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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梭《漫步之五》原文及賞析

2023年09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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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住過的地方當中,只有比埃納湖中的聖皮埃爾島,才使我感到真正的幸福,使我如此親切地懷念。這個小島,訥沙泰爾人稱之為土塊島,即使在瑞士也很不知名。據我所知,沒有哪個旅行家曾提起過它。然而它卻非常宜人,對一個想把自己禁錮起來的人來說,位置真是出奇地適宜;儘管我是世上唯一命定要自己禁錮起來的一個人,我卻並不認為這種愛好只有我一個人才有——不過我迄今還沒有在任何他人身上發現這一如此合乎自然的愛好。
  比埃納湖邊的岩石和樹林離水更近,也顯然比日內瓦湖荒野些、浪漫色彩也濃些,但和它一樣的秀麗。這裡的田地和葡萄園沒有那麼多,城市和房屋也少些,但更多的是大自然中青翠的樹木、草地和濃蔭覆蓋的幽靜的所在,相互襯托著的景色比比皆是,起伏不平的地勢也頗為常見。湖濱沒有可通車輛的大道,遊客也就不常光臨,對喜歡悠然自得地陶醉於大自然的美景之中,喜歡在除了鶯啼鳥囀、順山而下的急流轟鳴之外別無聲息的環境中進行沉思默想的孤獨者來說,這是個很有吸引力的地方。這個差不多呈圓形的美麗的湖泊,正中有兩個小島,一個有人居住,種了莊稼,方圓約半里;另一個小些,荒無人煙,後來為了不斷挖土去修大島上被波濤和暴風雨沖毀之處而終於遭到破壞。弱肉總為強食。
  島上只有一所房子,然而很大,很討人喜歡,也很舒適,跟整個島一樣,也是伯爾尼醫院的產業,裡面住著一個稅務官和他的一家人以及他的僕役。他在那裡經營一個有很多家禽的飼養場、一個鳥欄、幾片魚塘。島雖小,地形和地貌卻變化多端,景色宜人的地點既多,也能種各式各樣的莊稼。有田地、葡萄園、樹林、果園、豐沃的牧地,濃蔭覆蓋,灌木叢生,水源充足,一片清新;沿島有一個平台,種著兩行樹木,平台中央蓋了一間漂亮的大廳,收摘葡萄的季節,湖岸附近的居民每星期天都來歡聚跳舞。
  在莫蒂埃村住所的投石事件以後,我就是逃到這個島上來的。我覺得在這裡真感到心曠神怡,生活和我的氣質是如此相合,所以決心在此度過餘年。我沒有別的擔心,就怕人家不讓我實現我的計劃,這計劃是跟有人要把我送到英國去的那個計劃很不協調的,而後者會產生什麼結果,我那時已經有所感覺了。這樣的預感困擾著我,我真巴不得別人就把這個避難所作為把我終身監禁的監獄,把我關在這裡一輩子,消除我離去的可能和希望,禁止我同外界的任何聯繫,從而使我對世上所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忘掉它的存在,也讓別人忘掉我的存在。
  人們只讓我在這個島上待了兩個月,而我卻是願意在這裡待上兩年,待上兩個世紀,待到來世而不會有片刻厭煩的,儘管我在這裡除了我的伴侶①以外來往的就只有稅務官、他的太太還有他的僕人。他們確實都是好人,不過也就是如此而已,而我所需要的卻也正是這樣的人。我把這兩個月看成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要是能終生如此,我就心滿意足,片刻也不作他想了。
  這到底是種什麼樣的幸福?享受這樣的幸福又是怎麼回事?我要請本世紀的人都來猜一猜我在那裡度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可貴的far niente 的甘美滋味是我要品嘗的最主要的第一位的享受,我在居留期間所做的事情完全是一個獻身於閒逸生活的人所必須做的樂趣無窮的活動。
  有人求之不得地盼望我就這樣與世隔絕,畫地為牢,不得外力的援助就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沒有周圍的人幫忙就既不能同外界聯繫,也不能同外界通訊。他們的這個希望使我產生了在此以前所未曾有過的就此安度一生的指望;想到我有充分時間來悠悠閒閒地處理我的生活,所以在開始時我並沒有作出任何安排。我被突然遣送到那裡,孤獨一人,身無長物,我接連把我的女管家②叫去,把我的書籍和簡單的行李運去。幸而我沒有把我的大小箱子打開,而是讓它們照運到時的原樣擺在我打算了此一生的住處,就好像是住一宿旅館一樣。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擺著,我連想都沒有想去整理一下。最叫我高興的是我沒有把書箱打開,連一件文具也沒有。碰到收到倒霉的來信,使我不得不拿起筆來時,只好嘟囔著向稅務官去借,用畢趕緊歸還,但願下次無須開口。我屋裡沒有那討厭的文具紙張,卻堆滿了花木和乾草;我那時生平第一次對植物學產生了狂熱的興趣,這種愛好原是在狄維爾諾瓦博士③啟發下養成的,後來馬上就成為一種嗜好。我不想做什麼正經的工作,只想做些合我心意,連懶人也愛乾的消磨時間的活兒。我著手編《聖皮埃爾島植物志》,要把島上所有的植物都描寫一番,一種也不遺漏,細節詳盡得足以占去我的餘生。聽說有個德國人曾就一塊檸檬皮寫了一本書;我真想就草地上的每一種禾本植物、樹林裡的每一種苔蘚、岩石上的每一種地衣去寫一本書;我也不願看到任何一株小草、任何一顆植物微粒沒有得到充分的描述。按照這個美好的計劃,每天早晨我們一起吃過早飯以後,我就手上端著放大鏡,腋下夾著我的《自然分類法》④去考察島上的一個地區,為此我把全島分成若干塊,準備每一個季節都在各個方塊上跑上一圈。每次觀察植物的構造和組織、觀察性器官在結果過程中所起的作用時,我都感到欣喜若狂,心馳神往,真是其妙無比。各類植物特徵的不同,我在以前是毫無概念的,當我把這些特性在常見的種屬身上加以驗證,期待著發現更罕見的種屬時,真是心醉神迷。夏枯草兩根長長的雄蕊上的分叉、蕁麻和牆草雄蕊的彈性、鳳仙花的果實和黃楊包膜的爆裂,以及我首次觀察到的結果過程中的萬千細微現象使我心中充滿喜悅。拉封丹⑤曾問人可曾讀過《哈巴谷書》,我也要問大家可曾見過夏枯草的角。兩三個小時以後,我滿載而歸,下午如果遇雨的話,在家也就不愁沒有消遣的東西了。上午剩下的時間,我就用來跟稅務官、他的妻子和戴萊絲一起去看他們的工人和莊稼,經常也動手幫幫忙;也時常有伯爾尼人來看我,他們常看到我騎在大樹枝上,腰裡圍了一個裝果子的口袋,滿了就用繩子墜下來。早上的活動,加上由此而必然產生的愉快心情,使得我午飯吃得很香;但當用餐時間過久,天氣又好時,我不耐久等,就在別人還沒有散席的時候溜了出去,獨自跳進一隻小船,如果湖面平靜,就一直劃到湖心,仰面躺在船中,雙眼仰望長空,隨風飄蕩,有時一連漂上幾個小時,沉浸在沒有明確固定目標的雜亂而甘美的遐想之中。在我心目中,這樣的遐想比我從所謂的人生樂趣中得到的甜蜜不知要好上幾百倍。有時夕陽西下,告訴我踏上歸途的時刻已經來到,那時我離島已經很遠,不得不奮力划槳,好在天黑以前趕到家裡。有時,我不奔向湖心,卻沿著小島青翠的岸邊划行,那裡湖水清澈見底,岸畔濃蔭密蔽,叫我如何不跳下水去暢遊一番!但最經常的還是從大島劃到小島,在那裡棄舟登岸,度過整個下午,有時漫步於稚柳、瀉鼠李、春蓼和各式各樣的灌木之間,有時坐到長滿細草、歐百里香、岩黃芪和苜蓿的沙丘頂上。這苜蓿看來是從前有人播下的,特別適於喂兔,兔子可以在那裡安然成長,一無所懼,也不至於糟蹋什麼。我把這種想法跟稅務官講了,他就從訥沙泰爾買了幾隻回來,有公有母,他妻子和小姨、戴萊絲和我四個人浩浩蕩蕩地把它們護送到這小島上,它們在我走以前就開始繁殖起來,如果能耐住嚴冬的話,肯定是可以繁榮昌盛的。這小小的殖民地的建立真是一個歡慶的節日。我躊躇滿志地領著我們這支隊伍跟兔子從大島來到小島,比阿耳戈號的指揮⑥還要神氣;我也驕傲地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 稅務官的太太向來是怕水怕得要命的,一到水上就要頭暈眼花,這次卻信心百倍地登上我劃的船,一路上一點也沒有害怕。
  當湖面波濤洶湧,無法行船時,我就在下午周遊島上,到處採集植物標本,有時坐在最宜人、最僻靜的地點盡情遐想,有時坐在平台或土丘上縱目四望,欣賞比埃納湖和周圍岩邊美妙迷人的景色。湖的一邊近處是起伏的山岡,另一邊展為豐沃的原野,一直可以望到天際蔚藍的群山。
  暮色蒼茫時分,我從島的高處下來,高高興興地坐到湖邊灘上隱蔽的地方;波濤聲和水面的漣漪使我耳目一新,驅走了我心中任何其他的激盪,使我的心沉浸在甘美的遐想之中,就這樣,夜幕時常就在不知不覺中垂降了。湖水動盪不定,濤聲不已,有時訇的一聲,不斷震撼我的雙耳和兩眼,跟我的遐想在努力平息的澎湃心潮相互應答,使我無比歡欣地感到自我的存在,而無須費神去多加思索。我不時念及世間萬事的變化無常,水面正提供著這樣一種形象,但這樣的思想不但模糊淡薄,而且倏忽即逝;而輕輕撫慰著我的平穩寧靜的思緒馬上就使這些微弱的印象化為烏有,無須我心中有何活動,就足以使我流連忘返,以至回歸時還不得不作一番努力,才依依不捨地踏上歸途。
  晚飯以後,如果天色晴和,我們再一次一起到平台上去散步,呼吸湖畔清新的空氣。我們在大廳里休息,歡笑閒談,唱幾支比現代扭扭捏捏的音樂高明得多的歌曲,然後帶著一天沒有虛度的滿意心情回家就寢,一心希望明天也是同樣的歡快。
  除了有不速之客前來探望之外,我在這島上逗留的日子就是這樣度過的。那裡的生活是那麼迷人,我心中懷念之情是如此強烈、親切、持久,事隔15年⑦,每當我念及這可愛的住處時,總免不了心馳神往。
  在這飽經風霜的漫長一生中,我曾注意到,享受到最甘美、最強烈的樂趣的時期並不是回憶起來最能吸引我、最能感動我的時期。這種狂熱和激情的短暫時刻,不管它是如何強烈,也正因為是如此強烈,只能是生命的長河中稀疏散布的幾個點,這樣的時刻是如此罕見,如此短促,以致無法構成一種境界;而我的心所懷念的幸福並不是一些轉瞬即逝的片刻,而是一種單純而恆久的境界,它本身並沒有什麼強烈刺激的東西,但它持續越久,魅力越增,終於導人於至高無上的幸福之境。
  人間的一切都處在不斷的流動之中。沒有一樣東西保持恆常的、確定的形式,而我們的感受既跟外界事物相關,必然也隨之流動變化。我們的感受不是走在我們前面,就是落在我們後面,它或是回顧已不復存在的過去,或是瞻望常盼而不來的未來: 在我們的感受之中毫不存在我們的心可以寄託的牢固的東西。因此,人間只有易逝的樂趣,至於持久的幸福,我懷疑這世上是否曾存在過。在我們最強烈的歡樂之中,難得有這樣的時刻,我們的心可以真正對我們說:「我願這時刻永遠延續下去。」當我們的心忐忑不安、空虛無依、時而患得、時而患失時,這樣一種游移不定的心境,怎能叫做幸福?
  假如有這樣一種境界,心靈無須瞻前顧後,就能找到它可以寄託,可以凝聚它全部力量的牢固的基礎;時間對它來說已不起作用,現在這一時刻可以永遠持續下去,既不顯示出它的綿延,又不留下任何更替的痕跡;心中既無匱乏之感也無享受之感,既不覺苦也不覺樂,既無所求也無所懼,而只感到自己的存在,同時單憑這個感覺就足以充實我們的心靈: 只有這種境界持續下去,處於這種境界的人就可以自稱為幸福,而這不是一種人們從生活樂趣中取得的不完全的、可憐的、相對的幸福,而是一種在心靈中不會留下空虛之感的充分的、完全的、圓滿的幸福。這就是我在聖皮埃爾島上,或是躺在隨波漂流的船上,或是坐在波濤洶湧的比埃納湖畔,或者站在流水潺潺的溪流邊獨自遐想時所常處的境界。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我們是從哪裡得到樂趣的呢?不是從任何身外之物,而僅僅是從我們自己,僅僅是從我們自身的存在獲得的;只要這種境界持續下去,我們就和上帝一樣能以自足。排除了任何其他感受的自身存在的感覺,它本身就是一種彌足珍貴的滿足與安寧的感覺,只要有了這種感覺,任何人如果還能擺脫不斷來分我們的心、擾亂我們溫馨之感的塵世的肉慾,那就更能感到生活的可貴和甜蜜了。但大多數人為連續不斷的激情所擾,很少能經歷這種境界,同時由於僅僅在難得的片刻之間不完全地領略了這種境界,對它也只留下一種模糊不清的概念,難以感到它的魅力。在當前這樣的秩序下,對社會生活日益增長的需求要求他們去履行社會職責,如果他們全都去渴求那種醇美的心醉神迷的境界,而對社會生活產生厭倦,這甚至還不是件好事。但是一個被排除於人類社會之外的不幸者,他在人間已不可能再對別人或自己作出什麼有益之事,那就可在這種境界中去覓得對失去的人間幸福的補償,而這是命運和任何人都無法奪走的。
  不錯,這種補償並不是所有的人,也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感受的。要做到這一點,心必須靜,沒有任何激情來擾亂它的安寧。必須有感受者的心情和周圍事物的相互烘托。既不是絕對的平靜,也不能有過分的激動,而是一種均勻的、溫和的、既沒有衝動、也沒有間歇的運動。沒有運動,生命就陷於麻木狀態。運動如果不均勻或過分強烈,它就會激起我們的狂熱;如果它使我們想起周圍的事物,那就會破壞遐想的魅力,打斷我們內心的省察,把我們重新置於命運和別人的軛下,而去念及自己的苦難。絕對的安靜則導致哀傷,向我們展現死亡的形象。因此,有必要向歡快的想像力求助,而對天賦有這種想像力的人來說,它是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腦際的。那種並非來自外界的運動產生於我們自己的內心。不錯,當有輕快甜蜜的思想前來輕輕掠過心靈的表面而不去攪動它的深處時,心中的寧靜固然不是那麼完全,然而卻是十分可喜的。只要有相當的這樣的思想,我們就可以忘記所有的痛苦而只記得我們自己。只要我們能夠安安靜靜,這樣的遐想無論在何處都能進行;我時常想,如果在巴士底獄,甚至在見不到任何東西的單人牢房裡,我都可以愉快地進行這樣的遐想。
  然而必須承認,在一個跟世界其餘部分天然隔絕的豐沃而孤寂的小島上進行這種遐想卻要好得多,愉快得多;在那裡,到處都呈現出歡快的景象,沒有任何東西勾起我辛酸的回憶,屈指可數的居民雖然還沒有使我樂於與之朝夕相處,卻都和藹可親,溫和體貼;在那裡,我終於能毫無阻礙,毫無牽掛地整日從事合我口味的工作,或者置身於最慵懶的閒逸之中。對一個懂得如何在最令人掃興的事物中沉浸在愉快的幻想里的遐想者來說,能藉助他感官對現實事物的感受而縱橫馳騁於幻想之間,這樣的機會當然是美好的。當我從長時間的甘美的遐想中回到現實中來時,眼看周圍是一片蒼翠,有花有鳥;縱目遠眺,在廣闊無垠的清澈見底的水面周圍的是富有浪漫色彩的湖岸,這裡我以為這些可愛的景色也都是出之於我的想像;等到我逐漸恢復自我意識,恢復對周遭事物的意識時,我連想像與現實之間的界限也確定不了了: 兩者都同樣有助於使我感到我在這美妙的逗留期間所過的沉思與孤寂的生活是何等可貴。這樣的生活現在為何還不重現?我為什麼不能到這親愛的島上去度過我的餘年,永遠不再離開,永遠也不再看到任何大陸居民!看到他們就會想起他們多年來興高采烈地加之於我的種種災難。他們不久就將被人永遠遺忘,但他們肯定不會把我忘卻;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來攪亂我的安寧。擺脫了紛繁的社會生活所形成的種種塵世的情慾,我的靈魂就經常神遊於這一氛圍之上,提前跟天使們親切交談,並希望不久就將進入這一行列。我知道,人們將竭力避免把這樣一處甘美的退隱之所交還給我,他們早就不願讓我待在那裡。但是他們卻阻止不了我每天振想像之翼飛到那裡,一連幾個小時重嘗我住在那裡時的喜悅,我還可以做一件更美妙的事,那就是我可以盡情想像。假如我設想我現在就在島上,我不是同樣可以遐想嗎?我甚至還可以更進一步,在抽象的、單調的遐想的魅力之外,再添上一些可愛的形象,使得這一遐想更為生動活潑。在我心醉神迷時這些形象所代表的究竟是什麼,連我的感官也時常是不甚清楚的;現在遐想越來越深入,它們也就被勾畫得越來越清晰了。跟我當年真在那裡時相比,我現在時常是更融洽地生活在這些形象之中,心情也更加舒暢。不幸的是,隨著想像力的衰退,這些形象也就越來越難以映上腦際,而且也不能長時間地停留。唉!正在一個人開始擺脫他的軀殼時,他的視線卻被他的軀殼阻擋得最厲害。
  
  注釋:
  ① 我的伴侶: 指戴萊絲·勒·瓦瑟。盧梭自1745年起即和她同居,直到1768年才正式結婚。
  ② 我的女管家: 即戴萊絲·勒·瓦瑟。
  ③ 狄維爾諾瓦博士: 盧梭在莫蒂埃村時結識的朋友,博士頭銜是盧梭開玩笑加的。
  ④ 《自然分類法》: 瑞典博物學家、雙名命名法的創立者林內最重要的著作。
  ⑤ 拉封丹: 此系盧梭之誤。拉封丹曾問人可曾讀過《巴錄書》,而不是《哈巴谷書》。前者是次經中的一卷,後者是《聖經·舊約》中的一卷。
  ⑥ 阿耳戈號的指揮: 即希臘神話中帶領50名英雄乘舟前往科爾喀斯去尋找金羊毛的伊阿宋。
  ⑦ 盧梭在聖皮埃爾島居住是在1765年,而在1778年即去世,相隔僅13年。
  【賞析】
  《一個孤獨的散步者的遐想》這部作品可以說最集中、最突出地展現了盧梭本人及其創作的鮮明特色: 熱愛自然,抒發感情,崇尚自我。而《漫步之五》則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篇,也是最膾炙人口的經典篇章。盧梭的人文理想在流暢雋永的描寫中得到了真實完美的表達。
  盧梭曾在《新愛洛伊絲》中寫道:「大自然似乎不願意人們看見它真正的美,因為人們的眼睛對大自然的美太不敏感,即使擺在他們的眼前,他們也會看錯它本來的樣子的。大自然躲開人常去的地方,它把它最動人的美陳列在山頂上,陳列在密林深處和荒島上。」因此,盧梭在《漫步之五》中描述的聖皮埃爾島,雖是他在流亡途中短暫居住過的被稱為「土塊島」的地方,但卻被他看作是能夠感到「真正的幸福」的伊甸園。盧梭以一顆細密的熱愛自然之心,看到了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島上無與倫比的美。「這裡的田地和葡萄園沒有那麼多,城市和房屋也少些,但更多的是大自然中青翠的樹木、草地和濃蔭覆蓋的幽靜的所在,相互襯托著的景色比比皆是,起伏不平的地勢也頗為常見。」
  熱愛自然的盧梭身處在這景色宜人、幽靜恬適的環境中,興奮之情不言而喻。但在《漫步之五》中,他並沒有費較多筆墨去描寫自然的景色,而是將美麗的自然風光與自己閒逸的生活節奏完美地融為一體。無論是到島上考察植物構造,縱目四望豐沃的原野與蔚藍的群山;還是泛舟湖上,欣賞濃蔭密蔽的岸畔;抑或僅僅是在湖邊散步,呼吸清新的空氣,都是那樣地優美。在盧梭的深情回憶和描述中,這些恍若神仙般的生活,令讀者為之陶醉,心生嚮往。而對於盧梭來說,記述這些生活,也是展現大自然在他心中激起的種種情懷,記下大自然啟發他所作的沉思、默想和遐想。在漫步中,盧梭在和諧的大自然的撫慰下,處於心曠神怡的境界中,陶醉於廣闊無垠的天地間,感到自己同自然萬物融為一體,同整個自然打成一片。而正是同自然的這種交融,決定了他文章風格的質樸,富於詩性,充滿悠揚的音樂感。
  置身島中的盧梭萬慮盡釋,寵辱皆忘,寧願就這樣永世待在島上。「人們只讓我在這個島上待了兩個月,而我卻是願意在這裡待上兩年,待上兩個世紀,待到來世而不會有片刻厭煩的……」 一生飽經風霜的盧梭,終於在晚年,在一種安靜閒適的生活狀態中悟出了一個樸素的道理: 幸福不是狂熱和激情,也不是轉瞬即逝的片刻,而是一種單純而恆久的境界。那裡面沒有什麼強烈刺激的東西,有的只是平靜與超然,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對於汲汲營生的現代人來說,盧梭的體悟不也是一種真切的啟示嗎?功名利祿,聲色犬馬,只是人生中一個又一個狂歡的瞬間,卻被無數人狂熱地追逐著,而生命卻在這種反覆的刺激中麻木了。此時讀一讀盧梭對生命、對幸福的感悟,不啻為一劑補藥,讓我們發現,當這些短暫的樂趣逝去後,也許平平淡淡才是真。
  不可否認,讓每個人都達到盧梭所說的那種境界並不容易。盧梭本人也承認,這並不是所有人,也不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感受的。要做到這一點,心必須靜。那麼如何才能達到心靜呢,盧梭認為,遐想是最好的途徑。「有必要向歡快的想像力求助,而對天賦有這種想像力的人來說,它是會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腦際的。那種並非來自外界的運動產生於我們自己的內心。不錯,當有輕快甜蜜的思想前來輕輕掠過心靈的表面而不去攪動它的深處時,心中的寧靜固然不是那麼完全,然而卻是十分可喜的。只要有相當的這樣的思想,我們就可以忘記所有的痛苦而只記得我們自己。只要我們能夠安安靜靜,這樣的遐想無論在何處都能進行……」因此,無論是在聖皮埃爾島,還是在家中,盧梭都能任思緒飛揚,盡嘗遐想的甘美。
  在遐想中,盧梭時常能夠達到一種境界:「心靈無須瞻前顧後,就能找到它可以寄託,可以凝聚它全部力量的牢固的基礎;時間對它來說已不起作用,現在這一時刻可以永遠持續下去,既不顯示出它的綿延,又不留下任何更替的痕跡;心中既無匱乏之感也無享受之感,既不覺苦也不覺樂,既無所求也無所懼,而只感到自己的存在,同時單憑這個感覺就足以充實我們的心靈: 只有這種境界持續下去,處於這種境界的人就可以自稱為幸福,而這不是一種人們從生活樂趣中取得的不完全的、可憐的、相對的幸福,而是一種在心靈中不會留下空虛之感的充分的、完全的、圓滿的幸福。」這種境界類似東方的禪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從焦慮不安到寧靜淡泊,這對於歷經磨難備受攻擊的盧梭是來之不易的。那種樂天知命的超然態度,痛定思痛的深沉情感和飽經人生憂患、坎坷之後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則更令人為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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