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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梳.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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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梳》
作者:周郎
钱玉如的儿子钱麻子长大后,伤心地离开了母亲,流落江湖,寻找仇人。他因躲过了第一杀手公孙奇的闪电一击而名动江湖。血鸳鸯令威逼姑苏林千峰归顺,林千峰之女林梦找到了钱麻子帮忙,钱麻子赶到林家,重创西门飞燕,林千峰却不能容忍女儿和妓女的儿子相爱,将林梦和钱麻子轰出大门。西门飞燕自知命不长久,将令主之位传给丁红,令其擒杀钱麻子,自己和钱玉如同归于尽。丁红爱上了钱麻子,将林梦暗杀,并勾引钱麻子。在得知真相后,丁红用合欢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钱麻子成了酒鬼,和公孙奇混迹市井,并收陈良和边澄为徒,从此不问江湖事。
第一章 有人说他不信邪
“老子不信邪。”
说这话的人是镖局子里的趟子手钱麻子。
钱麻子敢说这话。,没错儿。因为大家都知道,钱麻子是个二百五,地地道道,不折不扣。
对“二百五”这种人,倒也说不出什么确切的定义,因为他们说傻不傻,说呆不呆,说楞也未必,说横也不尽然,倒象南方一句俗语儿形容的“打不湿,拧不平”的鹅毛。反正“二百五”是骂人的话,也不全是骂人的话。
说钱麻子是二百五,那是没错儿的,因为他说这句话时,对面坐的那个人脸都绿了。
谁的脸绿了都行,那个人的脸可不能绿,因为那人是公孙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快剑无敌”。
谁都知道,公孙奇脸一绿,就要杀人。
你说钱麻子不是个二百五,又是什么,开始大家在店里打尖,倒还说说笑笑的,现在却都冷着脸,愤愤地望着钱麻子。
“你小子刚才讲什么?”公孙奇脸一绿,杀气腾腾。
“老子不信邪。”钱麻子竟然毫不退缩,公然顶撞公孙奇。
“钱麻子,闭嘴,还不快给公孙大爷赔个不是认个错?”这是镖头儿黄荣的声音,威严中夹着恼怒和恐惧。他知道一旦公孙奇翻了脸,不仅这趟镖走不成,只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不保了。
公孙奇杀人,只须一招,黄荣自问万万不是对手。而且公孙奇好象也很少遇到过对手。
钱麻子一梗脖子:“黄头儿,你要磕头你磕,老子就是不信这个邪。”
公孙奇竟然笑了:“黄头儿,你休怪我公孙奇不买你的帐了,这个人是我的了。”
他说这个人是他的,那就是说,他要杀了这个人。
这个人是钱麻子。
一道绝艳的青光自公孙奇袖中闪出,倏而消失。
公孙奇出手了。冒犯公孙奇的人只有一条路可走:下黄泉去。
你根本看不清公孙奇是怎么出手的,因为他身子似乎根本没动,手也放在原处。
钱麻子却已仰天翻倒,也不动了。
黄荣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因为他发现公孙奇的脸更绿了,不仅脸绿了,连手都绿了。
“黄荣,恭喜你了,贵局子里真是藏龙卧虎啊。”公孙奇嗓音喑哑。
公孙奇不说话,两手按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转过身子,沉重地走了,弄得店里的人莫名其妙。
不过,公孙奇一走,黄荣倒大大松了口气:
“你们都看到了,钱麻子这是自找苦吃,日后大家走道儿,可得万分小心才是。不好惹的人千万不能惹,听到了没有?”黄荣用训导的口气说,接着又道:“将这小子尸身抬了出去。”
“扔了么?”有个趟子手傻呵呵地问了一句。这人也是个二百五,钱麻子的不好不坏的酒肉朋友,名叫雷二。
“先扔到外面再说,免了公孙奇又来找麻烦。”
黄荣听得众人都不出声,有些奇怪,威严地一转身,却吓得一个激凌:“尸变。”
钱麻子正从地上往起爬,面带苦笑,一只手摸着脖子:“好厉害。”
钱麻子还能说话,说明这不是尸变,钱麻子竟然没死。
一个三流的趟子手,竟然从超一流杀手的剑下脱险未死。要知道,对方是公孙奇啊。
难怪公孙奇出手后,脸更绿了,嗓音都变了。
公孙奇是大有身份的人,一招失手,当然便不再出手了。可公孙奇又怎会失手呢。
黄荣怪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雷二却喜叫道:“麻子,方才头儿还说要把你扔了呢,想不到你没死,咱哥们脸上可有光了。”
二百五总归是二百五。
钱麻子看了看黄荣,黄荣又是一个哆嗦。
铁麻子解下“振远镖局”的镖衣镖旗和腰刀,一齐放在桌子上。
“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动弹。
整个店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振远镖局的人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钱麻子,酒店的老板和伙计也一动不动,怔怔地看着他。
钱麻子走到门口,又转过身看了看黄荣。骂道:“黄荣,你他妈才是个二百五呢。”
听听,这是什么话。
第二章 他为什么不信邪
钱麻子出了门,心情轻松多了。
正是炎夏雨后,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天也瓦蓝瓦蓝的。这时候如果你还是轻快不起来,就说明你是个过于忧郁的人。
钱麻子却不是,所以他吹起了口哨,而且吹得宛转如意。
钱麻子是个结实剽悍的小伙子,会几下花拳绣腿,这就是人们对他的评价。
而钱麻子对这个评价似乎还相当满意。
钱麻子其实不是麻子,但人们都这么叫他,他也没办法。
这一切发生在江宁府内,余姚县。振远镖局保一宗红货到海宁,在余姚歇脚。这一歇脚却把钱麻子“歇”出了镖局。
现在钱麻子不是镖局子里的人了,他反倒觉得挺松快。
他伸伸懒腰,摸摸脖子上浅浅的剑伤,不由苦笑。“公孙奇这杂种,手倒挺快的。”
实际上公孙奇的手不是“挺快”,而是快得无法形容。这么说吧,你眼皮眨一下的工夫,公孙奇已经完成了出剑,杀人和剑归鞘的动作。
铁麻子能不死,自然反应足够快了,而钱麻子却不过是个趟子手而已。
钱麻子走到一个酒店门口,想也没想就拐了进去。他现在的打扮真是不伦不类,外面的镖衣已经退还了,只有对襟白布小褂,还拉得大开,脚下却穿着快靴。所以钱麻子见众人都挺好奇地打量自己,才知道自己确实有点儿二百五,于是两脚蹭了几下,褪下靴子,扔到墙角,又从头上解下缠头,也扔了。
这下钱麻子就变成一个地道的混混子了,但他自己却不觉得。翘起脚让风吹吹,惬意极了。
碰见麻烦事就象大热天穿靴子,一旦脱了,自然清爽多了。
三口酒刚下肚,门口一个野孩子探进头叫道:“钱麻子,钱麻子。”
钱麻子回头一瞪眼:“干什么?”
那男孩一愣,狐疑道:“原来不是真麻子啊,你是钱麻子么?”
“我不是谁是?你是?”
那孩子笑了:“你火气还不小,有人叫我找一个钱麻子,没想到是你。可你面上没有麻点啊?”
钱麻子怒道:“难道只有面上有麻点的人才能叫‘麻子’?”
“多新鲜啦。”
“谁叫我,叫他来。”钱麻子在江宁可不认识什么人。
男孩不高兴了:“人家叫我来,给了我一两银子呢。”
钱麻子姓钱,身上却只有一百多文钱,仅够喝几碗冬酒而已。
“你不去叫他来就算了,我没钱给你,但我也不去。”钱麻子面有愧色。
“哪怎么办?”男孩颇为失望。
钱麻子火了:“这么点大的小伢伢头,就会讨价还价了?日后长大了,只怕老天也让你算计穷了。你就不能大公无私地跑一趟?”
“什么大公无私的,你还挺会用文呢。你怎么不‘大公无私’一趟?”男孩半分不惧。
钱麻子气呼呼道:“你看着办吧,反正我是不去的。”
酒店中人都相顾莞尔:也只有这样的二百五,才会和“这么点小伢伢头”叫阵。
那男孩火气也不小:“钱麻子,人家给钱你不给,你还有理,我看你以后改叫‘穷麻子’好了。”
“百家姓里有这一姓么?”钱麻子感兴趣了。
“自然有了,专为你这种人用的姓。”小男孩恶狠狠地道。
“我问你,若是那人开始不给你钱,你会不会来叫我?”钱麻子耐下心来,好言相导。
“也会。”
“着哇,你小子不过是被一两银子烧昏了头,哈哈。”钱麻子鼓掌大笑起来,众人也都相顾失笑。
男孩被他弄蔫了:“好吧,钱麻子,算你狠,我就大公一回。”
“他会再给你一两银子的,你就说是我说的。”钱麻子洋洋得意。
那男孩将信将疑,没精打采地走了。
“成了成了,又是一两,麻子你的话还真管用。”男孩笑嘻嘻地跑了回来。
有几个酒客笑得将口中的酒都喷了出来。
“不过,那人说,还是要你去。”男孩这回喜气洋洋了。
钱麻子眨眨眼,摸摸耳朵:“你小子想借我发财?”
“不是赚,这叫路费靴钱,你懂不懂?”小孩虽然脸红,却仍是理直气壮。
“好,咱俩合伙,骗骗那人的钱,我总是不去,你就总是大公,弄它十几两银子来,咱们平分。”
“平分不行,路是我跑的。”男孩不干了。
钱麻子只得以理服人:“要是我这回去了呢,你就只有这二两银子,对不对,难道你不想跑上十回,你得五两我得五两?”
两人争执了半晌,男孩才答应给钱麻子二两,再多就不行了。
钱麻子无奈地道:“好,二两就二两,二两总比没有好,你快去。”
酒店中人对这二人十分惊讶,做生意的人便暗记诀窍,以备后用。
那男孩这回走进来,先从钱麻子酒碗里喝了口酒,才正色道:“我先歇一会儿再去。那人骂我没好好劝你,咱们得耗上一段时间,他就信了。”
钱麻子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男孩儿:“喂,你叫什么?”
“陈良。”男孩儿挺得意的。
钱麻子怒道:“乘什么凉,你还打蚊子呢。”
“我看你小子根本就没有良心。”
“良心,良心值几个钱?”男孩越发觉得钱麻子这人不堪承教了。
钱麻子跳了起来:“放屁,你老子也不管管你。”
“你才放屁呢。”男孩也跳了起来。
“你敢骂我?”
“我又没有老子,你怎么不是放屁?”
钱麻子住了口:“对不起。”
“嗨,这有什么,咱们还是朋友。”男孩十分大方。
钱麻子道:“你有娘么?”
“没娘怎么有我?”陈良十分气愤,认为钱麻子不够朋友,故意气他。
“你娘也不管你?”
“我娘么,她是个婊子,自己还忙不过来呢。”
几个喝酒的人都笑了起来。
钱麻子抬手一个耳光:“她是你娘。”
一个耳光过后,陈良的小脸上顿时起了五条红痕,钱麻子好生后悔。
陈良却笑了:“嗨,老子平生第一次被人好心地打了一个耳光。麻子,你还不算没良心的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陈良跳起来就跑。
陈良再回来时已是怒气冲冲:“那人这次不给钱了,说若是你再不去,她就也打我一个耳光,还要把钱都收回去。”
钱麻子“嗷”地叫了起来:“他敢打你耳光,找他算帐去,走。”
陈良奇道:“还没打呢,你急什么,咱们商量个对策。”
“没打也不行,你是我钱麻子的朋友,他说打你耳光,跟打我耳光又有什么两样,找他去,走。”
酒客们面面相觑。
陈良领着钱麻子,走了好几条小巷,到了一片小树林中,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你骗老子?”钱麻子直瞪眼。
“活天冤枉,你是我朋友,老子骗你干什么,她明明是在这里的么。”陈良叫起了撞天屈。
“那人长什么样儿,咱们去找他。”
钱麻子一怔:“瓜子脸?”
钱麻子又是一楞:“小鼻子,喂,小到什么程度?”
陈良啐了一口:“小到正好的程度,都跟你似的,一个大红鼻子。”
钱麻子不由自主地摸摸鼻子:“好小子,你接着说,还有什么?”
钱麻子眼都直了:“还有什么?”
“有没有胡子?”
“女人怎么会有胡子呢?”
钱麻子气得一跳:“你说的是个女人。”
陈良奇怪地哈哈大笑:“我又没说她是男人。”
钱麻子气得团团转:“你也没说是女人啊。”
陈良撇撇嘴儿:“哟哟,德性,一听见女人就急得直搓手。你要真想女人,窑子里有的是姐儿。我娘就是。”
钱麻子又是一个耳光抢了过去,不过这次陈良防备,闪开了:“老子的娘就是窑姐儿么,你干吗打我?”
钱麻子杀猪般吼道:“她是你娘。”
“好象你是我爹似的。”
钱麻子气得一跺脚,追了上去。
一个清脆的声音飘了过来:“你们父子俩这是闹什么呢?”
钱麻子猛地一转身,正欲破口大骂,陈良已经欢喜叫道:“你跑哪里去了,叫我们好找?”
陈良颇不屑地啧啧数声:“麻子,真没出息,你是不是想干那种事儿了?”
钱麻子和那姑娘的脸一下都红了,齐声怒叫道:“胡说。”
钱麻子臊得恨不能钻进地里去。陈良却已嘻嘻哈哈地逃出了小树林。
好在钱麻子是个二百五,马上就镇静下来了:“请问姑娘找我钱某人,有何指教?”
那女子早已背转身,用不太沉稳的声音冷冷道:“你是振远的趟子手?”
“现在不是了。”钱麻子道:“怎么,你想找人保镖?”
“不错。”
钱麻子两眼放光:“多少钱?”
“五千两。”
钱麻子一怔一怔又一怔:“天,五千两。”
他现在正愁没钱,发大财的机会来了,他反倒吓住了似的。
“不过,姑娘得试试你有没有资格。”姑娘的声音平静下来了。
钱麻子急忙道:“怎么没有,怎么没有。”
绿影一闪,一柄长剑抵住了钱麻子心口:“这就是你的武功么?”姑娘眼中神情冷得吓人。
钱麻子急了:“喂,姑娘,好说好商量,你先把剑撤了,咱们重新开打。你有剑我空手,多不公平,我还没来得及摆架式呢。”
“钱麻子,只要我一送剑,你就会尸暴树林。”
姑娘正待送剑,外面陈良的声音喊了起来:“哎哎哎,干什么干什么,有话慢慢坐下谈么。”
姑娘一收剑,转身就走。
钱麻急叫道:“姑娘,那五千两?”
“做你的清秋大梦去吧。”姑娘恶狠狠地道,绿影闪了几闪,消失了。
陈良奔进树林,颇为同情地望着钱麻子:“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钱麻子猛然惊醒,喃喃道:“妈的。”
陈良吐吐舌头:“你怎的打不过一个小丫头,真没用。”
“你没见她提着剑吗。”钱麻子破口大骂。
“有种找人家玩命去,少在老子面前装凶好不好。”陈良觉得钱麻子简直太没出息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走吧,喝酒去。”钱麻子叹了口气,朝绿影消失的方向望了望。
“你念着她干吗,啧啧,这叫作‘好色丧命’。”
“你小子年纪不大,一脑子花花东西。”钱麻子脸一红,正色喝道,“以后不许这样。”
陈良笑嘻嘻地道:“谁叫咱是窑子里长大的呢?”
“我也不知道你小子是真二百五还是假二百五。”钱麻子火了。
陈良也火了:“你才是二百五呢。”
钱麻子一怔之下,笑了:“我是二百五。”
陈良也乐了:“你认了就好。二百五,这三两银子,咱们都喝酒好了。我知道你没钱了。”
钱麻子喜笑颜开:“你小子有孝心,知道老子没钱了。”
“你是外地人吧,安庆府的?”
“不错。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但陈良马上不笑了。
钱麻子眼中泪光莹莹。
“不许叫我。”钱麻子一蹦老高。
沉寂了半响,陈良体贴地道:“咱们喝酒去。”
钱麻子也大笑起来:“你小子还不错。咱们是好朋友了,日后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好了。”
陈良见他一高兴,马上又讽刺了起来:“你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能干什么大事?”
钱麻子狐疑地看看他:“陈良,你跟那个姑娘是一伙的么?”
陈良急了:“放屁。”
钱麻子笑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走走走,喝酒去。”
二人都是大醉,陈良的酒量竟然也不小。
钱麻子舌头都短了:“喂,小良子,你、你该回、回去了,免得你娘着、着急。”
陈良分不清哪儿是北了:“你,住什、什么地方?”
“找、找个草地、躺一宿。”
“跟老子,到窑、窑子里去。”
“放屁。”钱麻子一拍桌子,把酒店里的人吓了一大跳。
“够、够朋友。”钱麻子张开大嘴笑了。
二人睡到四更时分才醒。地方么,自然仍是在那片小树林。
“麻子,你今天说你不信邪,被人打倒了,为什么事儿?”
钱麻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小子说,有人能在一眨眼工夫,用剑尖刺死七只苍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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