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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戀.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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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对柳穿鱼来说,爱是一件至奢侈的事,
再简单的幸福也与她无关,在这个繁华的、
充满诱惑的城市里,她封闭着自己,孤独的前行。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俊杰 都市情缘 恩怨情仇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穿鱼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序章 梦魇
“田文宇,你天天老跟着我干什么?”夕阳西下,暖风和煦,正是最美的五月天,学校不远处一条狭长的胡同里,柳穿鱼带着身后五六个头发染得黄黄的少年男女与一个有板有眼穿着校服的少年对峙着,见对方半天不说话,她环顾左右,痞痞的笑起来,“你不说话,就这么跟着我,该不会是暗恋我吧?”一句话,引得身后几个人一阵起哄。
“我看八成是,不然咱们田大班长怎么不上晚自习,最近总和咱们一起逃课了呢?”站得最近处的李萍在口哨和起哄声中从柳穿鱼身边溜过去,靠近田文宇,特意似的上下看了看,回头笑说,“我仔细看了,虽然没有什么肌肉,但是这模样,勉强还能配得上咱们小鱼姐!”
众人本来就为她马首是瞻,自然不再嘲笑田文宇,而是转头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走了十几步,柳穿鱼忍不住回头,和最近的很多天一样,田文宇一言不发的跟在后头,只与他们这一群人有几步远的距离。
逃课去玩的兴致淡去了不少,示意其他人先走,柳穿鱼干脆停下来,瞪着田文宇说,“田大班长,你到底想怎么样?给划个道儿呗!”
“你是学生,这个时间,该在学校上课。”所有人走远之后,田文宇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又坚持,“我是班长,我的责任是,要所有同学都不掉队!”
“去死!”柳穿鱼一听这大道理,立刻觉得丧气,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决定再不管那一直温吞吞跟在后面的田文宇,脚长在他的腿上,要去哪里她管不着,愿意跟就跟呗,反正浪费的也不是她的时间。只是,这一次,只走开两步,手腕就被人大力的拉住,拉住她的手手掌滚热,她下意识的回身,一拳挥过去,虽然只用了不大的力气,但握紧的指骨撞上毫无防备的皮肉,闷闷的一响,在寂静的小巷里听来,还是那么突兀。
……
第一章 调职
“懒猪,起床了!快点起床了!”闹表的声音机械的在耳边重复着,一声高过一声,柳穿鱼猛的坐起来,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就要从胸腔里挣脱而出,按掉闹表之后,她长出了口气,才虚脱一般的重新躺回到床上。一夜的梦魇,身上保守的棉线睡衣居然被汗浸透了一大块,这会儿凉凉的贴在胸前,就连枕巾也湿了一大片,是梦中不受控制涌出的眼泪吧,她自嘲的笑了笑,像她这样的女人,居然还会哭?
没有睡好的结果就是起床的时候浑身酸疼,可是浑身酸疼却不是她继续赖床的理由。草草的刷牙洗脸,坐到简易的梳妆台前,柳穿鱼看着镜子里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自己,一阵的恍惚。
她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似乎正应了那句话,女人一过二十五岁就开始走下坡路,这一年多她明显的发现自己容貌的变化,原本只是有些泛油光的皮肤,如今毛孔也粗大起来,就连眼下的皮肤,也生出了并不明显的纹路。按部就班的拍化妆水、涂精华、抹眼霜、面霜,最后是在粉底之上扑上一层薄薄的散粉,看着镜子中的人,她忽然就想起了著名的聊斋故事《画皮》,不免自嘲的想,其实人和鬼有时候也没有什么分别,都是顶着一张精心彩绘过的脸,粉墨登场罢了。
赶到公司的时候,距离正式上班还有十分钟左右,办公室里只有寥寥几个同事,或吃着简易早餐,或闲聊着昨天晚上看过的电视剧。柳穿鱼匆匆的到茶水间接了一杯温热的水,又把从包里掏出的昨天晚上做好的夹着一片火腿肠、一个煎蛋的自制三明治放在微波炉里加热四十秒,才又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卡位上,就着温水,大口大口的吞起来。
“又是鸡蛋火腿三明治,小鱼同志,你这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早晨吃这个,也不觉得腻歪?”伴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嗒嗒”声,身边一阵香风飘过,其实即便不说话,柳穿鱼也知道是李舒娜到了。
“还好,”她随意的答应了一声,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口中,顺手将包装用的透明塑料口袋团成一团丢进脚下的垃圾桶,再从抽屉里拿出卷纸,撕下一小块擦了擦嘴角其实可能并不存在的油迹,这才长出了口气,打开了电脑。
“小鱼,最近商场很多春夏的衣服都在打五折,今天下班咱们去看看吧?”把包包放在办公桌下的小置物柜里,李舒娜一手按下了电脑的开关,另一只手却从抽屉里掏出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自己细致的检视了一遍脸上的妆容。在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后,才一挪转轮的椅子,从卡位中探出身来,侧头打量柳穿鱼,“你这衬衫,买了好几年了吧,我好像早就跟你说,这么穿配上你那个发型,特别老气,你老是不信我的,明明二十来岁,非把自己弄得跟个大妈似的。我可跟你说,女人的青春是有限的,现在不打扮,过几年你想打扮,都没人乐意看你,今天你得听我的,好好买几条鲜艳点的裙子,这才七月份,至少还能穿两个月呢,春装要有基本款的也买点,秋天正好穿,到明年也不过时。”
柳穿鱼是最怕和李舒娜一起逛街的,李舒娜是那种好像为了逛街而生的人,无论白天上班有多累,下了班往商场里一进,立刻精神百倍,是还那种哪怕踩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也能一口气逛到商场闭店的主儿。“看情况再说吧,”她没有什么购物计划,一想要漫无目的陪着李舒娜在商场里走来走去,就忍不住打个冷战,奉陪不起,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随口说,“还不知道今天事儿多不多呢。”
“咱们公司那是生命不息,工作不止,你还能指望今天事儿不多?不过雷锋同志不是说了,时间就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别拿工作当借口啊,你少干一点,公司也不会垮掉。”李舒娜仿佛听不出柳穿鱼的拒绝,自顾自的下了结论,“晚上咱们逛街,今天周三吧,我的信用卡在那家新开的丽都自助餐可以打对折,七十元一位,西餐挺地道的,你说是先吃饭后去买衣服呢?还是先买衣服再吃饭呢?”
“舒娜,你消息倒灵通,都开始准备战袍了?”一听还要吃七十块一位的自助餐,柳穿鱼在心底长叹一声,越发不想接茬了,不想刚领了今天报纸的刘丹匆匆回来,一听这话就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太不够意思了,你早知道信儿,居然也不和我们分享。”
“什么信儿?什么战袍?”李舒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愣的问着,还不忘看看一旁的柳穿鱼,不过柳穿鱼常年平板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波澜。
“别说你没听说?我刚刚去取报纸,人都说十六楼昨天晚上刚开了一个助理,听上头的意思,外招是来不及了,反正是打杂,要从咱们行政部直接调一个人过去呢。”刘丹眨眨眼,轻轻推了李舒娜一把,“你买衣服,不是为这事?”
“天地良心,十六楼的事儿,我今儿刚来,凳子还没坐热呢,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快?我就和小鱼说,商场换季打折呢,你看她,一件衬衫都要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了,我才说要陪她去买几件衣服的。”李舒娜嘟着嘴,有些委屈,不过也只是片刻,就拉着刘丹用更低的声音说,“那个助理为什么被开了,出大错了?”
“谁知道呢?”刘丹轻轻撇嘴,八卦信息交换不平等,她也没了多说的兴致,转身去分她的报纸了。
这一天,过得不快不慢,柳穿鱼到底没有被李舒娜拖去逛街,因为午休刚过,行政部众人期盼的筛选并未进行,人事部就直接通知她,收拾东西,到十六楼报道。
要说十六楼,大概是这几年中,全公司女性既恨又爱的地方。自从傅正荣从美国的分公司回来坐进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明恋、暗恋过他的年轻女职员那是前仆后继,而在心底勾勒过一场美丽邂逅、或是干脆一见钟情场面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不过听说傅正荣的脾气却远没有如他的皮相那样美好到让人不胜向往,私底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富年集团里知道的人很少,不过工作中,他是绝对强势的,而且精力旺盛、判断准确,对身边的人要求尤其高,要跟上他的步子,并不容易。所以这几年中,十六楼走了不少助理,有受不了劳动强度的,也有犯了忌讳的。哦,傅正荣的忌讳就是公私不分,尤其讨厌身边的人对他有什么与工作无关的想法。
柳穿鱼一边快速的整理着物品,一边忽然想起,刘丹有一次和李舒娜分享八卦的时候,曾经感叹过,朝夕对着一个像傅正荣这样皮相俊美帅气的男人,就好比在一只小狗面前摆上一块香喷喷的肉骨头,或者在一只猫的面前放上一条鲜味扑鼻的鱼,受到诱惑绝对是出于本性,而丝毫不为所动的女人,一定是不喜欢男人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但是比起男人来,她却肯定自己更喜欢工作和工作带来的收入。这些年里,她是真的已经忘记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哪怕看再动人的偶像剧,心里也总是麻木一片。
第二章 打杂
柳穿鱼不习惯在家之外的地方放置什么私人物品,这是她学生时代就养成的习惯,所以几年工作下来,到了整理东西的时候,除了要和同事交接的文件、记录册之外,她需要随身带走的只有几本公司的内刊,几年里积累下的工作手记,几只笔,还有办公桌上一直摆放的一只普通玻璃花瓶以及花瓶里插着的十几支富贵竹。
工作交接得很顺利,她原本负责的事情,暂时被李舒娜和行政部的另一个实习员工接手,人事部那边催得又紧,下午三点不到,柳穿鱼已经一手抱着内刊和手记,一手抱着花瓶,肩头背着她的包包,站到了十六楼的电梯口。
总经理亲自坐镇的地方,工作氛围与楼下多少有些不同,这个时间,本来正是人一天中最疲惫的时刻,可是站在电梯口放眼看去,这个半开放式的空间里,所有人都精神百倍的在忙碌着。
“新来的,哦,David等你半天了,去吧,那边开着门的那间办公室就是。”卡位上坐的年轻男人正在核对一份文件,头也不抬的打断了柳穿鱼的问话,抬手往斜后方一指。
David是傅正荣的秘书,中文名叫戴伟民,因为平时不离傅正荣的左右,所以十六楼往下,各部门的普通员工能见到他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柳穿鱼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尊大神亲自接见她,不过走到那间开着门的办公室门口时,略一思量,还是将手里抱着的东西小心的搁置在了墙边,才抬手轻轻在打开的门上敲了两下。
“柳穿鱼!”听到声响,戴伟民的视线从电脑前移开,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等到开口叫柳穿鱼名字的时候,语气已经非常肯定,“进来吧。”他坐直身子,示意她随手把门关上,才说,“知道行政部里那么多人,为什么选你上来吗?”
“不知道!”终究不太喜欢那种上位者言语和动作中不自觉透露出的居高临下,柳穿鱼回答完之后,选择微微低下了头,眼不见为净。
“我看过行政部所有员工的考勤记录,你在公司工作了三年半,没有迟到早退过,也没请过病假、事假,没有突出的业绩,但也没出过大错。”戴伟民说,“你应该是个谨慎的员工,那么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不过你要记住,在这里工作,你可能会接触到一些商业机密,泄露出去你就要承担法律责任,这点是大原则。还有就是,公司请你来,是请你工作的,你要做的就是尽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内的事情,没有问题吧?”
“没有!”柳穿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连忙摇头。
她的工作戴伟民并没有亲自安排,他只是拨了一个电话,就有个看起来也就刚出校园不久,一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可爱酒窝的小女生来,带着柳穿鱼找到了角落里一个空着的座位。
“见到傅大帅哥了吗?”晚上,李舒娜打来电话的时候,柳穿鱼已经早早躺在了床上,她没什么爱好,电视也懒得看,下班之后的时光,多数也就是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或是干脆发呆。
“没有!”柳穿鱼实话实说,她的卡位在十六楼的最角落,哪里那么容易就见到大boss?
“一天见不到,两天见不到,总还是会见到的,比我们强,窝在行政部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头儿!”李舒娜对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倒是感慨起来,末了又催促柳穿鱼去买几身像样的行头,说是十六楼来来往往的都是公司的精英,就算不做灰姑娘的美梦,但遇上一个才俊的机会还是有的,千万不能错过。
这世上从来没有一种药,能够医治后悔这种病。如果有,柳穿鱼真是愿意倾尽所有。这世上也没有真的时空机器,能够穿梭过去未来。如果有,柳穿鱼也愿意拿一切去交换,只要让她回到十七岁之前。
十七岁之前的柳穿鱼,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就是做各种会惹得她爹柳知同暴跳如雷的事情。她自小学习跆拳道,身手别说是同龄的女孩子,就是比她大上不少的男孩子也远不是对手,也因为从小就打架出了名,身边很是团结了一批成绩不好升学无望、同样喜好挑战老师和家长底线的半大孩子,不是前呼后拥的校园里穿行,就是和临校同样不学无术的学生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打场群架。
班主任老师为此自然也不止一次的拜访过柳知同,柳知同被老师数落得脾气上来了,晚上守在客厅,等柳穿鱼回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打,只是打过之后,也不见柳穿鱼有任何改过自新的表示,反而变本加厉的外出惹是生非。
气极的时候,柳知同也指着女儿大骂,结果柳穿鱼往往一两句话就顶得他哑口无言,“我本来是有爹生没娘教,这能怨我吗?你们压根就不该把我生下来,不生我出来,不就天下太平了?”
柳知同二十二岁结婚,二十三岁柳穿鱼出生的时候,婚姻就出了问题,他和前妻陈凤云性格不和,生活习惯迥异,虽然勉强为着襁褓中的女儿又坚持了一年,但最后还是离婚了事。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孩子难免疏于照顾,也是为了省事,五六岁上,就把柳穿鱼送去了少年宫,结果琴棋书画,女孩子该会的技能她一样没学会,倒迷上了跆拳道。想着女孩子会点拳脚将来不吃亏,所以柳知同也没干涉。谁成想,柳穿鱼越大越不听话,完全不像个女孩子,仗着会几下,经常和同学打仗。他开始还盼着这叛逆期快点过去,却没想到这种反叛,在他再婚之后,越演越烈,到了如今,他们父女之间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
火气于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柳知同叹了口气,回自己的卧室去了。这个女儿他管不了,也就随她去吧,好在再婚的妻子在几年前又给他添了个儿子,聪明伶俐,长得又可爱,只要柳穿鱼别带坏了弟弟,他实在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就这样,柳穿鱼马马虎虎的考上高中后,柳知同对她就更加放任自流了,除了定时给点零用钱,其他一概不闻不问。
长大之后,柳穿鱼特别不愿意回忆起那段时光,那时候她明明生活在人群中,可是感觉却好像离群索居着,所有人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亲生父亲也不例外,她孤独又恐惧,除了离经叛道的强势外表,她一无所有。直到,田文宇的出现。
第三章 现实
打印机以永远单一不变的“吱噶”声,快速的将一张张的白纸吞入,纸张受热之后与墨混杂的呛人味道,弥漫在整间打印室内。
柳穿鱼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就是守在打印机旁,检查每一张热乎乎被吐出来的纸上,打印的字体是否清晰整齐。
晃眼间,她调到十六楼已经三天了,总算明白了之前的助理为什么离职,她的工作,说白了不仅是打杂的,还是给这层楼里众多大秘、二秘以及大助理们打杂的。而且即便是打杂也并不轻松,每天有打印不完的文件,冲不完的咖啡,以及各种想象不到的需要跑腿的杂事。这三天下来,她的高跟鞋已经从原本的五寸跟降低到了二寸跟,可即使是这样,一天忙到晚,回家的时候,小腿也是浮肿的。
在今天之前,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联络过她了,而他的身边,也从不缺少各色美丽的女人,比如这阵子,唐婉玲的名字就常常与他的连在一起,柳穿鱼知道,其实不少人私底下都议论,说是以唐婉玲的美貌、教养和家世,这场联姻简直就是天作之合,也势在必行。所以,虽然她从来不敢妄加推断他的想法,却也着实也松了口气,只不过,她还是忘记了一件事,就是她的运气从来不好。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柳穿鱼才走出公司的大门,倒不是她有意磨蹭,实在是人倒霉起来,打印机都和她过不去,就是溜号看短信的功夫,机器莫名的卡纸了。行政部出身,处理卡纸事件本来对她来说也不复杂,只是楼下普通员工用的打印机好拆好装的,远没有十六楼这台来得精密,她尝试了几次,耗时半小时未果之后,只能拨打了行政部的电话,又等着专人来维修。而十六楼其他的两台打印机,一台也在执行繁杂的打印任务,另一台则安装在大BOSS眼皮底下,对她来说,都是有跟没有一样。
加了班,还挨了训,她却连垂头丧气的时间都没有,一口气小跑到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做肉段需要的精肉,又拿了点牛肉,选了蔬菜和水果,末了仗着身手敏捷,抢先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背后一连串的咒骂声中,绝尘而去。
向出租车司机报出金翠雅苑的时候,柳穿鱼明显感觉到,司机的目光透过后视镜在她身上一掠而过,这也难怪,金翠雅苑当年开始售楼的时候,房价就高到离谱,整个小区临水而建,是市中心为数不多的豪宅。所以她大约能从司机的眼神中读出他心中的古怪,那种感觉,同她每次站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都会生出的不自在类似吧,一眼看进去,差不多每一栋房子,差不多每扇窗户内都是灯火辉煌,只是这一切,繁华也罢、温暖也罢,都是别人的,与她无关。
用钥匙轻轻打开大门,客厅内还是黑沉沉的一片,柳穿鱼松了口气,他从来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好在她还赶得及。于是连衣服也不换了,她匆忙冲进厨房,放下东西,忙活起来。
先将大米洗净放入电饭煲中,这面就忙忙的在热好的锅里倒油,肉段要先过油,再用糖醋调汁烹一下才能完成,他酷爱这种油炸过的食物,对此柳穿鱼十分不解,不过他也从来不需要她理解,他要的,就是她的准确执行,仅此而已。
肉段过油炸好,柳穿鱼才想起,她忘记了在超市里买根胡萝卜回来,想到他对食物口味的挑剔,她几乎哀叫出声,这些日子他不找她,她也从来不来这里,这会只能祈祷,冰箱里还有没有坏掉的存货了。
从光线明亮的厨房走到暗沉的饭厅,柳穿鱼要闭一下眼睛,来适应光线的突然变化,不过这不影响她正常的前进,这段路她来回走的次数太多了,闭着眼睛也能摸到冰箱的所在。
后来的一起都只发生在一瞬间,她摸向冰箱的手,却触到了一处温热的所在,猝然睁眼时,身子已经被反转,后背牢牢的贴合在冰箱门上。
“我饿了!”眼前的男人薄唇轻起,说的再平常不过。
那是侵略性十足的唇,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封住了她的,辗转啃噬,她仓促的用手抵在他的胸口处,却不能也不敢真的用力推开他越发欺近的身躯。他时轻时重的吻了一会,才放开她轻笑出声,手掌自她的脸颊滑下,在她的锁骨处略略停留,最后轻轻抚上她随着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的柔软。“回来得这么晚,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最平常的情侣之间爱到深处的喃呢,柳穿鱼却只觉得不知所措,思量间,男人果然不耐烦起来,干脆的拉着她的胳膊,引着她环住他的肩颈,火热的手掌落在她的臀间,猛的向上一托,身子已经顺势欺入她的双腿之间。
柳穿鱼跟了他这几年,自然瞬时就明白了男人的意思,随着他的动作越发放肆,她的身体也仿佛有火烧了起来,可是心却麻木成一片。
工装的衬衫和及膝的裙子是如何被丢弃在地上的,柳穿鱼恍恍惚惚的想不起来,她只想知道,身后的冰箱,外壳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她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与它磨蹭了那么久,背后却总是沁凉一片,体温怎么就捂不热它呢?
“一点也不专心,你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许久,男人忽然停住了,抬手托起柳穿鱼的下颌,眼中仍是一贯的清冷,上一刻的□、迷离,仿佛都是太阳升起时天空中的雾气一样,瞬间消散。他语带戏谑的问道,“回过神了?还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谁呀?”
他是谁呢?柳穿鱼怔怔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的说,“傅正荣。”
第四章 初见
他是谁呢?柳穿鱼怔怔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的说,“傅正荣。”
炙热的吻再次封堵住她的唇,身上的力量被一丝一丝毫不留情的抽走,柳穿鱼只觉得随着傅正荣的动作,她的身体一直在不断的下滑又升起,脚尖绷紧却够不到地面,整个人仿佛一叶风帆,在大海中飘摇不定,随时可能倾覆。
一直以来,这都是一个让她极度不安的姿势,她不得不用尽所剩的全部力量,用双臂牢牢的攀附住眼前的人,牢牢的。
大约是这样的无助的姿态到底取悦了傅正荣,在柳穿鱼哀求出声之前,他猛的撤身,将她打横抱起,大踏步的走回了卧室。
夜正长,傅正荣的索取,也不过才刚刚开头。柳穿鱼尽力的想将自己的注意力投上雪白的天棚,期望着一切都能快点结束或者是自己的意识能够脱体而出。不过这一切都显然徒劳,她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欲与望的深渊中沉沦,她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只能不自觉的跟着傅正荣的动作低低□。
她厌恶这样不受控制的自己,其实这种厌恶,细细算起来,从十几岁开始,似乎由来已久。
认识田文宇那年,柳穿鱼刚刚十六岁,进入高中之后,她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年代,她的成绩想凭自己的本事入读大学,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柳知同也同样也没对她报这样的奢望,除了祈祷她不要惹是生非之外,倒是悄悄的存起了私房钱。这个女儿与他的期望相差太远,他懒得管束,但到底是亲生的,还是准备将来送她去念个民办高校,好歹混个学历出来。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被他的现任妻子发现了,很是大闹了一场,傍晚柳穿鱼放学回家,客厅里、厨房中,没有一点食物的香味,倒是听见父亲房中的大声争执,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烦闷,干脆把书包一扔,转身继续到外面游荡去了。
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是行色匆匆,几乎没有谁注意到,有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正漫无目的的走着。
柳穿鱼这些年里常常想,如果那天她的选择不是满腔烦闷的出门,而是回到房间,关起门来听听广播,是不是田文宇的人生还有她自己的人生,就都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那天,她在黑漆漆的巷子里一拳打到了田文宇的脸颊上,后来足有半个月,他都不得不顶着半边青紫的脸在学校师生各色惊讶的目光中上学放学。
“谁让你一声不响的跟在我身后,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流氓呢,这一下没打断骨头,算轻的。”柳穿鱼其实是有些愧疚的,那天田文宇在路上发现了她,就一直跟在身后,据说是怕她遇上坏人,她虽然嗤之以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生,她真遇上坏人,难道能帮上什么忙?但是不能不说,她长到这么大,真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关心她,不过她也不好意思道谢,以至于话一出口,这味道似乎就变了。
“那天那么晚了,你为什么不回家,还在外面溜达?”田文宇碰了个钉子,倒不气馁。开学几个月了,他常常听到柳穿鱼这个名字,也不自觉的暗地里偷偷观察她。明明是个问题学生,但成绩倒不特别差;长相清秀,可很多同学都说她很能打架,身边还有不少跟班,常常等在校门口,簇拥着她离开,但是在学校里,却从不见她欺负任何同学。那天看着她魂不守舍的走在路上,他鬼使神差的就跟过去的,然后挨了一记老拳,奇怪的是,他倒没有因为无辜挨打而恨上她,反而对她充满了好奇。
“你是我爸呀?管这么宽,我爸都不管我的。”柳穿鱼回了一句,她最讨厌别人和她提回家,心里的那点愧疚因为这一句话而消散了大半,正巧上课铃响了,这节课又是她听也听不懂的几何,她干脆不理会他,打了个哈气,趴在桌子上,瞌睡起来。
粉笔头砸到脑袋上,是“蹦”的一声轻响,同学们压抑的笑声四起,柳穿鱼下意识的揉头,一边非常艰难的睁开眼睛,宽敞明亮的教室,讲台前板着脸的几何老师,周围窃笑的同学,还有身边那个清隽的男孩,所有的景物仿佛被黑洞吸住了一般,飞旋着在她眼前消散,恍惚中,有人又屈指在她脑门上“蹦”的弹了一下,催促道,“快起来,迟到了罚款五十。”
一听到罚款,柳穿鱼彻底清醒了,猛的从床上一弹而起,被子自身前滑落,胸口一片沁凉,她下意识的双手挡在胸前,侧头看去,傅正荣单手撑着下颌,正好整以暇的侧身躺在床上,视线在她的手下和脸上来回转了一圈,眸色渐渐加深。
第五章 生日(上)
一路狂奔到公司,堪堪在打卡机唱歌的同时按下了手印,然后直到冲进电梯,按下十六楼,柳穿鱼才终于空出了一点时间,大口喘气。
傅正荣的脾气总是让人很难捉摸的,早晨他既然肯替代闹表叫她起床,应该就代表着心情不错,可是柳穿鱼怎么也想不明白,等她快手快脚的洗漱换衣,热了牛奶、烤好了土司叫他吃饭的时候,这位大爷的脸色却忽然晴转多云起来,眼神只往餐桌上瞄了一下,竟然二话不说,扭头自顾自的出门了。
大boss上下班有车开,速度自然不是搭乘公车的小职员可以比拟的;而办公室的生存法则之一,就是小职员不能比大boss来得晚。眼看着傅正荣已经出门了,柳穿鱼只能长叹一声,把自己那份牛奶倒进饮料瓶里,再把烤好的面包用塑料袋装好,塞进包内,然后小跑着也出了门。
电梯上行缓慢,差不多每层楼都要停一停,所以当电梯最终停在十六楼的时候,已经算迟到一分钟,害怕看见戴伟民那张扑克脸,所以电梯门一开,柳穿鱼就赶紧灰溜溜的往自己的角落去了,埋在卡位里做贼一样的啃完剩下的两片面包,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十六楼的气氛,嗯,和平时不大一样,虽然所有人都呆在卡位里,但视线却都紧盯着那部大boss的专用电梯,而平台上看起来也明亮了几分,就连布置也一扫前几天的生硬呆板,甚至空气中,还隐隐的飘动着花香。
傅正荣的办公室大门还是紧紧的关着,今天早上立交桥上出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台货车侧翻了,没有人员伤亡,但滚落了不少物品,造成了后面几台车躲闪不及连环追尾,整条路大堵车。柳穿鱼是提早两站下车,跑步来的,她赌傅正荣不会弃车步行,所以这会一定是焦躁的堵车中,再想到一会他还得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迟到若干分钟,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当表针堪堪指向九点半钟的时候,专用电梯终于“叮”的一声停住了,傅正荣沉着脸目不斜视的稳步走出,对于迟到的事实毫无愧疚。而刚刚还用热切的目光紧紧盯着电梯门的众人,却几乎在他步出电梯的同时,纷纷移开了视线,又在他走过之后,一路目送。
好奇心人皆有之,精英也摆脱不了八卦的天性,所有人都尽可能不动声色的竖起耳朵、伸长脖子,可是回应他们的,只有一声响亮的关门声,于是,除了一地的亮片、彩带之外,总经理室的一扇厚重的大门,隔绝了一切。
叫了负责清扫的阿姨,柳穿鱼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盯着电脑屏幕安静的发呆。快到午饭时间了,她还没什么饿的感觉,大概是双人份的面包片有些超出她的消化范围了。
半个钟头前,十一点前后,傅正荣已经提早离开了。走的时候,柳穿鱼才发现,原来他的办公室大门关得那么快,并不是傅雪荣带来的惊喜超出他的容忍范围,而是因为里面还藏着一个优雅俏丽的年轻女孩子。
唐婉玲,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不过真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然是可以与他并肩而立的女人,柳穿鱼一时找不到更多的形容词来形容,记忆最后反而定格在他们进入电梯的一瞬,他的左臂,那么自然的贴合在她的腰间,头微微的侧向她,明明看不见他的神情,但是柳穿鱼却觉得,他一定在微笑,神情温柔而专注。
“小鱼姐,晚上去逛街吗?”到了下午,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始终紧闭,田歌在QQ上敲她,“听说大boss把下午的行程全推了,今天西线无战事,可以准时收工呢。”
“你好好逛,我有点头疼,不去了。”柳穿鱼按了按太阳穴,大概昨天夜里睡得太少,今天中午刚过,这里已经疼得厉害,她向来没什么东西想买,倒是盼望能早点下班。
“哦!”田歌发来一个失望伤心的表情,再无下文。
没有傅正荣坐镇,秘书和助理们也都是早早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五点钟一到,走了个一干二净。自从调到十六楼,柳穿鱼还是第一次准时下班,太阳偏西,但是地面还是一片炙热,她在公交车站点迟疑了片刻,还是选择了回家的方向。
自古美人恩难拒,柳穿鱼想,傅正荣今天有了唐婉玲的相伴,是绝对不会想到她的,而他住的房子,从来不是她的家。
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小一室一厅,老式的大门上端端正正贴着一张电费催缴单,她顺手撕下,开门进来,猛的扑倒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再动。
傅正荣的生日,应该会有一场热闹华丽的生日会吧?就像电视里演的,豪门夜宴、衣香鬓影?或者,他会和唐婉玲来个浪漫的二人烛光晚餐,红酒、牛排、美人如玉?她不受控制的想了一会,猛的抬手用力的敲了几下脑袋,自嘲的轻问,“这与你有关吗?”
“无关!”她又用同样的音量回答自己。傅正荣的一切,本来就都同她无关,她和他,天差地别,他生活的世界,她不了解,同样的,她生活的世界,他也永远不会懂得。
她讨厌过生日,从来。
第六章 生日(下)
柳穿鱼讨厌过生日,从她明白什么是生日的时候开始。
那一年她是三岁还是四岁,年深日久实在是记不清楚了,只记得某一天,邻居家的男孩小胖坐在家门口,吃着一块白白软软的散发着诱人香味的东西,他吃得特别心满意足,嘴角、鼻尖,蹭得也都是白白的,发现她站在旁边垂涎的看着他,小胖吃得更大口了。
“你吃的是什么呀?”她那时候年纪还小,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欲望,看小胖吃得香甜,忍不住问了出来。
“生日蛋糕呀,没见过吧,这是奶油的,可好吃了。”小胖得意洋洋,那一块蛋糕被他三口两口吞进了肚子,末了还不忘舔舔手指,“我妈妈给我买了好大一个呢。”一边说,一边用手比了一下。
“那么大呀,能给我一块吃吗?”柳穿鱼看着小胖鼻尖上那一点白,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那可不行,我妈妈说了,生日蛋糕,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今天我过生日,蛋糕都是我的,你想吃,等你过生日吧。”小胖斩钉截铁的摇头,捍卫自己的食物。
两个孩子的对话,最后还是惊动了小胖的妈妈,这里是工厂家属区,邻居彼此都熟悉,小胖妈妈于是切了一块生日蛋糕,递到了柳穿鱼面前,结果她还没有摸到那看起来无比美味的蛋糕,已经被小胖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吓了一跳。
“我的蛋糕,那是我的蛋糕。”小胖使劲跺脚哭嚎,一边拖住妈妈的手,一边不忘来推柳穿鱼,“你让你妈妈去买呀,凭什么抢我的蛋糕。”
“小胖乖,小鱼妹妹没有妈妈,这块蛋糕给她吃好不好?”小胖妈妈有些尴尬,低头安慰自家儿子,“妈妈明年给你买更大的蛋糕,乖,不哭了!”
那几巴掌打在柳穿鱼的后背上,火辣辣的疼,到了晚上,她甚至不敢平躺着睡觉,只能侧身躺在床上,咬着被角,默默流泪。
上了小学,她总算弄清楚了,生日就是一个人出生的日子,每过一个生日,就意味着长大了一岁,班里的同学都是每年过生日,生日当天,他们的爸爸妈妈不仅会给他们买生日蛋糕,还会给他们煮面条、煮鸡蛋,吃麻花。只是她却仍旧从未过过生日,生日对她,只是学校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表格上的一组数字。而她第一次吃到生日蛋糕,还是继母生下小弟弟之后,在小弟弟周岁生日的那天。
那是鲜奶做的蛋糕,还有巧克力和水果,上面插着一只细细的蜡烛,比起很多年前小胖吃的那种已经香甜不知道多少倍了,但是柳穿鱼一口咬下去,却没吃出任何甜蜜的感觉,只觉得喉头好像被什么粘腻的东西堵住了,恶心得厉害。所以她理所当然的吐了出来,随手把蛋糕一扔,看也不看柳知同黑下来的脸,转身走开。
她讨厌生日,自己的,别人的,都讨厌。
纷乱的思绪被同样纷乱的敲门声打断,四下里早就黑漆漆的一片,柳穿鱼心情烦躁的摸出丢在一旁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她从住在这里,一直是早出晚归,左右邻居一概不认识,也没有特别交好的同学或是同事,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来找她,想想也不欠房租水电费,她猜测多半是黑天走错楼层的邻居,也懒得搭理,干脆趴着不动,等那人自己发现错误了走开。
结果敲门声却一直没断,到了后来,外面的人显然也失去了耐性,开始重重的踹起了大门,声响惊动了楼上楼下的邻居,好几户人家都开门看发生了什么。
柳穿鱼的烦躁也终于变成了怒火,她跳起来“啪”的打开了声控灯,凑近猫眼往外看时,人却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傅正荣会站在门口,身上穿的还是早晨的那套衣服,衬衫领口的扣子开了,不知道是解开的还是被他扯开的,头发也有些纷乱。
“开门!”傅正荣有些不适应头顶忽然出现的光亮,微微眯起眼,视线却盯在猫眼上,仿佛柳穿鱼就站在他眼前一般,声音低沉,透着不耐烦。
门内的柳穿鱼苦笑,这里是她私人的空间,她和傅正荣的关系特殊,所以哪怕再亲近,她也始终有很多保留,这保留,就包括这里。只是,她能不开吗?她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自然也不能和傅正荣过不去。
“我不和骗子说话!”傅正荣借着门口的灯光看清了柳穿鱼的小窝,就自顾自的走到她的床前,仰头躺下,那床很硬,他微微蹙眉挪了挪后背,然后合上眼睛。
看到自己的床被人大模大样的占领,柳穿鱼深吸了口气才忍住那种不适。关好房门的同时,打开了日光灯,瞬间,小屋里亮如白昼。看着傅正荣飞快的抬手捂住眼睛,她迟疑了会才走过去,不得不问一句,“你不是去庆祝生日了,这是谁惹你不痛快了?”
“你还知道今天我过生日?”傅正荣哼了一声,“明知故问的骗子!”
骗子吗?原来这是说她呢?可是她骗他什么了?柳穿鱼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傅正荣躺了一会,没听见声音,到底睁开眼睛,瞪住柳穿鱼,好一会才泄气了一般的说,“我还没吃晚饭!给我煮面条!”
面条?柳穿鱼怔了片刻,忽然想起,前阵子,傅正荣参加他一个发小的生日聚会,回来的时候喝了很多酒,许是太兴奋了,半夜也不肯睡觉,只搂着她说儿时的趣事。最后不知道怎么就说到酒席上那必须一口吃完的长寿面上。“回头我过生日,你也给我煮一根这样的面条!”当时,他好像这么说过,不过她太困了,含糊的应下了,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有记住。
傅正荣居然会记得酒醉后和她随便说的一句戏言?柳穿鱼摇摇头,立刻否定了自己忽然冒出的想法,也将那一刻的心悸深深压住。
只是饭店里的长寿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那么长的一根,她和好面之后,倒是发愁了一会,才将面团擀成薄薄的面皮,用刀一点点画圈切成两指宽的面片,再小心的下锅,煮了起来。
“没有一点诚意,”面条煮好,傅正荣来到桌前,用筷子挑了挑,给出了宽窄不均,样子难堪的评价,不过倒是吃了个干净。
再然后,他有些粗鲁的将她丢到床上,三两下将彼此的衣服剥了精光,雪亮的灯光让柳穿鱼紧张得忍不住用手遮挡前胸,傅正荣也不说话,只是用力的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拉起,牢牢的固定在她的头顶,视线在她的身上流连片刻,没有抚摸,没有亲吻,就这么毫不迟疑的撞了进来。
第七章 夜雨
七月底,哪怕是夜里,空气中的热度也并未退去多少,柳穿鱼不知道自己出了多少汗,只觉得身下的床单好像都被浸透了,粘腻的沾在身上,她难受的想要翻身,躲开这块潮湿的所在,只是身子不过微微一动,立刻就感受到了束缚。
傅正荣的胳膊沉重的搭在她的腰间,柳穿鱼猝然醒来时,他却睡得正沉,大约是不适应这种没有空调调节温度的环境,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柳穿鱼不敢吵醒他,几个小时之前疯狂的一幕,还让她心有余悸,所以,她只是不动声色的将手掌贴上他的胸膛,她的手脚一贯是夏天干热、冬天冰凉,果然,片刻之后,傅正荣已经不舒服的放开她翻了身,闪开了胸前这扰人的“热源”。
夏天的夜其实是短暂的,三点钟一过,天空中的墨色就已经渐渐被什么冲淡,转换为浓稠的墨蓝色。柳穿鱼在卫生间里简单的给自己冲了个温水澡,身体疲累之极,可是无处不在的疼痛,倒好像把睡意驱散了,她索性裹着长长的睡裙,团坐在宽宽的窗台上,呆呆的仰头看天。
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喜欢在夜里这样抬头望天。少了太阳刺目的光芒,夜晚的天空其实很美,月亮皎洁,星星闪烁。而那时候她所住的小城的空气清新,也没有彻夜善良的霓虹和射灯,所以银河,牛郎、织女星,还有漂亮的北斗星,这些都是这个季节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的。那时候,她总是一边仰望着这些星星,一边幻想。很小的时候,是幻想有一天妈妈能回到她的身边,后来她渐渐明白,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于是她尽可能的不再仰头看天。再后来,她遇到了田文宇,多少个睡不着的夜晚,她也曾这样望着天,想着能快点长大,离开父亲的家,然后可以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十七八岁的田文宇,个子高高,五官清隽,加上人和气爱笑,成绩出众,一入学,已经是学校这一届的风云人物。不过他有多受女生欢迎,还是和他成了同桌之后,柳穿鱼才发现的。
那时候,他的书桌里总会有粉红色的信封出现,他从来不拆不看,倒是柳穿鱼有一次自习课上无聊,硬抢来几封逐一拆开来看,都是不同班级的女生写来的,含蓄点的说要和他成为好朋友,直白点的就说喜欢他。她看了哈哈大笑,而他抢不过她,脸板得死死的,一连几天不和她说一句话。
在感情上,柳穿鱼是迟钝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在看过那些情书之后,她虽然哈哈大笑,但心里却特别不舒服,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她总想把那些信连同信封一起撕得粉碎,更不明白,为什么田文宇不理她的时候,她会在座位上如坐针毡,觉得多在学校呆一会都难受但又舍不得逃课离开。
不过好在,田文宇没有气很久,三两天之后,还会主动和她说话,当然,第一句是警告她,不许去嘲笑那些写信的女生。
嘲笑女生这种事,可从来不是柳穿鱼会做的,从小到大,她从来不会主动招惹女生,打架也专找男孩子,所以对此她是嗤之以鼻。也因为心情不爽,放学的时候,听说校门口有几个临校的小混混出现时,她立刻把书包一丢,带着几个人冲了出去。
那几个小混混都是附近一家技校的,身高体壮,因为缺点钱上网,才把视线瞄准了这所普通高中。柳穿鱼带人冲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将几个女生堵在了学校附近的一条小胡同里。
瞧见柳穿鱼出现,几个小混混都是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嘴里不干不净的,结果脏话还没骂完,带头的一个已经被柳穿鱼飞起一脚踹在肩头,整个人踉跄了几步,撞到墙上。
在那一战中,柳穿鱼在高中所在的西城区出了名,此后三年,再没有人敢到她这所高中来滋事。
第二天上学,书桌里多出了红药水和云南白药,还有一包雪白的棉签和一瓶护手霜。数学老师在讲台前滔滔不绝的讲着什么,身边的田文宇目不斜视,柳穿鱼却低头仔细看自己的手,指骨分明,但是手背的皮肤上,特别是关节处,却除了茧子,就是打沙袋留下的细细密密的小裂口。她忍不住偷偷瞄了眼田文宇的手,据说他很会弹钢琴,这时看上去,他的手指真的很漂亮,皮肤是健康的浅小麦色,十指修长,干干净净光滑细嫩,第一次,在他面前,她自惭形秽。
“为什么和那些小混混打架?”课间,瞧见柳穿鱼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田文宇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昨天他是追着柳穿鱼冲过去的,可是他真是没有她的爆发力强,等他找到她时,她已经踹翻了两个人,以压倒的优势结束了“战斗”。四月的春风里,她的马尾辫被风吹得飞飞扬扬,让他一瞬间觉得仿佛时空穿越到了那鲜衣怒马的武侠时代,她是个侠客,背影高傲又落寞。
“不为什么,想打就打呗。”柳穿鱼闷闷的说。
“那几个饭桶,怎么可能打伤我。”没等他说完,柳穿鱼已经反驳了,“告诉老师?等老师到了,那几个小混混早抢了钱跑了,老师去了,也只能安慰安慰那几个女生,下次学校里还是会有人被抢,有啥用?”
田文宇苦笑,和他想的差不多,柳穿鱼果然对什么事情都求助老师不以为然,他想了想,问她,“我看见你踢他们了,很帅,你从小真的学过?”
“那当然了,到现在,我每天也要练习的。”听见田文宇说她很帅,柳穿鱼有了些精神,坐直了身子。“这和你们弹钢琴一样,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嘛。”
“可是你怎么喜欢这个,女孩子不都喜欢什么跳舞、画画吗?”田文宇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柳穿鱼看外表,也是个纤瘦、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迷上男孩子喜欢的玩意?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天生的吧。”柳穿鱼的脸色冰冷了下去,意兴阑珊的重新趴到桌子上,她并没有说真话,她也不是天生喜欢这个,不过是小时候被欺负怕了。她没有妈妈照顾和保护,爸爸对她也并不上心,她一直是家属区里其他同龄的或是大一些的孩子的欺负对象,她也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被迫明白,人只有靠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不强大,就只能被欺负。
“女孩子还是柔弱点好,我这么说,你会不会生气?”整个上午,他们没有再说话,倒是中午午休的时候,田文宇小声说了一句。
柔弱点真的好吗?柳穿鱼摇头苦笑,距离田文宇试探着小心的和她说这句话,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差不多十年了吧?她却还是不知道,女人是不是柔弱点,就真能过得幸福些。
“大清早的,坐在窗台上干什么?”傅正荣醒来时,天色还有些暗沉,窗外雨声飒飒,他一翻身就看见柳穿鱼团成一个小团,坐在窗口,倚着纱窗,眼睛闭着,似睡非睡的,看起来孤单又脆弱,他的心忽然就软了,叹息了一声翻身坐起,柳穿鱼的小屋只有一双女士拖鞋,他干脆赤着脚走过去,微微俯身,将她抱入怀中。触手就是冰冷的肌肤,和半湿的睡衣,他立时就怒了,见她抬眼看他,忍不住叱道,“在这儿坐多长时间了?下雨了不知道?”
第八章 职场(上)
下雨了吗?柳穿鱼侧脸看向窗外,雨像是下了一阵子了,雨丝不疾不徐的落到地上、敲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她一贯讨厌这样的阴雨天,不觉蹙起了眉头。
哪怕是床第之间,柳穿鱼的性子也是倔强别扭的,在一起这些日子,这样的主动、还有些示弱的小动作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傅正荣一时就有些迟疑了,只是扔的动作已经做出来了,这时硬生生的想要收住却难了,惯性使然,他向前踉跄了两步,左脚重重的踢到了木质的床边,顿时疼得连连吸气。
这一整天,富年集团十六楼的气压都不太稳定,这一方面是因为外面阴雨缠绵,空气潮湿闷热,让人有些不舒服;另一方面还是因为,大boss傅正荣一早出现的时候,面色颇有些阴晴不定。这昨天明明是佳人有约,一贯勤勉的大boss甚至还把整个下午的工作都推掉了,一众秘书和助理早自行在脑海中演绎了鱼水交融的少儿不宜画面出来,本想着早晨大boss该是春风满面、意气风发,却没想到,十六楼一大早刮起的却是早到的秋风,他们就是那一地落叶,被狂扫了。
“ha,小鱼,你现在有事吗?”给茶水间里的饮水机换了一桶新的纯净水之后,柳穿鱼马不停蹄的把昨天晚上装订完的资料和一杯新冲好的咖啡送到戴伟民的办公室,接着又替他去修改一份材料再顺便打印。才弄好这一切,回到座位上坐下,内线电话已经响了,打电话的是傅正荣的另一个秘书Amy。客气了一句之后,让柳穿鱼去她哪里取一份文件,送进去给傅正荣签字。
“今天早晨咱们boss的心情不太好,早晨一来就把开发部的案子给否了,听说例会上,还训斥了好几个经理级别的,吓得人都不敢出声。”田歌刚顺手替柳穿鱼泡了杯绿茶,有些替她委屈的小声说,“肯定是Amy自己怕撞到枪口上,才让你去的。”
醒来的时候,闹表刚响过,他估计是从车里取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这个时候已经穿得整整齐齐,她的小饭桌上,还摆着热腾腾的小米粥、包子还有几份小菜。
他的心情分明是很好,看她的神情都比平时温和,只是拉着她下楼的时候,被几个晨练归来的老太太围观后,对她的居住条件和品位嗤之以鼻,末了也没忘了告诫她,这个地方他不想再来了,以后要乖乖的住到他那边去。
“进来!”清越的男声打断了柳穿鱼的回忆,她连忙推门进去,将手中的文件打开,恭恭敬敬的摆在了傅正荣的办公桌上。
“你很闲?没有事情做吗?”瞄了一眼文件,傅正荣用左手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这个案子是Amy直接负责的,这么多天就拿出这么个东西?出去,叫她自己来!”
这算是柳穿鱼第一次走进他的办公室,虽然早知道傅正荣工作的时候出了名的面冷心硬,但是Amy刚刚明明说,这是早已经通过的案子,只需要一个签字而已。像她这样新来的助理,做这种跑腿打杂的工作本来就是平常事,忽然被这么呵斥一顿,她有些沮丧的点点头,并不解释,转身准备出去。
“中午一起吃饭。”背后,傅正荣的声音却和缓下来,好似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的说,“十二点,在早晨放你下车的路口等。”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柳穿鱼苦笑,出去叫Amy自己来拿签字。也不知道傅正荣说了什么,总之几分钟之后,Amy出来的时候面沉似水,然后半个钟头不到,就拿着一叠资料摔在柳穿鱼的办公桌上,“这是前天交代给你整理的投标资料,你都不校对的吗?的、地、得都不分就算了,英文单词多处拼写错误,专业术语用也是含糊其辞,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调到十六楼来的,这么点简单的工作都干不明白?”
Amy的工作资历和职位在这里仅次于戴伟民,一举一动都是很受关注的,所以尽管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整个工作平台上还是瞬间就安静了,投过来的目光有幸灾乐祸,有同情,但更多的还是事不关己的漠然。
柳穿鱼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那份资料最后确实是经她的手送到Amy手中的,但她负责的只是最后的打印和装订,以她的工作资历,说句实在话,这种投标资料,她真的没有接触过,也看不懂。她想要解释,但是瞬间也就明白了,这不过是Amy在借题发挥罢了,解释于事无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低着头说,“对不起,我马上改!”
“你没事吧?”好一会,柳穿鱼打电话订完了十六楼中午需要的外卖,田歌才轻轻挪挪凳子,从自己的隔断靠过来,悄声安慰她。
“她就是这样的,仗着比别人能干,比别人漂亮,对谁都趾高气扬的。”朝着Amy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田歌小小声说,“我看她找你的岔,八成是嫉妒你。”
“我?”柳穿鱼被这个说法弄乐了,她有什么好嫉妒的,大学里学的就是行政管理,到了公司,整天也就和什么油笔芯、打印纸、简单的账本打打交道,Amy可是名校海龟,进入富年集团,就在傅正荣身边工作,接触的都是商业精英,谈论的都是几十上百亿的生意,她们虽然在同一层楼工作,但实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生活在两个极端,Amy怎么可能嫉妒她?
“小鱼姐,你比她年轻,也比她漂亮,她最不喜欢十六楼有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了。”田歌也乐了,附在柳穿鱼的耳边说,“你刚来不知道,她喜欢咱们大boss,看谁都是假想敌。”
第九章 职场(中)
傅正荣最讨厌公私不分、对他有非分之想的下属,柳穿鱼想,这大约就是Amy始终不敢表白的原因。喜欢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看着他同形形j□j的女人出双入对,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滋味她曾经尝过,很难受,真是很难受。
那时候,她和田文宇因为同桌的关系,接触得越来越多。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那个,她的书桌膛里忽然多出了一袋牛奶和两片夹着煎鸡蛋的面包片的早晨,晨光中,身旁的男孩子假作晨读,耳朵却在她的注视下红成一片;又或许是那一天,他文具盒里多出一只米妮的钥匙挂坠,她从小就没有这种精巧的玩意,一眼看着喜欢,也不管老师在上面讲什么,劈手就去抢,却被他一巴掌拍在手背上。那一巴掌明明一点都不重,但她却瞬间变了脸色,整个上午再没看他一眼,中午饭也懒得吃,在外面转到放学了才回来取书包,教室里同学都走光了,只有他还在看书。她一言不发的收拾东西,才看到那个米妮端端正正的挂在她的钥匙扣上。
“哪个女生送你的,这么宝贝,你也不用给我,谁稀罕你这破玩意。”她气呼呼的去摘,手却再一次被他按住。
“一人一个的,你真不要。”他有些委屈的从自己的包里掏出钥匙扣,上面拴着的,是一只大小相同的米奇。“我姑姑给我带回来的,你不要,就一起扔了吧。”
一人一个吗?柳穿鱼忽然发现,憋了一天的恼火好像被一阵风轻轻的就吹散了,那只米妮就此挂在了她的钥匙扣上,再也没有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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