。她脸一红,应该是个男同学。慢慢抬起头,竟吃了一惊,讪讪道:“是你!”竟然是他。
只见他正看着她,有些目不转睛,直直的,有点放肆。她应该推开他,但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扑通扑通,一下急过一下,仿佛下一时刻就要跳出来似的。就算没有镜子,她也知道她现在定是脸极红的,怕是抹了胭脂也比不上的。
因是角落,傍晚时分,学生也已经陆续离去了,也没有人去注意。他竟没有放开。她回了神,他依旧这么抱着她,两人之间竟无一点空隙,他的气息就充满了她的整个空间。她推了推他,避开他肆无忌惮的目光,有点恼人的道:“你放开!”
他还是没有放手,竟慢慢俯了下来,盯着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低低的道:“这是你第二次撞我了!”气息缓缓拂在她脸上,又酥又麻又心乱的。他好看的脸,近在咫尺。什么啊,这次明明他撞她的!他笑了出来,胸膛微微颤动,因靠得近,鼻子碰着她的鼻子,说不出的暧昧:“好了,这次就算了!”
她叹了口气,看着一本不属于自己的书,上面有一个签名,楚天磊!她望着窗外,因是秋天,花草都已经半残了,树叶也垂挂了下来,风一吹,便四处摆荡起来。昨天与他相撞时,连书本也弄乱了。他拿了她的书,她却拿了他的书。
但心底却有种朦朦胧胧的喜悦,仿佛由此就会有了联系似的。但他一整天也没有出现,不知道是否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教授正在讲解说元好问的《摸鱼儿-雁邱词》,洋洋洒洒,一起呵成:“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这词她自然是知道。母亲出自 ,从小对她与大哥的教育自是极严厉的。当时读到的时候,是摇头晃脑的来回吟颂。今日不知道为何,听教授这么念着,竟有种莫名的哀愁,仿佛这个秋天过了,明年再来,亦不相同了。
她素来养尊处优,大事小事从未半点烦过心的。但自认得他以来,竟然有种莫名的烦乱。下了课,抱着书本,准备回家。
脑中还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也没有注意脚下,竟被台阶绊了绊,眼看又要摔倒。旁边一人忙伸了手,一把抓住了她:“为什么每次你都要出点状况呢?”抬头,只见他似笑非笑,正询问似的看着她。
她道了谢,挣扎着抽出了手。他笑道:“我已经跟着你走很久了!”她楞了楞,他笑了出来,指了指课堂。
她这才想起他的书还在她这里,忙抽了出来给他:“你的书!”他接过:“还好今天不上这科!”翻了翻,看着她道:“你的书我没有带来,在我家里。等会儿你和我一起去拿吧!”她摇头道:“不用了!你明天带给我好了!”
他笑道:“我也想啊。可我们系明后天有活动,不上课!若你不急用的话,下个星期,我带给你!”那自然是不行的,明天就要用的。那外文课也是主课,且是留洋教授的课,生动有趣,同学都爱上。
若是派了听差的去拿,也不稳妥。本身自己千避万避的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外面的人只要一看听差的打扮就知道是从督军府邸出来的了。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那好吧。我去取!”
他笑了笑道:“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正是黄昏,路旁是一排排的法国梧桐,余辉阳光透过班驳的树叶,洒落在她身上。叶子遮着的一段是暗金色的,花瓣里筛下的却是莹亮的嫩粉红。她就走在嫩粉色里的影子里,忽明忽暗的,整个人就像他小时候看到过的母亲泥金香炉里燃着的一点灯芯,风吹过来,柔软的,摇动的。仿佛一不小心,就要整个熄掉了!
他的屋子就在学校边上,不远,所以她这么一路走过来,竟然极快。她从小到大,除了逛街,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的路。但不知为何,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这么走着,竟希望尽头远点,再远点。
他的屋子倒不小,整齐的一个院落,一进门,就是一个院子,虽是秋天,但花草也修剪的有模有样的,看样子有专人打理。一入眼,便是几盆菊花,风一动,摇曳生姿的。
到了厅里,已有一老妈子跑了过来:“楚少爷,回来了啊?”见了靖琪,有几分诧异,但马上掩藏了起来。
楚天磊笑着道:“你坐一下!我去取书!”转头道:“王妈,去砌杯茶过来!”王妈退了下去,一小会工夫,已端了个盘子过来,放了一壶茶几碟小点心。点心不大,虽与平日督军府邸吃的不一样,但还是颇为精致。
因是傍晚,她也觉得有些饿了。也不客气,夹了一个吃了起来,味道比想象中的要好。听得脚步声响起,这才转过头了。他拿了书出来,脚步仿佛有些急,看见她望着他,便笑了笑,秋光暮色里,竟分外温文而雅!
第2章
他总是在校门口的转角处等她下课,似乎是那么自然,犹如天冷了,大雁就会南飞一样自然。一开始高怡晴还是会跟着一起去逛逛街,喝喝茶,看看话剧,电影。后来也知情识趣得总四找各式理由婉转拒绝了。大学学堂里本身在提倡自由恋爱,高怡晴自然懂得二人之间的微妙之处。
似乎都是那么好的,如同相遇那时的天气,温暖而舒爽。那日他知道她的生日,还提前几天在洋行里买了一对舶来的耳环,细巧精致,细碎的钻石,如同天空中的星星,发着璀璨的光芒。虽说她有许多的首饰,无论是母亲留给她的,亦或是父亲,大哥,嫂子送给她的,都比这对要贵重许多。但她却觉得这是最最漂亮的。
但所有的一切从她生日那天开始仿佛都不对了。靖琪微微的叹了口气,怔怔地看着窗口的芙蓉,一朵一朵,渐次盛开着,仿佛由于雨天暗暗光线的关系,竟开得有些不真实。
他已经有二个多星期没有在老地方等她了。去了他屋子,总是找不到人,王妈支支吾吾的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味的说少爷不在。
他在生她的气吗?气她一直隐瞒身份,没有告诉他她是赫连靖风的妹妹。她好几次想告诉他,但总是会隐隐地担心他的反应。平日里看他的吃穿用度,并非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她心底不知道为此犹豫过多少次。这日她生日,她无非是想让大嫂见见他罢了。或许他只是在生她的气,没有早些告诉他,一直到府邸的侍卫去接他,他才知晓。
从车窗望出去,街上迷蒙一片,皆是水气,雾气。雨已经持续下了两天了。靖琪远远地下了车子,撑着伞吩咐司机:“你先回去吧。等下不用来接我,我会自己回去的。” 待汽车驶离后,这才缓缓地转过街角。街上行人很稀少,偶而擦身而过,也是行色匆匆。哪里会有像她这么慢慢腾腾,磨磨蹭蹭的。
穿过院子,王妈领她到了卧室门口,朝里头指了指。她轻轻的推开了门,扑鼻而来的竟是满屋子的酒气。房内光线暗淡,她好一会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只见他正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越是靠近,酒味越是浓,显然是醉了。
床边竟然还有一个酒瓶,弯弯斜斜的倒在地上。她静静地凝视着他,才不过十几日不见而已,仿佛是过了一年似的,隔着长长地等待。现在见着了,竟无法移动步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的走到床边,俯身拉过在他里侧的被子,想帮他盖好。才伸过手,只觉得被一股力道一扯,整个人重心不稳,已跌在了床上。一转头,只见他目光深黝,无边无垠,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她微微笑了出来:“你醒啦,我出去叫王妈准备点热茶。”那唇色娇嫩如水,近在咫尺,在他面前一动一动,仿佛像是游蛇,嗾嗾地直直钻入了心里,瞬间连心底也痒了起来。靖琪方要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拉得紧紧的,丝毫不能动弹。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她轻轻的摸着他的脸,与他对视,眼底带着笑意的道:“怎么了?”
门轻轻的被关上了,屋内还是一片漆黑。楚天磊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已经没有酒醉后的迷乱了,眸子底部清澈深邃,带着一丝伤感,但更多的是恨意。
被褥里还有她的味道和余温,他的手还清楚的记得她身上每一寸的肌肤,嫩滑如脂。但是他不得不忘却。
夕阳下面,梧桐树下,她曾经告诉过他,她母亲早逝,家里有很多姨娘。小时候受尽了姨娘们的冷嘲热讽。但她没有告诉他,她是赫连啸的女儿。
他还微笑着跟她说,他以后不会纳妾,以防止有人欺负她的女儿。她仰头瞪了他一眼:“想得美!现在是新时代!”一会儿,她马上反应了过来,脸色绯红的用拳头打他:“你这个坏蛋!”他笑着拥着她。原来那时候什么都是甜的,连拳头也是。
安阳大学一放学,学生三五成群,如放飞的鸽子,四下里走散。他站在转角处,双手插在袋子里,靠在树上。她正慢慢的走出来,穿了身黑色蕾丝边的旗袍。旗袍并不修身,很宽,但走动间,衣服随之一摆一摆的,却更显得娇小可人。
似乎也看到了他,她的动作很慢,才短短的几步路,却走了好长时间。他淡淡的道:“跟我来。”她低着头,没有支声,慢慢的跟在身后。
厅里有一股中药味道,不是很浓,她却能清楚的分辨出来。来过这么多次,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靖琪微微抬起头,望着他。他似乎正在想什么事情,亦自出神。
半晌,他转过了头,看着她。用一根粉色的丝带将满头长发挽着,一袭黑衣,凝雪般的脸,更是被黑色衬的璨然生光,如新月生晕般。她被他看得脸上发烫,不敢与他对视。
“你将这碗药喝下去吧!”他指着桌上的青花瓷碗。她不解,仰着头看他,双目犹如一泓清水,清雅澄净。
他今日很奇怪,但她知道她自己也是。因为有了昨天,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现在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空气里还有她的香味,带点芙蓉的甜。楚天磊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转过了身,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的靠近了厅口的门。那太阳的光线幽幽地探进来,将她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细,很长。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靖琪的脚步停顿了下来,没有动。四下很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能听个一清二楚。所有的光似乎都暗了下来,所有的喧嚣都已经远离了。她眨了眨眼睛,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勇气转过身,抬眼看着他:“什么?”
隔着距离,他竟能清楚的看到她的唇微微的在颤动,他捏紧了手掌,与她对视,一字一句的重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她的脸色竟然越来越白,却还是倔强的看着他:“为什么?”
他咬了牙:“没有为什么!因为我配不起北地堂堂的赫连大小姐!”靖琪含着泪笑了出来,有一丝的如负重释:“这有什么关系?我哥哥不会介意的,他最疼我了。如果他介意的话,我会央求我嫂嫂出面的,我哥最在乎我嫂嫂了,她说的话,我大哥从来没有不听的。”
他固执的忽视她眼中的期盼,残忍的否决:“不,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小白脸,攀附权贵!”靖琪摇着头,眼底的泪缓缓得流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没有早些告诉你我的身份。可我觉得我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我啊,就算我是赫连靖风的妹妹,我还是我啊!”
“你不知道男人的甜言蜜语从来是不可信的吗?”他冷冷地道。靖琪摇着头,这不是她以前认识的他。她慢慢的后退,从小赫连家严谨的家教,就是教育子女进退有度,不可失礼与人前,她什么都忘了。因为心是那么的痛,通得几乎快无法呼吸了----
“那昨天发生的又算什么呢?”她低而微地问道,有一丝丝的期盼,不想让他发觉她颤抖的身体。他就近在咫尺,语声萦绕耳畔,但她觉得竟比天边还遥远。
他的脸隐在暗处,幽幽深深,隐隐透着寒意,再无温润:“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他分明是听出了她的期盼,却只是漠然,也只能是漠然。
第3章
淋了半天的雨,到底是病了。医生说是得了伤风,可中药,西药的总不见好。拖来拖去,已近了春季。
风呼呼地在外面吹打,连窗子也不时的摇晃起来。因是初春,连下了几场雪。从玻璃窗望出去,四下里皆是一片的白,被日光一照,亮的耀眼。
也是去年的这种下雪天,两人围着火炉烤番薯。炉里的碳哧哧的冒着热气,逶迤在四周,暖到了人心头去。她好玩,明知道他只准她动嘴,不让她动手的。还是趁他不注意,偷偷的翻动铁网上的番薯,结果几根手指当场就烫红了。
她什么都能选择,但是不能选择出身,不能选择出生和父母,自然也包括大哥啊。她什么都给了他,他却那么坚决的跟她说不要再见面了。
她微微的抬起手,指尖圆润光滑,当日的红肿已无半点痕迹了。但他温柔的舔舐,那湿软的触觉,仿佛还在。她猛地全身一震,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不能再想他了。只要不想起他,那种心被抽离的痛苦就会少很多。
车子在喜来登门口停了下来,侍卫一拉开了门,冷风就灌了进来。她拉了拉身上的裘皮披肩,缓缓的下了车。北地的一些名门子弟与淑媛,素来在喜来登聚会。董真就喜欢这种聚会,一连几天挂了好几通电话过来,邀她一起参加。
包下的自然是最豪华的厅,里头音乐流泻。才一进门,董真就迎了上来:“我的大小姐,怎么才来,也不看有人等得望穿秋水呢?”董真乃北地军中老将董德全之女,与她年纪相仿,虽说不上姐妹情深,但素有往来,交情还是不错的。
“说谁呢?”一个低沉地男声响起。董真微微仰着头,嫣然巧笑:“不打自招的来了!”入眼的是一张极好看的脸,正笑意绵绵:“靖琪,好久不见了!”
竟是留洋几年的董慕勋!小时候跟着他父亲到府邸,每次都会跑来找她的董慕勋。她浅浅地笑,嘴角的梨涡顿现:“好久不见!”
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晶杯子,里头是绯色如玉的微红。“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道。才几年的光景,他竟然已无一点小时候的孩子气了。他端起酒杯,微微饮了一口,优雅地看着她道:“昨天刚到的。从海川下的船。”
“听我妹妹说,你在安阳读大学。怎么,不考虑留洋吗?我一直以为你会留洋的。”他仿佛漫不禁心的问道。安阳大学,她的心脏似乎被人用针刺了一下,那熟悉的痛又蔓延开来了。捏了一下手心,感觉到了一丝痛意,这才好一点。眼神漂浮的望着远处,顿了顿才抬头:“留洋?我大哥才不会同意。”赫连靖风就这么一个亲妹子,素来是捧在心里的。
柔和的音乐正缓缓的响起,董慕勋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交给了侍从。优雅的伸出手,极有英国绅士的派头,穿着一身黑色的西式燕尾服,风度翩翩的邀请她:“靖琪,请!”
靖琪随着他的脚步轻轻移动,灯光下,他只看到她垂下的眼帘,淡淡的在晶莹如玉的脸上扫上了两抹黑影。如同两把小扇子,在人心里轻轻的扇啊扇的。从小就知道她是个美人坯子,只是没想到,才短短几年没有见面,竟出落的如此极致。
人很多,但不拥挤。音乐很动听,却不嘈杂。她摸了一下额头,这不是很好吗?在府邸就是因为太静了,静地人也慌了,这才答应董真出来的。但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难受呢?比一个人独处还要觉得难受!她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种感觉?
她拿着杯子,在手里轻微地晃动,那绯色的液体浅浅的倒影在她凝脂般的素手上,如同夏日里那一朵一朵的海棠,那指尖跟如玉般泛着温润的光,迷乱而精致。
靖琪放下杯子,站了起来,含着微微的歉意朝董慕勋道:“董大哥,不好意思。我先回了,我有点不舒服。”董慕勋微微一震,回过神来:“你不舒服吗?我送你回去。”
她摇着头拒绝道:“不用了。”董慕勋关切却不露痕迹的打趣地道:“这怎么成?若是你大哥知道,你不舒服我没有送你回家。他非得把我的皮给剥了不可!要知道,他以后可是我的上级!”
接过侍从送过的裘皮,绅士地帮她披上:“走吧。”外头正是午后三点光景,太阳虽无什么热力,还但依旧高挂。董慕勋拉开了车门,请她上车。她推拒着道:“我想逛一下再回去。”
董慕勋哑然的笑道:“怎么还似小时候这么皮?”她回想了一下,一直觉得自己小时候很是乖巧的,哪里有皮过。微微皱着眉头道“有吗?”
她非但不皮,心肠极好。一次他捉着蜻蜓去看她,她一直不肯理他。一直到他放走了蜻蜓,才愿意同他说话。
他指了指耳环,道:“你喜欢这对?”她似乎在沉思,猛然抬起头,眼中似乎有一丝情绪闪过,连着摇了几下头:“不,不喜欢!”他笑了:“如果喜欢的话,我去买下便是了。只是我觉得太普通了。”她转过头,没有作声,扯了扯披肩,道:“我们去前面卖舶来货的商店看看去。”脚步匆忙,仿佛有人在追一样。
到了卖舶来货的商店的店里,她兴致倒极高,挑了几条素雅的羊毛披肩,试了好几试,样子颇为高兴,还笑着问他是否好看。巧笑倩兮,自然好看地紧。
又买了好几样玩具。出了门,他帮她拎着买的东西。她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董大哥,真是麻烦你了。”似乎比刚才在喜来登的时候要舒畅的多。也愿意跟他说话,不比刚才,董慕勋总算觉得有点回到小时候的感觉。他与她,虽不可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毕竟也是打小就认识的。
只见她正仰着头,看着他:“我大嫂最喜欢素色的东西了。她又不大爱出门。”司令夫人,他自然是知道的,娶自江南江司令的女儿,听闻赫连大少有段时间对她宠爱有加。但后来产下一子,却反倒失宠了。听靖琪的口气,似乎很喜爱这为大嫂!
第4章
海川位于南北交接之地,历来是交通要塞,通省大邑。此时,虽然南北之间处于相持状态,但因海川处于三不管地带,却不受半点影响,依旧歌舞升平,热闹异常。此时才清晨,天空微亮。港口的几声汽笛声,远远地将城里的人吵醒,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董慕勋走到了甲板上,看着依在栏杆上的婀娜人影,娇弱得仿佛雨中的花,温柔却带着一丝责备的道:“怎么一早就站在船尾上啊,也不多穿一件衣服。”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靖琪回过头,朝他微微一笑,讨饶似的道:“人家方才忘记了嘛?你又要开始念了!”董慕勋摇着头叹气,他注定是栽在她手里了。无论她经历过什么,只要她愿意,他都这么愿意一直陪在她身边。他等了好久,好久,久得都快绝望了。可她终于在他身边了,忘却一切过往,愿意与他一起,共渡余生。
她手指尖尖如玉,在晨曦中显得越发透明。那手指上精致而简洁的金刚钻戒指,在光线下闪着晶莹璀璨的亮光。他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在她答应他求婚后,他就帮她套上了这枚戒指,牢牢地把她给锁住了。
她靠在他怀里,仰着头看着他,带着笑容嫣然:“笑什么,这么开心?”他用力将她拥了拥紧,再过半年,船到了美利坚,他就马上与她结婚,让她真正属于他。他吸了一口气,止不住的畅快:“猪八戒娶到嫦娥了,你说高兴不高兴?”
她不依,佯作怒道:“有的人要自称猪八戒,我可不管。按你的说法,嫦娥嫁了八戒,不也成猪了吗?你才是,我可不是。”他哈哈笑了出来。因被他搂得紧,竟然可以感觉他胸膛里头砰砰跳动的声音。
太阳正从海天交接之出,慢慢升起。四周的云彩仿佛是世界上最奢华的绸缎,泼金洒银。四周一片安静。她只觉得心里好平静。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的安宁祥和。
良久,她才低低地道:“我们去吃早餐吧!”董慕勋点了点头,拥着她转过身。才一转过身,他就僵在了那里。一群戎装士兵,背着上了上膛的步枪,整齐的站在面前。北地的服装从来都是军绿色的,但此群士兵身着的却是墨绿色。显然并非北地之人。
有一个挺拔的背影背对着他们,此刻正缓缓地转过身来。以往的温文而雅竟已经消失无踪迹了。如今的脸上面无表情,幽深不清。此人正是楚天磊。
董慕勋一惊,此次他与靖琪出国,进行的极其隐秘。除了双方的家人知道之外,怕是只有负责此事的几个官员知道而已。他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并能准确的在海川截住他们。要知道此船是开往美利坚国的,只在海川港口停留半天而已。
靖琪似乎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从他怀里抬起头,柔声地道:“怎么了?”他只能默然,紧紧地拥着她。她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猛得转过头,脸上的血色似乎在瞬间被一抽而空了,惨白如纸。冷冷地看着几乎已经忘记的身影:“你想要怎么样?”
她的脸,在光线的折射下,白的几乎透明似的。楚天磊冷冷的看着他们,挑着眉毛,道:“我要怎么样。你接下来就会知道。”转头扫着下属,冷冷地吩咐道:“来人,给我带回去。”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四个士兵上来,将两人扯开。靖琪怒道:“给我放开。”她向来尊贵,虽然平时待人极有礼,但总归是北地督军府邸的大小姐,自有一种高贵不可侵的气质。此时怒气冲冲的说来,那两个士兵竟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楚天磊本已经跨步离去,听到她的声音,眉头微皱,说道:“将董先生先请回去。”士兵们应了声“是”,动手将董慕勋架走。董慕勋盯着楚天磊怒道:“你是男人的话,就冲我来!不要伤害她!”
楚天磊冷冷地笑道:“阶下之囚。还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冷声道:“将他押回大牢!”
他冰冷的转身离去,留她呆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留在原地的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上前来道:“赫连小姐,请往这边来。”她茫然地跟着他们,转过了客舱,只见扇扇门扉都紧闭。这一层的人非富即贵,最怕招惹是了,更何况是招惹这么一群军队士兵。都是各扫门前雪,省得惹事生非。就算大家知道她是北地的赫连大小姐,此时此刻,怕是也没有一个人敢出头的。更何况她此次是极低调出行的情况。
码头停泊着一辆黑色的车子,四下里也有上膛的士兵在放哨。那副官摸样的人帮她拉开了门:“赫连小姐,请!”她四下里张望,竟然没有看见董慕勋。抬头看着拉门之人,道:“董先生呢?”那副官回道:“下属不知,请赫连小姐上车!”
车子一直开到一座宅子前才停了下来。不是很大的宅子,跟北地的督军府邸差多了。但她也没有心思留意那些,只跟着引她的副官。他到底要如何?
楚天磊已经在厅里了,端着一杯红酒,靠在沙发上,一片的庸懒舒适。见了他们进来,仰头饮了一小口酒,问道:“事情办妥了吗?”那副官恭敬地回道:“回参谋长,已经办妥了。轮船已经起锚开走了。”
赫连靖琪一开头还不是很明白,但马上反应了过来,船这么一起锚,必定会直接开往美利坚了。那么就算大哥要知晓她与慕勋被绑架的事情,最快也要在半年之后了。她恨狠地咬牙道:“你真是卑鄙!”
他却像是心情极好,举手挥退了副官,眯着眼睛看着她道:“我是卑鄙,我是无耻,请问赫连大小姐,你能拿我如何?”
她恨到了极处,却反而笑了出来:“是!我是不能拿你如何?但若是我大哥知道你将我绑到这里的话,就算倾北地全部军力,也定会将你南部灭掉。”
他亦笑了出来,摇晃着酒杯:“是,我了解。”仰头一饮而尽的道:“可那最起码是在半年之后。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这半年你和你未婚夫的处境吧?”
提起董慕勋,她忙问道:“你把他关在哪里了?”只见他拿起酒瓶又缓缓地倒了一杯:“自然是牢里,你认为我这么辛苦请你们来,就是为了让你们比翼双飞,恩爱享福啊?”
“那你把我跟他关在一起!”她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我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只听“哐铛”几声,原本在他面前的酒瓶和酒杯已经被他扫到了地上,应声成了碎片,那白色的波丝毛毯上一片狼籍。
他猛得走了过来,将她扔到沙发上。她只觉得一阵混乱,他已经压了上,带着热热的气息。她分不清是怒气还是其他。她用脚踢他,用手推他,像只被惹怒了的小老虎,只不让他靠近。
他俯在上头冷笑着,手抚上了她的起伏之处。旗袍的料子虽然柔软伏帖,但却怎么也比不上她身上的柔软滑腻。用力猛的一扯,“哧哧”几声,整个衣襟已经被他扯了下来,露出一大片莹润雪白。她用力往他身上踹,却仿佛踢在木石上般,他连躲避也懒。
那是一段已经遗失的过往,她睁大了眼睛,顶着屋顶上的水晶吊灯,不要去回想:“你若再碰我一下,我就去死。”他所有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但只片刻而已,猛得又覆了上来,动作不再轻柔,仿佛故意弄痛她似的。
第5章
他将军帽脱了下来,递给了丫头。抬头,只见张嫂端了满满的食物从楼上下来。他用手示意她拿过来。四菜一汤,他临走时特地吩咐按北地口味做的,竟然连一点动过的痕迹也没有。
他怒气瞬间上来了。她当真为了董慕勋,宁愿饿死,也不吃他府里的一菜一饭。都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冰着脸吩咐张嫂道:“让厨子熬一份清粥,再弄几样小菜。马上给我送上来。”张嫂应了声:“是”。匆忙的退了出去。
怒气冲冲的推开门,力道之大,门把直直地撞到了墙上,发出“砰砰”地闷响。屋内窗帘拉开着,风哧哧的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而她正在坐在窗口的沙发上,薄薄的深粉色旗袍上只披了一条银灰色的羊绒披肩,托着腮远望沉思。这么看过去,只觉得纤细娇小得仿佛随时可以被风吹走。此时虽已经是春天了,但风依旧带着几分寒气。以她单薄的身体,随时会生病的。
她就是在折磨她自己。他慢慢地走了过去,啪的一声关上了窗子。她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依旧看着窗外。其实这是他家向来的度假别墅,方圆几里都只是树木而已,一户人家也没有。她除了外头绿色苍茫的树林和偶尔飞过的小鸟之外,怕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但张嫂说她已经这么看了一天了。
扔了件羊绒大衣过去:“给我穿上!”她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也仿佛这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他怒气本还未下去,见她如此神色,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她从沙发上扯了起来,道:“你不穿是吗?索性都不要穿了。”已伸手去扯她的衣服。
她这才抬了头,慌忙推着他的手,苍白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仿佛是涂了上好的舶来胭脂,在他眼里,只觉得娇媚如花。“你放开我!”她恨恨地道。
他倒笑了:“那你到底是穿还是不穿?”她沉默了一下,这才极不甘心的将大衣穿上。又走到了窗前,就是不想离他太近。他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转身将上衣的军服脱了,换上了家居的毛衫,坐在离她极近的沙发旁边看报纸。
张妈在门口敲了几下门,这才进入了房间。将粥,几个小菜和两副碗筷放了下来,告退出去。他替她盛了小小的一碗,因刚出锅,温度还是极烫的。隔着细腻的骨瓷碗还是能感觉到烫烫的温度,他用嘴吹了好一会,并用筷子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这才递了过去:“吃点吧!”。
她没有转头,眼神茫然的看着窗外,整个人像是没有魂魄似的。他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指着沙发:“给我坐下。”这次她倒极温顺,依言坐了下来.他这才将碗和筷子放到她面前,道:“就算再难吃,你多少给我吃一点?”她转过头,连看他仿佛也是不屑。
他俯身捏着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冷冷地道:“你若不吃,也可以!但我告诉你,你一顿不吃,你那未婚夫也休想能填饱肚子。你现在四顿不吃,他也照样没东西吃。你们要恩爱,我就给你们恩爱!”
她的眼神这才有了焦距,转过头,看着他,仿佛他是个陌生人,那么陌生的眼神,让他心底的某个神经痛了起来,且好象有越来越痛的趋势。
她挣扎着,挣脱了他的手,拿起了面前的银汤匙,慢慢的吃了一口,努力咽了下去。很快,马上就吃了第二口,第三口,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了。她拼命的咽,拼命的吃,就像有人在跟她抢似的-----很快,将面前大大的一碗粥,吃得一干二净。
但才不过几秒的时间,她马上捂着嘴巴,冲进了换洗间。只听里面传来了“呃呃”的呕吐声。他推了门进去,只见她坐在地上,对着马桶不住地在呕吐。此情此景,他曾经经历过。她也是如此的呕吐,天翻地覆的。他心中某处仿佛被触动了,柔软的一塌糊涂。走了前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平顺呼吸。
她只觉得难受,到最后连胆汁似乎都吐光了。慢慢地站了起来,推开了他的手,走了出去。
他好久才从里头出来,走到她身边,也看着窗口,低声道:“去洗一下吧。我已经放好洗澡水了。”她转身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换洗间。
花洒淅淅沥沥,如细雨,慢慢的打在身上。她靠着瓷砖,缓缓滑坐了下来。浴缸里一片温暖舒适,温度适中。
他看着一下时间,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有出来。试着推了几下门,门从里面被锁住了,他这么推几下,根本纹丝不动。他猛得害怕了起来,用脚猛力一踹,门应声而开。大步跨了进去,只见她正侧躺在浴缸里,迷朦的抬着眼看他,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情。
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俯身抱起她,用西式的大毛巾将她擦了擦干,仿佛在擦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极其的小心翼翼,柔声道:“要睡到床上睡去。”
她迷糊的卷缩着,任他抱着放到了床上。其实才春天,天气也还冰凉,缩在被子里,柔软伏帖。不知不觉,又开始朦胧了起来。
他凝视着那雪白如玉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紧紧闭着,仿佛两片小扇子。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柔顺的,不会惹他生气。才刚到床上,呼吸已经开始匀称了起来。吐气如兰的,温温的喷在他的脸上。他只觉得一阵躁热,伸手将皮鞋脱了,也钻了进去。
他一直在骚扰她,让她睡个觉也不安稳。她翻了个身,想躲开。他却不依不饶,从她光洁的脖子上慢慢的滑了下去。一片的香气馥郁,他整个人覆了上去,贪念那销魂荡怀之处。她整个人微微一颤,似醒未醒,却已经“嘤”一声叫了出来。他却越发觉得畅快,动作越发重了些,仿佛要把她吞入他腹中。
她恨恨的转过头,躲避他的碰触,四肢连打带踢。他却不让她逃开,低头封住了那小小的如花的樱唇。她呜呜的抗议,脚不停的踢着,手也不停的推他。却只是无法推开,只得改用扯他衣服。却还是徒劳,怎么也扯不开。
她推门而进,他吃惊的神色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她流着泪问他:“为什么?”他只看着她,冷冷地,一字一句地,极清楚地道:“为了报仇。”她不懂,她不了解。她与他,何仇之有?
她捂着耳朵,拼命摇头,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怪不得大哥接二连三的遇袭,原来所有的事情他做的。原来她只是他复仇的一个工具。这个认知让她无法站住了。整个人连一丝力气也没有,软软的滑坐到了地上。摸着肚子,擒着泪,问道:“那我和孩子呢?对你来说,什么也不是吗?”
她在这头。而他在那头。其实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他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什么也没有。没有说任何的字,也没有任何的表示。
她几乎以为她会这么哭着晕过去,但是她没有,竟然连哭泣声也没有发出来。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如此的。良久,良久。她指着门道:“你给我滚!马上滚!如果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定当把你交给我大哥。”
她猛得惊醒:“不!”满身的冷汗淋漓。
原来已经是夜晚了。整间屋子都是暗暗的,只屋角有一盏灯亮着。他好象不在。这样也好,她半点也不想面对他。
门被急冲冲地打开了,他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你怎么了?”才在书房里接一个电话,就听见她的大叫。
她只不理他,慢慢翻了一下身子,浑身又酸又软。她试图拥被子坐起来。但小小的动作还是扯到了某一处,带着火辣的疼。她“呃”的一声已经叫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进了换洗室。很快便出来,手上拿着毛巾。坐到了床上,细细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饿了没有,我让厨房做了东西,一直热着。”
她没有说话,任他慢慢的搽拭。好一会儿,才开口:“让我见董大哥一面。”他脸色顿变,似乎又要发火了。她转过头去。
好一会,他都没有说话。她几乎已经绝望了。只听他的声音响了起来:“明天下午,我让人接你去看他。你满意了吧?“
第6章
牢房比她想象的要好。并不是普通的监狱,只是被软禁了一般,关在一间屋子里,不能出去。四周都有背枪的士兵把守。
一见他们到来,远远地忙躬身行礼:“参谋长。”他示意士兵打开了房门。
她站在门口,竟有点胆怯。吸了好几口气,这才轻轻的推门而入。屋子里的摆设虽然说不上华丽,但看上去也不缺什么。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略略放了下来。
董慕勋正来回在走动,听见开门声,以为是士兵来送饭,不以为意,头也没回地道:“叫楚天磊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这几天来,心里焦急如焚。只想探得一点靖琪的消息,哪怕是一点点也是好的。
隔着几步路,赫连靖琪慢慢的停了下来,低声叫道:“董大哥!”董慕勋浑身一震,猛得回过身来,只见那朝思暮想的人儿活生生的站到了面前。忙大步跑了过去,抓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真实,才敢相信:“靖琪,真的是你!你没事情就好,没事就好!”
她心里不停的冒酸,连眼睛也是。几乎快要落泪了,连连点着头安慰他道:“董大哥,你放心,我没事情。”他这么憔悴,胡子也几天没有刮了,却还这么惦记自己。有时候,静下来想过无数次,自己到底有哪里好的,值得他这么的对待自己。但总是想不个所以然出来。人生的事情,总是说不清的。就跟大哥似的,平时威风八面。偏偏一遇到了大嫂,那百炼刚也就化成了绕指柔。
你浓我浓的场面,当真是恩爱。他冷冷地站在门口,轻轻的拍了几下手掌,就像是位称职的观众。冷笑道:“好啊。小别胜新婚。真好!”
董慕勋这才抬了头,发现他正站在门口,遮住了大片阳光。因背对着光,不大看得清楚脸上的表情。他拉着靖琪的手,瞪着他道:“楚天磊。你是男人话,就跟我来个公平决斗。不要欺负靖琪!”
他只是在笑,讥讽地笑着,仿佛在笑董慕勋的自不量力:“我是不是男人,你问她不就可以知道个一清二楚吗?”如期的看到她的脸上又泛起了红晕,如春日里的花开。
董慕勋怒不可抑:“楚天磊,你不要欺人太甚!”他还是很悠闲地在笑:“董先生,首先我要告诉你第一点,我不姓楚,我姓段,本名段旭磊是也。第二点,我为什么要跟你决斗呢?你又凭什么跟我决斗呢?你现在在我的手里,要杀要剐,还不是我一句话吗?”
姓段,段旭磊。董慕勋不假思索,马上便想到了,南部的督军便是姓段的,段旭仁。旭乃段家的辈分,两人名字只差一字,看来他必定是南部段家之人。董慕勋很快冷静了下来,抬头看着他道:“段先生,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过我们?”现在北方和南方相持不下,但论实力而言,南方是远远逊于北方的。若不是靠外国势力调停,北方早就出兵了。赫连靖风当权之后,连灭了西部和江南,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段旭磊若是聪明人,应该不会因这件事情引起纠纷,给北方出兵的机会。
他却闲适的走到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慢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水,微饮了一口,重复道:“放过你们?”慢慢地将一杯茶水喝光,这才抬头,盯着两人相握的手:“我没有想过要放过你们。”
董慕勋放开了她的手,一把冲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臂,怒道:“你还是不是人?就算你不放过我,你总得把她给放了!”门口站着的士兵看到此情况,三三两两地已经冲了进来,用枪指着董慕勋道:“快放开参谋长!”
靖琪忙拉着他的衣服,急道:“董大哥,不要这个样子。你快放开他。”现在在他的势力范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这么跟他闹,沾不了半点好处的。
董慕勋冷声道:“你若不肯放过我们。你就等着北方军队压境,两军交锋吧。你也知道北方赫连司令疼妹子的程度。”
段旭磊抬了眉毛,冷笑着道:“谁能证明是我段旭磊将你们请到这里了呢?况且两军交锋,你们北方也未必占得到什么好处。”南方势力本来就不弱,否则也没有办法与北方相持。若不是当年父亲死后,大哥与二哥争权,未能及时支援西部。错过了战机,才让赫连靖风拣了便宜。如今大哥已经大权在握,二哥又退出权力了中心,南部将领人心稳定。北方要灭南方,恐怕也未必啃得下!
靖琪看着举枪的士兵,低低道:“董大哥。你放开他吧。”若是他狠下心来,当真什么也干得出来的。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其实就算是当年的他,她又何尝真的了解过呢?
段旭磊听了她的话,微微笑了出来,心情竟极是爽快。用手拨开了董慕勋的手,耸了耸肩膀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站了起来,走到靖琪身边,不管她的推拒,紧搂着她的腰,俯身嗅着她的脖子,清幽恬淡,斜着眼笑道:“我怎么会欺负她呢?我疼她都连不及。好歹我跟她也是成过亲的。她可是我老婆!”
四年前,北地,安阳城。
天气一片闷热,偶有微风吹来,也是带着热度的。但她却觉得此刻是如此的美好,这一生一世她从来没有觉得如此畅美过。他与她并肩站在一起,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坚定地回答神父的问话:“是的,我愿意。”
神父将目光移向了她:“赫连靖琪,你是否愿意?”她转头看了大哥,赫连靖风一眼,只见他正朝她微笑,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笑。大哥从来尊重她的决定,打心底希望她可以开心快乐。就跟她希望他的一样。自大嫂离去后,她再也没有看见大哥笑过了。今天能看到大哥一脸的高兴,她比谁都能了解他的用心。
她转过头,看着他,亦坚定地道:“是的,我愿意。”他的吻慢慢的覆了下来,带着无限的温柔,仿佛是鹅毛的飘落,带着淡淡的痒,微微的温。
他拥着她,带着歉意地道:“靖琪,真是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这有什么关系呢?他父母双亡,家里没有什么长辈。而她,也父母双亡,只大哥一个亲人而已。虽然还有几个姨娘,但素来关系冷淡。她也不喜欢铺张浪费,更讨厌烦琐的礼节。
这么简简单单的,她也只觉得说不出的喜悦。大哥原本是心疼她,怕她出去吃苦受累。而他居然还一口答应了大哥,成亲后也是住在府邸里的。他对她如此的好,她已经觉得很满足很满足了。
可谁知道那一切不过是他在演戏而已。他与她相遇,怕也是场精心设计好的一出戏。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接近自己,接近赫连家,以方便他窃取情报而已。
她远远的坐着,茫然的看着车窗外。街道上人群簇拥,来往不断。她却像是笼子里的鸟,怎么也飞不出去。
车子在一家西式的餐馆停了下来,随从拉开了车门。他先下了车,手伸了过来,将她扶出了车门。餐厅的经理远远地迎了出来:“三少,可把您盼来了?厢房已经准备好了。”恭敬的请他们上了楼梯。
他动手将鲜嫩的牛排切成细小的块状,这才将递了给她:“这个嫩一点。”她了无食欲,拒绝:“不,我不想吃。”他方才在董大哥面前所做的亲密动作,令她极其抗拒和难受。只觉得万分万分的对不起董大哥。她是董大哥的未婚妻,如今却与他做出那种事情。虽然是不得已,但事实上是做了。他方才的宣示,怕是连傻子也懂的。她离去时,竟不敢抬头再看董大哥一眼。爱不爱,是一回事情。尊重不尊重,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他心情仿佛很好,拍了一下手,招来了餐厅经理,吩咐道:“将甜品先上来吧。”动手切了一块自己的牛排,用叉子叉着递到她嘴边:“来,先尝一块。试试口味。这是我们这里的老牌餐厅,开了几十年了。我小时候,母亲就带我来了。”
她还是摇着头拒绝。他竟也不恼,还是笑着:“那先吃点蛋糕吧。”那蛋糕是最新的芝士水果蛋糕,厚厚的芝士配上各种颜色的新鲜水果,光是这么瞧着,也看人食指大动。她拿起小勺子,不停地在把玩,却不吃。
他抬着头道:“不是最喜欢吃甜品的吗?”以前在北地,两人最喜欢去各式的餐厅品尝甜品了。她每次都会把他那份也吃光的。
他还记得以前吗?她静静的坐着,看着那诱人的蛋糕。多久了,她几乎都不记得了。只是他不知道,她已经戒掉了,不再吃蛋糕了。就跟生命中的一些东西一样,你必须得戒掉。
好一会,她才抬头道:“我不想吃!”他仿佛没有听见,优雅地一边切一边吃,偶尔还品一口红酒。她松了口气,慢慢地放下了勺子。
他猛得用手一扫,桌面上的盆碗“乒乒乓乓”地全部摔在了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音。房间里只是静默。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那餐厅经理隔着门颤抖的问道:“三少,菜不合口味吗?”段旭磊抬着头盯着她,嘴里冷冷地道:“都给我滚!”
好一会,他才冷冷地道:“赫连靖琪,不要给你一分颜色,你就给我开染坊。你要见那个姓董的,我也让你见了。怎么?陪我吃顿饭,就给我摆脸色啊?”她别过头,没有说话,更不想搭理他。
他冷笑了出来,声音越来越响。叫道:“李介载,让人将董先生请到军部大牢去。你们给我听清楚了,好好伺候董先生。他若有什么闪失,给我提头来见。”
她的脸一下子惨白了,抬头凝视着他:“你除了拿董大哥威胁我,你还会干什么?”他笑着,那么猖狂的笑着,几乎要笑出泪来了:“是的。我就会拿他威胁你。”可他除了能拿这个威胁她之外,他还能拿她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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