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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香奈兒的數學女王.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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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奶油龙井
第一章 如果上帝在你面前关了门(1)
尚玫听见隔壁寝室有人大声议论着找到的工作,一边撇嘴一边在心里叹气。当何欣的话钻入耳朵时,她才发现自己把气叹了出来。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不错。”她心里泛出无奈,保持着脸部的平静,手上整理着杂乱的工具书,这些书因为被翻了许多遍,早破破烂烂的了,“找工作的过程很不错,但是找不找得到,还要看环境以及机率。”
何欣早已习惯她认真的说话方式,笑着一步跳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搂着她的脖子像个无尾熊般笑眯眯地说:“我们数学系的女王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小小任务,对你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我妈很看好你哦!”
听着闺蜜撒娇般软绵绵的口气,尚玫除了苦笑也没话说。再怎么诉苦也不可能让她立刻接到就职电话。这段日子以来她的手机一分钟也不敢关,就怕哪个公司人事来了电话没收到。可是比起就职电话,广告电话倒是不少,尤其保险公司,业务员的热情真如那夏天里的一把火。
“我出门了。”
“女王殿下您走好!”何欣在她背后夸张地鞠了个躬,重新埋首到电脑前。
在尚玫看来,何欣虽然比她还要大上三个月,可是心理年龄却比她小三年都不止。当初本科报道的第一天在寝室相遇时,她对这个活泼冒失,讲话甜得像撒了糖的小丫头很快就有了相当的好感。在其后的求学生涯中,她们可以为了逻辑悖论吵得面红耳赤,喝杯茶转眼又可以笑闹作一团。那时候,她还不觉得这个满嘴“我妈妈说”的小丫头有什么不同。
等到后来发现何欣只不过是只大型“宠物宝宝”时,为时已晚。随着交往的深入,她对何欣那依赖于人的脾气早已习惯了。如果有一天何欣做什么都不问她的意见了,她会觉得天上何止是下青蛙,连男人都下了。
只是在这个热浪滚滚的六月时节,就算是被奉为“加在蜂蜜茶里晶糖”的何欣,也无法让她保持高兴的心情。
那要人命的、该死的工作!
这个时候,她本来应该等着燕京大学导师的通知,轻松地吹着口哨收拾行李,准备北上,开始她的博士生涯。畅游在她所爱的、并且钟情的数学世界。原本她可以这样的,现在她却只能站在游泳池边一边看着别人游一边羡慕。
一想到这里,她恨不得把哥德尔不完备理论团成一团,向着那位素未谋面、投胎活做得不错的富家女头上砸下去。“一个好爸爸”果然威力无穷,直接把她从博士的准备队伍里给踢了出来。而她多年的学习履历,一放在求职场的灯光下,比涂了粉底的日本艺伎的脸还要苍白。她所学到的知识,在人事部诸位小姐公子挑剔的眼光下,就像火星语一般难懂。
昨天那位染着漂亮咖啡色卷发女生就问道:“你对申请的职位怎么看?”
“顾名思义,行业分析师主要根据公司的全部业务表现、顾客反馈、整体团队、竞争前景、产品和市场需求等各种因素进行研究并预测某个商业市场领域,以此来推断相关股价和趋势走向。我认为除了学习分析必须的基本知识与资深同行的心得之外,还可以结合许多数学方法来科学地进行预测。比如针对公司不同方面的评估,可以用AHP方法,也就是层次分析法来综合权重打分来对公司进行整体评价;针对行业未来发展趋势,用马尔科夫链式结构加上现有数值的预测可以更准确地估算走势。还可以结合市场整体趋势及国家相关政策运用神经网络进行自主学习方式,用机器学习方法作辅助对某种股票做近期或远期区间估值。”
尚玫说完后,整个房间沉浸在一种可怕的沉默里。几分钟后,那位咖啡色卷发女生客气地把她送了出来,丢下一句“请回去等通知”。当然,通知永远不会来,而她也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说得不够专业。
一踏出宿舍楼门口的顽石台阶,尚玫被太阳刺得本能地眯起眼睛。用手搭起凉棚盖在眼眉上。在阳光下没走多远,她的皮肤已经被晒得薄红一片,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加快脚步往校园门口奔去时,被一声喊阻住了脚步:“尚玫!”
“学姐?”从阳光下小跑进树荫里的人有一头飘逸的栗色长发,在空中随着脚步飞舞,这种炎热的天气居然脸上一滴汗没有,尚玫只觉得对方像怪物,“你怎么回来了?”
“东西拉下了,只好又特地坐车过来。”学姐笑容满面,眼中却闪烁的疑问,“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还没找到,过了招聘季了,我需要努力。”
“你没问题的,中央大学数学系的陈景润嘛。”学姐以与一身女性化职业套装不符合的力量拍了一巴掌过来,把她拍得一个趄趔,“条件放低点,不要眼光太高。新人都是从头做起的,像我就算进了公家部门,进去后还是一样从打杂开始。”
尚玫没有听出对方话里若有若无的炫耀意味,只是太阳晒得她头脑发晕,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我该走了。”
“那好,不耽误你。”
她走至车站时,恰好有辆进站的黄色公交,车身上清凉的美女笑容灿烂地拿着饮料充满了诱惑力,可是她此时连一瓶水都不敢买。积蓄不多,要为以后考虑。上了车后往被太阳烤得发软的塑料座位上坐下后,她掏出包里灌了凉开水的瓶子咕咚咕咚猛灌一气。不等把水咽下,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她口忙嘴乱地吞了水,熟练地打开手机,一发现是本校导师打来的,匆忙说道:“张老师?”
“小尚啊。工作找得怎么样?”
“还没找到,这时候不太好找。”
“也是啊,这时候经济不景气,不过你的成绩不错,又有自己的想法,肯定能找到的。”电话里传来一阵爽朗地轻笑声,“条件放低点嘛,年轻人眼光不要太高。”
这话说得圆润技巧,不过配合上“申请燕京大学博士不成,又回过头来申请本校博士”的背景下,其中的暗语不言而喻。尚玫虽然觉得心里凉凉的,却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张老师,我的申请您看?”
“那个啊,恐怕不成了。你也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虽然我们学校不是什么名校,可是导师也早就满了名额了。”电话里的声音很轻快,似乎长出了口气般,“你明年再说吧,工作一下,年轻人去社会上历练一下也是好事。”
尚玫深吸了口气,知道考原校博士这条路走不通了,虽说早有预感,可是真听见希望了断时,还是觉得犹如被当头一棒。原本研究生在读时,再三劝她升本校直博导师的热情面容浮现在眼前,再对比电话中不冷不热的声音,人情冷暖真是现实如斯。
她还得假笑着客套几句,谢过对方的冷嘲热讽后,挂了电话,就不自觉地叹气起来。
车窗外茂盛高大的梧桐,在车子行进中提供了美好的林荫。午后燥热的风透过车窗吹进来,带来了一丝淡淡的清爽。从树叶缝隙中交错出现的湛蓝天空令她想起了燕京大学的校园,也是这般绿树成荫、安静如昔。当时的她对这个校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野心,也有着无限的向往。她能够在这里沿着数学伟人的足迹,进入到数学的美妙世界中,解析前人的难题,做出新的发现。在其他学科的领域里,伴随着人类新的发现,她可以成为那个载入史册的记录者。
她是如此坚信的,也是一直沿着这条路去努力的,无论社会怎样浮燥,她甚至做好了用二十年的时间,做出一个研究成果的计划。为此她可以付出青春甚至是富裕的生活。
导师的话很绝情也充满了人情味:“如果想做纯学术研究,还是出国吧,那里环境好点,机会也多。在国内,恐怕会比较难过。”出国,她不是没想过,只是父母的强烈反对,是她不得不考虑的事情。而国外的生活,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最终她在这六月,踏上了不曾考虑过的求职之路。各种公司单位一听她的专业,都面面相觑。问“这个专业到底是学什么的?”这种问话,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耳朵都要起茧了。有时候不等她费尽口舌解释完,对方一连串要求的证书又把她砸晕。
第一章 如果上帝在你面前关了门(2)
车身轻轻一颤,发出喷汽的声音,停了下来。甜美女声报出了站名,尚玫从回想中惊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踏过脏兮兮的木头车板,跳下了车子。一脚踩在沥青路上,居然给她踩出一个浅浅的脚印。金陵的夏天,绝对能够令人由里至外体会到热带的风情。
她一边跑上人行道,一边掏出手机,重温了遍记录下的地址。收好手机后,便沿着被晒得滚烫的褪色红盲砖,往远处反射着金色阳光、有着深蓝色玻璃幕墙的大楼走去。
当她站在大楼门口,抬首仰望那不锈钢风格的正方形门楼时,才惊觉这门楼之雄伟。旋转门后面是空旷的一楼大厅,铺着撒金黑色大理石地面,两只暗金色圆形立柱气势非凡地支撑至二楼。前台附近不像其他商业楼一样摆着许多公司的门牌,只有一家公司龙飞凤舞的锱金题字。这种规模,使她的心隐隐有些七上八下。
更惊讶的是,她一推门进去,描绘着精致妆容,穿着粉色套装的前台小姐居然直接站了起来,面露紧张之色地娇声问道:“请问您找谁?”她找了这么久的工作,这态度还是第一次碰到。一般来说,前台小姐愿意屈尊看你一眼就不错了,递个表格什么的,还要看“本小姐忙不忙”。
这回答倒让她受宠若惊。坐下去后,只见粉套装急匆匆地打起了电话,这令她不怀好意地猜测,难道这家公司的工作实在太过繁重,导致根本没人愿意来?她的猜测还没结束,粉套装已经打完了电话,踩着小碎步,在光滑地面上留下一连串清脆的卡嗒声小跑过来,笑容满面地递过登记板道:“请您登记一下。”
她手上反应极快地接了过来,熟练地写了起来。这种表格这些天来,她已经不知道填了多少回了,没几下便顺利完成。递过去后,粉套装瞄了一眼,又疑惑地问道:“您姓尚?”
“对啊。”
粉套装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转身欲走时又停下来问道:“你约的是推广部李经理?”
“人事部的李经理。”
先前反应灵敏的粉套装从柜台后面露出半张脸道:“哦,人事部是吧?你是来应聘的吧?”还不等她的头点到第三下,粉套装就硬梆梆地抛出一句,“已经招满了。”
失望一口吞下了她,连点渣都不剩的。她道过谢后,往门口走时,背后飘来了轻轻的话语。
“我还真以为她是来找李经理的那个小三,正准备看狗血大戏呢。”
“我就说了不可能了。李经理虽然人模狗样的,可是找女人眼光可高了。”
“呆会儿再有女人来,你可要帮我把好关!”
“是把好放的关,还是不放的关哪?”
“当然是放的,不放哪里来好戏看!”
尚玫没听到后面的,因为一个身材高挑,看起来象是混血儿的长腿美女,踩着七寸粉色高跟鞋,以一种常人难以模仿的气势,俐落地走到了前台。她带着几分好奇心,停下脚步,偷眼瞧见那美女摘下墨镜,淡然地说道:“打电话给推广部的李经理,告诉他我在这儿等着。”
粉套装答应得像个热心大妈,尚玫只觉得哭笑不得。她走出大楼时,抓了抓头发,长叹一声:这年头,小三比求职的还受人待见,或许是她心态焦燥了起来,不过此时的她确定难以控制自己不这么想。
整整一天的奔波,照例是颗粒无收。混在人潮如涌的下班行列中,听得车水马龙的各种声音,尚玫只能压抑住心中的失望,强打起精神回去宿舍。看着各色面孔麻木地走过自己眼前,她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就连红灯都似乎特别长。这种时候,她脑中不时会闪过爸妈说的话,“回来陪陪我们,别老在外面跑”。她知道,那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如果在外面过得不好,就回来”。只是这点挫折,她却不甘心就此放弃。
回到学校时,太阳还未下山,白天的暑气正喷出最后的余热,烤得她全身汗如雨下。再来点肥皂,她就不用洗澡了。当她踏入宿舍楼已经开起白炽灯的走廊时,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在心里赞美了一通宿舍楼的设计者,拖着脚上的高跟鞋,忍着后跟的隐痛快步走回寝室。一进房门,把脚上的鞋子踢掉后,她转尔开始赞美发明拖鞋的人。
何欣不在寝室,这丫头的家在本地,恐怕这会儿正在家里吃着父母做好的晚饭。想到这里,尚玫的肚皮立刻发出一阵不争气地叫唤,呻吟着抗议主人的剥削。她脱了外套,扎起头发,翻厢倒柜地找了一通后,只翻出来一袋开始腐烂的苹果。把上面烂的地方切掉,洗洗干净后,一口气啃了三个。啃完后往床上一躺,她觉得全身象散了架般,到处都酸痛不已,只恨不得睡得昏天黑地,再也不起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发青的窗户玻璃被黑色填满,走廊上开始响起充满活力的声音。各自交换着一天的见闻与消息,这群即将踏上新生活的年轻人,正气势汹汹地准备扑向食堂。饭盆与筷勺撞击此起彼伏的声音引得尚玫食指大动,都快出现巴甫洛夫条件反射了。可是疲惫仍旧把她牢牢压制在床上,一根骨头也不想动,直到寝室的灯啪的被打开了。
“尚玫!你打算在这儿睡到明天早上啊?”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她的床边,伸出手指戳着她弹性十足的脸蛋,“又是一身臭汗就上床,你愧对女人这个性别啊!”
听出这把声音来自于闺蜜杨梅,尚玫做出一个苦脸,可怜巴巴地道:“我又累又饿又热啊,老天啊,请赐给我一个精壮的女人吧!”
“精壮的女人没有,女人倒是有一个!”杨梅话里透出笑意,拍了下她的脑袋,“快起来,我买了夫子庙的凉粉。”
尚玫一个翻身坐起来,扑向桌上的白色塑料袋。一通猛吃。满足了口腹之欲,才有空说道:“又和你家准夫婿去逛了?”
“那里东西便宜嘛。现在相荣才刚刚找到工作,得省着点花。”
“唉,有老公的人就是好啊,动不动就是我家相荣,我家相荣。”尚玫捏着嗓子学杨梅的口气,惹得杨梅冲过来用拳头挤着她两边头发一阵乱揉,两人顿时笑闹成一团。
杨梅有着圆圆的脸庞,明亮的、同样圆圆的眼睛,高大的身材微微有些发胖。一口带着山东调的普通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贤妻良母的气息,是尚玫本科时结识的室友之一。尚玫、杨梅、何欣三个性格迴异,出身各自不同的人,组成的奇异友谊,出人意料地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只是出于家庭原因,杨梅在本科毕业后,没有再去读研究生,直接找了份中央银行金陵分行的稳妥差事,当起了小白领。她与男友王相荣之间牢固的感情,也是尚玫与何欣一直都津津乐道的事情。
说起杨梅与王相荣的结识,还真有点偶像剧的感情。当时初上大学的杨梅为了勤工俭学,接了校园推销MP4的兼职做。本是生性腼腆的她硬着头皮练出一付厚脸皮与利嘴皮子,往往一天下来,说得嗓子冒烟,双眼发直。可是无论脸皮多厚,她也是不敢进男生宿舍的。初上大学的女孩子,还是如青苹果般涩中带甜。她只敢离男生宿舍百把米远的地方,赶得学生下课的人潮推销她的MP4。
天天站,站久了,杨梅发现总有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每次她歇息时,总会出现,来咨询一堆问题。只是无论问了多久,始终不买。她倒也没有多想,每次就当与人聊天,不厌其烦地解说。说着说着,这便把话题打了开去。两人从新上映的电影,一直聊到家乡菜的种类,关系快速地亲近了起来。而最终的决定一击,还是从一部MP4开始。
王相荣终于买了杨梅的MP4,只是买完,转头就托人在她生日那天送回了给她。附信一封:送给你,只是很不好意思,我能不能蹭着和你一起用啊?
尚玫与何欣当时看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杨梅只能哭笑不得,决定把MP4退回时,王相荣的同学却说,他为了买这个,到处借钱,还省下了早饭钱,并且拼命兼职。在那个年代,新出来的MP4还是新潮东西,价格不菲。
这一手苦肉计连浪漫情怀玩得漂亮,杨梅在被“蹭用”MP4一段后,“举手投降”,成就一段佳话。这个故事,至今仍被尚玫与何欣时不时拿出来打趣,杨梅每次听到,虽说嘴上嗔怪不已,可是眉眼中尽是甜蜜的神采。
“相荣现在研究生毕业了,你们日子该轻松些了吧?”尚玫复又躺回床上,四叉八仰地舒展着劳累了一天的四肢,“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结婚生孩子的吗,快了吧?”
杨梅把桌上的泡沫饭盒塞进袋子里,再扔进垃圾蒌,做得干净利索,极有主妇之风。一边做,一边随口应道:“相荣说我们事业刚起步,等过两年,有了积蓄后再说。”
“这倒也是。”尚玫喃喃道,露出坏笑的表情,“说起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杨梅脸飞红霞,把乱七八糟的衣服扔到尚玫肚皮上,岔开话题道:“别说我,你呢,你和你那位怎么说?”
这一句,便把尚玫的脸色问沉了下来。她忍不住又叹气,刚想说什么,清脆的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她以媲美动物的速度爬起来,看也不看便按下了接听键,只是电话里传来的不是她所期望的工作通知,而是男友李帆的声音:“在哪呢?”
她对着杨梅做了个鬼脸,重新躺回床上,低落地道:“宿舍呢。什么事啊?”
“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啊?”李帆的语调阴暗怪气的,泄露出心中的不满,“你没事陪陪我不成啊?”
本是累得不想动的尚玫,在想到这些天忙碌奔波之余,似乎冷落了男友不少时候,便又心软了下来。放柔声音道:“那你出来,我们楼下见。”
李帆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她苦笑着对杨梅晃了晃手机道:“李帆。”
杨梅没有多说,直接挥了挥说:“快去吧,让你家那位等久了,又得吵架了。你们俩啊,就俩小孩,读再多书都是小孩!”
尚玫吐了吐舌头,穿着拖鞋就跑了出去。一出宿舍楼,就看见李帆高大的身影。
第一章 如果上帝在你面前关了门(3)
尚玫踩着走廊的水渍一出门口,就看见李帆正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不耐烦地踢着脚旁的石子。她放缓了脚步,熟悉的放松感浸润过烦燥的心情。
凭心而论,李帆虽然小地方出身,家庭环境也算不上好,可是长得模样,可算得上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天然的健康巧克力色皮肤,一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如同一捧刚摘下来沐浴着阳光的青翠树叶,干净清爽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去闻闻。
要论起他们怎么谈起来的,尚玫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颇有些莫名其妙的架势。她考上研究生后,一头扎进专业世界里,偶尔一抬眼,发现有个捧着一大束不知名漂亮野花的阳光大男孩站窗户外面,对着她笑嘻嘻地问道:“要不要和我去爬山?”
除了一起上课,偶尔吃饭出游逛街之外,尚玫与李帆之间的其他活动,仔细推敲起来,隔得不止十万八千里,月球到地球都不止。她爱静,他爱动,她想法理性,他思考感性,她考虑问题数据化,他则对处理生活中的现实问题得心应手。杨梅不止一次暗示过她与李帆间从革命理想到最终目标的差异,只是尚玫觉得,“我们之间对于未来生活以及理想的看法十分合拍,我觉得我们能够在相处中磨合成功”。
当时是个清爽明亮的早晨,何欣还蜷在被子里蒙头大睡。杨梅一早来找她们出去逛街,正在等她们起床。一听到这话就急了,把本就圆滚滚的眼睛又瞪圆了一圈,问道:“你们没那个什么啊?”
尚玫当时才起来,眨巴了下眼睛,摸着脸上的黑眼圈问道:“什么什么啊?”
尚玫红了红脸,干脆地道:“没有。”
“不是吧?”杨梅走至她身边,抬着她的脸对着镜子,“你长得不至于这么惨吧?还是他有什么隐疾?”
杨梅故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你怎么答应的?”
她淡定地说:“我觉得既然我们已经对于未来生活有了成熟的打算,所以我就答应了啊。”
“没。”尚玫坦然的说,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我这儿,我说不行。然后就没下文了。”
杨梅二分钟后往大张着的嘴巴里塞了块苹果后,下了结论:“你还是快分了吧,这都什么事啊?”
李帆最大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小,这也是尚玫这些日子一累,便不想与他见面的原因。她远远地喊了声,他转过身来瞄了一眼,又转了过去。等她走近后,才突然爆怒地道:“你都到哪里去了?”
她一头雾水:“当然是找工作啊,我还能去哪里?”
李帆的口气没好到哪里去:“你找工作至少也要关心一下我吧,我还要找工作呢!”
她皱起眉头,心里乱成一团麻。李帆若是好起来,也算是个体贴可爱,能够做出拉她半夜偷爬到宿舍楼顶上去看星星这种浪漫事情来的人。可是一旦碰上麻烦事多时,他的情绪就会忍不住失控,最明显的表现之一,就是没事找事地乱挑刺。平时的她通常采取冷处理,无视于他,让他自个儿去发泄去。这是个好办法,可是今天她的心情也很糟糕,过了好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那你就去找呗。”
“是,我是要去找!”李帆突然大起来的音量引起不少路人的注意力,他就像看见一块鲜艳红布的公牛,“我原本还准备去找北京的呢,我都计划好了的,你在燕京大学读博,我在北京找工。我都去面试过了,结果你现在说什么?给我来一句‘那你就去找呗’?什么意思啊!”
尚玫心里一片空白,岔开话题说道:“累了,我去休息了。”
转身离开时,李帆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狠狠绊了一下。她惊讶地转过头时,李帆却如同被她的眼神扎了般往后退缩。
李帆大声嚷道:“你要再继续休息,那我就走了,我走了啊!”
尚玫默不作声地快步回到女生宿舍里。等着她走到宿舍门口小卖部那儿,透过小卖部花棱窗户伸长脖子望出去时,李帆站的地方果然已经没有人影了,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委屈。想想她这些天来的奔忙,再想想她本该到手的博士名额,她本该拥有的生活,他的话未免太伤人了。尽管她和他百般解释,可是他就是觉得这事说不通。总是让她“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想办法?
她搔了搔头发,长叹一声,汲着拖鞋叭嗒叭嗒往寝室小跑去。她心里想着明天与李帆得找个时间,好好谈谈他们的未来计划。自从过年回来后,她就一直忙得两脚朝天,头顶冒烟,两人一直处于聚少离多的境况。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这样下去可不行。
尚玫一推门进去时,杨梅正准备往门外走出来。三人闺蜜这些年头,谁没有当过谁肚里的蛔虫,一见她这表情,杨梅就停了往外的脚步,拉着她回寝室里问道:“又吵架啊?”
她苦笑着点点头:“他就是这脾气,你知道的。”
尚玫与李帆的交往,一开始何欣与杨梅没少说,为这事,李帆至今见着她们俩都一付爱理不理的表情,她也没把他们仨人间的问题当一回事,只要分开两边见面就行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俩便渐渐随她去了。男女朋友这事,外人是没什么权力插嘴的。再说都是大人了,谁也管不了谁。现在看她这付像霜打了叶子般的样子,杨梅的慈母心态又发作了,只是临到头,顾及她的感受,又硬生生住了嘴。
她把脑袋搁在杨梅的肩膀上,喃喃自语道:“我要吃城佐营的汤包,还要吃夫子庙的凉粉,还有湖北路的羊肉串,最好能请我吃顿小肥羊。”
杨梅大笑三声,握着她的肩膀来回摇晃了几下,丢下句“想得美”就闪出了寝室。她笑着坐回电脑前,上网查看发的简历有没有回复,再一封封发新的,直到何欣回来后,两人聊了几句后就爬上床睡觉。
第二天,尚玫洗漱完毕后,手机破天荒地都没有响起来。她记得昨晚临睡前给李帆发过几个消息,啃着面包干翻出手机,上面没有任何未读消息。她打了过去,响了三声后,手机□脆俐落地掐掉了。
何欣吐出嘴里的漱口水喊道:“快点啊,我也要出门。”
她一边应着,一边小跑出阴凉的走廊。太阳一如即往地笑得灿烂无比,她的青色影子在地上迅速地掠过,很快便到了男生宿舍面前。比起爬满长青藤的女生宿舍,男生宿舍外面只有光秃秃的灰色水泥墙面,一到夏天,在上面打个鸡蛋能发出滋滋声。
尚玫站在楼下正想着是再打个电话,还是直接叫舍管阿姨传话,冷不丁门洞里闯出来一人。戴着红色棒球帽,帽子正中间一个白色的大G字,正是她曾经买给李帆的帽子。她急忙迎上去,等到了面前,才发现那人是李帆的舍友。
那男孩她见过,挺有礼貌一孩子,读的本科,跟在李帆身后就像个小弟。一见是她,露出一脸愕然的表情:“你怎么还没走啊?”
尚玫也是一愣:“去哪里?”
太阳真刺眼,她想。
第一章 如果上帝在你面前关了门(4)
尚玫在太阳底下站了半天,直晒着头皮快熟了,才像丢了魂般慢腾腾走到树荫下面,往着砌花坛的白色瓷砖上一屁股坐下去。冰凉的感觉慢慢蔓延至胸口,再缓缓淹没年轻的心脏。她这时候突然庆幸自个儿还年轻,碰上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时,还能够冷静地思考对策以及含义。不过转个身,她又觉得正是因为自个儿太年轻,碰上这种问题时,即使再怎么理性,还是忍不住想用一卷锋利的钢绳勒着李帆的脖子,冲着他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喷着唾沫咆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过最终,她还是在一片混乱中杀出一条理性之路。这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她打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按1键,那是李帆的直通号码。当她播打到第二十七遍时,电话终于通了。
“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她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地重问道:“你在哪里?”
李帆硬呛呛地说:“火车上,听不出来啊?”
“你要去哪里?”
“回家!”他不耐烦地道,“我不能再等你下去了,你又找不到好工作,我们在一起没有前途的。我不能耗在你那里,没有时间等你了。”沉默几分钟后,手机里又传来带着鼻音的声音:“你能理解我的对不?我也没办法,金陵混不下去了。人挪死,树挪活。”
“噢。”尚玫从嗓子眼里使劲挤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个字来,挤完之后,似乎又不甘心般,继续挤道,“那你是要分手了?”
“我是没办法,我说了!”李帆没有预兆地爆怒起来,“我不是说了吗?你又找不到好工作,最后我们俩就一直穷下去啊!原本还指望你能当个博士,或者出国,结果你又不出国!又没有关系!我以前就说过的,我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
尚玫只觉得脑袋里轰隆隆有几列火车驶过,从右耳朵进去,从左耳朵出来。她好一会儿才能挥去那回响不绝的行驶声,干巴巴地说:“你是要分手对不对?”
手机很快欢乐地叫了起来,唱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可是显示出来的话,却明明白白地表示不会有“再来”的可能了:不要再打扰我了!
尚玫长长地吐了口气,仿佛要吐出全身的空气般。她的脚像灌了铅,好不容易才僵硬地站起来,往前走每一步,都虚浮像在飘。她的脑中回忆着这段时间李帆反复说的话:“我不能一直这样等你的”,“我也要考虑我自己的好吧”,“我妈问我找到什么工作了,我都说不出口”,“你接下去准备怎么办?总得体面一些吧?”,“读了这么多年书,你得到什么啊”。
这种事情,说起来轻松,可是真正经历的时候,那种感觉绝对地痛不欲生。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尚玫从门口走至寝室门前时,哭丧的脸居然恢复了一些。随着悲伤褪去之后,愤怒与不甘迅速地浮上水面,像是沸腾的开水般滚着。
一打开门,何欣穿着鹅黄色丝绸连衣裙,像只金色蝴蝶般跳了过来,作个孔雀开屏的姿势笑道:“锵锵锵,我这衣服怎么样?”
尚玫半天没答出话来。她想着答话来着,可是几分钟之后,她只能叹口气坐回到床边去。何欣不安地贴过来,小声道:“怎么了?”
“分手了。”
这话一说出来,尚玫觉得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坍塌了。如崩溃的河堤一泄千里,狠狠冲击了她内心关于感性的那些组成部分。在阳光下哭不出来的泪水,这时候全涌出眼眶,她坐在床边沉默地掉泪,何欣则手忙脚乱地打电话给杨梅。
一个小时后,杨梅请了假过来,这对尚玫来说,是奢侈的友情安慰。当她把事情简略地说完后,何欣立刻气愤地叫起来:“就说过李帆不是个东西,居然来这一手!我妈以前就说过,这种人看起来面相就不好!”
尚玫想起她第一次带李帆参加何欣的生日宴会时,双方不欢而散时,何欣与李帆两人同样臭臭的脸,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容如烟花般一闪而逝,却至少照亮了一会儿她眼前的路。
“你啊,这时候要伤心就伤心好了,不过伤心完了,把这男人赶紧给扔了!”杨梅的口音里山东调冒了出来,这是她生气的表现,“这种男人,早分早好。什么玩意儿!”
尚玫开始觉得掐住嘴巴两端,名为失败与沮丧的因子渐渐减少,在闺蜜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数落中,心情之海的天空上太阳从云层里透出了半个脸。
她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后,对着何欣杨梅做了个鬼脸,颤声道:“看起来我真要抛弃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了。”她耸耸肩膀,“这也挺符合逻辑选择的,在这种情况下,我更能够做到专业与符合计划。况且,我的选择面也更大了。这很好。”
“对!”何欣露出甜美的笑容,“基数越大,最后得到的成果准确性也就越高!”
杨梅插嘴道:“你们别讲话跟上课似的,我不想转到数学系!”
闺蜜就是这样,讲的话可以没有营养也没有内容,最后总是能够让人笑起来。尚玫等心情完全平复下来后,瞄到桌上的钟时,愕然发现时间已近中午。她的手机保持了一早上的沉默,想来那些投的简历,恐怕是石沉大海了。
她看着何欣身上的新衣服,问道:“你穿这样干什么?准备去相亲?”
“才不是!”何欣扭着腰,转出裙边的波浪,“我要开始工作啦!”
杨梅说:“你那个职位,可以穿得这么俏啊?”
“我爸说没关系的。”何欣跳了个小弧步,她对于跳国标舞这项“运动”有着莫名的爱好,“而且年轻人嘛,总要有年轻人的朝气。虽然说我去的部门有些死板,可是第一天,无所谓的。就让我抓住‘青春’的尾巴,最后展现一下年轻人的身姿吧!”
尚玫和杨梅都笑了起来。何欣虽然对家里人安排她当公务员有些不满,可是像她这样的乖宝宝,恐怕公务员应该是最好的出路。况且她虽然嘴上说说,可是要她反抗家里的安排,她还没有这样的勇气。用她的话说,“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要来火的”。
尚玫看着闺蜜们笑闹,想着杨梅最近恐怕就会结婚,何欣未来的人生道路也将会一帆风顺。而她自己,还如大海中央的一叶扁舟般,在一望无际的人生道路上不知所措,居无定所。胃里的气就聚集了起来,变成叹息,慢慢地往嘴外面冒。
她正忙着把叹息咽回去时,手机再度唱起歌来。她闪电般地从床上弹起来,迅速准确地抓住手机时,心中闪电般划过的名字居然是“李帆”。
意识到这个事实令她接通电话后半天没吱声,直到那边传来一声熟悉温厚的声音:“玫玫啊?”
“妈?”她惊讶地对着闺蜜们做了个嘘的手势,“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我不能打电话来啊?”老妈的声音有着奇异的冰爽魔力,令她镇痛全无,急燥全消,“你最近都不打个电话回来,在干什么?”
她觉得声音开始不稳,眼眶里有湿气聚集,连忙道:“找工作啊。”
“找到没?”
知女莫若母,老妈听似随口一问,恐怕已经察觉出什么。她稳住声音道:“没有,哪有那么快的?”
“还没找到就回来,你也不看看你多大了,还准备在外面混到什么时候啊?”
这可算是老调重谈了,尚玫翻了个白眼,正准备开始新一轮劝说时,老妈话锋一转道:“我和你爸两个人在家里无聊死了。你回来,还能跟你玩玩。你不知道哟,你爸一出去下棋就一天,我一个人在家里那个冷清哟。”虽然明知道是老妈的苦肉计,她还是忍不住鼻子酸酸,想到客厅里老妈对着电视一个人的情景,心里就咕咚咕咚直冒思乡的泡泡,“你学到这时候,也够了吧。我们家可不要什么女博士,你就现在回来,找个人嫁了,你妈我最开心。工作什么的啊,我已经放出话去了,都抢着要你呢!你就回来不成,非要在金陵闹腾啊?你妈我还能玩几年,你非要等我躺床上不动了才回来啊?”
尚玫知道父母的心思,家中就她一个独生女儿,当然是希望她回家去共享天伦之乐,这事也不是第一次提起,几乎每次打电话都会唠叨一番。原本她走在平坦大道的博士通途上时,回家乡是完全没有考虑到。而如今未来的道路出现波折时,她稍一转头,发现其实背后还有其他的路可走。
她的脑海里浮现初至金陵时的日子。九月的金陵仍旧沉浸在炎热的夏季中,她一下火车站,就差点被五颜六色的人潮给冲走。幸好学校举着的大牌子在人群中颇为显眼,她在跑至牌子下时,才有了找到大部队的安心感。从火车站一路坐至校区,道路两边高大繁茂的绿色梧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翠绿的阴影,便是她对这座城市初始的印象。
真的回去吗?
心里这样想时,尚玫嘴上已经脱口而出:“我就算回去,也得把这边的事都收拾收拾吧。行李什么的也要都弄好才行吧。”
第一章 如果上帝在你面前关了门(5)
听得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尚玫突然觉得肩头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都舒坦起来。又唠叨了两句,挂了电话之后,她扬起手机对着杨梅何欣晃了晃,笑道:“我妈。恐怕我还是要回去了。”
杨梅与何欣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失落的表情,她们三人曾经许下的承诺,要在同个城市生活到老。只是现实是现实,故事是故事,就连最不懂人情事故的何欣,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道:“一年一次聚会,你跑不了的。”
虽说不是立刻就走,可是也要开始收拾东西,打包行李了。乘着杨梅何欣都在,便顺势拉了免费劳力,况且这时候,尚玫实在不想一个人呆着。三人边聊边忙中,她从箱子里翻出来一个印满维尼熊的塑料袋。她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有张存折,上面微薄的数字提醒了她的记忆,这是她曾经打工存下来,说是要在毕业后与李帆一起去旅游的钱。如今看着存折封面上烫金的字样,只剩下浓浓的讽刺。
尚玫对着杨梅道:“你下午还能请假不?”
杨梅从一堆衣服中抬起头来:“干嘛?”
“给我送行。”她笑着扬了扬存折,“我们去把这钱花光,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她一放下电话,何欣尖叫着转了个圈,大叫道:“逛街!”
尚玫存下的钱并不多,可是也足够她们三个压马路,吃东西,买纪念品的。从学校坐车去市中心,再在大太阳底下压马路。放在以前,尚玫肯定没兴趣,用她的话来讲,性价比太差。不过这一次,想到即将来到的分别,她也不禁有些黯然伤神。对于眼下的每分每秒,也觉得更加珍惜起来。
“哈根达斯,我一直想吃的!”
“我觉得冰淇淋的成份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更多的是文化氛围以及对于强势文化的入侵。在这里吃与在家里吃并没有什么味觉上的差别,吃进嘴的分子式都是一样的。呃!”
杨梅挖了一勺草莓味准确地塞住了尚玫的嘴,与何欣边笑边叫道:“吃你的!”
当三人一人抱一筒冰淇淋出来时,何欣一眼瞧见了街对面的电子游戏室,尖叫道:“我想玩!”
杨梅只瞄了一眼,就说:“好孩子不该玩。”
“我不是好孩子!”何欣可不吃她这慈母的一套,一边笑闹一边拉着尚玫窜了过去,“至少现在不是!”
游戏厅里灯光灰暗,吵嚷声和机器的音乐声混作一堆,讲话都要用喊的。尚玫在其他两人的唆使下站在了射击游戏的前面,端着那把不轻的仿真枪,杨梅她耳边大声道:“把那个家伙当成李帆。”
何欣在另一个耳边嗬嗬地压低声音说:“把整个屏幕都当成李帆!”
尚玫打出了电子游戏室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老板免费送了她一回合,并且引起了小小的围观。当她们走出游戏室,笑得象个疯子。
冰淇淋吃完时,尚玫看着存折上所剩无几的东西,再一抬头,高楼大厦间流过的微风拂过脸庞,脚下的大理石广场地面反射着她的倒影。想到将要离开这里,回归她温暖的、狭小的家乡,割舍曾经的宏图伟愿,她的心里若是没有任何不舍,那绝对是骗人的。真说起来,她越是呆得久一分,在手机中答应的承诺便越是显得飘摇不定。
“我决定在这家买个东西走人!”
何欣说:“好眼光!”
杨梅说:“好有钱!”
“小东西总能买得起的嘛。”她点了点头,“我决定了。”
她们推着无声的旋转门一进去,立刻感受到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这视线带着苛责的审视,与明显的目的,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并没有停留许久。她们谁也没有感受到,或者留意到。
在一楼厅堂高大的喷泉顶上,是钢化玻璃做成的天花,从四个角交叉纵错的黑色梁柱,像是编织的花纹般为简洁的大厅注入一丝柔软。光彩明亮的化妆品柜总是放在一进门的地方,无数靓男美女的海报在灯光的映照下,掩映出虚华浮夸的气氛。
尚玫走了没几步就有些后悔了,杨梅说得没错,这里的东西价格牌后面跟着的零,令她不自觉地缩小步子,仿佛这样就可以不会透露她钱包的空虚。当她驻足在一样商品前时,可以明显的听见柜台后,有着甜美笑容与端庄姿势售货小姐的轻笑声。那笑声恰到好处,却又绝不夸张,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对方心中的嘲笑。尚玫倒是意外地不觉得讨厌,反而暗中为售货小姐们精湛的脸部表情控制技巧而鼓掌。
“尚玫,尚玫!”何欣对这一切似乎都一无所觉,她把脸趴在玻璃上,挤着粉红色的脸颊道,“快来看!这双鞋子简直是完美!”
“怎么样?”何欣吐字就像有口香糖粘着,“玫玫,拿下它!不拿下你就不是女人!”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打碎橱窗,冲进去拿着枪指着销售小姐的脑袋,要求她们把这鞋子送给她的。这样的幻想倒不是尚玫的,是何欣,她简直快把脸与玻璃融合起来,用几万度女人对衣鞋的热情作为粘合剂。
这次不仅尚玫注意到销售小姐们暗中交换的眼神,连杨梅也注意到了。她们不得不花上几分力气把何欣拉走。当她们离开后,那家的销售小姐清晰地发现在玻璃上留下了一个椭圆形的湿印,还混着粉色的口红。
何欣走到香奈儿的柜台时,又像是发现新鲜蜂蜜的蜜蜂一样,从杨梅与尚玫的手底下溜了出去,她和杨梅甚至被何欣一直拉到柜台前。她对于闺蜜这种临时性爆发的力量,只能归于肾上腺素中去。而何欣对每一件衣服品头论足的架势,也令她和杨梅想要套个抢劫头罩在头上。
“你们觉得这件怎么样?”
“很好。”
“你的尺寸与衣服有很大差异。”
前一句来自杨梅,后一句来自尚玫。她立刻收到杨梅责怪的眼神,也反应过来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在何欣面前说她‘穿’不下任何东西”。果然何欣立刻嚷嚷着要求销售小姐拿衣服来。当杨梅与何欣纠缠不休时,她只能束手无策地缩在一边。对于这种场面她并不拿手,制服发疯何欣是“杨梅太后”的专长。
她站在一件羊毛大衣前,脑中却早已从羊毛的成份,想到制成羊毛大衣,再运输到这儿来的种种。她总是想不明白,女人怎么能为一件明显价值与成本不符的东西,付出那么大的热情。这完全不符合一般人的利益思考回路。
只是,她应该早认识到的,理性与感性并不是件不能共存的东西。黑色丝绒闪出细碎、并不夸张的闪光,在腰带那里着一排星光般的钻石,下摆像朵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可以衬得双腿象枝叶般优雅。这件大衣就挂在那儿,静静地立着,却能够拨动尚玫的心弦。她知道这是不该出现的想法,可是却无法抑制这样去想,同时一边奇怪自个儿为什么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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