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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妙好妖.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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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妙好妖》
作者:若水
引言
城市东南的墓地中,新近摘取的鲜花,被轻轻放在一块青色的墓碑前,遗照上的女子容颜,似乎因为这来访者的到来,而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便如她生前时常做的那样。
没有别的倾诉,他只是静静的坐在墓碑前,仿佛要将以往亏欠对方的一切时光,都弥补回来。然而,随着公墓灯光的逐一熄灭,陷入黑暗的身影,终于徐徐立起身来,蹒跚而去。
他的话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在这一刻,背后骤然涌动的强烈气流,已带着呼啸声打断了他的话。愕然回头的男子,只来得发出一声低呼,便被黑暗的光球彻底吞没,刹那间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一章
所以,当北楚大军攻取了南陈都城建康之后,当南陈后主与宠妃萧氏一并被擒之后,面对着满城顶盔贯甲的楚军,面对着飞天遁地的数百助阵宗士,南陈的遗民们,突然都选择了关起门窗,闭口不语,做树倒猢狲散之状。
这,倒应了某人穿越前所记的一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吾不做声;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鸟事?”
在柜台上叹了口气,石不语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任由阳光直射在清秀的脸上。他的年纪不大,身材也极为消瘦,再配合上无害的笑容,的确也有几分吸引人的味道;只可惜,那身不合时宜的旧儒服,以及在这冬日里仍然轻轻挥动的折扇,却又有些不合时宜。
“小石!”几名泼皮从店铺外匆匆跑入,声音中带着几分惶急。为首的高大汉子名叫李彪,是这条小街的一霸,但在几次落入石不语信手设下的计谋后,开始变得服服帖帖。此刻,他正是受了眼前男子的嘱咐,去替他寻人。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呼声未落,石不语已收起折扇,急急立起身来,与平日里的慵懒惬意截然不同。
“没、没有!”李彪喘息着,黯然低下了头去,“我们寻遍了整个建康城,那些百姓,都说未曾见过莹小姐出现!”
“怎、怎么会是这样!”石不语怔了一怔,不由自主的扬开了折扇,轻轻摇曳起来。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逢心情骤变时,无论是喜是悲、是怒是忧,都会习惯性的摇开折扇。而此刻,因为莹的失踪,他所表现的心情,自然是极为糟糕的。
他们所说的莹,是这间绸缎铺的主人,也是从小抚养石不语长大的义姐,或许,从某人隐约表现出的依恋来看,这姐姐一词中还存着别的含义。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两日前,出门置办货物的莹突然失踪,任凭石不语如何发动一切关系,也寻不到她的下落。
叹了口气,石不语从柜中取出些银两,送了李彪等人出去,门前的小街上,一队衣甲鲜明的楚军正穿过街巷,向皇宫行去。他们的进驻,也意味着穷兵黩武的北楚,终于彻底统一了中州大地。
这一次,率领楚军攻取建康立下大功的,是楚文帝的次子晋王杨广,据说,这位皇子颇有贤名。他在入城三日后,便以“红颜祸国”的罪名,当众绞杀了后主宠妃萧氏,也因此赢得了南陈遗民的几分好感。
然而这一切,却都因为那一日公墓前的黑色光球而改变,当他恢复意识时,才发觉自己已成了一名啼哭的婴儿,被抛弃在冷风呼啸的街头。
胡思乱想中,店门外的竹帘已被轻轻掀起,一道身影徐徐迈入其中。石不语微微一怔,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招呼。但很快的,在望清对方青袍上的星芒刺绣后,他却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是,宗士?”
不过,虽然宗士颇有神通,但不像石不语所理解的修真者那么法力无边,动辄覆山煮海;并且这世界中,也没有什么飞升之说,更不存在高高在上的天神。宗士虽然实力远超常人,也不过多活数百年,要说长生不老、毁天灭地,却是痴心妄想。
但即便如此,对于普通人而言,宗士也已经是无法匹敌的存在了。而眼前这走进店铺的宗士,更是一身青袍竹笠,将周身遮得严严实实,透露出几分诡异,叫人一望之下,就不敢掉以轻心。
一念及此,石不语急忙迎上前去,躬身行礼道:“宗长大驾光临,不知小生有什么可效劳的?”
话才出口,他已嘎然住嘴,只因为此时,那青袍宗士已轻轻“咦”了一声,死死盯住了自己,目光中隐隐闪烁着奇特的光芒,带着几分惊奇、又带着几分疑惑。
“宗长,我这身上,可有什么不对?”眼见对方盯着自己左看右瞧,石不语倒有些起鸡皮疙瘩,强自支撑着问道。
过得片刻,青袍徐徐抬起头来,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问道:“小子,你可愿意入宗门修行么?”
“修、修宗?”石不语闻言大惊,不由得有些发晕,就如一口气连中十张五百万彩票一般,
“不错,修宗!”青袍微微颌首道,“我见你骨骼清奇,的确是个入宗修行的材料,不如,随我归山修行如何?”
他转世多活了一次,已存了人生如戏的念头,每每做事随性,并不太在意自身的生死穷达,但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照顾了自己十几年的莹。那女子对他极好,就如亲姐姐似的,甚至因为怕他无法独自生活,还推断了几门亲事,一直拖延至今。
片言之间,他就将莹的事情简单道明。青袍听罢,也没有什么太过惊奇的反应,随口应道:“这个容易!你这边可有什么姐姐用过的东西,取一件出来!”
石不语闻言大喜,急忙从内室取出一条手帕。青袍探手入袖,取出一支玉笛,在唇边轻吹数声。只听得“嗡”的一声,空气中波纹闪动,忽的飞出一只蚱蜢大小的甲虫。
那虫子颇有灵性,在空中盘旋数圈后,落在手帕上,轻轻啃了几口,忽的嗡嗡发声,向外盘旋飞去。
“跟上吧!”青袍轻拍他的肩头,看着虫子,跟了上去,石不语怔了片刻,连忙跟随在后。
第二章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虫子已带着两人出了城门,往南边飞去。片刻之后,它忽的在一片山坡附近停留下来,只在空中不住盘旋,嗡嗡做声,似乎已经寻到了线索。
念头刚起,那虫子却好死不死,恰恰停在一块坟头上,再也不动。石不语心中大惊,急忙抢上前去,用手去扒那坚硬的泥土,显然已经情急失了分寸。
石不语抢上前去,只看了那头颅一眼,顿时如同九雷轰顶,只觉得天地一起昏昏颠倒,全然变了颜色。那具尸体的脸上,虽有些尘土,却可以分明的辨别出,正是莹的面貌。
他身子一软,几乎便要晕倒,青袍客叹得一声,手指隔着袍袖抓住他的手腕,输了些元力过去。
原本不属于这时代的他,在这陌生世界中,即使用“茕茕独立、形影相吊”来形容也不为过。如果不是遇到和善的莹,恐怕早就被埋在乱葬冈做了化肥!
只是,为何短短数月之后,两人却要迎接这种不可能再聚的分别,忍受这种突然而来的悲哀?只是,怎么今日以后,要忍受这漫漫黑暗的,却换成了对方?
“死者已矣,你想开些吧!”过了许久,青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石不语第一次觉得那乌鸦般的声音如同天籁。
“不对,这尸首身上所穿的,怎么如此眼熟?”正要起身,他心中忽的一动,忍着哀痛又去仔细打量那件衣裳,身躯一震,脑海中浮现出一副画面,顿时脱口而出道:“萧菡?”
“萧妃?”青袍微微一怔,她连日来逗留于建康,自然也知晓这后主宠妃的名字。
石不语愣了片刻,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位晋王杨广。实际上,那日行刑时,他离萧妃最近,如果说一点破绽都没发现,也未免有些离谱。这么说来,难道安排计谋的,就是杨广不成,不过,他又为什么要做这事?
“皇宫!”石不语早已想定,闻言当即应道。楚军攻占建康后,高级将领和官员都驻扎在皇宫之中,若要弄清事情,去那是最合适不过的。
片刻之后,原本已经殒命的莹,竟然难以置信的从泥中脱身,徐徐立起身来。犹有余悸的抚摸着颈下的红痕,她轻轻叹息道:“差一点便真的死了,这趟差使,果然不好做!”
“然而,终究做完了,不是么?”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天徐徐落下,淡淡道,“你替我做了十六年的差使,也辛苦你了!”
红影轻轻颌首,露出了一丝笑意:“是么,我也觉得那小子很是有趣!不过,如今已不需再劳烦你了,请去吧!”
莹屈身再拜,待到起身时,已周身光影闪动,化为一只白兔,低鸣几声,向着林中奔去,不消片刻,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问起建康城中,什么东西给人的印象最深刻?相信绝大多数百姓都会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皇宫!”
已经被俘的陈后主,在他之前的奢侈岁月里,除了于女人身上发*力之外,便是以某种变态的热情扩建着自己的宫殿,使之不断的扩大再扩大,颇有后世政府圈地的风范。
托这位前任皇帝的福,两位兼职盗贼在潜至皇宫附近时,根本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因为一望无际的围墙,根本不可能做到处处有人把守。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他们很容易确定了潜入的地点,只不过,在如何潜入的方案上,双方似乎存在一些认知上的偏差。
在提出了隐身、变幻、移形换影种种建议后,青袍依旧不住摇头,示意上述的这些她都未曾听过。石不语心中气苦,也知道自己又将修真者与宗士混在了一处,但仍然按捺不住郁闷,赌气道:“算了,我一路杀进去得了,或者干脆被抓进去!”
青袍毫无惭愧的意思,再度否决道:“皇宫如此大,守卫也多,即使你一路杀进去,也未必能找到那两人。”
“那么,宗长的意思是,我们在门口摆个地摊,大喊‘跳楼甩卖,买一送一’?”因为此刻的心情极糟,所以石不语的啰嗦天性,又再度显露出来,这是他继摇扇后的第二个习惯动作。
“好主意。”黑袍微微颌首,表示赞同,随即在对方崩溃之前,从怀中取出玉笛,轻轻吹得几声。
这次出现的,是两只晶莹的小虫,在夜色下,仿佛透明一般,若不仔细查看,倒真不易发觉。
“这是我秘法练制的摄魂虫,可让人暂将神念附于其上,如果你能受得苦楚,就先将神念附在虫身上,飞入察看。”
“真的可以吗?”有些狐疑的望了眼飞虫,石不语终于咬牙应了下来。无论如何,如果不能查明莹的死因,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第三章
摄魂虫体形极小,飞得又快,两人的神念借之入得皇宫,一连转了数座宫殿都未被发觉。
半晌过后,在一座寝宫附近,石不语正有些不耐烦,却见一名中年男子从房间中行出,躬身向内行了个礼,随即徐步离去。这男子相貌极为俊朗,一身白袍,带着几分寒意,而路过的武士见到他,都纷纷垂首避让,可以想见他的地位。
从缝隙中望去,可以清晰的瞧见,房内正有一男一女正面对面站在一处。那女子背对着窗棂,身影窈窕;而长身而立的男子,衣着极为华贵,神色虽显苍白,却颇有些英武之气,石不语一见之下,便认出他正是当日处决萧妃的晋王杨广。
这两人对立默默无言,半晌无语。隔了许久,终于听得杨广轻叹一声,露出哀伤之色,低吟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跟我回去么?”
“殿下,你又何苦执着于此?”与他对话的女子背着身子,看不见容貌,声音倒是清婉得很。
“原来国家大事,便可牺牲萧菡的贞洁!”那女子冷冷打断了杨广的话,“只是不知,今日为了救回我这败柳之身,又断送了谁人性命?”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女子忽的转过身来,直视杨广,也让窗外的偷窥者望清她的容颜。
杨广要保全萧菡的性命,却又想在百姓前留个好名声,左右为难之中,与萧菡有几分相似的莹,便被擒拿当了替罪羊。难怪那日刑场周围都是士兵,只许百姓远远观看,却不许靠近,分明是怕人看出破绽来。
“贱命?贱命!”从地面上重新飞起的石不语,本已恢复了几分冷静,但在突然听得这个冷漠的词语时,却彻底失去了控制。情绪激荡之下,附于虫身的神念顿时失去了控制,一闪而回,重又返回到宫外的躯体中。
略微一怔,反应过来的石不语登时一声低喝,就欲冲入宫去。然而青袍的反应更快,衣袖挥动,一股元力送出,早已将他困在原地,同时口中喝道:“不要妄动!除非你陪莹一起去!”
本是怒发冲冠、目眦尽裂的男子,在听得这声劝告后,不由得微微一怔,僵硬当场。许久之后,他终于轻轻松开紧握的拳头,沉吟着,忽的重重一拳击在墙上,嘶哑应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不成?”
一念及此,曾经为“拜师”一事而深感狐疑的男子,顿时咬了咬牙,转头向着青袍拜倒,以头抢地道:“望宗长收弟子为徒,为弟子复此深仇!”
“收你为徒,自无问题!”青袍并未阻拦,任由他磕了足足八个响头,方才淡淡道:“不过说到替你报仇,我只能说,抱歉!”
青袍冷冷扫了他一眼,沉声道:“宗门中早已定下规矩,不可擅自对世俗中人出手!况且杨广身旁,也有我宗门中人充当供奉,要刺杀他,谈何容易?”
“那也未必!”青袍的语音,忽的带上了几分怪异,“只要你随我修行,自有血刃仇人的日子。并且,你与杨广有着深仇,对他出手,也不算坏了规矩!”
石不语怔怔道:“可是弟子听说,修行宗法,往往要一百多年,才能有所小成。到那时,恐怕杨广都已经化为灰烬了!”
这背后的内幕,实际上石不语也猜测到了几分,但此时听得对方如此坦白,也不免有些愕然。青袍并不多言,径直退入阴影中,闭目调息道:“给你一炷香的工夫,想清楚了,便来答复我!”
月色如水,不知何时,一轮幽月,已在暗云之间,微微展露出凄婉的光华。与宫墙外默默无言的两人不同,寝宫房间内的杨广,却正竭尽全力的劝说,希望面前的女子能够回心转意。
或许是被这一声旧日的称呼所打动,萧菡低头轻叹,声音中带上了些幽幽的意味:“若是我肯回去,你什么都愿做么?”
杨广默默无语,一时竟是无言以对。他虽是文帝次子,但聪慧英武、颇有贤名,远胜于平庸的长兄,也因此生出许多本不该有的奢望。实际上,他这次自荐领军进攻南陈,也正是出于拉拢军队、收买民心的目的。
“我来这之前,早已服了毒药!”倒在他怀中的萧菡,语音已变得断断续续,“不洁之身,又怎能再回楚地?”
“不!你不能死!”杨广将她拦腰抱起,身形一个踉跄,险些又要跌倒。
“菡儿!”在杨广最后的悲鸣中,这个被视为红颜祸水的倾城女子,这个政治阴谋的牺牲品,就这样,真正的离开了人世。
“决定了?”宫中的突变,也让宫墙外的两人略微有些疑惑,稍微退开了数丈。青袍微微抬头,恰恰对上石不语投来的目光,不由得淡淡问道。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青袍自然没有注意,反而叹息道:“只怕,死倒是最好的下场了!也罢,路是人选的,你有此心,我也不能阻拦你!”
青袍微微一怔,待到听完,顿时大摇其头,深觉不可。只是她性子清冷、极少与人打交道,哪里经得住石不语的百般纠缠,到得最后,终于违逆不过,做出了这辈子最不正经的一件事来。
玉笛轻奏,一只巨鹫陡然现形,载着二人飞腾而上,高高浮于皇宫上空。青袍苦笑已声,使了个扩音之术,随即退在一边,闭目轻道:“可以了!”
石不语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当年在某人楼下无畏求爱的精神,扯开喉咙,忽的大吼一声。霎时间,犹如平地响雷,惊动了半个建康城:
“杨广我儿,老子操你全家十八代祖宗!”
第四章
夜半一吼,出了口心中恶气,石不语不觉痛快许多。随后,便趁着对方的反击来临之前,搭乘着巨鹫,以决绝的姿态逃之夭夭。
盘膝坐在鹫背上,被凌厉的天风吹袭,他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城郭时,隐隐有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巨鹫的体形甚大,飞速倒也过得去,只是体力有限,每隔个把时辰就要停下歇息。途中趁着空暇,师徒二人彼此介绍一番。直到此时,石不语才得知这便宜师父道号凝寒,乃是法宗名下、驭兽宗的宗主,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掌门。
“莫非人品大爆发,随便拣个师父便是掌宗者?”石不语心中一喜,眼前登时现出一条王霸之路来、怔了片刻,方才想起令人疑惑的新名词:“师父,这个,法宗是什么意思?”
凝寒望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失望,但仍然极有耐性的向他道出宗门的来龙去脉。也直到此时,这位自穿越后便从未离开建康的无知小子,才第一次了解到中州世界的复杂局势。
原来,如今隐隐为中州实力之首的宗门,在亘古之时,本没有派系之分,统为一家。只是后来,随着修炼法门的锤炼与蕃衍,逐渐转为两大宗派。一类称为法宗,强调自身的元术修行与元力积累;一类称为器宗,强调借助元力来锤炼外物以为臂膀。
这两宗,修行的方式略有区别,但都离不开对星力的吸收,都要将星力转化为元力。而所谓的星力,用现代名词来解释,是指这世界中无所不在的能量。
只不过,这种能量并不是平均存在于每一寸土地上,而是有稀薄之分,尤其越靠近高高在上的穹天,元力便越是充沛。因此,许多宗士推测元力的根源在于穹天之中,不过这也只是推测而已,即使是术宗的御风术也无法到达穹天所在。
原来数千年前,这法、器二宗随着自身的壮大,彼此间的摩擦也是不断升温,尤其集中修行法门的正统观上。时日一久,矛盾日积月累之下,最终爆发了二宗斗法的“朔野之战”。在斗法中失败的器宗,从此退出中原,远避海外孤岛,而侥幸获胜的法宗,则理所当然的成为中原的不二正宗。
“就两个。”
“恩?”
“你。”凝寒指指自己,又指指他,“加我,两个。”
面对他的丰富表情变化,凝寒始终默然无语,直到对方逐渐从愕然中清醒后,才继续道:“若还愿留下,为师便给你讲讲宗门的由来。”
“好吧,其实人少的话,也蛮清净的。”石不语叹息着扬开折扇,轻轻拂动,心道:“罢了,日后有机会,再行跳槽也不迟。”
凝寒打量了他片刻,似要看出皮毛下藏着的违心念头来,过得片刻,终于轻叹一声,开始讲述宗门的来历。
所谓驭兽,顾名思义,便是指挥野兽之意,说起来,倒和石不语印象中的驯兽师有些相似。所不同的是,这驭兽宗驾驭的生物,并非普通野兽,而多半是这世界中奇异罕见、甚至只在神话中存在的异兽。
这些异兽与普通野兽的区别,就在于它们天生拥有妖丹,能够吸取星力转化为妖力,并且又具备了天赋技能和部分妖术,勉强可以算是妖族的分支。不过,即使是异兽内部,也是要分成几个阶层的,低级的钻土豺,还不如一个普通士兵,而上阶的餍嵫、白泽之类,恐怕连宗师对付起来也会觉得吃力。
“我宗先祖,据说乃是昔日源神女羲座下的牧兽妖童。女羲化为穹天之后,我家先祖留于地界,无意中流入人族,与之通婚生育,渐渐化去妖性。”
凝寒说到“生育”时,不知怎的,忽的有些神伤,缓了口气,又继续道,“后来,他凭着昔日女羲传下的片段法门,加上自己的驭兽之法,创下了宗门。”
“这先古之事,如今也已模糊湮灭。”凝寒望了他一眼,又继续道,“你便当做神话,听过就罢!总而言之,我们御兽宗,便是驱使异兽作战的宗门。”
“你却有所不知。”凝寒并无赞同之意,微叹一声,“我宗却有三大缺憾。一来,那些高阶异兽往往实力不俗,先祖的“契合术”虽可将其降伏,但机率极低。”
“射人*马,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做!那么,还有一个缺陷是?”
“恩?”石不语摩挲着颌下短须,等待她的解答。然而,凝寒停顿片刻,却忽的反问道:“不语,你说说看,御兽宗属于哪个宗派?”
“异类!”见凝寒吞吐了半天,清逝干脆替她总结道。
事实上,他下的定义也没错。这法宗随着自身的繁衍壮大,与海外器宗的摩擦又逐渐增多,排外性也越发强烈起来。而尴尬的夹在中间的御兽宗,便成了倒霉的受气包。
数百年来,御兽宗一直受到法宗各派的轻视与排挤,地位不断下降,最后更失去了宗门驻地。依附于法宗中势力最强的术宗之下,勉强维持着宗门的外表。
换句话来说,从此,御兽宗只剩下了吸取元力的粗浅法门,在修炼上变得既费时又费力。而元力的下降,也决定了之后的宗门中人,在驱使异兽上,也遇到了更多的挫折。至少,从质量上来说,高阶异兽再没被驯服过。
说到此处,凝寒微一踌躇,轻叹道:“事实上,为师此次之所以会来建康,也与本宗被盗的《浑元决》有关!”
石不语摩挲着下巴,隐隐觉得把握到了什么线索,但又无法清晰的抓住。凝寒轻叹一声,摇头道:“罢了,你不必再想!即便有人刻意安排,相信也对你无害!”
石不语点了点头,暂时放下了这个念头,转而询问道:“师父,为何你不向其他宗门求借些元诀来?”
“这原因,想必你也知晓了。”凝寒见他神情,知他也已明了,又叹息了一句,忽的神色一振,语气昂扬不少:“不过,这世上哪有绝人之路!”
第五章
凝寒微微有些喘息,抚平了心绪,缓缓道:“十年之前,先父在世之时,仔细揣摩先祖留下的散碎元诀,结合自己毕生驭兽心得,竟得出可解三弊的法子。”
石不语大喜,连忙附和问道:“是什么?”
凝寒沉默片刻,不问反答道:“我且问你,你可知这世上除人族外,尚有一族,被称为妖。”
“那么,妖从何来?”
“这个,妖嘛,自然是那些野兽得了神通后变化而成。”
“什么?”
“三,便是我们宗门所驱使的那些异兽。”
“异兽也算妖么?”石不语有些糊涂,不过仔细想来,这种生物倒的确不好归类。
“妖者,必然腹中藏有妖丹,只要不是人身,体内又有妖丹的,便可统称为妖。”凝寒知他不懂,当下耐心解释道。
而值得一提的是,妖族吸纳元力转化为妖力时,并不需要任何元诀,只需将妖丹吐出,在茕天下自然吐纳即可。与宗士分为三阶一样,妖族也分为三阶,分别是妖兽、妖灵、妖匠,以妖丹光芒的单色、三色、五色来区分。一旦妖丹除了本身色泽外,更能经吐纳发出五色光芒时,这妖灵便步入强者一流,被称为妖师,实力与宗师相当了。
而御兽宗所驱使的异兽,却偏偏在这妖族三阶之外,它们虽有些象妖兽,却并不需要依靠后天锤炼来形成妖丹,而是天生具备妖丹,威力也比妖兽大上许多。自然,有利也有弊,妖族到了妖灵期便能化为人形,异兽却不一定如此,往往要看其先天的技能。某些上古神兽,便是实力超过宗师、妖匠,也无法变幻人形。
“老头子虽然荒唐,却蛮符合现代观念的。”石不语想起前世所说的“人是高级动物”,倒有点佩服前任宗主的超前理念了。
“只不过,要吸纳妖力,就必须要有妖丹,人却没有这东西。父亲为此思索良久,逝世之前,突然悟得一个法子。”凝寒讲到此处,似乎也颇为激动,声音也变得高昂起来。
“虽然不中,但也相差不远。”
这御兽宗的前任宗主,却也是个旷世奇才。竟被他从驱使异兽的‘契合术’中悟得诀窍,创出“夺丹法”。
这“契合术”,本是那女羲的牧兽妖童子所传,其原理是将自己的精气化做印记,烙入那异兽的妖丹中,使其听命于主人。上任宗主于逝世前发现,倘若逆转运行‘契合术’,再配合先祖传下的零散‘吸精诀’,便能吸取部分妖丹,将其纳入自己体内。
更罕见的是,因为主人与异兽之间存在契约关系,妖丹与精气又是共同分享,居然会形成一种共生共存的状态。简单的来说,就是异兽吐纳妖丹时,主人体内的妖丹也能成长壮大,反之亦然。当然,若是异兽或者主人受到损害,另一方也会跟着削弱。
“正是如此。”凝寒点头道,“更难得的是,根据先父的推测,由于妖丹是异兽的本命之源,在主人吸收妖丹之后,或许还会拥有异兽的部分天赋甚至妖术,当然,这只是推测。”
“先父也想到过这点,那效果自然更好。不过,妖的智慧与人并无区别,如何肯与你签定呢?所以还是驱使异兽容易些。”
“天才!果然是天才!”
“不过,要注意的是,‘夺丹法’也是有限制的,妖宠过多,便会失去效果。另外,中阶以下的异兽妖丹太弱,即使夺丹成功,也对夺丹者没有什么益处。”
一来,随着实力的快速提升,收伏高阶异兽,便不再只是奢望;二来,有了异兽的部分天赋和元术,驭兽者本身也不再弱小,自然也不用惧怕敌方的“射人*马”;三来,即便缺乏元诀,也可通过吐纳妖丹来吸取星力,这对于没有高深元诀的驭兽宗而言,简直是天大的福音。
一念及此,他登时面露喜色,禁不住要手舞足蹈起来。只是此刻,冷眼旁观的凝寒却忽的泼了盆冰水:“切莫忙着庆贺!若是如此容易,为何我不照此修炼,却要找你来?”
石不语闻言一怔,登时停滞了动作,讪讪将双手放下。
“这夺丹之法,虽然巧妙,但却凶险万分。其一,它必须要由毫无元力、真气之人来修行。要知道,妖丹妖力,毕竟不是人身应该具备的,一旦进入体内,立刻会与元力、真气冲突,致人死命!”
说到此处,凝寒深深望了石不语一眼,言下之意便是:“这是我为何选你的原因。”
这个时空中充满了星力,即便是新生的婴儿,身上也会有些微弱的星力流动,进而转化为元力。只是,降临到这世上的不幸穿越者,想是体质异于常人,吸纳于体中的微弱元力似乎没有存放的容器,不需几日便散得干干净净。
至于习武,那更不值一提。从上世起便文文弱弱的男子,对这些体力活动一向缺乏兴趣,更是不断自我安慰“上士杀人以言辞”。因此虽在这世上活了十几年,他竟是一事无成,身体中既无元力也无真气,除了一张嘴和还算聪敏的头脑,便没半点价值。
“再者,这个修真的法子,是我父亲推测出来的,到底实践起来如何,谁也不知。就算真的行得通,也会有些弊病。例如在具备异兽天赋与元术的同时,也很有可能兽化,甚至失去神智、凶暴残忍。”
“正是这个意思!”凝寒叹息一声,盯着他道:“昨夜你心情激荡,没有考虑到后果,现下应该清醒许多了,若是后悔,退出也不算晚。”
凝寒微微一笑,知他心中矛盾,当下起身离去,只丢下一句话道:“我给你半个时辰,想清楚了,便来告诉我。”
“走还是留,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石不语随手拔着身边的野草,漫不经心的望着远处的身影。
他一向觉得自己还算聪明,只不过天性懒散,上辈子便习惯做个浑噩度日的古文讲师,依仗着还算不错的家境,喝喝小酒、泡泡小妞,而自阿洛去世之后,更是慵懒度日,没有什么想法。
而在这个时空中,赤条条而来的穿越者,应该没有任何的牵挂,除了那位刚刚长眠于地下的女性。莹对他很好,说是救命之恩也不为过,也算是他在这个时代的“逆鳞”。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中,凝寒已行了回来,立在他的身旁,轻声问道:“不语,你考虑得如何?”
“不用考虑,我跟着师傅你走,便是了!”石不语耸耸肩膀,心道:“反正是第二次做人,大不了再完蛋一次,不怕不怕啦!”
“什么?”
“我原本以为回来时,你应该已经逃走了!”
第六章
“这就是传说中的宗门?”
“不论你的意思是讽刺还是赞美,我想,是的。”
“心若自在,何处不可为家?”凝寒却不理会他的抱怨,径直指着左面的草屋道,“这屋子周围,已被我布下阵法,寒气不能入侵,你可居住在此。”
“为什么我们不去半山腰?”刚刚飞上来的过程中,石不语分明瞧见沿途筑有数座殿堂,而且那里的气候,似乎要好上许多。
“对了,宗士应该能变出宫殿之类的吧!”他忽的想到这点,朝着凝寒即将消失的背影,高声呼道。
屋内的布置一目了然,一张木床,一张木凳,如此而已,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屋角寒蛛所结的几张蛛网充当抽象画。
“好歹也多准备张待客的凳子。”石不语哀叹了半晌,才认命般的轻轻在床边挨坐了半个屁股,他却忘了,这雪峰之上,又哪来的客人?
“死都不怕,还怕吃苦不成?”过了片刻,再也支撑不住的男子,终于投降似的倒在床上,自我安慰似的睡了过去。
杨广身躯一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数步,面色阴晴不定,忽的干笑道:“宇文先生,你说笑了!这江山,乃是父皇所有,他日又要传给皇兄,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杨广默默无言,似在思索这话的真假,半年前,这自称宇文君集的男子主动投入他的府中,很快便因为神通与智慧而得到重用。但今日这一幕,也未免有些骇人听闻,对方如此热心,究竟想得到什么?
见他沉默不语,宇文君集便继续道:“方才我已说过,需要浩瀚的星力。很难为陛下形容数量,但我可以打个比方,即便是术宗上下数千人齐聚此处,贡献出元力来,也未必能达到一半的需求!”
杨广倒吸了口气,抬头望向宇文君集,惊疑道:“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可能收集到足够的星力?宇文先生,你这不过是画饼充饥而已!”
他说到此处,忽的闭口不语,恢复了沉寂的模样,这话中的意思已经说得够明白,如果对方还是听不懂,也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果然,沉默了良久,杨广忽的低声开口道:“宇文先生,我很想知道,你能从中得到什么?”
“我么?”轻轻抬头望了一眼,宇文君集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欣然,“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也需要这些星力。所以,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那么,合作愉快!”
第七章
“我一点都不愉快!午饭,豆芽炒青菜;晚饭,青菜炒豆芽。”几乎在同时,伫云峰上的石不语,却正摸着自己那张日益消瘦的脸颊,哀怨连连:“可怜小生这如花似玉的容颜,呜!”
“你若受不了苦,便退出宗门,下山去吧。”坐在对面的凝寒,态度远比这天气恶劣,连头都未抬,只淡淡应道。
“随你心意。”凝寒微微点头,一面缝着手中的兽皮,一面漫不经心道,“不过,既已不是我弟子,你要下山,却只能自己走下去!”
“那也随你。”凝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却又似乎没有,让人捉摸不定。
“什么?”
虽然使用了对方并不理解的名词,不过,充满讥讽的眼神还是让他遭受了凝寒的惩戒。然而,在扒拉了半天饭菜之后,石不语毫无悔改的抬头问道:“师父,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
“恩?你问吧!”
“怎么你始终穿着黑袍、戴着纱笠?若是日后有人问起令师尊容,只怕我都说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要我取下纱笠?”凝寒放下手中兽皮,瞥了他一眼。
“这个当然,难道你要我把头伸进你的纱笠吗?”
“无妨,只是日后少问些,毕竟人人都有隐秘。”凝寒立起身来,将那一直在缝制的兽皮衣服丢来,转身离去,“就如你的名字叫不语,话却偏偏那么多,我有好奇打探过么?”
“名字只是代号罢了,叫富贵的,还往往一贫如洗呢!”石不语无声的抱怨,表示着自己的年轻。
看看人家那仙气缭绕的大殿,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茅草屋;看看人家殿前空地上升腾而起的元术光芒,再回头看看自己茅草屋旁两棵长得七歪八扭的松树,不由得某人拍着积雪,悲经心头起,泪从眼中来。
可惜,唯一可以观看这场表演的凝寒,似乎患有重度自闭症,整日闭门不出。只是每到午时,便会取出几份不知从哪得来的丹药,逼迫唯一的弟子吞服;此外,便是讲讲“契合术”的原理。
“神游完了么?”这日,当石不语又在望着某处兴叹不已时,原本应当自我幽闭的凝寒,却忽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恩?”石不语回头望去,却见凝寒除了习惯的黑袍外,手中还多了一面小小的锦幡。
“随我来!”也不管他明白了多少,凝寒吩咐一声,便带头向西侧的雪谷行去,“今日,便为你召只异兽。”
“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也不事先通知?好歹也开个隆重的预祝会嘛!”嘟囔几句,石不语终究还是老实跟了上去,而嬉笑的面容下,心脏却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起来。
这雪谷也不远,只行了一柱香的工夫便已在眼前,而其中早已布好阵法,黑色的符文镶嵌在白色的雪地之中,看上去突兀中带着几分美感。
凝寒望望天色,过了半晌,将锦幡安置在阵眼之中,口中轻念,一声“疾”,只见那袖珍的锦幡顿时迎风大涨,片刻之间便涨至三丈,更有五色霞光在其四周环绕涤荡。
“喵喵的!这东西一定很值钱!”石不语看得眼中金光四射,暗自盘算着这东西能换回多少美人。
“听清些,这是先祖传下的聚兽幡,可以召集附近的异兽前来!”凝寒轻抚锦幡,眼神难得的温柔似水,“你脚下的法阵,也是先祖所创,专门配合这幡使用,名为伏兽图,能够降服异兽。”
此言一出,石不语望向锦幡的目光,顿时热切了许多,却又迟疑道:“不过,有这样的珍品,为何不早拿出来?”
凝寒望了他一眼,黯然道:“因为这聚兽幡,只可使用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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