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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四大名捕之青瓦台.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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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四大名捕之青瓦台》
作者:优客李玲
一、 颓势
破晓时分,向京师方向去的官道要塞拜天岭尚未从夜的沉寂中完全苏醒。只有附近村庄里偶尔传出的零零星星的犬吠,才带来几分生气。
晚冬之晨,寒气迫人。盘山古道上有淡淡的霜痕冰色,映得青石板的官道一片青黪的凄惶。从拜天岭向东北看,一溜回旋山道,在悬崖峭壁间盘绕着。这个地界叫做“鬼见愁、十八盘”,即使是晴天也十分难行,更何况是在今天这个阴郁潮湿的天气里?茶寮的老姜头伸手捶了捶有些酸痛的膝盖,眯缝着眼向十八盘下望了望,自言自语地道:“这鬼天气,再不放晴,老天爷的脸都该耷拉到地了!”过了十八盘再向远处延伸,这条路会一直通到海边兵家重地登州府去。老姜头曾经无数次看到官府的通驿快马带着八百里加急文书从自己的茶寮门口过去。
茶寮前的木棚下面,有四个喝茶的客人在安安静静地坐着。每个人都把脖子缩在厚重的皮氅领子里,低垂着眉不作声。听了老姜头的自言自语,最靠近官道的一个汉子直起脖子,向十八盘下扫了两眼。然后,他重新缩回了脖子,捧着面前的茶杯一声不吭。
这四个人打从今天早晨老姜头开了门便到了,只喝茶,别的什么都不说。老姜头眼睛很贼,早就看见他们鼓鼓囊囊的皮氅下面藏了坚硬的兵器,而且眼神交错之间,杀气腾腾。“这是些什么人?”老姜头狐疑,但并不担心害怕。他走南闯北了半辈子,经得事多了,动辄就拔刀杀人的江湖豪客没见过一千,也绝对超过八百。四匹高头大马,紧紧地拴在茶寮侧面的树桩上。毛色黑油油得刺人的眼,绝对是西域大宛一带的名马。
老姜头定了定神,又向十八盘下望了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崖下突然起了一阵淡淡的雾气。十八盘山路裹在薄雾里,显得虚无缥缈。
“来了!”桌前垂着眼帘的一个大胡子突然叫道。
最靠近门边的那个汉子双手在矮桌上一撑,嗖地跃了出去。俯身在官道上,将耳朵紧紧贴在地面上,闭上眼睛谛听。老姜头向后偷偷退了两步,只待事情不妙,马上藏到里屋去。
“老四!点子怎么样?”那个垂着眼帘的大胡子头也不抬,阴沉地问。同时,他的双手已经探入皮氅下面。左右一分,握住兵器。
伏地的汉子侧耳听了一会儿,皱着眉抬头:“咦?只有三匹马的动静?”他的眉短而黑,覆盖在一双黄白混杂的三角眼之上,显得煞是猥琐。
另外打横里坐的两个汉子瞪着大胡子,齐声问道:“老大,怎么办?”
十八盘的薄雾里此刻才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不过,以这种声音判断,那马匹尚在五里之外。桌子上的茶已经渐渐冷了。大胡子低声喝道:“斩下头颅,相爷面前请功!”
老姜头已经退入里屋布帘后面去了。这样的场合,还是趁早躲了的好。还好这个茶寮只有他一个人在照看,而且他也没有妻儿老小的拖累。
大胡子觉察到了老姜头的动静,向打横坐着的一个汉子使了眼色。那个粗壮的汉子立刻站了起来,向茶寮内的里屋跟了过去。切近蓝色门帘时,他右手一翻,已经掏了一柄寒光耀眼的匕首出来,左手掀帘子,一个跨步冲了进去。他们的事进行得越隐秘越好,所以即刻便要杀了老姜头灭口。
“老大!”粗壮汉子叫了起来。“怎么了老三?”大胡子不耐烦地叫。那阵急促的马蹄声搅得他心口憋得慌。
“那个老头不见了!”粗壮汉子掀帘子冲出来。原来,里屋还有另外一个门,现在大敞着,那开茶寮的老头已经偷偷开溜了。风从那个开口里刮进来,把老三手里的布帘卷得一阵啪啦啦乱响。
“算了!正事要紧!”大胡子的老大抬起头,一对狭长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他的脸色有些昏黄,张口说话时,露出满嘴黄褐色的牙齿。
“大哥快看!”一直没有动作的第四个瘦高汉子叫了一声。四个人同时转头向十八盘的山道上望过去,在环山路的最底层,有三匹快马正急速奔驰上来。这么远的距离看过去,那三匹马连带马上的骑者,也只不过是一个茶杯那么大的形状。
“很好、很好!”大胡子低低应了声。他低头想了想,突然道:“老二!”这一次,他唤的是仍旧坐在桌前的瘦高汉子。那个汉子倏地立起来答应着:“老大有什么吩咐?”
大胡子道:“老二,你马上扮作茶寮的主人,以免舒自卷起疑心。这是咱们自归降相爷以来第一次受到差遣,可不能丢了自己的脸,砸了泰山四虎的招牌。”大胡子再使了眼色,粗壮的老三牵了一匹马出去,在侧面的山崖边立住,猛然一个扫堂腿,健马长嘶一声,被生生踢入山谷。四匹马三个骑手,岂不更令人生疑?所以大胡子才当机立断,自毁良马。
老二重新续了茶水上来,三个人围坐在桌前,互相望了一眼,各自垂下头不说话。那十八盘下的马蹄声一步步驰近,像一阵阵急促的鼓槌击打在三个人心上。“ 那舒自卷到底犯了什么错?竟然被朝廷罢官潜逃?慌不择路还要向京师里去?”老四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了出来。他那个硕大的喉结随着这句话艰难地抖动了一下。
舒自卷受当今皇上恩宠重用,独力镇守鲁东要塞登州府,是当今朝廷之上为数不多的忠正耿直的臣子。所以,老四不明白皇上突然翻脸的原因所在。他没做过大宋朝的官,当然不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那马蹄声再转过山路上的几道急弯,急骤如狂风暴雨般地直冲入拜天岭上四个人的耳鼓里来。大胡子将食指在唇间一竖,轻轻地嘘了一声,立刻三个人都闭了嘴不说话,垂头喝茶。老二肩头上搭了条旧毛巾,斜倚在茶寮的板门前,向十八盘的来路望着。
那三匹马在茶寮前这段直路的尽头出现的时候,泰山四虎都身不由己地浑身震了一震。他们没有向来的人仔细张望,但三匹健马带起的劲风已经刀一般割在他们脸上。当先一匹马上是一个黑色劲装的少年,眉清目秀,背后插着一柄细长的铜箫。箫尾直探出右面肩头,上面坠着的红色流苏被风吹得四散开来,像一朵灿烂盛开的血红的花。他的眉紧皱着向拜天岭茶寮前的四个人三匹马迅速扫了一眼,眉便皱得更紧。他的腰笔直地挺立,用同样墨黑色的缎带紧紧地系着,益发显得英姿勃发。
后面那匹马上的骑手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宽大的风帽遮了半边颜面,矮小而瘦削,同样是黑衣服,但绝对比不上奔在前面的那少年这般鲜衣怒马。他的面目也很平凡普通,看上去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寻常家奴。
中间这青衣书生,未睹其真容,先感觉到他那种挺拔如山岳的气势。老二向他只望了一眼,已经给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贵胄之气所折服压倒,不由自主地垂了头,脚下先退了半步。那个人的眉眼之间倒也没有什么特别飞扬跋扈的气息,但扬眉闪目间自然而然流露的贵而不骄、含而不露的堂皇气概,已经是俗世间少见。
“小曲,暂且歇息一下吧?”那人低声唤道,声音沉郁而沙哑,似乎包含着诸多心事。
那少年刷地自马背上跃下,落在书生马前,单腿屈膝,谦恭地道:“爷,您请下马!”
“干什么又说这样的话?”书生皱了皱眉。他的身材虽然并不十分高大,但站立时的身姿却绝对令人觉得像一座无法折服的山峰。他的鼻梁高挺,眉色很重,眼睛黑白分明又很狭长,衬着白皙的面庞,自书卷气息里透出一种无法掩盖的英气来。
小曲用袖子擦了擦棚下最靠近路边的一张凳子,笑着说:“爷,您请坐。”老二端了一张托盘过来,盘子里是刚刚沏好的茶跟三个粗瓷茶杯,低垂眉眼道:“三位客官,请喝茶。”他刚刚靠近书生落座的那张桌子,小曲已经挡在他的面前喝道:“我们爷怎么会喝这种东西,端走端走。”
“爷,您老人家太自谦了。老拳这条命都是您捡回来的,您这么说可不是要折杀老拳了。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待咱们进了京,会合了大龙头,一切都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老拳饱经风霜的脸微微开始泛红,当他提到“大龙头”这三个字的时候,似乎看到了全部希望之所在。
“东山再起?不错,如果这一次我逃得此劫,以后的路是该重新开始了!”他低声自言自语。小曲一直紧紧立在他身后,目光不时打量着仅仅隔着几步远的另外三个人。他知道对方绝对不是寻常茶客,早就存了戒心。
此地距离京师尚远,前路上有几多风霜、几多艰难?一杯茶虽值不了几个钱,但至少可以驱赶几分清晨的薄霜寒意。也就在那一瞬间,老拳跟书生之间猛然对了一个眼神。一切,都在眼神交错的不言中。书生停了正送向唇边的茶杯,低声向那矫健的少年说:“小曲,奔忙了这半夜,你也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小曲跟老拳虽然是他的下属,但他平日里待两人如同自己的子侄跟兄长,决没有主仆之分。
这句话,无论多久,他一念及此,胸膛里便有一股热流缓缓涌动。他在心底里默默叫着那女子的名字,似乎那个名字代表了一种崭新的希望。
小曲向桌子前走了两步,双手捧起一杯茶,刚刚要向嘴边送,蓦地大叫起来:“咦?这是什么东西?”他食指向茶杯中一挑,已经将数片粗大的茶叶弹在桌面上。老拳瞪大了眼睛只一望,已经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每片舒展开来的褐色的茶叶上,都蜷伏着一条指甲盖长短的紫色小虫,正在缓缓蠕动。“那是什么?”老拳也惊惶地叫了一声。他方抬眼,已经有一张镔铁虎爪扑面而来,飞抓他面门,正是粗壮的老三。
老二已经在那盏茶里下了蛊虫。他昔年曾深入南疆苗地,跟一个苗家女子学过驱虫下蛊的手段。可惜,舒自卷机警,早就识破了他的伪装。
“大胆!”黑衣的小曲急叱。一晃眼间,泰山四虎中猥琐的老四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一抖链子枪,刺他心口。“咯”,一声脆响,小曲反手拔了背后的铜箫挡开链子枪一击。
“舒大人,咱们兄弟在这里迎候你已经多时了!”大胡子旋身而起,双手擎着一把鬼头大刀,向舒自卷大步踏进。他本来对伏击舒自卷并没有十足把握,但那道烟花信号给了他有恃无恐的勇气。
“嘿!阁下可是鲁南的泰山四虎卢家兄弟?”老拳急促地道,“我们舒大人跟贤昆仲并没有什么过节,何苦要向大人下此毒手?”他跟舒自卷在登州府八年,对鲁地的武林人物都有所耳闻。
“哼哼,过节?以前我们兄弟巴结舒大人还巴结不上呢?又怎么敢说什么过节不过节的?”大胡子再踏近两步,眼珠子一瞪,恶狠狠地道,“只是,相爷要擒拿舒大人,我们这些属下又怎么敢说个不字?”
大胡子向远在山坳那边犹然没有散尽的烟花指了指说:“舒大人,我对您为何事得罪了相爷并不感兴趣,只是相爷有令要咱们兄弟请你马上入京师参见。我们兄弟只是办事的,舒大人可不要令咱们为难。”他话里虽然有个“请”字,但神态间早就把舒自卷当成了阶下囚。
那烟花带着惊艳的璀璨缓缓坠落,牵引舒自卷的目光。他犹记得当年跟沈镜花在上元夜的摘星楼看烟火,那时两个人还没有经过这许多变故和沧桑,心情也是最甜蜜融洽的。那时的烟火可曾有今日之寂寞孤凄?
老二手里已经抓了一条又细又黑的烟袋杆子,一个跨步中宫踏近,点击舒自卷乳下穴道。以他的算计,己方武功最高的两人合击舒自卷,必定有六成以上的胜算。而且,那道烟花信号已起,只要缠住舒自卷,待到独眼鬼捕杀到,自家兄弟已经立了首功一件。
舒自卷腰间悬着长剑,只是他孤傲到不屑于向泰山四虎这样的江湖上寂寂无名之辈拔剑。大胡子刀光霍霍,眨眼间把舒自卷退路封住。他的刀走的是刚猛的路子,一旦展动,快如霹雳奔雷。“爷!”老拳在叫,只是无法分身来救。至于激战中的小曲更是无暇分身。
“斩了!”突然有人沉郁地叫了起来,如春天第一声炸雷,震得战斗着的七人耳鼓都是一痛。而感受最深的该是猥琐的老四。他觉得这声音就在自己耳边,那人唇里吹出的气息都直扑在自己耳朵上,痒痒的。
随着老姜头出声斩敌的那声喝,平地之上迅速冒出了十二个手握七尺开山斧的布衣汉子来,封住了泰山四虎中大胡子、老二跟老三的去路。
小曲跟老拳愣了愣,立刻醒悟到来的人是友非敌。而且他们自老姜头持斧而立,状如天神的神勇姿态也想到了一个江湖上隐匿已久的人物来。大胡子的刀已经无法再砍出去,只怕这一出刀,没斩到舒自卷,自己先要被砍成十七、八块的了。
“阁下何方高人?何苦跟相爷过不去?”他先抬出权相这顶帽子来压对方。老姜头并没有理睬他,反倒是向舒自卷弯腰致意:“舒大人受惊了。”
舒自卷面容整肃地还礼,“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当是数年前就退出江湖的姜子牙姜老先生?穷途末路之人舒自卷多谢姜老先生援手。”
老拳心里一凛。他自然知道“十三魔斧”姜子牙是昔日魔教十大法王中的高手。魔教被白道诸派联手剿灭,麾下的人一朝星散,这姜子牙也无声无息地失了踪迹。
“大人,这三个权相走狗怎么办?”姜子牙请命。他的身躯虽干瘦颀长,但此刻一斧在手,目光灼灼,似乎已经恢复了昔日魔教高手的风采。
舒自卷蓦地弹剑出鞘,青碧色的剑光追击着那一缕诡异的笑声。几乎同时,血红色影子从天而降,向小曲跟老拳同时出手,小曲的铜箫、老拳的铁拳也在同一时间里出招自卫。舒自卷喝道:“退!”他的剑光抢在小曲跟老拳出手之前,凌空接了那影子电闪两击。
茶寮左近的危崖上石壁缝隙里生着一株弯弯曲曲的山枣树,粗不过半寸。那突然怪笑袭击的影子此刻退缩到这株山枣树顶,随着枝丫的颤抖荡呀荡的。他脸上自眼睛以下都给一片灰色的布巾遮着,只是脖子上系着一条血红色的领巾,两翼垂下,十分刺目。这个人的身材极为瘦削枯干,若在黑夜里出现,真的像一只诡异的蝙蝠一般。
那女孩子分开枯草乱树越岭而来时,仰面看见了那道艳丽的烟花信号。她笑了笑,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小小的鼻子皱了皱,孤傲严肃的脸上又现出一种微微的担心。
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衫子,衣襟袖底沾了许多尘土,想必已经跋涉了很远的路途。头上是一顶灰色的风帽,也同样落满了浮尘。只是她的眼睛依旧明亮,依旧精神抖擞,更令人不能忽视的是她脸上那种“千山我独行”的孤傲,带着令任何男人都忍不住动心的一股冷肃。
她望见了那道烟花之后,加快了脚步,自拜天岭西面的陡坡上快速向上攀登。陡然间,她脚下踩到一件软绵绵的东西。她吃了一惊,刷地移开数尺。那原来是一具横倒的尸体。她迅速走近俯身察看,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普通农家汉子,身体还有几分柔软,想必刚刚死去没多久。他的脸俯向灰色的山岩,背上一个小小的竹篓里零星放着十几棵本地出产的药草。
她伸手抓住这汉子的肩头向后翻转。汉子脸上犹自带着惊惶的神情,嘴微微地张着,似在呼喊求饶。他的伤在颈下,一个细小的四方的洞。她皱皱眉,自背后的小包里取出了一支极短木尺,贴在那个奇怪的伤口上量了量,嘴里喃喃自问:“咦?僵尸门这么快就到了?”她见了这个奇特的伤口,已经能够断定这汉子是被人用一种奇怪的武功吸干了全身鲜血而死。
吸血杀人,那是辰州僵尸门下的独特行径。她向四面警觉地望了望,可是除了寒风摇动着衰草的沙沙声,其他的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她的美丽的小鼻子皱得更紧,两只眼睛也变得更亮。“原来,僵尸门的人也插手到这件事里来了!”她一边加快了脚步向上攀登,一边暗自思量。很快的,在乱草中她又发现了第二具尸体。那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农妇,臂弯里挽着一个小小的竹篮。仰面向天,双眼无神地瞪着灰暗的天空。篮子里的两个馒头滚落在草丛里,已经沾满了尘土。
“哦!”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俯身细看。这农妇颌下也有一个四方伤口,血迹已干。不用量,她也知道那个伤口长宽不多不少,皆是两分。至少,这一段时间以来,京师里每一个被人吸血致死的人,都是同样的伤口。
她点了点头,突然长出了一口气。至少,她现在已经找到了敌人的踪迹。她向拜天岭的坡顶望望,相距已经不到三十丈的样子。她顿了顿双脚,分开乱草继续上攀。蓦地,一只怪鸦似乎是给她急促的脚步声惊动,自她近处的一株枯树上猛然飞起,发出一声尖利的唳叫,飞向灰蒙蒙的天空。她给吓了一跳,抬头向那怪鸦飞去处凝神望着。那怪鸦拍打着瘦骨伶仃的翅膀,去了。
只一眼,他的英姿勃发的书卷气息已经打动了她的心,如一石惊起满池春水。“青瓦台,是个容易诞生爱情也容易失去爱情的地方。”沈镜花曾经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过。乱花渐欲迷人眼,身处这么多千娇百媚的女孩子中间,寻常男子谁能克制住自己不乱方寸?只是他永远不会,他是属于沈镜花的,也只有沈镜花深刻到骨子里的媚跟美丽到全身每一寸肌肤的艳,方能配得上他。如果他是男子中的龙,那沈镜花就是女子中的凤。龙跟凤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呢?
“我呢?我是什么?”她脸上的苦笑还没有绽放开来,脚下一滑,已经飞速地向地底直跌下去。
二、敌手
这明明是有人早就设计好了的一个陷阱。就在她刚刚下坠的那一刹那,草丛里闪出两把明晃晃的钩镰枪恶狠狠地向她双腿刺到。枪上的倒刺精光闪耀,左右一错,眼睁睁就要把她双腿斩断。
这确是一个设计精巧的连环陷阱,而且设伏人心机颇深,算准了她断枪上跃,力气将尽。她腰肢一转,险而又险地将那折扇三杀避了开去。折扇斩空,自她的额前、鼻翼、前心落空划过,带着激荡人心的杀机。
这一斩,仅断了她额前三条盈盈的发丝。斩空,敌人已经失了半步先机。她陡然出手,开始追击一把刀的刀柄。那柄刀长两尺四、宽三寸一分,通体雪亮。最为显眼的是刀背上嵌着一个径寸的金环,随着刀势带出劲风呜咽之声。她的手尾指跷起;食指、中指挺直如剑;仅有拇指跟无名指微微蜷曲着去擒拿对方刀上的金环。
这一变化,是那刀手所没有想到的。他本来斜斩敌人的肩膀,不知道怎的,敌人身形一变,就成了刀在前、手在后。他的刀快斩了六七十刀,但敌人的手指也变换了六七十个方位,始终距离刀上的金环不过三寸。
“小关,乱披风八十斩!”有人凌空喝了出来,声音急迫,已失了镇定。那声喝罢,她的背后突然起了一阵风。乱风,或者说是纷乱的刀风,另一个刀手正以一种杂乱无章的刀法自她背后追击上来。枯草给这个人的刀风搅碎,漫天飞扬。这把刀的气势不但极端凌厉,而且极度疯狂霸道。
她空着的左手本来轻松地负在身后,此刻迎着这乱披风刀法突进。“叮叮叮叮叮!”五声脆响雨打芭蕉般动人地响了起来。她在漫天刀风里准确无比地用左手中指弹中了对方的刀背,卸去了刀上疯魔般的力道。
那手舞折扇的汉子见了她这一式,蓦地一收招,黯然叹道:“好一个‘空手入白刃’!嫣红姑娘请住手!”两名刀手向后跃出,刀光全部消失。
这被袭的女孩子也停了步,回身向长衫汉子微微一笑道:“何军师,你这见面礼可是重得紧啊?”
何军师脸上突然露出一种极端的苦涩:“若早知道来的是你,我们就不必费心设下这个陷阱了。”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长枪、铁扇、快刀,竟然只能斩掉对方三条发丝。这一战,他败得一塌糊涂。那两个用快刀的年轻人怔怔地看着这个叫做“嫣红”的女孩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何军师猛然打了个奇特的手势,草丛里有两条黑黢黢的影子跳起来,向拜天岭上急速攀爬上去。“何军师,你这是何意?”嫣红脸上的笑已尽。
两个年轻人脚下一晃,拦在了嫣红面前。何军师脸上的苦涩更重,“嫣红姑娘,你自京师里前来,也是为了我家舒大人的事么?”
“这个,”嫣红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可以说不是。”
何军师扬眉:“哦,此话怎讲?”他身材清瘦,穿的是普通私塾先生那种青布衫子。而且头顶上戴的也是青布方巾,活脱脱是乡村里的教书先生。只是眉目英挺,一扬眉间便露出那种卓然不凡的草莽英雄气势来。
嫣红想了想道:“何军师,关于舒大人蒙冤被免职一事,我家诸葛先生也倍感痛心。除了在朝中联络正义一派的大臣们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为舒大人辩白之外,更令我星夜前来,以追查辰州僵尸门吸血杀人案为名,实际上看能否在舒大人这一案中找到什么对咱们有利的证据。”
何军师脸上一喜。那两个握刀的年轻人脸上将信将疑。
天子御封“红颜四大名捕”,黛绿沉稳、嫣红孤傲、新月坚忍、冶艳娇媚,每一位都是六扇门里举足轻重的人物。而黛绿的轻功暗器、嫣红的无敌变化手、新月的弯刀、冶艳的连环腿更是京师里一段动人的传奇。关于这四位容颜艳丽、武功卓绝、疾恶如仇、除魔卫道的女孩子的故事,每一个都在江湖上远远地传播开来。
朝中诸葛先生正义之名远播于庙堂与江湖,而他说过的话更是一言九鼎。所以,何军师丝毫不怀疑嫣红说的话。既然有诸葛先生跟红颜四大名捕为舒大人谋划,那这场冤情肯定会得以昭雪了。
嫣红遥遥地向那农妇伏尸处指了指:“何军师,那边被人吸血而亡的农妇你们可曾发现?”
何军师大惊失色道:“啊?什么?我们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伏击六扇门的人这件事上,其他什么都顾不到了!僵尸门下到这荒郊野外来做什么?”
嫣红陡然扬头向拜天岭顶上望去,叫了声:“不好!”飞身向上赶去。“怎么了?嫣红姑娘?”何军师也急促地叫起来。只是,他并没有紧紧跟上去,而且暗地里做了个手势,阻止了也要一起跟着向上的两个年轻刀手。
“僵尸门下已经投靠了权相蔡京,他们此来恐怕也是为了舒大人一案!”嫣红声音随风飘了过来。如果她料得不错,僵尸门下的“谈、笑、风、生”四大杀神已经被权相倚为左膀右臂,每有难解的大事发生,四大杀神必定出动。四人中的“万劫不复僵尸掌”风翻印已然在“还珠劫”一战中被“天机”珠里暗藏的雷门火器炸成千万碎片。只是,他临死前在诸葛先生府邸重伤了黛绿黛削眉那一掌,已足令诸葛先生束手无策。
昔日四大杀神神功未成,诸葛先生尚能以自己精纯内力化解僵尸掌上的毒气。现在,四大杀神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而诸葛先生却因了这数年来朝廷里的仕途变幻耽搁了武学一道。他解不了僵尸掌,所以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黛绿昏迷衰弱下去。
“找到四大杀神里另外三人,若不能迫得他们出手救治黛绿姐姐,便杀了他们给姐姐报仇!”嫣红是这么想的,更是这么做的。当她飞掠出去的时候,早就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军师,咱们怎么办?”左手握刀的年轻人满脸不解。“你们想不想真正帮上舒大人的忙?”何军师冷静地问。此刻嫣红已经没了影子。“当然!那还用说?”右手握刀的年轻人瞪起了虎虎有生气的大眼睛。“舒大人对我全家恩重如山,就算为了他舍了我这条命也值得!”
何倚绣并没有回避他这个尖锐的折损己方锐气的问题:“不错!那个大人物姓秦!这个你知道吗?”
“是马踏黄河两岸,锏打太行东西的秦天罗?”雄飞有些失色,“是那个虽身在六扇门中,但决不隶属于任何一个官府衙门的大人物秦天罗么?”何倚绣也有些黯然,“就是那人。”
那人是前朝开国公秦琼秦叔宝的嫡系子孙,非但承继了秦家祖传的八棱熟铜锏跟一身的豪侠胆色,更重要的是,秦天罗在天子面前身怀“免死金牌”,深得宠信,在黑白两道更是站得住脚、叫得开名号的风云人物。
“他要来,大人躲又如何躲得过?”雄飞担心之色溢于言表。秦天罗,黑道上外号“天罗地网,无所不网”。他要捉拿的人,很少有逃得掉的。
左手握刀的小关想了想,突然问道:“军师,其实,大人一方还有两大强援未到。”他的话很少,但每一句、每一个字都会切中要害。何倚绣又点点头。两个年轻刀手想到的每一件事他早都已经想到了。
“青瓦台、大龙头、沈镜花。”这是第一个。“第二个呢?”雄飞的嘴跟他的刀同样快,但却很少动脑子。“河北、大名府东、陆家寨、陆青眉。”说了这个名字之后,三个人突然同时闭嘴。因为在舒自卷被追杀、被围剿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要依仗陆家寨的力量。特别是“陆青眉”这三个字,本来最为他们所不齿,最不愿意挂在嘴边的。
“她们两个,会同时来助大人么?”其实,雄飞真正想说的是那两个江湖上少有的美丽奇女子同时跟舒自卷有感情纠葛,也即是互为情敌。如何能够同时出手站在统一战线上?小关不再开口,伸右手中指向自己刀锋上一弹,发出铮的一声响,嗡嗡颤动。他不由想到方才名捕嫣红双手破双刀的洒脱飘逸。“江湖,永远是一潭看不清、听不懂、不见底也不见源头的水。在这潭水里到底埋藏着多少蛟龙、多少能人?谁都不会有最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他听到过红颜四大名捕的盛名,却实在没料到嫣红这般美丽如画的女子轻轻松松便破了何军师的陷阱捕杀。
“小关,你在想什么?”何军师脸上突然露出微笑。自舒自卷弃位奔逃以来,他从来没有这般笑过。小关苦涩地摇摇头:“军师,我想的事即便不说,你难道看不出?”他不再去看何军师,也不去看自己的好朋友、好搭档快斩雄飞。刷,他把刀插回到腰间的布带里,伸手拔了一根枯草,衔在嘴角,迈步向拜天岭的侧面前进。向前十里是星星渡,那是舒自卷奔向京师的必经之路。敌人跟自己人都明白这条线路的重要性。这场追捕与逃遁的游戏注定非常艰苦,因为游戏的双方几乎到了知彼知己的地步。
何军师脸上的笑容不散道:“不必担心。我相信沈镜花跟陆青眉必定会帮助舒大人,有了青瓦台在京师的力量,至少舒大人可以安然无恙地进京出京。而有了陆家寨的势力,则舒大人能够退守、蓄力、反击。这两个人对舒大人的兴亡大有关系。舒大人有难,她们又怎能不来?”
姜子牙一挥斧,其他十二人也同时飞跃出击,十三柄斧头织出了一片银色的网,向枯树上的怪人罩了下来。“十三魔斧”在昔日正邪两道大火拼的年代里,是正义人士最感头痛的杀阵,声势果然不比寻常。
他们出手,老拳猛然切近舒自卷身边,低声只喝了一个字:“走!”小曲眉头一皱,“为何?”他是血热心肠也热的年轻人,虽然知道魔教在江湖上臭名昭著。只是,“十三魔斧”为救大人而来,己方又怎么能够撇下人家,独自逃走?
舒自卷剑光一颤,他的脚步也停顿了一下。他的剑名“碧血照丹青”,是一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神兵。他在犹豫是该跟“十三魔斧”一同出手击杀“血影子”还是独自逃遁离开。老拳再次叫道:“青山”。
“好!”他们三个人的对话都极为简短,因为在这个非常时期,多说一个字,多耽误一步半步,失去的恐怕就是大好的头颅。
所以,他们立刻飞身、跨马、策鞭。只是,马再也不会奋蹄疾驰了。因为那一瞬间,血色的影子自三匹马前一掠而过,向三匹马头上出掌拍了拍,再次一溜烟地杀入“十三魔斧”的战阵中去了。“银斧的战网竟然对他毫无阻隔之力?”舒自卷心情一黯,“如此,他们危险了!”他心思还没有转过来,斧跟影子的对决已经结束。
十三人中已经有十二个倒下去了,唯一挺直站立的只有高瘦的姜子牙。他的斧已断,只有高傲的身躯依旧笔直挺立。
大胡子跟自己剩余的两个兄弟看到双方斧阵跟影子的对决,几乎都看得傻了。到现在为止,他们才发现自己的靠山就是这个蒙面的怪人。忍不住欢呼一声,向他奔了过去。
三匹健马突然哀鸣着倒下去,然后蜷缩成一团,自口中流出又黑又浓的血块儿来。舒自卷跟小曲老拳同时飞出,挡在姜子牙身前。小曲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阵势,他手里的铜箫已经开始有稍微的颤抖。
舒自卷的剑铮地出鞘在手,不必姜子牙解释,他已经明了对方的心意。这种情形下,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毒气攻入心肺头脑,必定死得凄惨无比。
舒自卷皱着眉,左手中指凌空向姜子牙双肩、心口、背脊点了数指,帮他止血。老拳撕下自己袍袖为姜子牙缚住伤口。小曲早就为姜子牙断臂的豪侠情怀所折服,对这正道所不齿的魔教中人好生敬仰。
“姜老先生,您的援手恩情,今生今世自卷没齿难忘。如果能逃过此劫,他日千山万水,我也要报答先生。”舒自卷眼睛里有些潮湿。今日的江湖,像“十三魔斧”姜子牙这般忠人之托的汉子已鲜见,怎不令人感叹?
姜子牙低声向舒自卷问道:“我还有一句话,大人愿不愿意听?”舒自卷讶然,“老先生请讲,自卷洗耳恭听!”
小曲慨然叹道:“果然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子!”江湖,对他而言,充满了动人的诱惑力,而这些重诺轻死的好汉正是他钦佩的榜样。
“血影子、谈大先生,你终于还是重新出世了!”舒自卷当然知道僵尸门下四大杀神曾因杀戮过重、手法残暴而激怒了武林中九大高手,在联合围剿之下,遁入西南大山,绝迹中原。那惨烈一战,应当是发生在十年以前的陈年往事。当然,他并不清楚,四大杀神中的“万劫不复僵尸掌”风翻印已然在“还珠劫”一战中被“天机”珠里暗藏的雷门火器炸成千万碎片。
“后果?”舒自卷扬头苦笑了一声,“为了我?值得谈大先生出手?”四大杀神隐匿日久,这次复出当然是有重大图谋。不过,目前来看,血影子一出手,绝对不会只死一两个人便罢手的。
“哦,我还有得选择么?”舒自卷手握在“碧血照丹青”的剑柄,这么多年,这柄剑跟随着他冲杀疆场,生死搏杀,剑跟人已有通灵之缘,“或许今日便是人剑分离的时刻了。”
“大人,您何不听听谈大先生的高见?”老拳突然开口。素日他只是垂首听从舒自卷的吩咐,从不越俎代庖地随便开口。舒自卷愣了愣,放开剑柄,向谈大先生拱手道:“好,谈大先生,|Qī+shū+ωǎng|请指点我是有哪两条路可选?”
谈大先生向老拳扫了一眼:“你是什么人?”他的目光里突然杀气大盛,迫得老拳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舒自卷及时斜跨一步,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谈大先生霸道的杀意:“他只是我属下一个老家奴,请不要介怀。”
老拳偷偷舒口气,他给谈大先生目光一瞪,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大胡子此刻早就对血影子恭敬到几乎要五体投地的程度了,马上抢过来献媚地道:“谈大先生,这两个家伙交给我们兄弟料理好了,不劳您老亲自动手。”他一个外表粗豪的大汉,做出此种摇尾乞怜的媚态来,让他自己的兄弟都忍不住羞愧满面。“你们?”血影子扫了他一眼,眼神轻蔑。
“谈大先生,我们泰山四虎,也早就投靠在相爷门下,论起来跟先生当属同僚。所以,替先生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先生不必客气推托。”
“嘿,跟你这僵尸门的鬼东西同僚,我们更懒得理你呢!”老三忍不住愤然出声。蓦地面前红影一闪,血影子的左掌已经向他天灵盖拍了下来。老二的烟杆使了个长枪大戟的招式,向身在空中的血影子小腹直刺。空气中只听到“啪、啪”两声轻响,老二跟老三几乎同时向前扑倒。血影子一招出手,已经打碎了他们两个的天灵盖。
大胡子嗖地拔刀在手,惊怒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血影子阴沉地道:“我做事,从来不要别人插手,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大胡子手里的鬼头刀呼呼舞了个刀花,一边舞一边退。他是泰山四虎中的老大,在这把鬼头刀上颇有几分造诣。眨眼间,他边舞刀边倒退了六步,自呼啸的刀风里传出他啊的一声惊叫。然后,他转身再向前奔出六步,刀风停了。他木立着,摇摇欲坠,手里闪亮的鬼头刀当啷一声坠地。
“是你?”舒自卷惊叫了起来。他料不到这人会出现,更料不到她一现身竟然先会助己!
“舒大人别来无恙?”这突然出现的正是红颜四大名捕中最孤傲的嫣红。他们先前在京师里曾经有一面之缘,舒自卷对诸葛先生为人十分景仰,对先生座下红颜四大名捕也是神往久矣。只是昔日相见,大家同在天子驾前为臣,而此刻,一为官差,一为逃犯,形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红颜名捕,威加天下。你是谁?”血影子决不敢相信面前这年轻美丽的女孩竟然能接了自己全力八掌还安然无恙。“嫣红。”嫣红的声音淡得像最轻的风,只是她的眼睛里现出一片肃杀之意,“谈大先生,你绝迹江湖十年,一出山便吸血杀人。六扇门中已经颁下绝杀公文,你可知罪?”
血影子干笑了两声道:“呵,呵,绝杀公文,就算七大派里最优秀的人物齐聚,又能奈何得了我们兄弟?诸葛老家伙派你来捉拿我么?”一提到诸葛先生,嫣红跟血影子的面色都变了。嫣红低声道:“四大杀神伤了我的黛绿姐姐,为公为私,我都没有理由袖手旁观。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将这件任务完成。动手吧!”
此时,山坳里又飞起一道烟花信号,比方才那一道更接近拜天岭。血影子也就趁着这烟花坠落的一瞬间,振臂而飞,像一只孤冷的怪鸦般远远遁去。嫣红并没有去追,目光送血影子远走,直到无影无踪之后。她的面色一沉,自袖子里抽出一方洁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自己的双手。
“嫣红姑娘,你来这里,可是为了捉拿我舒自卷而来么?”
嫣红反反复复地将自己的双手擦了个遍,方丢了手帕,长舒了口气。她自手上脱下两只薄如蝉翼的透明手套,小心地收入袖子中。舒自卷这才明白方才嫣红之所以敢以掌对血影子的败血掌,是沾了这副手套的光。
舒自卷被权相诬陷跟东海盗贼狼狈为奸图谋不轨,被革职查办。这飞来横祸令他心里的悲愤无以名状。嫣红这番话稍微令他胸怀疏解。
“多谢诸葛先生,也多谢嫣红姑娘了!”患难中人最渴望的是温情援手跟理解关怀。嫣红的笑里带着更深的关切:“大人你眼下要如何打算?”
两人一时无言,倒是老拳这老江湖知机,低声道:“爷,咱们走吧?我想六扇门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三、 破釜
“嘿!图亭南眼里,只有‘自己人’跟‘罪犯’这两种人。”嫣红摇头,她对图亭南的为人几乎了如指掌。换句话说,现在舒自卷已经不是图亭南眼里的“自己人”,而是被皇上革职查办的罪犯。
舒自卷向茶寮里扫了一眼。那里,正有一阵阵山风穿堂入户地吹动着蓝色的布帘飘来荡去。“走吧!恐怕眼下咱们再也不能倚靠任何人了!”他的语调甚是悲凉。 从一呼百应的万户侯一下子跌落为被追击的丧家犬,任是铁打的汉子也会情绪低落。“不错,大人您请上马!”嫣红微微一揖。
舒自卷等三人,跨上泰山四虎的坐骑,挥手而去。或许那放出烟花信号的六扇门的人马上就要追到,他们再也耽搁不得。而嫣红此行的主要任务是追击四大杀神中的血影子谈大先生,她当然更要避开自己的同僚,以撇清帮助逃犯之名。
待四个人都离开、拜天岭上只剩下满地伏尸之后,那简简单单的茶寮顶上乱草丛里突然站起了两个人。这两人都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色苍白,身上的衣衫一片枯黄,所以混在那片乱草中才瞒过了所有人眼睛。
“哦?嫣红的武功果然高明!”其中一个大眼睛、高鼻梁,容颜比女孩子更秀气的年轻人微笑着说。他们同时落下地来,站在尸群中,犹胜闲庭信步般洒脱。另外一个黑瘦的年轻人耸了耸肩膀摇头道:“若非有那双天蚕丝的手套,她能挡得了血影子的败血掌么?血影子对嫣红那八掌,掌力似乎越来越轻,根本未用全力,所以,”他顿了顿,接着道,“如果我出手,想必可以在五十招便能把嫣红擒下。你说呢?”
容颜秀丽的年轻人不置可否地笑笑,抖抖衣衫上的浮尘,那衣衫的颜色立刻变了,成了一尘不染的白色。他低头扫了一眼,满意地道:“大哥,咱们何家的变色衣的确是武林中最了不起的发明创造,对不对?”他身上的衣服竟能根据四周的环境自动改变颜色,这的确令人惊叹。
两个年轻人面色同时一整,现出无比恭敬的神态来。半空中呼啦衣衫作响,掠出两个人来。后面那个面目黝黑、独眼如电,更兼鹰眉刀目、满脸横肉,显得极为怕人,正是京师六扇门里人人让他三分的独眼鬼捕图亭南。他腰带上斜斜别着一柄铁尺,沉甸甸地颇为扎眼。至于前面那个,则是一个杏黄衣服的翩翩佳公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黑发飘拂在颈后,用一条金黄色的发带穿着两粒洁白无瑕的珍珠松松系着。 方才发话的便是他,他手里一柄乌木折扇轻摇,甚是洒脱。
这十九公子折扇轻摇,唇边含笑不语。图亭南皱眉道:“何去、何从,你们两个隐匿在此,可有什么意外发现没有?”两个年轻人几乎同时要张口回禀,那个容颜秀丽的二弟微笑一声,闭口相让。
“哦?”十九公子听到“嫣红”这个名字时,眼角突然有了笑意,这一点马上落入何从眼中,及时道:“公子难道对嫣红此行有独到看法么?”他的献媚好就好在不着痕迹。十九公子仍然含笑不语。
图亭南大踏步向前,把伏尸粗略地看了一遍。十九公子问:“图兄,您看出了什么?”图亭南对这十九公子也颇为尊敬,回转来道:“公子,相爷搜罗到的这四大杀神果然没有白费了力气。他们一到,马上把诸葛先生的势力都牵引了过去,咱们可以放心行事了!”他的放心行事指的自然是捉拿舒自卷一事。黑瘦的何去接口:“图大人,还有两道势力不可不防。”
十九公子突然悠悠地道:“我在宫禁间便听说那陆青眉之容颜清丽皆谓天上地下绝世无双,可是真的么?”言辞间显得颇为神往。
何从回应道:“范大师的画术精妙如斯,更兼陆姑娘神仙姝女之态,如此绝配,可谓世上少有,一时无两。”
十九公子当时观画的感叹也跟何从一模一样,只是他知道自那幅画诞生起,便有一个人起了竟夜的相思。世间女子,那个人若起了爱心,便一定会得到,从来没有逃脱过。“这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可惜今生与之无缘。”他每次回忆起这件事,便总会有如此感叹。
“公子、公子!”图亭南轻声唤道。“哦?什么?”十九公子如梦方醒。
图亭南低声道:“公子,咱们也上路吧?”他用手向南遥指,接着道:“公子,相爷曾经吩咐我务必将舒自卷身边一切帮手、随从清除干净。让他孤身一人,逃无处逃、避无处避,更无法借力、无从翻身。这一路,我已经安排了六扇门里的好手沿路追击他,咱们该去望眼亭等他了。”
望眼亭是山东通往京师的官道上必经的一处所在。图亭南料到这一路舒自卷会被不停地纠缠战斗,脚程自然会拖沓缓慢。他们一路南下,远远赶在前面以逸待劳,正是兵法中的必胜妙法。
但江湖是一盘变化无端的棋局,又岂能只按他的推算按部就班发展?
“星星渡那一战如何?”这女子的声音威严得像一把刀。这里,是京师三十六条瓦子巷的绝顶青瓦台。夜已很深,但厅里的烛火跟烛火下的人却都了无倦意。阶前汉子拱手道:“大龙头,舒大人在星星渡斩杀六扇门鲁南好手四人,属下的快刀小关跟快斩雄飞也受了轻伤。”
这女子将一双漆黑的眉毛一挑,微微有些讶异道:“难道六扇门里的独眼鬼捕跟秦天罗都没有出手么?”
“他们两个都不在场,似乎路途受阻,尚未跟舒大人起正面冲突。”
“大龙头,是否秦天罗秦大人碍着您的面子而不好意思向舒大人出手?”帘前一个火红衣衫的纤腰女孩子含着笑道。
威严的女子也笑了:“哦?红袖,难道我这‘沈镜花’三个字还有如此之威么?”那女孩子吃吃地笑:“大龙头,秦大人是您的同门大师兄,这一点面子还不给么?”
这威严的女子、京师三十六条瓦子巷青瓦台大龙头、沈镜花低声叹息道:“也正是因为此事,他才更不会对舒自卷手下留情。他当然要证明给京师里所有的人看,他并没有因私废公,一切都要遵照朝廷律法来办。”她忽地扬眉问:“舒大人此时怎样?”
那汉子回答:“一路南下,星夜兼程。人不停、马不歇。”
“如此,他身边的人又怎样?”
“舒大人属下那一帮肝胆相照的义气汉子紧紧相随。铁胆军师、老拳小曲、快斩雄飞、快刀小关,这几个人都在,其余还有很多隐藏在暗中保护的江湖汉子,笼统算来当超过二十余名好手。”
沈镜花舒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姜子牙的‘十三魔斧’。僵尸门下四大杀神现在何处?”那汉子摇头。
“河北、大名府东、陆家寨、陆青眉有什么动向?”那汉子再摇头。
“京师里、权相府、唐少先生又如何?”那汉子第三次摇头,涩声道:“大龙头,请恕属下无能,未打探到这三方消息。”
沈镜花缓缓摇头,“这不怪你。现在青瓦台面临最危急的一劫,非一人、一地之力可以化解。你先去吧。”
那汉子拱手退了出去,这描金绣凤的偏厅里便只剩下皱眉的沈镜花跟微笑着的红衣女子红袖招两个人。
“红袖,你笑什么?难道你没有听到你的同门快刀小关跟快斩雄飞都受了伤?”红袖招又捂着樱桃小口笑:“我在笑大龙头一听到舒大人受诬陷、罢官、逃遁的消息便紧张得不行,哪里还有气定神闲、统率三十六条瓦子巷所有姊妹兄弟的大龙头之风范?”她嘻嘻地笑出声来,纤腰乱颤。她的笑、她的动人的娇态足以令血气方刚的江湖汉子为之发狂。虽然她年纪还轻,但眉目、体态都早已经发育成熟,比大她七、八岁的沈镜花更有成熟的女人味道。“至于小关跟雄飞的伤,他们是心甘情愿为舒大人受的伤、流的血。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汉子,受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舒大人既然能有大龙头这样的红颜知己,就算受再多的苦、经再多的风雨必定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大龙头,”红袖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从桌上金丝缠边的壶里倒了一盏青碧色的茶出来,双手捧给沈镜花,“大龙头,其实舒大人有他那帮兄弟相助,必定会安然无恙地到达咱们青瓦台。至于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您、您也不必太放心不下了。”
“只是,舒大人已经脱困,为什么不自此龙隐于大泽,反倒一定要往京师来?”红袖招不解。“誓言!他是为了一个誓言!他曾经对我说过,若有朝一日脱了这身官服的羁绊,便先入京师来,娶了我自此江湖上双飞双栖,永不分开。”沈镜花说这些话时脸上蓦然流下半是苦涩半是甜蜜的泪珠。
“大龙头,难道为了舒大人,您舍得把青瓦台这三千姊妹兄弟置于覆巢之下么?”沈镜花抬袖在脸上一抹道:“红袖,其实这大龙头的位子我并不留恋。如果因为我连累到青瓦台,决非我愿。只是,若权相一方苦苦相逼的话,少不得要破釜沉舟了。”
“好!”红袖招突然决绝地道,“大龙头,为了保护舒大人,为了咱们青瓦台,必要时候,我可以请动七十二旗的人出手相助。”
沈镜花眉头皱得紧紧的,直盯住红袖招的眼睛,似乎是盯着一个陌生人般。红袖招脸上陡然飞起一抹艳红,扭捏道:“大龙头,你怎么了?”
沈镜花正色道:“红袖,我知道七十二旗的大当家对你有意已久。我也相信你若有要求,他必定不会驳你的面子。只是,我不愿意自卷他知道竟然要托庇于女子裙带之交。如此一来,即便救了他的命,却也折损了他的一世英名。”沈镜花明了舒自卷有一颗高傲的心,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卓尔不凡的傲气,才令她的芳心为之魂牵。男人,可以生得丑、生得瘦弱;可以没有钱、没有权势;也可以贫贱为贩夫走卒、为凡人百姓,但绝对不可以无傲骨。
沈镜花话里的那个“他”,指的正是京师里另外一派不容忽视的大势力,毒穴、温门、大当家、温凉。温凉喜欢上了红袖招,爱她的笑,爱她的红妆。只是,温凉已经是有妇之夫,而非自由之身。
沈镜花爱怜地道:“红袖,其实有些男人的感情埋得很深,他们实在是太怕伤害。我观温凉,非但怕伤了自己、伤了自家人,更怕伤了你的心。他对你用心良苦,这段情你千万要好自为之。”
红袖招摇摇头,神色间似乎已经心灰意冷。
“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红袖招红着脸走了出去,瞬时便融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这一夜,想必京师里权势显赫的大人物都睡得不太安稳。当红袖招转出青瓦台的楼宇阴影的时候,四面有数条惊起的家犬蓦地狂吠起来。
“这时的他,是否仍在灯下读书,抑或有红袖添香的手为他倒一盏馥郁的香茶?”红袖招想到自己名字里有“红袖”这两个字时,忍不住露出一丝怅然的笑容。“红袖添香”原本是前人青灯苦读、才子佳人的一个美丽典故。花枝上的蓓蕾并不多,所以,当她卜来问去的空当里,蓓蕾已经去了大半,转眼间就能得到结果。
恰在此时,长街上陡然出现了一次激烈的劫杀,这个局是为红袖招而设。权相此番对舒自卷“逼迫”一劫,招招算尽,自然把青瓦台能够调动的一切力量都算计在内。“斩杀红袖招,阻断青瓦台跟七十二旗的连接为当务之急!”所以这个计划的名字叫做“斩袖”。
棋派杀手车直、马走田、相飞方,琴派杀手勾三、股四、弦五。一个红袖招,引动了权相手下六名杰出的杀手。
其实,这只是防范青瓦台跟七十二旗联合的第一道防线。暗地里,权相又派了书派杀手十九人埋伏在七十二旗左近,防范裘弓幻闻风而动,出手救人。另外,尚有画派八人挟持了裘弓幻最宠爱的黑市夫人隋舞腰跟四岁的私生子笛儿,作为防止裘弓幻激怒下出手的掣肘伏笔。
这一动作,权相尽了全力。舒自卷眼下已经是他笼子里的鸟,任他逗弄,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囚牢。唐少先生也请动了一人,那是唐门的秘密武器。他要这人入京,为的是对付温门温凉。
蜀中唐门跟毒穴温门以及江南霹雳堂,本是江湖里相互掣肘的三大在野门派。数百年来,三个门派因了各自的利益权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恩恩怨怨,了无穷尽。
权相哼了一声,脸色怏怏不快。再隔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京师里还有三大势力是我放心不下的。小唐,你能猜到么?”唐少先生抚着阶前的花树残叶,考虑了一下道:“三大势力?莫非是‘胡天、八月、飞雪’?”权相露出些许赞许之色:“不错,就是这三大势力尚令我寝食不安。”
权相双眉一立,杀机立现。“这三大势力每一派都潜力极大,我可不想养虎遗患。”他甩了甩袖子,似乎要把什么东西用力扫除一般,同时道,“舒自卷一案如同一条细线,我希望自这条线上作出大文章,令京师格局天翻地覆。小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幸好,还有谈大先生牵扯了她的精力。”唐少先生皱眉笑道。他虽然如此说,但自交过手的黛绿那里也已经领教到红颜四大名捕的威力。
“好,我便放出手谕给谈大先生,取嫣红性命赏黄金万两、明珠百斛,并且许他三代可以朝中为官。他的败血掌跟嫣红的缠腕手这一次该是针锋相对了。”权相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向东面天空遥望,“小唐,你知道不知道秦始皇东去海上寻求不死神药的传说?”唐少先生一笑,“秦王嬴政一举荡平六国之后,派遣楚中方士南山道长同宗师弟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东渡扶桑,寻药炼丹。史书上记载得极为清楚,怎么相爷对这个也很有兴趣么?”他了解权相的心,位高、权重,甚至只要他愿意,大可以像汉末枭雄曹孟德一般,“挟天子以令诸侯”。权力、金钱、美色对他已经失去了吸引力。“那么,接下来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权相突然点了点头,“有理有理。不死神药绝对是跟扶桑岛有紧密联系的,我深信这一点。而且定海神针也必定是其中关键之处。”话说到这里,唐少先生已经明白了权相的心意。他想长生不老,永享荣华富贵。“不死?能做到么?”唐少先生还年轻,对“不老、不死”的话题并不感兴趣。不过,他心里蓦地想道:“倒是可以利用权相在这件事上的沉迷做一番大文章!”
“相爷,这忘情水到底在何处?”唐少先生低声问道,不过他不指望能从权相那里听到有用的消息。他的线人也早在京师里散布开来,在某些方面比权相消息更灵通。“青瓦台、沈镜花!”权相神色一振。“原来,这舒自卷一案却是由忘情水引起的?”唐少先生心里一寒。任何人都不会想到,远在鲁东登州府发生的事,却是祸起于京师里一个神奇传说。
红袖招袖中有刀,刀长六寸六分,刀名“入破”。入破,是一段曲子中最盘旋复杂、最急管繁弦之处。她的入破刀求的便是一个“快”字,跟快刀小关、快斩雄飞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当敌人的伏击开始,她首先一刀便斩断了棋派马走田的右臂。同时,反手九刀,逼迫得相飞方跟车直两个无法施展烂银链子锤跟常山锁喉枪。
蓦地,斜刺里有人以一条金色的径寸索子卷向红袖招的短刀,更有一个矮瘦的红衣汉子以月牙钩横扫红袖招纤腰;一个高大健壮的麻衫汉子用一柄五股烈焰叉直刺她的脖颈,叉上缀着的五个金闪闪的环子哗啦啦乱响。舞索的是琴派弦五,索名“逍遥勾魂”,舞得曼妙,杀机暗伏。他在伏击众人中武功最高,也是这场伏击的主力。
红袖招刀势飞起,一发而不可收,瞬间已经向相飞方连斩二十九刀,便在第二十九刀上断了相飞方的烂银链子锤,也同时削去了相飞方半边头颅。只是,她的背上也着了弦五一索,那条索子上暗劲汹涌,将她红色的衫子撕开一条半尺许的口子。
红袖招向后跃了五尺,刀已经还在袖中,冷笑道:“各位四大派的朋友,我青瓦台何时何地得罪了贵派,让你们一上来便下死手?”其实到目前为止,“死”的是伏击的敌人,下“死手”的是她。女孩子天生便能言善辩,轻易便能把“黑”说成“白”,把“不是”说成“是”。
弦五是个面目白皙的雅致汉子,文绉绉地道:“红袖姑娘,我等兄弟今晚得罪了。实在是听命于人,身不由己,如果有什么得罪姑娘的地方,改日一定到青瓦台面谒沈大龙头,当面谢罪。”
“哼,你撕破了我的衫子,要你赔,你赔得起么?”红袖招最爱红衫,几乎每一件衣服都跟红色沾边,而她对这些衣服都呵护备至,最是爱惜。现在给弦五的勾魂索划破,忍不住有一点点心疼。
来的这人,含胸拔背,一身银白色的衣衫,发髻用一条银簪别住,十分干净洒脱。他微微眯起一双天生会打动女孩子心的丹凤眼笑着道:“我当然管,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双手高傲地负在身后,视面前虎视眈眈的杀手为无物。
弦五愣了愣,料不到这么晚的夜,此人会恰恰在自己的伏击将要得手的情况下猝然出现。“温先生,”他再抱拳,“您一向可好么?”
四、 温凉
温凉含笑道:“琴棋两派高手夤夜而来,只为难为一个女孩子?这可太说不过去了吧?”弦五赔笑:“温先生,相爷下令,我等不能不来。只是这件事似乎跟温先生没有太大关系,能否请先生暂避?”他暗地里摆了个手势,勾三跟股四脚下错动,护卫在他身侧,提防温凉下杀手。温凉跟他身后的毒穴温门,京师里谁都知道他们的分量。如果没有特别的理由
,谁都不希望招惹他们。
“如果不小心惹了会怎么样?”江湖上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因为知道了答案的人都早已长眠地下,死人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
温凉扬眉,回望着红袖招的脸。方才一场激斗,红袖招两腮已经飞起红晕,而且额前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红袖招弯眉一笑道:“哎呀,刚刚你来晚了一小会儿,他们刀来枪去的,可要吓死我了!”她的入破刀已经还袖,双手叉在细腰上,这一副又娇又嗔的模样简直要把温凉爱煞。他叹了口气道:“你已经伤了人,也杀了人,今晚的事还是罢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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