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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乾初思想的心學定位

2023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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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關於陳乾初,多年以來 研究 者似乎都認為其思想已脫離宋明儒學傳統。對此,本文提出了不同看法,並認定乾初思想屬心學系統。

陳乾初是明清之際的一位重要思想家[1]。他一生多致力於學術的辨白工作,不曾明確地自立宗旨,刻意構建自己的思想體系。關於他的基本思想,有學者認為,「反 理學 」是其基本傾向[2]。有學者將其與戴東原的思想相提並論,說他「以欲為首出而開始了另一思想的典範」。[3]又有學者指出,其思想「就其 理論 體系整體來說,非陽明心學」。[4]本文認為,雖然乾初不曾刻意自立宗旨、構建體系,但是其整個思想也是有基點的,大體上也有其一貫性。從「辨章學術」的角度看,其思想大致可歸「心學」一系。[5]
一 乾初思想沒有脫離宋明儒學之大傳統
年輕時的乾初是位任氣的氣節之士和縱意詩酒的文士。崇禎十六年癸未秋,乾初隨祝開美(名淵,1611-1645,海寧人,蕺山高足。)渡錢塘拜蕺山為師。臨別之際師門以「千秋大業」相勉,乾初也以「千秋大業真吾事,臨別叮嚀不敢忘」自勵[6]。返家後賦《江水汩汩》二章,以拜師後的「學何以不頹」與拜師前「學何以不惑」對比,很能表現乾初拜師之後矢志進學的大願。[7]
癸未拜師時,蕺山首以「聖人可為」為訓(參《秋遊記》)。乾初《聖人可學而至論》一文顯然是受師門之訓後,因有所感發興會而作者。文中有曰:

聖人非人耶?亦人也。使聖而非人也則可,聖亦人也,則人亦盡聖也,何為不可至哉!雖聖乎,於人之性曾無毫末之加焉;則人之未至於聖者,猶人之未完者耳。人之未完者且不可謂之人,如器焉,未完者亦必不可謂之器也。然則以非人為人則安之,以是人為人則疑之,是何異齊人而疑其不能齊語乎?

又有曰:

今天下之不可必得者,莫富與貴若矣。然而賈之巧者或富,士之敏者或貴。彼制於天者而猶若是,而況制於我者乎!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富貴之謂也;「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聖學之謂也。夫求富貴而不得,猶不失為貧賤也,然且人人知求之,求之不得而不敢或惰焉。若夫不為聖人,直為非人而已,而人顧莫之學。學之可必至,而猶弗之學也,是必下愚而已矣。(《陳確集》(北京,中華書局,1979),上冊,頁151-2。)

此文不僅表現了乾初必為聖賢的堅定意志,而且其「完人」之說也正與其師「證人」之說一脈相承,與孟子踐形盡性之旨也無二致。此後乾初之生命歷程便發生轉折,走向了「聖學」之途。其後半生所致力者,端不外此。《海寧縣理學傳》中說:乾初「游蕺山先生之門,奉慎獨之教,用功於見善必遷、知過必改,求無歉於所獨知,兼動靜,合人己,無往而非獨,無往而非慎;已而踐履卓然,矯立風塵之表。」(轉引自《陳確集》卷首)對乾初後半生作如此概括是很恰當的。
從以下言論看,乾初一生於「聖學」是深有所得的:

勤讀書,勤作家,二者雖有雅俗之不同,要皆是好事。惟能學道,則作家者不患其俗,而讀書者不病其浮。且吾未聞真能學道者而反致敗家廢讀書者也。
向未嘗讀書,從新要讀書,向未嘗作家,從新要作家,非得十數年工夫,皆茫無就緒。惟學道者則不然。向未嘗學道,今日始學道,則今日便是聖賢路上人。果能一日立志,奮修於孝弟忠信,事事無愧,則雖目不識丁,家無擔石,欲不謂之賢者而不可得矣。蓋勤讀書者,無過博雅,勤作家者,無過富厚,然並須窮年皓首之勞。而勤學道者之所成就,則直可為賢為聖,夫且求則得之,不需時日。然而人常為彼不為此,舍其所急者而圖其所緩者,棄其所易者而求其所難者,何也?
讀書人正好學道;不讀書人益不可不學道,不然,則鮮有能保其身者。貧士正好學道;富人益不可不學道,不然,則鮮有能保其富者。(《瞽言一》,《陳確集》下冊,頁430-1。)
《中庸》卒章,歸之闇然潛伏,其味深長。學者能臻此境,終身受用不盡。(《辰夏雜言》,《陳確集》下冊,頁419。)

可見,乾初為自己能走到道學上來,很感慶幸。
由於乾初之學淵源於蕺山,他在生命存在上所得力者在道學,所以今日衡定其思想就不能遺卻這個大頭腦,將其講成「聖學」的對立面。
乾初之學非明清之際以經世致用為主腦的「實學」[8]。乾初不是不要經世致用,不求實理實益,只是他堅持認為,要將這些建立在心性和道德的基礎之上,不以「 經濟 」為首出。他說:

略欠切實,便是不誠,便是虛浮之學。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只爭切實不切實耳。顧弟所為切實之學,與今世俗之所謂切實又相燕越,惟真志於學者自能辨之。(《與吳裒仲書》,《陳確集》上冊,頁117。)

在《與吳仲木書》中言之益明:

前者山樓之會,闇兄(引按:屠闇伯)昌言,謂「士人立身,一道德,二經濟,三文章」。本末井井,當時莫不聳聽。於弟之臆見,則只是一事,未嘗有三,必欲離之,則後二者皆病。今之學者,競言經濟,適長機偽,無益雄圖;即或倖而集事,而蹶不旋踵,可為懲戒,未可便相稱道也。
《學》、《庸》二書,純言經濟,而世不察,謂是言道之文,真可啞然一笑。(引按:乾初此書作於順治九年壬辰,尚未開始排《大學》。)若只欲立苟且之功,擅風華之譽,則惟其所尚;必欲建不拔之業,垂不朽之文,舍道德奚恃哉!(《陳確集》上冊,頁74。)

乾初這些看法正是宋明儒的觀點,與「實學」異趣。
乾初之代表作《大學辨》,表面看似乎類於考據學性質的著作,其實並非如此。《大學辨》用了一些考據學 方法 ,與當時學界的「辨偽」之風或許也有一定關係。但是,用他自己的話說,其用意在「琢磨程朱,光復孔孟」[9],其性質類於孟子之「好辯」[10]。乾初是反對一般學者的泛泛考辨之事的。他說:「儒者果有意窮理盡性之學,而將究所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之功也者,舍吾本心之良,又復何所致其力哉!舍之,則博是徒博,學是偽學,而凡所謂問、思、辨、行者,亦無之而非偽也。」[11]。還說:「今之士者,但知以讀書為學,深可痛也。舉子之學,則攻時藝;博士之學,則窮經史,搜百家言;君子之學,則躬仁義。仁義修,雖聾瞽不失為君子;不修,雖破萬卷不失為小人。」[12]他辨《大學》,不是出於對「辨偽」本身有興趣:「使大學經傳於聖教之晦明絕續無大關係,書雖偽,確必不敢爭,爭之亦不至如此其力矣。」[13]
由於乾初之辨《大學》,其背後動力是「為往聖繼絕學」之道德衝動,而非知性上的好奇;其斷《大學》為「偽」,所依據的主要是他心目中的「聖學」「偽學」之判,只是輔助性地用了 文獻 考辨方法;其目的是「衛道」,而非成就「 科學 研究」;是以「聖學」的守護人的姿態而從事者,而非以客觀而嚴密的學者態度從事者[14],所以性質上不宜歸諸考據學。
有學者視乾初為唯物主義思想家[15],其主要依據是乾初對堪輿家言的批駁和對宋儒本體之性之說的非難。本文認為,給乾初思想作這樣的定性未必妥當。在攻伐堪輿家言時,乾初有一些「形魄既痿,即同溝斷」之類的說法[16],的確類似唯物之說。但究竟言之,乾初的立足點還是儒家「安土敦仁」、「夭壽不貳」的仁義之道。限於篇幅,對此不作詳論,這裡只指出兩點,即可明乾初論葬所依據的不是唯物之說。
第一,乾初相信葬師罪大惡極,必遭天譴。他說:「凡百葬師,天罰必重,非及身流落,則子孫滅絕,萬無一全。」[17]說:「葬師必無後,歷有明驗。此損地傷稼,分離人骨肉,而重其罰也。苟反是而行之,必有百世之慶。」[18]說:「至於葬師,雖百千萬億中,未有能善其後者。此百千萬億中,豈無一人明通誠愨,洞陰陽而盡忠計者,而天胡罰之若此之必也?蓋居心雖凈,而操術已乖,信妖人之偽書,廢族葬之良法,以無為有,以是為非,隔絕天倫,廣廢耕地,下亂人紀,上干天刑,理之必然,何足深怪!」[19]可見,乾初並不否認冥冥之中有上帝般的存在在無聲無臭地主持著正道。
第二,乾初不完全否認人死之後靈魂的存在。他在《復朱康流書》中說:「若夫父子祖孫,一氣之相感,理不可誣者,亦有二端,而葬地不與焉。一則祖宗積德深厚,慶流苗裔,近者數世,遠者至數十世尚蒙遺蔭,所謂『子孫保之』是也。一則子孫之仁孝,事死如生,其大者郊事宗事,配帝配天,其下者亦祭廟祭寢,盡誠盡敬,則幽明相感,其祖考亦必來格而佑之,所謂『祭則受福』是也。二者,古之君子嘗言之,而於葬地何有焉!蓋人之死也,魂升而魄降,其降者終化為黃土,而升者則無所不之。故為之舍重、舍主,以求其神於廟寢者則有之,不聞其於塊也。」[20]乾初此說與其「形魄既痿,即同溝斷」之說並無矛盾。因為「形魄」與「魂靈」並非一事。《禮記·郊特牲》說:「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雖然乾初認為死後形魄終化為黃土,但不否認升騰之魂靈「無所不之」、可以感格。由此可見,不可據乾初論葬言論遽定其為「唯物主義思想家」。
乾初雖然對宋儒「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性通於無極」、氣質之性、義理之性等說法作過嚴厲批評,但他並不否認良知、良心。而且他所說的良知、良心與孟子之良知一樣,也是先驗性的。乾初反對前儒之性論,大致屬黃梨洲在乾初墓銘中所說「主張太過,不善會諸儒之意者亦有之」之列。今日衡定乾初思想,不必因其誤解而誤解之(參下文)。
總之,乾初思想不屬「實學」、「考據」或「唯物」,沒有脫離宋明儒學之大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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